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妻好威 第十一章

作者 : 简璎

是夜,果然如花儿所说,折腾了许久。

府里连同下人都披麻戴孝,浩浩荡荡的百多人到府外的玄玉庙为亡者招魂,人手一盏白灯笼,另有一群和尚着袈裟敲木鱼,口里念着经文领头,云敛锋随后。

他手里抱着牌位,打着引魂幡,身后跟着云府一干家眷,众人哭哭啼啼的,最后是府里下人抬着大供桌,桌上陈列着满满各式华丽至极的纸扎和陪葬品,丁宣瑛看了一眼便不再看了,那些都是浮云啊啊云。

一行人在黑夜里不知道走了多久,云敛锋那平妻和姨娘身边的三个孩子纷纷在问他们娘亲还要走多久,一个撒泼不走了,另一个也闹腾了起来,旁边那些伺候哥儿姊儿们的丫鬟婆子就连忙好声好气的哄着。

丁宣瑛庆幸自己平常有运动的习惯,不然穿着绣花鞋走这十几里路还得了,明天肯定脚痛得下不了床。

她有运动底子都走得很辛苦了,何况是温咏佩、萧姨娘、梅姨娘等养尊处优的贵妇,幸好夏氏让姑姑留在宅子里,不然姑姑哪禁得起这般折腾。

终于,那众人望穿秋水的玄玉庙到了,其实不过是一座普通的小庙罢了,丁宣瑛看的《大锦游记》里有记载,“叫庙”这仪式便是要在亡者所居住之地的玄玉庙举行,想来玄玉庙就等同她前世的土地公庙吧!算是一个区域的守护神。

都走了那么远,那仪式的过程就不算什么了,和尚们念了无数次经文后,把那些陪葬品化掉,这样便算结束了,但众人得一路哭回去,这是习俗。

周围人人哭得悲切,丁宣瑛自然是挤不出半滴眼泪,幸好思秋机灵,准备了小小一瓶辣椒水,她便趁众人不注意之际,沾抹了一点在眼皮上,一刺激,眼泪马上流了下来。

回程,天公不作美,竟下起了雨,众人打了伞,但雨水泥泞的路更是难行,孩子们都累得睡着了,由粗使婆子们背着。

长长的队伍是越走越慢,丁宣瑛只凭意志力在走着,不料又踩到了小石子,竟一个踉跄,幸而一只手及时拉住了她,伞微举高一抬眸,竟是看到了云敛锋不冷不热的面孔,她微微一楞,他已别开视线继续走,自此他便一直拉着她的手,直到见着云府大门才松开。

终于回到了府里,竟已是丑时,丁宣瑛可说是身心倶疲,原以为可以回束香轩洗洗睡了,不想那主事却道:“今夜由少爷和少女乃女乃守灵。”

丁宣瑛一愣。

老天啊,开什么玩笑?她快累死了,还不能去睡吗?看来云敛锋不管再怎么不待见她,她正妻的身分依旧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因此守灵这档事,还是得由她这个正妻大妇来。

只不过,那主事说完之后,她看到温咏佩咬着牙,又妒又恨的心情溢于言表,萧姨娘是幸灾乐祸之情写在脸上,柔柔弱弱的梅姨娘则是脸色苍白,累得不轻,对谁守灵一副没听见的样子。

“你们全回去歇息吧。”云敛锋发话了。

温咏佩强忍着不甘,朝丁宣瑛道:“既然如此,就有劳姊姊了。”

孝子孝媳守灵之夜是连下人都要回避的,花儿奉夏氏之命,给云敛锋和丁宣瑛送了一壶热茶和一小兵甜粥暖暖胃,搁下托盘,花儿很快退下。

灵堂里灯火通明倒是没什么可怕的,丁宣瑛慢慢坐下,坐在铺好的草席之上,云敛锋就坐在她旁边,幸好不必彻夜站着守灵,不然明天她双腿就废了。

茶托盘就摆在他们面前,她自顾自的倒了几杯热茶喝下,觉得头有些隐隐作痛,身上一阵冷意袭来,她打了个寒颤,跟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云敛锋看了她一眼,但没说什么。

她一身素衣,腰间系着白带子,头上簪了一朵白花,竟莫名的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空灵之美。

他是怎么了?竟然会觉得她美?

