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碧 第79章 好花时(六)

作者 : 奶油馅

他确实已经许久没见到她了。

确切地说,自从那夜在暖阁中他下意识地说出那番话后,她就在若有若无地避开他。

除夕前,他遣了人过来请她过去县衙看爆竹。回话的五味笑盈盈说娘子说站在门前抬头就能看见了。

就连花灯会,他难得得空,想邀她一起上街走走。却被告知她一早就答应了谭大夫,要过门赏花灯。

虞闻觉得左右一个人无趣,便穿着御雪的大氅独自一人走到了一捻红外。原以为阿芍或者五味在家,兴许还能进屋等她回来。没曾想,偌大的一捻红,竟然在元宵节全部放了假。

他心有不甘,便在门口等着,被来往的百姓奇怪打量了许久,这才往墙角处走了两步。

这一等,就等到了现在。

那天在暖阁里说的话,他盼着桑榆能够听懂,又害怕她会因此而与自己彻底疏远,所以等不及最后的审判,冒雪来了。

也不再拐弯抹角,握她的手,低声道:“我想见你。”

桑榆前世的时候,谈过恋爱。

男友是青梅竹马的邻居哥哥,从刚学会走路的时候就认识,然后毕业工作恋爱订婚,她唯独只差了最后一步结婚,一闭眼再一睁眼,就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

然后,时至今日,再叫她回忆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会穿越,是死了,还是做梦的时候,她却什么都不知道。

就连男友的脸孔,竟也渐渐的在记忆中变得模糊不清。有时候,她甚至在想,会不会有一日,她彻底成为这个世界的人,完完全全忘记她曾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界。

那天在暖阁里,六哥的那句话,桑榆其实不知道到底该如何理解。

如果不是那天的话,桑榆甚至都没察觉到他的心思。

其实,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察觉到。

大概是因为从前在奉元城的时候,这个男人一贯以兄长的身份站在自己的身边,为难的事他总是会先一步帮忙准备妥当。那时候桑榆清楚的感觉得到,六哥就是六哥,是再忙都会停下来低头听她说话的六哥。

至于,是什么时候隐隐觉得有些不大一样……也许就是那日在后院花架下的闲话家常,也或许是初雪纷扬时在水榭中的对饮。

她并不是完全没有察觉到,只是念头总是一闪而过,想要抓住的时候,连尾巴都从指缝中溜了出去,以至于从未仔细想过。

“六哥否容我想一想?”

长久之后,桑榆终于缓缓开了口。

而后,她听到他轻轻地应了一声“好”。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大约半个月后,柳娘子的信来了。

信中提及如今朝堂之事,只说虽风起云涌,明争暗斗,表面上却还算平静,只累及几位中立的官员连连遭贬,几位皇子之间暂时还没有什么大的动作。

信中还提到虞家。说是桑梓之所以会突然写信给她,也许是因为虞阗病重的事。

这个男人好不容易身体被调理地好了一些,不像最初那样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结果迷上了。如今算是彻底倒在了他捧在手心里的丁姨娘的身上。

虽然虞家封死了消息,柳娘子仍旧从她男人嘴里问到了话——

原是因为身子败坏后,床/事上开始渐渐后续无力,丁姨娘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偏方,勾着他吃了不少,又怕他被院子里其他的妾哄走,回回留宿的时候都会点上催/情的香料,喂他吃点虎狼之药。

这时间一长,就算是个健康的郎君,也会生病,何况这虞家二郎本就是个病秧子。

借着如今和裴宋两家的关系,虞安请了太医来给他看诊。太医摇头,只开了药,劝了几句,便束手无策地走了。又请了单一清,结果这一位皱着眉头,二话不说,直道害人。

桑梓大约是想要再试一试,所以这才写了信,却又不知该如何将这样羞于启齿的事告诉还未出阁的妹妹,以至于桑榆看信的时候,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桑榆踌躇了下。脑海中掠过一丝犹豫。她不知道如今回去,桑梓是不是还会逼她和人成亲,不知道她心里是不是还藏着疙瘩,解不开,割不掉,如此记着一辈子。

最后,她拿着这封信,找到谭大夫和谭夫人,将事情完完整整地同他们讲了一遍,而后,认真地询问他们的意见。

她自来到这个世上,就无父无母,没有哪位长辈能像父母那般教导她。她跌跌撞撞地学会了这个世界的人情世故,却始终还带着自己的脾气。

她不愿回去,除了怕桑梓的偏激外,何尝不是自己心里还带着怨。

“你有六年时间,没和你阿姊生活在一起。之后,你又因为一些事和你阿姊生分,带着阿芍就跑了出来。这又是两三年。”谭夫人模着她的头,轻声细语道,“人活在世,有几个九年。你要是心里觉得她错了,你就记得别太靠近就是,站得远远的陪着她,岂不是彼此受伤的机会就小了?”

