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爱在手 第四章 物换星移几度秋

作者 : 无伤拳

早上醒来的时候,仁静已经做好了早饭,曾益民洗漱完开始吃早餐,仁静坐在对面,曾惋儿做在她旁边,曾益民一边吃一边说:“昨天,我碰见楚江月了。”

仁静一惊:“哦,江月姐回来了,她怎么样?”

曾益民没有抬头:“不太好,她离婚了,孩子也随了男方,她有些忧郁,现在在家休病假,精神状态很不好。”

仁静轻叹一声:“怎么会这样,那样好的一个人。”

曾益民这时抬起头:“我想今天去看看她。”

仁静看着他的眼睛说:“你去吧,我就不去了,惋儿今天在家做作业,我陪她,你代我向她问好,我有空就去看她。”

这时曾惋儿问:“爸爸去看谁呀?”

还没等曾益民说话,仁静说:“是爸爸的一个同学,一个很漂亮的阿姨,妈妈也认识,还在一个大院住过几年。”仁静的父亲曾经担任过阳城市市政府办公室主任,楚江月转学过来后和在一个大院住过,彼此认识,仁静小她几岁,平时喊她做姐姐。

曾惋儿“哦“了一声:”爸爸早点回来,我还想给你看我昨天画的画呢。”

曾益民说:“好,我也想看看你现在的学习进步了没有,等我回来检查。”

当曾益民再次站在那小院门前的时候,他的心中陡然涌出一股酸楚,十六年前的记忆不是随便能忘记的,但当年的羞愤却被今天的自责所掩盖,他是怀着一颗愧疚的心才再次走到这门口来的。

开门的依然是楚江月的妈妈沈淑仪,十六年过去了,她依然散发着那仪态万方的贵族气质,只是岁月催白她的鬓发,人也憔悴了些。沈淑仪开门后看见面前站着个的中年男子,虽然过去许多年,她仍然一眼就认出了他,清瘦的面颊上带着点胡子茬,举止稳健,温文尔雅里带着一股威严,和十几年前相比,容貌相仿,但气质却是天壤之别。沈淑仪脸上呆了一下,又轻声地叹了口气:“进来吧。”自己反身进屋,曾益民跟在身后,两人再次打照面时,曾益民很礼貌地问候一声:“阿姨好”。

沈淑仪看着他,心底不是滋味,她意识到曾益民今天之所以来,肯定是昨天见过江月了,于是她问道:“你都知道了。”

曾益民没出声,只是点了点头。

沈淑仪脸带愁容:“是我们不好,害了她,要是当年….哎,不说了,都怨我们。”

曾益民仍然站在那里,沉默了一会,然后说:“你们当时的想法也不是全错,你们有你们的考虑,只是你们太不了解你女儿了,这话不该我说,实际上我也把她看简单了,我总认为我做的没错,但实际上我们都错了”。停顿了一下,他接着说道:”我今天来是想看看她。”

沈淑仪重重地叹了口气:“嗨,她现在状态很不好,都不太和我们交流,整天躲在房间里,我都焦心死了,你来也好,你陪她聊聊,开导开导她,谢谢你了。”

曾益民点了点头,沈淑仪就领着他向楼上走去,这时楚风正好从楼上下来,迎面相向,楚风看着他,没有说话,目无表情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就走进客厅去了。

这时的楚风已经离休了,在阳城市当了一任常务副市长,他的亲家杨培文的父亲杨进调任省政府后,调动手中的资源,力推楚风担任南江市市长,在他担任了一任南江市市长后,省委准备让他接任南江市市委书记的时候,被他的政治对手拿捏住把柄,进行攻诘,结果被省纪委调查,受到党内纪律处分,止步于正厅,后调回阳城,一直任些闲职直至前年退休,。

沈淑仪领着曾益民到了楚江月卧室门口,敲了敲门,轻轻喊着:“江月,开门,有人来了。”门很快打开了,楚江月身着白裙,长发披肩,脸上化着淡妆,露着微笑,看着沈淑仪身后的曾益民。沈淑仪看见女儿今天居然化着妆,心里很吃惊,也暗暗为她的变化暗暗高兴,女儿回来以后,从未像今天这样收拾整齐,总是一个人躲在房间里,不愿和人交流。看来这个曾益民在女儿心中仍然有很重的分量。