这想法令他不悦,他刻意板起面孔,不再看她。

两人一夜无言,丁宣瑛是死撑到了早上,直到思秋和沁冬来了,她才低声吩咐她们去熬姜糖水,今天还有一天要忙呢,要倒下也得明天再倒。

云敛锋都听到了,他面色微微沉了沉。“既然身子不舒服便叫大夫过来,喝什么姜糖水。”

丁宣瑛闻言微怔。

原来这大忙人有在听她们说什么啊。

她很快地说道:“不打紧,小风寒而已,喝碗姜糖水就没事了。”

今日出葬,大伙正在忙,她可不想给府里添堵,若众人皆忙她独病,岂不是偷懒不想做事才称病吗?

然而云敛锋可不那么想,自己一番好意,她竟敢不领情?

他冷冷地道:“随便你,日后若小病变大病可不要怨天尤人。”说完,他拂袖而去。

丁宣瑛看得一楞一楞,不知道他又在发什么神经了,自问着她难道没有不看医生的自由吗?因为今天府里事多,她才不想麻烦大夫跑一趟,他是在气什么?真是莫名其妙。

“少女乃女乃快把姜糖水喝下吧!”沁冬已经端了热热的姜糖水过来了。

丁宣瑛接过白瓷碗说笑道:“这么烫要怎么快?想把我舌头烫熟不成?”

幸好她英明,喝了姜糖水还可以撑一撑,这一日竟是比前一晚更加折腾,来吊唁的人不断,她们这些家眷得三跪九叩的回礼,只把所有人跪拜得头昏眼花、叫苦连天。

过了一个时辰,到了吉时,那主事领着和尚们做了一阵法事,起灵时辰便到了,几名壮汉抬起棺木,一群人又浩浩荡荡的出了府。

这是丁宣瑛穿来后第二次出云府大门,若不是这场丧事,她怕永远都不知道大锦朝的街市长什么样子。

这□的天色极暗,又飘着细雪,出了云府,家仆们洒了漫天的纸钱,出葬队伍朝城郊而去,耳边的喷呐和诵经声吵得丁宣瑛神经衰弱,要命的是,竟又步行了约莫三里路才到达选定好的墓地,孩子们自然是叫苦不迭。

丁宣瑛只觉得嗓子已经疼了起来,身上也直发冷,浑身骨头和皮肤表面都疼了,这是感冒的症状无误,但此刻只能硬撑下去,她告诉自己,总会撑过去的。

她浑身难受得根本哭不出来,眼皮重得不想再抹辣椒水,但不哭是对死者不敬,瞧那温咏佩和萧姨娘、梅姨娘哭得多带劲啊,不哭怎么行?她急中生智,拿帕子掩着脸悲咽地哭。

诵经声中,棺木被缓缓放进墓坑里,黄土覆了上去,这时一直忍着泪水的夏氏也哭了。

晚风中,丁宣瑛不由自主的凝视着夏氏。

许是想到夫妻一场吧,初为人妇时,想必夏氏也曾对他好过,夫妻间不为外人道的恩恩怨怨,就随着那一坏黄土净埋于地……

丁宣瑛在作梦,梦里是她前世的场景,是她死前一小时发生的事。

她和方晋安交往了五年,她因卵巢癌拿掉子宫,永远无法生育,而他是个讨厌孩子的独身主义者,两个人是在商务舱认识的,目的地都是新加坡的布料大展,一路上相谈甚欢,回国后就交往了。

一年后,他们一同创业,成立了糖果衣着,她本身便是服装设计师,又有商业头脑,很快便将公司推上高峰。

他们都没有提过结婚,但她很相信他,她相信即便没有婚姻登记的约束,他是她的男人,他很爱她,当她姊姊在香港撞见他和别的女人亲密用餐时,她还是相信他。

事发的那一天,她姊姊拿了征信社跟踪的结果给她看,原来他在两年前已经和分公司的秘书登记结婚,两人早就生了一个女儿,那秘书刚产下一子,他在妇产科里陪她,他还把千坪厂房过户到那秘书名下,几栋用他们共同资金买来投资的房子也都过给了那秘书和孩子。

当下她心神倶裂,整个人几乎要炸开了,她不顾一切,飞车要赶过去那妇产科找他理论,要来个人赃倶获、要杀他个措手不及、要讨个说法!

