末唐情殇 第二十六章 伤情秋扇

作者 : 旨酒斯醇

第二天吃午饭的时候,惠儿跟我说着这几日的犒赏上账的事。她一件件道来,虽清晰条理,怎奈我心里有事,却听不下去。只跟她道,

这些都不急着办,惠儿,先好好吃饭,别总那么操劳,啊?

惠儿笑道,

我知道不急,只是已经上账了,总得让夫君知道,还有其它的几宗细账,再让他们拿账本来给你看。我能记着的就先跟你说,不然等下崔姐姐来了,我要陪她聊天,说不准就忘了呢。

哦,是吗?嫂子要来?

惠儿说的“崔姐姐”便是庞师古的夫人了。看来她就要来跟惠儿说那件事了,看着惠儿轻松的笑脸,我竟然一阵紧张。

是呀,早上她就让人捎信来说要来看我绣的花样子,我一上午都在忙别的事,那次收拾屋子好多花样放在哪里了,我竟忘了,还没来得及给她找呢。我吃完了,夫君,先去找了啊。

惠儿说着起身出了屋。我半天都没动弹,也没心思再吃饭。撂下饭碗进了角门边上的小厢房里。崔氏要来,一般是从这个角门进后院。

等了一会儿,果见门房的守卫出了门,将崔氏迎进来。我直盯着崔氏的背影进了后院门,索性躺在小厢房的塌上,就想在这里再等崔氏出来。

没想到这一等足足有一个多时辰。期间我听到侍卫来门房问见到我没有,我也没有应声,情愿闷在那口小屋子里不想有任何事打扰我等待崔氏出来,等待看看惠儿会怎样。

终于惠儿送崔氏出来了。我从窗缝里看到崔氏仍在与惠儿低语着什么,惠儿低着头走,神情很漠然。两人又在角门门口聊了几句,崔氏才登上马车离去。可是直到马车走了好一阵了,惠儿都没有进门,就那样站在门口的毒日头下一动不动,纤弱的身影似乎要被烈日烤化了一般。我的心被揪得生疼,想冲出去把她拉回来,却挪不动步子。

这时惠儿的一个侍女叫雁羽的,举着一把纸伞跑出来,给惠儿遮了烈日,又跟惠儿说了几句话,惠儿才转身进来。她走得很快,手在脸上拂了几下,雁羽忙递上绢帕。惠儿哭了,她看不到躲在屋里的我,我却不忍再看她,重重地低下了头。

直到晚间,我才从外头回来往后院去。在院门外就听到了惠儿的筝声。那筝是惠儿到汴州几个月后四处打听找人做的,弄来的那天也正值夏日,酷热难当,惠儿却高兴非常,晚间一连弹了好几个曲子,我听着甚好,她却说长时间不得练手都生了。她问我哪首最好听,我叫不上曲名来,只说都好,不过第二首最对我心思,听着很特别。她笑说那是“长相思”,她也喜欢。那以后惠儿最常弹的便是“长相思”。不过今晚的曲子却不是,听上去有些悲凉生涩,弹着又有几处停顿,越发像一曲悲音。我在门外驻足良久,才沉下心进了屋。

筝声停了,我抬头看惠儿,她也正看望着我,面色平静,没有一丝波澜。我挪到她对面坐下,讪笑道,

这曲子以前没听过,新学的啊?

她一边摘着义甲,一边淡淡地道,

这是“秋风画扇”,小时候师父教这首,我却最不愿学,觉得它悲戚哀愁。想来那时是无论如何也体会不了那种心境,班婕妤对汉成帝……我以为我已经忘记这曲子是如何的了,不想还能拾上手,人说境由心生,曲由心发,向来不错。

我不清楚那曲子,更不知有什么来历,但我清楚地知道惠儿话里的怨责。只得道,

惠儿!都是我的不好。你有不快,就骂我吧,莫存在心里。我,我不是有意的,事情没想到会……我一直觉得愧对你,不敢让你知道,实在是……

惠儿盯着面前的琴弦,只抛过来一句话:

你希望我怎么做?

她的语气毫无平日的温暖,也没有往常要跟我说话时那句柔声的“夫君”。我顿时后颈发凉,却满脑门子汗,只吞吞吐吐道,

那,我想,我是想……那孩子,总得接过来,他还小,养在外头不太行……

孩子的母亲,是不是也要接来?

她……要不就,一并接来,孩子尚幼,母子分离总不好。不过,惠儿你要是觉得不妥……还是你做主吧。

惠儿没有接着说话,我看向她,她已侧过身去,她的侧影很美,只是正在浮上一层冰霜。她终于又开口,听不出有任何情绪:

那么,何时去接?

这个,就这月吧,你说呢?

急吗?

嗯?

我是说心心念念盼亲生儿子这么久,一朝得子,你定然十分急着见到吧。

哦,不,也不是,没有……

我很想辩白那并不是我盼望的孩子,可是此事本来就无白可辩。只见惠儿已经站起来,道,

一年多了,你总在外面很少回家,每天惦念你已成了我的习惯,总担心你有什么不测也成了我的心病。我知道你很想有个亲生的孩子,我时常怪自己那么不小心掉了那个孩子,还迟迟没再有孕,是不是很没用……

惠儿突然哽咽了,我慌忙起来扶住她急道,

不是不是!惠儿,你没有半点错,都怨我,你别这样……

她抬眼看我,将眼泪咽了回去,只道,

让我想想吧,家里事多,总得好好安排一下。

说着,她躲开我,走向门口,开了门她又住下,头也没回道,

放心,我会尽快答复你。

惠儿!你去哪儿?

我叫住她,已到了就寝的时候,她怎么要出去?惠儿扶着门顿了顿,没回答我,径直走了出去。

那夜还有以后的几晚,惠儿都歇在了东厢房里,不再与我共处一室。白日里她还在忙着田租入账的事,时常找借口不与我一起吃饭。有几次我很想去把她拉回卧房来,临阵却又胆怯不敢妄动。直到那天傍晚,我进屋的时候,发现惠儿正在收拾床铺还有我换下来的衣物。我欣喜地冲到她跟前,叫道,

惠儿!你……

她回身看我,依然平静地很。只道,

这些衣服都该洗了。

她拿了衣服坐到一边,又道,

我说会尽快安排那事,等了这几天,着急了吧?

没,没有!惠儿,别再去厢房了,今晚就在这儿,啊?

她看了我一眼,没有接我的话头,而是说道,

我来,是想问问,夫君的想法还是跟几天前一样,对吗?

听她又叫我“夫君”,虽然还是不像以前,但我却觉得我们之间那紧绷的弦有所缓和了。她在问什么?几天前的想法?我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只支吾着应了一声。

她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话语突然凌厉起来:

崔姐姐告诉我,那孩子的母亲是军中营妓者。不瞒夫君,我已遣人打听过了,此妓家中三代为娼,其生父不明,之前在河南道诸多军营与下级军士有染。夫君莫嫌我问的难听,你确定那孩子是你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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