曾益民走进房间,这是他第一次走进这个房间,靠窗的那边有一个两人座的布艺沙发,里面角落是一个九十年代流行样式的梳妆台,沙发旁边有一个小圆茶几,上面摆放着一个琉璃花瓶,花瓶里插着几枝金桂花枝,上面开着的桂花散发着淡淡的幽香,中间一张床,收拾的干干净净,旁边的床头柜上摆着一个小相框,里面是一个大约7、8岁模样孩子的照片,孩子扬着笑脸,天真可爱的样子,这边有一张老式书桌,上面有电脑和音响,还放着几本书,电脑开着,里面正放着歌曲,曾益民一听就听出来了,那是美国民谣组合四兄弟的《ber》,那是曾益民和楚江月在大学时就喜欢的一支乐队,他们低沉又带着淡淡忧伤的歌声打动了无数的人。书桌这边墙上挂着一幅工笔画,画中人就是楚江月,纸质已略略泛黄,而画中人依然栩栩如生,曲线优美,仪态传神,这是曾益民在大学时为她画的,她一直挂在自己的卧室里。这边墙角是两个衣柜,整个房间显得简单干净。

楚江月看着他,微微一笑,转身为他去沏了杯茶,放在圆茶几上,曾益民也就着坐在布艺沙发上。这时楚江月说道:“这些布置基本上就是以前的模样,就这个沙发是才买的。”

曾益民又环视一圈,眼睛落在那副自己画的那幅画上,嘴里却说道:“你还是像以前一样,愿意过简单的生活。”

“我对自己的生活从来就没有过高的要求,索求的太多,心里的想法也就越多,人心也就慢慢地变了,你以前也是这样啊,你说过以后工作了,每天把自己的事做好,孝敬父母,善待亲人,闲暇的时候做做画,写写字,简单快乐就好。”

“嗯,我现在基本上就是这样。这个…你还留着呢。”他依然盯着那幅画。

楚江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微微一笑:“它一直在那,”这时她的目光里透出一种痴醉的神情看着画中的自己,仿佛一下回到青春激昂意气风发的校园时代,那画中的自己是多么光彩照人、活力四射,她感到鼻子微微一酸,马上刻意的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轻轻低叹:“它是我青春岁月的见证,是我最弥足珍贵的记忆,我在南江生活的时候,有时晚上做梦,想重温一下校园时代自己的模样,可怎么也梦不到,回到阳城的家,一看到这幅画,我马上就想起那时的我的样子,它比那些照片都显得更真实。现在看上去那时的我、我们意气风发,对未来对人生充满期望,幻想着自己踏足社会,大显身手,报效祖国,可是现在回首来时,才发现现实与梦想永远是大相径庭,于是兴致阑珊,索然无味。“

“那时的想法就是那样,然而我们踏进社会后,所处的环境事常常让自己身不由己,现在国家是富强了,物质条件提高了,可人心却迷失了,变得功利了、自私了,甚至是贪婪了。我不知道我变了多少,但多多少少有一些改变,想保持本色真的是太难了。”说到这里,曾益民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仿佛想起了很多事,手下意识地掏出香烟,把打火机打着的时候,一下又惊醒了:“哦,对不起。”就要收起来。

楚江月说:“没事”。转身出去拿了个烟缸来,放在了茶几上:“你学会抽烟了。”

“刚开始是工作时要写报告,觉得枯燥的时候学得,后来一到思考问题的时候就情不自禁了,瘾也大了起来,没想过要戒。”曾益民解释着,但还是没有把烟点燃。

楚江月坐在床上,面对着他说:“你抽吧,没事的。”紧接着又说:“跟我说说这些年你的经历吧,让我知道你后来的故事。”她的语气带着些聊家常的味道。

“能有什么故事,不过是碰见了对的人,做了些自己该做的事,刚开始是因为你父亲,是他刺激了我,于是我想做个强大的人,我渴望体现我的价值,我不想被别人看轻,在当时听到那些话的时候我感到的是羞愤,是气苦,是不甘。但现在看来,我是多么的幼稚,以至做出了那些令你无法理解的事情。而后来我遇到一个人,是他改变了我的想法,在他身上我看到了一个真正把自己的理想当事业来做的人,他公正无私,一心为民,他告诉我好男儿要承担起自己的社会责任,要有自己的抱负。虽然这些我未必能做到,但我敬佩他,在他的教诲下我开始可笑自己原来的想法,开始想做一些实事,也取得了一些成绩,这是我能聊以**的地方。”

