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中的黄色光束打进严颜瞳孔，她的眼皮被医生撑开，眨也不能眨，而她的手一直紧抓住唐越泽，从始至终都不曾松开。
“嗯……跟着我的手指转，知道吗？”
医生把电筒咬在嘴里，又拿手指在严颜跟前做着指挥。严颜也全都听话的照做了。
尽管，从睁开眼时，她就一直向唐越泽表示，她没有事，真的没有事，可唐越泽不放心，坚持要让医生再检查检查。
她只能妥协——他对她一向小心翼翼。
经过一番折腾，医生总算是拿走了电筒，而后翻着病历，问严颜一串“无聊”的问题。
“觉得头晕吗？”
严颜摇头。
“有没有恶心想吐？”
严颜愣住，半晌摇摇头，她想医生指的应该是生理反应，而不是看见某个人或被某人碰触后的反应。
“好了，看来是没什么问题了。”
医生在病历上写写画画了几笔，“啪”的一声合上病历夹，朝着一直站在一边的向逸辰看了两眼，又看看严颜和唐越泽紧握在一起的手，眸光不可避免的透着狐疑——这三个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向……太太，您要有什么不舒服，可以随时呼叫我们，这里24小时都有专人为您服务。”
看着医生转身离开，向逸辰有股吼叫着拉住他们的冲动！
什么叫做没什么问题？怎么会没有什么问题？他的颜颜从刚才醒过来开始，连正眼都没有瞧过他一眼！
不是这样的，他这些天一直陪在她身边，她明明都已经原谅他了！他们还在雪山上一起玩儿滑雪橇，她还伸手环住他，那么紧，紧的舍不得松开！
而他站在那里，听到身后严颜疑惑的声音。
“越泽，为什么是向……太太？”
她的声音，还是原来的声音，但为什么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此刻的她……有些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不止是向逸辰，这会儿唐越泽也觉察出严颜的异样了。
当她睁开眼握住他的手时，他还以为，她只是害怕了，她害怕的时候，就会特别依赖他。她的这个问题，也并没有什么。
以严颜的脑袋，有这样的疑惑也正常，只是，这口气……她叫她越泽……不是越泽哥？
唐越泽低下头去，仔细的打量着紧拉住自己的人儿。
她的眼睛，那么坚定的看着他，清澈的一如冬日清明的湖水。唐越泽想起第一次看到她，是在向氏总裁办公室，她的头发有些凌乱，手上被瓷片划伤了，流着血。
那个时候，唐越泽蹲在她面前，极为耐心的帮她包扎着伤口，当然也会用余光偷偷打量她。
当时，唐越泽想，怎么会有这么倔强的女孩？瓷片扎进掌心，不疼吗？她却是吭都不吭一声。
后来，不断的遇见她。
她结婚的那天，他给了她一颗糖，她的眼神是悲戚却坚韧的；在米兰时，她穿着姐姐设计的礼服，拿着啤酒当水喝，她哭泣起来的眼神同样哀伤而隐忍……
就如同此刻！
严颜的眼眶一点点盛满水，好像隔着遥远的时空在望着唐越泽。不再懵懂，不再无措，取而代之的，是与生俱来的澄澈和倔强！
***
“严……颜……”
唐越泽很是清晰的喊出这两个字，带着一点探寻的口吻，他是在字正腔圆的喊她的名字，就好像三年前她刚醒来，他告诉她，“严、颜”是她的名字。
“是……我是，严、颜……这是我的名字！”
严颜缓慢而肯定的回应着唐越泽，这是只有他们两个才听的懂的对话。而这一句，足以使得当事的两人瞬间潸然泪下！
“啊……”
答案呼之欲出，唐越泽不可置信的捂住唇瓣，呼吸急促加速……严颜回来了、严颜回来了、严颜回来了！
“唐、越、泽，这是越泽哥的名字！颜颜不会说话，没有关系，越泽哥会教会你；颜颜不认识所有的东西，没有关系，越泽哥会一样样告诉你；颜颜不会走路，没有关系，越泽哥站在这里，你慢慢走，摔倒了，越泽哥接着你……”
“嘭”的一声巨响，竟是唐越泽直直的跪在了地板上，而那个喋喋不休的重复他当初话语的女孩，早已泪眼模糊、泣不成声！
“啊，啊！”
唐越泽张开双臂，严颜从椅子上滑落，直直的滚进他怀里，彼此除了张着唇瓣，让眼泪流下来，再做不出任何其他的举动！
——严颜回来了，严颜回来了，严颜回来了！