桑榆轻轻哦了一声。

“回去之后,该说的话说,不愿做的事就别做。你能逃掉一次,也能逃掉第二次,又害怕什么?要是他们真敢绑你,大不了你让人带消息回来,我娘家的叔叔伯伯们如今还在山上,杀到奉元城救你出来,不算什么难事!”

尽管知道谭夫人说的不过是玩笑话,桑榆心底仍旧觉得暖暖的。她笑了笑,趴在谭夫人的腿上,轻轻道:“嗯,我就回去看看。”

她出城前,最后一次去了县衙。虞闻不在,章婆子见到她有些吃惊,知道她竟然要回奉元城探亲,还愣了愣,下意识地问了句不害怕么。

桑榆抿了抿唇,笑着摇头。之后,便上了马车,缓缓朝城门外驶去,却又在城门口,碰上了陈记酒楼的陈琼。

那人依旧一身纨绔打扮,身边还跟着两个女扮男装的美娇娥,嘴里却说着情话:“你如今这一走,我怕是要相思泛滥,愁断了肠,不若你将贴身之物留下一两件于我午夜梦回的时候,一解相思之苦。”

使君赶马,年纪虽小,也知道这话说得太过猥/琐难听,见阿芍掀了车帘弯腰出来破口大骂,那人竟还嬉皮笑脸伸手要去掀帘子窥看娘子,当下一扬马鞭,“啪”一声抽到他的手背上。

陈琼喊了声痛,愤愤地瞪了使君一眼:“你这小子,倒是胆大!日后我同你家娘子成了亲,也就是你主子了,小心我打死你!”

桑榆听着外头说话的声音,忍不住低笑。

这陈琼,花名在外,对那些妓/女娘子们总是一口一个承诺,说是回头就停妻再娶,从未实现过。不说他娶的那一位颇得陈家人心,就是娘家的身份地位也不是他想休妻就能休得了的。

想到此处,她命棠梨把幂篱递过来,准备戴上出去会会。才刚起身要去掀车帘子,却听到陈琼嗷嗷惨叫:“痛痛痛!你们干什么?放开!快放开!”

“陈郎君还不知道么?”有人在笑,“有人在县衙击鼓鸣冤,状告陈记酒楼陈琼陈郎君你欺辱民女。我们兄弟几个是找了你好久,终于逮到你了!”

“你们胡说八道!放开我!”

听声音,饶是陈琼再怎么挣扎,似乎都被人紧紧地抓住了,而后又有人拿着什么东西捂住了他的嘴,叫嚷声被呜呜声代替,又渐渐远了。桑榆这才掀开车帘,弯腰钻了出去,站在外头向后张望。

她一回头,就看见了已经有些时日没见的虞闻。他远远地立在轿边,正与身边押着陈琼的衙差说着话,之后又抬头,直直地向她这边看来。

虽然隔着幂篱,她感觉得到,他在望着自己,却克制地远远站着,并没有过来。

桑榆微微垂眼,抬手,掀开幂篱的一边,对着他喊了一声:“六哥。”

她看到他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我只问你一句。”见他急着往前走了两步,却又突然停住,握拳点头,桑榆这才缓缓道,“我若要你此生不纳妾,不收通房,不养外室,你许不许?”

“许!”

他毫不犹豫。

桑榆却没给回复,放下幂篱,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转身坐回车厢内。

阿芍看了她一眼,觉得就这样吊着六郎实在是委屈了人家,左右是那俩人之间的事,旁人又能插什么手。如此,便充满同情的看了虞闻一眼,撇撇嘴,跟着进了车厢。

而那一边,阿祁丈二和尚模不着头脑,看了看阿郎,低声问:“二娘这是……什么意思?”

要说这是答应么,明显后面应该还有话,人根本没说“答应”两个字。

说没答应……

阿郎都同意不纳妾不收通房不养外室了,还想怎样?难不成以后府里得连个母蚊子都不能出现不成?

阿祁心里是怎么想的,虞闻没空去猜,他看着马车渐行渐远,心里头隐隐有个声音告诉他:只要再耐心一些,再等一等,等她从奉元城回来,也许,就能听到他想要的那个答案了。

作者有话要说:依旧要感谢所有继续购买的朋友们。拙作一枚,只望在闲暇之余,能成为大家无聊时看看的存在。收藏夹当天收到负分,却再没最初的时候还想要辩一辩的想法。

这边需要做个预告,你们所讨厌的桑梓__很快又要出来了。

恢复每日单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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