当年曾益民因为楚风的话受到打击后,要求楚风不要把他放在阳城市,本身有躲避的意思,他知道一旦他看见楚江月的脸一定会控制不住,一定会放弃自己用了万般努力才下定的决心,这也是楚风乐于看到的,于是很痛快地帮忙把曾益民安排到明阳去工作,这对于他而言是很简单的事。

初到明阳市市政府办公室工作,曾益民就暗中下了决心,一定要好好干,要体现自己,壮大自己,让自己变成一个有能力且强大的人。于是他每天都很努力地工作,又善于思考观察,博闻强记,闻一知十,乐于助人,小伙子长的斯文帅气,性格稳重,行事低调,只动手少动口,工作踏实,所以很快就得到同事与领导的认可。一年后,市委宣传部研究室缺一个文员,曾益民的档案里记录着他在大学专业是中文系,又当过学生会宣传部长,于是市委宣传部立马将他调到宣传部研究室,在这里曾益民的文笔优势很快得到展现,他结合当时时事,联系理论实际,写出了几篇关于讨论皖江省经济发展的未来走向的稿子在省某杂志发表,其中两篇被推荐在国内某经济类学术性杂志上刊登,因此受到市委领导的关注。两年后,当时任明阳市常务副市长的方启明看到了他写的东西,认为很有前瞻性,大加赞赏,正好此时他身边的秘书调走了,就将曾益民要过来任自己的秘书,在方启明的身边工作,使他眼界更加开阔,且收益良多,方启明性格开朗豁达,为人正直,品行端正,是一个一心为民的好干部,生活中是一个谦诚君子、良师益友,他为人处事的标准也符合曾益民立身处世的观点,甚至改变了曾益民人生观,给予他生命以新鲜的活力,因此曾益民在他身边更加勤奋更加努力的工作。当他得知曾益民也喜爱书法丹青还想为这些传统文化的传承做些事情的时侯,他就更加欣赏这个年轻人,在两人研究他们的共同爱好时他称曾益民为小友,这种又是领导又是朋友的关系一直延续到现在。曾益民的努力逐渐得到了回报,他年仅30岁便挂职到明阳市下属一个县担任副县长,在任上,曾益民始终恪尽职守,实事求是,任劳任怨,紧守着自己的信念,想像方副书记那样做一个一心为公的好干部,因此他政绩斐然,得到上级领导的重视,并一路升迁,仅仅八年,就被提拔为省委副秘书长。当然其中也有许多艰辛,许多斗争,许多孤独,曾益民却谨记方副书记的话,“吾道不孤,只要真心为民,便能心无旁骛。”他还喜欢孔子说的一句话:芝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谓穷困而改节。并把它写下来挂在家中,在他遇见太多**的时候,却能始终坚持下来,就是凭这些信念的力量。

“即便如此,在碰到驼子树前也要弯腰,有的时候不学会变通,真的什么事也干不成,一些场面、一些看不惯的事还得虚与委蛇地应付,甚至有许多事都阻止不了,还得置身其中。”曾益民说到这里,多了一些感慨,面对着楚江月这个听众,他没有任何顾忌,将这些年他的点点滴滴酸甜苦辣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楚江月听得很认真,象是想把曾益民的体会领会的更深刻,她也在心里为曾益民高兴,为这么多年他的坚持而感动,她略有所思地说道:“你真的就是一个很固执的人,这么多年,你真的没变什么,认死理,认准了就轻易不变,但这种坚持最是难能可贵,我替你感到高兴。”顿了一会,她话锋一转:“小静呢,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曾益民刚准备开口,房门被轻轻地敲了两下,“江月,出来吃饭了。”门外响起沈淑仪的轻轻地呼唤声。

曾益民抬手看表:“哟,都十二点了,我该回去了。”说完站起身来。

楚江月突然对门口喊了一声:“我不吃。”转而伸手抓住了曾益民的手:“别走,再陪我坐会。”脸上的不舍让曾益民的心像是一下子飞回了十六年前每次他们分别时的情景,心中一软:“好,我跟阿姨说下,我请你出去吃。”说着便一起走出了房间,看到沈淑仪站在房门口,脸色有些局促不安的样子,曾益民说:“阿姨,江月这次回来,我想请她吃个饭,你看方便吗?”