看着这一幕的向逸辰，呆若木鸡的定格在当场，他就是再怎么迟钝，看了这么半天，也明白过来了。
他的颜颜，终于回来了！只是，还会是他的颜颜吗？
向逸辰觉得，现在的自己就是个多余的人，空有一副骨架子立在这里，严颜的眼里却看不到她。
在她受尽苦难的那三年，他在哪里？她的记忆里满满当当的都是唐越泽！原来他就没有把握，如今，他就更加没有把握了。
看着她哭成一团趴在唐越泽怀里，那种滋味，身为男人，身为她的丈夫，如何能好受？可他能怎么做？上前拉开他们？
嘁，多可笑？他没有那样的资格，他很清楚。
她的小脸都哭红了，发丝因为泪水沾在脸颊上，看起来凌乱而狼狈，那个抱着她，哄着她的人，本来应该是他。
“不哭了，不哭了，是好事，是好事啊！”
唐越泽先严颜一步回过神来，伸手拉开她，看她哭得满脸都是，抬起袖子就替她擦拭起来。
一边擦还一边笑说：“你看你，哭起来，还像只小花猫一样。”
“……呵……”
听着唐越泽故作轻松地玩笑，严颜配合的收住了眼泪，破涕为笑，只是这当中的辛酸只有他们才知道。
“越泽，我想回家。”
严颜扶住唐越泽的手臂，语气坚定。
这个要求让唐越泽和向逸辰都愣住了，唐越泽抬头看看向逸辰，后者已是脸色铁青，阴云密布。
“颜颜，那个逸辰……”
唐越泽斟酌着，其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现在也揣测不透严颜的心思。
严颜没说话，低着头，对唐越泽歪着脑袋一笑：“向总吗？你帮我谢谢他，我和他，真的不方便再见面了。”
在我想好该怎么面对他之前，我想，我们都不方便见面。
***
事情好像又都回到了原点，那些日子的付出全都付诸东流，不，或者应该说，情况比那个时候还要糟糕。
向逸辰见不到严颜了，即使他手里握着偷偷配来的唐家的钥匙，可他却见不到严颜。
每天像报道一样，一大早按响唐家的门铃，唐越泽从显示屏里看到向逸辰，皱着眉对身在厨房的严颜扬声说道：“颜颜，是逸辰，今天……还是不见吗？”
严颜正在忙活，回答他的语气都像是忙里偷空的敷衍。
“我这里正忙着，你告诉他，我现在没空，以后再说吧！”
唐越泽只好将严颜的原话反馈到向逸辰耳朵里，真正的严颜，就是这样倔强而有主意的，并没有人能使她作出自己所不愿意的事。
关掉显示屏，唐越泽转身进入厨房，里面已是一片香气四溢，光是闻着这股食物的味道，就知道早餐很美味。
想起一切的严颜，再不需要唐越泽为她操心，事实上，她真的是个很独立的女孩。
就像现在，厨房一直是唐越泽的天下，而此刻，俨然已经更换了主人。严颜系着围裙在流理台上忙碌着，打鸡蛋、和面粉、切作料，动作熟练的让人叹为观止。
唐越泽以前没有吃过严颜做的饭，他也是这些天才知道，他原来自诩不错的手艺，在严颜面前只能老老实实甘拜下风。
今天一早，严颜忙碌着做的，是一道夹心布丁，在正经的早餐食物之外，特意做给唐越泽的饭后甜点。
因为，唐越泽喜欢甜的东西，他不是曾被她叫做“糖糖”吗？
“好啦！”
所有程序总算结束，严颜把食物一样一样端上餐桌。煎蛋、烤面包、鲜榨豆浆，咖啡对身体不好，他们都不怎么热衷。
“最后一道，越泽，尝尝我做的夹心布丁。”严颜把拿到点心推到唐越泽面前。
不知道什么材料做的，唐越泽面前那道布丁看起来女敕黄女敕黄的，表面光滑细软，又不是单纯的黄色，还有些透明，隐隐能看见里面的深色夹心。
——果然是诱|人。
唐越泽食指大动，拿起碟子，咬了一口布丁，这布丁每一个都刚好做成入口大小，这样咬下去，里面的夹心不会漏出来。
“好吃吗？”严颜满含期待的问。
“嗯！”唐越泽朝她竖起大拇指，“一级棒！”
唐越泽用完早餐就出门了，他的律师楼最近麻烦事好像挺多，虽然他从来不对严颜说，但她是能感觉出来的。
送走了唐越泽，严颜一时无事可做，便站在院子里修剪盆栽，顺便晒晒太阳。
而她一抬眼，院子门口，那辆银灰色劳斯莱斯还没开走，扎眼的停在那里，它的主人，身材极为高大，一身驼色大衣罩在身上，手里夹着支烟，就要燃尽的样子。
吐出最后一口烟圈，向逸辰扔下仰头，在脚底下踩灭了，拉开车门发动车子疾驰而去。
雕花铁门里，严颜犹疑着探出身子，看向那一地烟头，面容紧绷、神色不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