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田开桃花 第一百一十九章 吃货真人

作者 : 人寰

东右腴,夏右鳍。

冬天的时候,鱼肚子的地方最肥,夏天的时候,鱼鳍的地方肥肉最多。大宋是礼仪之邦,饭桌上主人总是担心肉不够肥,所以冬天得把鱼肚子对着客人,夏天要把鱼鳍对着客人。

桃花原是不懂这个的,开饭店开久了,也知道了这些个讲究。

时人都觉着肥肉好,桃花还记得当初在看水浒传的时候,里面的好汉们动辄是“捡肥羊煮了三只”、“花糕也相似好肥肉,大块儿切十斤”,果然这时候根本不讲究减肥的啊,便是自家父亲也是喜欢肥肉,桃花觉得不健康,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让家里人不吃那么肥的。

桃花转头一看,只见那老道虽说还坐在原地,却把脖子朝着自己的方向伸直了,也顾不得矜持,正直着脖子吼着,灰白杂乱的硬髯一翘一翘,说不出的焦急。

“道长,这个鸡油最是腻人,撇掉了汤才好喝的!”

“噫吁——暴殄天物,暴殄天物!你,你拿给我!”

老道急了,索性站了起来,顾不得自己皱巴巴的长袍下摆,转身从放在一边的竹篓里头掏出了一只青瓷大碗来,走至锅边,拿过桃花手中的勺子,小心翼翼地将浮在汤面黄色的油脂一点儿不剩地舀进了碗中。

然后捧着碗慢慢地走回了放着坐垫的地方,矮身坐下,一手五指分开托住碗底,一手扶着碗沿儿,一边吹着,一边转着碗,吸溜着碗中漂着厚厚鸡油的汤水,皱皱眉。

转身拿下了竹篓边儿上挂着的一个纸包,单手打开,捏了一小撮粉末进去。又拿出了刚刚扔进去的环饼,把碗放下。将硬邦邦的环饼“嘎嘣、嘎嘣”掰成小块儿,扔进碗里,也不用箸,只用右手三指捏着泡软的环饼往嘴里送去。心满意足地哼哼着。

桃花看着他亮晶晶的胡子和油渍麻花的手指,颇有些目瞪口呆,却听见身边的林正传出了咽口水的声音,摇摇头,赶紧接着整治自己这锅热汤。

放入盐与胡椒,再把之前留出来的枸杞芽掐碎了扔进锅里,添上一抹女敕绿,鸡汤便出锅了。野味儿嘛,就讲一个鲜字,天然肥女敕的野鸡肉。配上山泉水,现宰现炖,几人简直要将舌头都吞了进去。

几人正在吃着,突然斜里伸出一只青瓷大碗,桃花回过头去。正是那老道正斜睨着她:“清汤寡水的岂能好吃,罢了,我替你尝尝!”

桃花弯起嘴角笑笑,为他也盛了一碗,那老道拿回去喝上一口:“咦?”出一声感慨后,小口小口地品完了整碗。

吃完午饭,几人虽然还未吃饱。到底有了不少的力气,便又乘车向前。正往车上收拾东西,只见那老道又慢慢地踱了上来,对着桃花道:“小丫头,我今日吃了你的一顿饭,罢了。只算你十银,如何?我是亏得连本钱都不得了!”

桃花依然坚定地摇摇头:“道长,真的不用了。”

老道一脸肉痛,连胡须都抖了起来:“五两!决不能再少了!”

“道长,我真的不用!”

“一两!你这是要了老命了!”老道的脸上抽搐。几乎要哭了出来。

“不用!”

老道勃然大怒:“小丫头!你,你!我就不信了,我还非得让你心甘情愿地请我算命不!一百金,不二价!”

说着,背着他的小竹篓,健步如飞地爬上了高大的车辕,坐到了林正的身旁,完全没有吃饱肚子的林正颇有些幽怨地看了一眼同自己抢食的老道,在方延煜的示意下赶车继续朝着前面走去。

申时的阳光热烈地照着大地,吃饱喝足的众人同两匹马儿都是懒洋洋的,反正也不赶时间,便慢慢地朝前走着。

方延煜见年迈的老者坐在颠簸的车辕上很是不安,还是上了前面去陪他说话。老道虽然仍是趾高气扬,见方延煜态度谦逊,倒也渐渐地回答了几句。

于是桃花知道了,这道士自称元玉真人,四处云游,觉得桃花的命数颇为有趣,故而想要一算,然而元玉真人算命不白算,故而非得让桃花心甘情愿掏出百金来算才行,不然便一路跟着他们。

这等无赖的言论让桃花一行人颇为无奈,但是这真人看起来年逾耳顺,虽然精神矍铄,到底是瘦小苍老,况且这年头道士的地位颇高,几人对他既是不忍赶走任他自己行走,也是不愿惹怒神灵,便也只好带着他一道向前,只等他自己跟腻了另行打算。