沈淑仪有点慌乱地说:“行,你们去,你们去,早点回来就好。”

当他们走到客厅,楚风站在客厅中央,脸上依然没有一丝表情,楚江月低着头,看也不看他,曾益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两人快要走出大门时,背后传来楚风略现苍老的声音:“曾秘书长,麻烦你照顾好她。”曾益民的脚步一顿,没有啃声,却点了点头,这才走了出去。出来后曾益民问:“你喜欢去哪?”

楚江月说:“就去昨天的地方,那里环境很好。”

“好。”曾益民驾着车很快就来到皖江亭,进来之后,他们发现整个酒店几乎爆满,大厅里人来人往,曾益民问旁边的服务员:“有没有小包间”。

服务员回答道:“不好意思,今天是星期天,没有小包间了,只有二楼有卡座。”

曾益民皱了一下眉头,问楚江月:“我们换了地方吧?”

楚江月看了一看说:“不用,那卡座有窗户,能看到湖里的景色,就卡座吧,一会人就少了。”

两人上了二楼,坐在窗户旁边,看着千佛湖的景色,迎面湖风吹来,一股清新的味道,让人也感觉不到大厅的喧闹了。

曾益民点了几道这里的拿手菜,服务员开始去准备,曾益民这时笑着说:“以前请你,你总是点些便宜的小吃,为我省钱,今天总算正式请你一回。”

听了这话,却像是勾起了楚江月的记忆:“是啊,其实那时的我们是多么快乐,哪里有今天的烦恼。”说完单手支着下巴,眼睛看着湖面,一动不动,像是一座沉思的雕塑,精致而美丽。曾益民也沉默不语了,静静地看着这个今生令自己魂牵梦饶的人坐在面前。

当服务员将菜布上桌,一条红烧鲈鱼,一盘小炒黄牛肉,一盘油淋白菜芯,一盘麻婆豆腐加一份水豆腐肉片汤,菜品简单,但颜色搭配精致,香气扑鼻。曾益民指着桌上的菜笑着说:“四菜一汤也不能算大餐,在我们而言就是工作餐,你将就一回吧“。

楚江月笑了笑:“你还记得。“

曾益民回答道:“当然,以前在学校你总是给我带吃的,有什么好吃的都是我先吃,怎么能不记得。“

楚江月没接他的话,却问道:“跟我讲讲仁静吧,她和你怎么认识的。“

曾益民说:“我们边吃边聊吧。“

一个优秀的人总是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在大学时就是这样,那时的曾益民就经常会看到些含情脉脉的目光,接一些情意绵绵的纸条,但因为他心有所属,便从不在意与理会。楚江月身边也不乏追求者,而她从进校门后就开始和曾益民出双入对,就使大多数人望而却步了。曾益民去了明阳工作以后,这种状况还是经常发生,而此时的曾益民对感情已心灰意冷,拒绝了许多热情大胆的女孩的追求。当时仁静的父亲仁正阳从阳城市调任明阳市副市长,家也就搬到了明阳,仁静那时已经马上上大三了,每到放假就到明阳她父母身边,她们一家住市政府区家属楼,曾益民住市政府单人宿舍,都在一个大院里,仁静经常在大院里碰到他,这个低调内敛又很帅气的男孩子引起她的注意,通过他人的嘴,她知道了些曾益民的事情,愈发对他有好感,一次在大院的路上,仁静正往家走,后面一个人赶了上来,脚步很快,一会儿就超过了仁静,仁静一看正是曾益民,他低着头望自己的宿舍楼而去,仁静轻轻的喊了一声:“喂”。曾益民并没有感觉是喊自己,依然向前走着,这时仁静提高了嗓音:“喂。”这时曾益民回了一下头,看见一个身材高挑很漂亮的女孩正看着他:“你喊我?”他不确定的问了一声。

仁静大着胆问:“听说你也是阳城人。”

曾益民说:“啊!是啊,你是?”