孰料,她也因此在快速道路上发生了车祸,带着满腔的愤恨和不甘心,成了一缕幽魂……

她死得极不甘心啊!

他怎么可以如此背叛她?他怎么可以辜负她对他的信任?他明明是要孩子的,却骗得她好苦……

泪水似乎在阴间也流不完,她的凄楚谁知道,他永远不会知道,也永远不必对她交代了……

“丁宣瑛!丁宣瑛!”云敛锋把她抱在怀里,大声的拍喊她,但她充耳不闻,只是流泪。

“大夫,她这是怎么回事?”他粗声问来看诊的刘大夫。

刘大夫不紧不慢地道:“不打紧,尊夫人可能心里郁结,哭出来反而好,待会儿喝了药,等出了汗,烧退了便没事了,这两三日饮食清淡些即可,云少爷无须担心。”

云敛锋紧皱着眉头,看那两个丫鬟的神色,好像在说他就是那个令她心里郁结的原凶,看了就烦。

“你们退下。”

沁冬看着桌上刚煎好的汤药,怯生生地说:“可是汤药……”

“我会喂她喝。”

思秋大着胆子道:“少女乃女乃一会儿出汗湿了衣裳……”

云敛锋更不悦了。“我会替她换!”

这两个大胆的丫鬟,当他没手吗?

见他脸色不豫,思秋沁冬惶恐道:“那奴婢告退了,奴婢就守在外头,有事少爷喊一声便是。”

她们俩送着刘大夫出去了,丁宣瑛依旧是满脸的泪水,云敛锋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不由自主的伸手轻拍她的背。

“别哭了,有我在,别哭了。”抱着她的纤弱娇躯,他心中升起了一丝怜爱,轻声安慰道:“以后不会再丢下你了,你就别哭了。”

真是,被他冷落个几年是那么委屈的事吗?也不想想她自己之前是什么德行?如今犯得着哭得黄河泛滥似的吗?原来对他不冷不热都是装的,她心中还是在意他这夫君。

丁宣瑛双眸仍紧闭着,但哭声渐止,她因发热而双颊酡红,那微蹙柳眉、我见犹怜的纤弱模样令云敛锋心里一动,柔软的红唇在他眼前,他的拇指凭着本能摩挲着她的唇瓣,他不住的抚弄着她的唇,想着自己过去对她确实过分了。

此刻他已想不起自己过去为何如此厌恶她了,眼前的她是如此娇弱,这勾起了他的恻隐之心。

终于,他的大手撑住了她后脑杓,蓦地堵住了她的唇。

她的唇竞柔软得令他着迷,他的心底微微悸动,但他很快便松开了唇,当务之急是先喂她汤药,让她退烧。

他扶她坐起,取来汤碗,半抱半扶着她,一口一口的喂她汤药。

喝完汤药之后,丁宣瑛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不久即出了一身汗。

他终究是没有亲自为她换衣裳,顾虑着她醒来知道之后,不知道要怎么羞呢。

他把思秋和沁冬叫了进来,命她们两人为丁宣瑛换衣裳,他则面向着窗子。

丁宣瑛迷迷糊糊的被思秋和沁冬叫起来换衣裳,衣裳换好了,她倒头睡下,而思秋和沁冬又被云敛锋遣了出去,他微垂了眼坐在床沿凝视着她,窗纸外头映进来淡淡的月光,正好让他把她睡不安稳的面容瞧个清楚。

就当做是补偿吧,今夜他想亲自照看她。

他以为烧退了便算是好了大半,谁知道夜半她竟是不断喊冷。

丁宣瑛是梦到车祸后她成了孤魂野鬼,终日在那地府飘飘荡荡的找不到依归,所以觉得冷。

云敛锋见她眉心紧蹙直喊冷,在她额上探了探,却是没有再发热了,他便和衣上床拥住了她。

许是他抱着她确实温暖多了,她不再喊冷,并且自有意识一般的在他怀里找到了舒适的位置,双手环抱着他,沉沉睡去。

当她双手抱住云敛锋时,他的嘴角掀了掀,没有把她的手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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