几人在傍晚行至花水村,花水村地方不大,只有二十余户住户,但是民风淳朴,见几人风尘仆仆,村长颇为热情地接待了几人,收拾出来三间房间让他们休息,更是对元玉真人顶礼膜拜,祈求保佑。元玉却头也不回,高傲地回到为他安排的东厢正房休息。

村长古道热肠,吩咐了儿媳杀鸡款待,桃花他们几人住了人家的屋子已经是万分感谢,哪里还敢让人家破费,见村长家中存有不少的白面,桃花便想买来几斤,自己做饭。

那村长不肯收钱,心中又对白面颇为心疼,在方延煜的不断推让下,半推半就地卖了十斤面粉给桃花。

借了村长家的灶房,两个灶台,四个火头,倒是宽敞明亮,炊具之类的东西自是不能和辛道比,好在桃花自己带了不少的调料,便想要做些面条来吃,但是见到村长家有两个巨大的甑子,变改了主意。

这时候的甑子类似现代的蒸笼,木制的边缘,底部有许多的孔洞,在蒸东西的时候能够让热气充分地上升流通。

桃花倒了半盆的面粉,用水调成了面糊。旁边的灶台上花薇儿早将一大锅热水烧沸,将和好的面糊拿到沸水的上方,倒一部分到甑子里面。

用手把甑子里面的面糊往下面一按,面糊便就着甑子的圆形孔洞滴了下去,直接掉进滚开的沸水中,滚上两滚便熟了。

花薇儿在旁边用笊篱把熟了的面疙瘩盛出来,放到另一个甑子中,浇上两瓢凉水,放在一边沥干。

小小的面疙瘩前面是从圆孔中挤出的圆形,后面在掉落的时候带出了一条细细地小尾巴,这便是蝌蚪面了。等到沥干水分,再把它依次放入各个碗中。

平陵的市场每早都有一个老太太在卖,桃花很爱去吃,顺便学了这个的做法,虽然看着简单,但是要做到粒粒分明的蝌蚪形状,对面糊的浓度,下压的力度都有要求,桃花也是练了几次才成功的。

等到将半盆的面糊都做好沥干了,桃花便在一旁调起了汤汁,在村长家的后院儿里割了一些韭菜,切碎了,同用筷子拨得碎碎的炒蛋混在一起炒香,加入每个碗里头,再加上酱油、盐巴、辣椒酱、白糖、香醋,拌匀便是喷香爽口的蝌蚪面了。

虽然比不上桃花在家中用卤汁做的味道,也很是口,香气吸引着村长家的几个小毛头孙子、孙女也在灶房门口扒着看,桃花便给他们一人也盛了一小碗。

等到蝌蚪面做好,花舞儿的蒸饼也做得了,几人便热气腾腾地吃了晚饭。桃花看着连吃了四大碗蝌蚪面的元玉真人想,这人该不会是为了吃才跟着自己的吧。

剩下的面粉,桃花便用油、盐和好,扭成麻花样的环饼,在锅边烙熟了,留作明日路上的干粮。

在桃花他们一行人体会田间游趣的时候,方梅花又回了娘家,对着颇有些失魂落魄的哥哥说着这都是桃花造成的,顺便让赵氏向邻里间诉苦,做出一副牵挂儿媳的苦主模样,却并没有上心去寻找。

方延儒听着大妹妹的喋喋不休,心思却飘到了别的地方。

李氏走的这些天,方延儒的生活生的不小的变化,早上醒来,没有干净松软、搭配妥帖的衣裳,如娘甚至起得比方延儒还要晚上一些,方延儒只能从穿过的袍子里面,挑出一件看起来尚算整洁的来穿。

一日两餐,再没有按照他的口味,清淡少有微辣的菜肴,如娘做了几次饭,都是重盐重油的口味,如娘甚至看不出他吃不习惯,只是见他剩下便在下一顿为他少盛上一些。

更别提晌午送到县学里的点心了,方家日食两餐,方延儒早晚用得不多,晌午便会月复中饥饿,李氏总会做了点心拿到县学托舍监拿给他,有时是几只胡饼,有时是几只烤馄饨,或者是一屉小笼包子。

还有家中的整洁,院子里养的鸡鸭鱼鸟,如娘伺候了两日便抱怨着让方延儒请两个丫头来,要走了方延儒手中的所有钱。赵氏也对如娘的敷衍凑合日渐不满,日升口角,夹在中间的方延儒苦不堪言。

这个时候,方延儒便会想起那个安静妥帖的李氏,他一直以为两人渐疏渐远,哪成想李氏却充实着他的整个生活。

听完梅花的唠叨,方延儒只说道:“梅花,你已经嫁为人妇了,便不好总是回家中来,虽然王家少爷带你不薄,又抬了平妻,你也不不知轻重。”

梅花愣在一边,用帕子抹着泪水道:“哥,你这是什么话?我还不是为了咱们这个家?你……这是嫌弃我是做妾的丢了你的人吗?”

赵氏在旁边帮着腔,数落方延儒的不是。

方延儒却充耳不闻地站起身来去了后院,坐在后院的李子树下,模模身下有些潮的垫子,再没有人静悄悄地躲在墙后,小心翼翼地陪伴着自失落的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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