“我也阳城人,我爸爸是从阳城调到这边工作的,你是不是叫曾益民?”

“是,你怎么知道?哦,你也是阳城人!“。

“是的,我叫仁静,我爸爸是仁正阳。”

“仁副市长。”曾益民一听她是仁副市长的女儿,心就往下一顿,没有了继续交流的想法,但嘴上还是很礼节性的说:“有什么事吗?”

仁静有些气恼,但还是说道:“我听别人说你是阳城人,听到你的口音觉得亲切,就和你打个招呼,可以吗?“曾益民听出她话中的气闷,尴尬地笑笑,那憨厚的模样让仁静感到很可爱,两人又随便聊了两句,便各自回去。

然而令曾益民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外表柔弱文静的女孩好像是空降来的一样,突然频繁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第二天,曾益民到市政府招待所就餐,这是市政府里工作的那些单身男女的食堂,平时政府有家庭的同事或家属很少有来这吃饭的,而今天当曾益民打好饭菜就坐后,昨天那个漂亮的女孩也拿着盛了饭菜饭盒走到他的旁边:“嗨,我能坐这边吗?”

曾益民看了她一眼,又扫了一下人并不多的食堂大厅,笑了笑:“请坐”。曾益民接着问:“你怎么不在家吃?这里的饭菜可没家里的好吃。”

“我爸妈都出去了,我就来尝一下这里的大锅饭的味道,会不会比学校的大锅饭更难吃。“

他们就这样边吃边聊,多数都是仁静在说,曾益民有一句没一句的答着,敷衍了事的样子,在内心里他分明是抵制的,他不想再和一个副市长的女儿有任何的交集或瓜葛,一切都基于礼节性的,他已经用一层比核桃还坚硬的壳将自己包裹起来。

这个夏天仁静频繁出现在曾益民的身边,这让他觉察出一丝不寻常,于是他开始躲避着与仁静的不期而遇。当夏天过去,仁静回了学校,曾益民终于松了口气,之后的很长时间他都没见过仁静,渐渐地他也仿佛忘记了她。又是一个夏季来临,一天下午曾益民还是像往常一样下班后去食堂就餐,在排队打饭菜的时候他感觉有人在身后拍了一下,他回头一看,正是仁静。曾益民望着她笑了一下:“哦,又放假了!”

“嗯,你好吗?”仁静声音很小,也没有他们去年见面时那样热情。

“我很好。”

吃饭的时候他们还是坐在一起,不咸不淡的聊了几句,当曾益民吃完了收拾好饭盒准备回宿舍时,仁静问:“曾益民,你晚上干什么?”

曾益民回答道:“晚上看看书就睡觉。”

仁静突然脸上一红,低低的问:“我能去你宿舍坐坐吗?”

“这个…不方便吧。“

声音还是那样小:“就坐一会。“说完这句话,仁静的脸变得通红。

这是一间单人宿舍,里面一张单人床,一个床头柜,上面有几本书和一个闹钟,旁边放着两个水瓶,一张小木桌,木桌上有笔墨纸砚和几张写满毛笔字的报纸,一张木凳,墙角有一个木箱和一个电炉,墙上挂着一幅工笔人物画。房间显得空荡荡。仁静走进来一眼就看清房间的所有布置,随即她又看见了墙上的画,她站在画前,眼中露出即欣赏又羡慕的表情,画中人眉目清秀,身着白色长裙,形态婀娜,美丽动人,呼之欲出,整幅画工细逼真,颇见功力。曾益民不好意思地一笑,伸手就想把画取下来,嘴里还一边说:“这是平时没事临摹的。”

仁静一把把曾益民的手抓住:“别收,也别解释了,你画的太逼真了,这人我认识,是叫楚江月吧!”她看着曾益民的眼睛,却见他的眼睛一震,闪过一丝颤动,然后将眼睛转向别处,背对着她说:“你认识她。”手随意的去整理桌上的报纸。

仁静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嘴里说:“我不但认识她,我还知道你们之间的一些事。”

这时曾益民转过身来,故作轻松地说:“我和她之间没什么,只是同学而已。”

“你骗谁,只是同学关系能画的这样逼真?这样的画是要用心去画的。”

曾益民沉默了半晌,他指了一下房间里唯一的凳子:“你坐”.

仁静轻缓的坐了下来,目光却一直盯着眼前这个低头着头的男人:“我去年过年回阳城了,打听了你的一些事。”

曾益民很不自然地一笑:“打听我干什么,我有什么好打听的。”

仁静脸上突然显得有些激动,俊俏的脸涨的通红:“你是故意的,你难道真的不明白我的意思,我…我都这样主动了。”眼里瞬间闪动着泪光。

曾益民有些不知所措:“你你…别哭啊”.

仁静低下头:“我知道,你忘不了她,可她已经订婚了。“

曾益民仰起头:“是,我没办法忘记她,也没有想过去接受别人,再者我们真的不合适,我们不是一路人。“

仁静很大胆地说道:“我看见你后,不由自主的喜欢上你,这半年多我在学校经常想起你,回到阳城我就找人打听你的事,想多了解你一点,可我越打听就发现自己越喜欢你,我从没遇见过像你这样的男生,于是我宁愿放下女孩子该有的矜持主动站在你面前。你说你不能忘记她,我不怕,我可以等,等你对她彻底死心。“其实在平时的生活里,仁静是一个很恬静很温柔的女孩,但她在这次对待感情上所表现出来的大胆也令自己感到吃惊,甚至觉得自己是一个有着双重性格的人。

这一番大胆热情的表白也让曾益民心中暗暗感动,但他还是执拗地摇了摇头:“我没你感觉的那样好,我们真的不合适,我出身寒门,家境不好,一个小公务员,身无长技,不值得你这样。”

仁静眨着她那灵动的眼睛,轻轻笑了:“你看错我了,我不是一个看重门第出身的人,你不必菲薄自己,你也不必认为我是副市长的女儿就认为我们不是一路人,我看重你有才识、真性情,我也从不认为自己有个当副市长的爸爸就多了不起,我是仁静,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你把我当成你的普通朋友就好,行吗?”

曾益民苦笑了一下,心想:这是你自己的想法,到时会有人阻止你的。可他也没办法拒绝如此主动且热情的女孩这个简单的要求,于是嘴里有些随意的答道:”好,我交你这个朋友。“

可是事情往往与想象的有所偏差,仁静在此后表现出来激情让曾益民难以招架,他一直以冷处理的方式对待仁静的热情似火,可他却没有觉察到自己身上的坚冰还是在一点一滴的融化,直到有一天仁正阳发现了他们之间的事,果然如曾益民想的那样,仁正阳反对他们在一起,并几次警告仁静,不许和曾益民见面,然而仁静表现得置若惘闻,依然偷偷的躲着去见曾益民,但在曾益民的面前她从不提她父亲不许她来见他,她怕曾益民会心生顾忌,会和对待楚江月一样去回避与她的交往。过了一段时间,终于曾益民还是知道了仁正阳的态度,于是正如仁静想的那样曾益民开始回避她,她打电话他也不接,回学校后给他写信,他一封都不回,他想这样总会让她死心的,时间一长她就会忘掉自己的。

一天夜里,曾益民在宿舍看书,门被敲响了,曾益民问是谁,门外的人也不回答,当曾益民打开门,仁静站在门口,眼睛恨恨地看着他:“看你躲,这下躲不掉了吧。”

曾益民很尴尬地挠了挠头:“你不是去学校了吗?怎么回来了?”

“我没课了,就自己偷偷跑回来了,来堵你来了,怎么,不让我进去吗?“

曾益民赶紧侧身把她让进了进来,回身看着她,这时仁静的眼神变得幽怨起来:“我不知道你怕什么,可是我不怕,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的自由,包括我的家人。”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如此的表白,曾益民也是肉身凡胎,他的心被她的热情深深地打动,他努力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轻声叹到道:“你和她一样,都是那样的对我好,我哪里值得你如此对我,是的,我其实真的很怕,怕同样的事第二次发生在我身上,我真的会承受不住。所以还请你原谅我,现在我真的无法接受你。”

仁静看着他那副认真的神态,心中很高兴,他终于被我感动了。嘴里说道:“你说的幸福是什么,是优越的物质条件还是要与我副市长女儿的身份相匹配的社会地位,我再一次告诉你,我是仁静,一个普通的女孩,不是你们眼里高高在上的公主,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但不会是同样的结局,你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是你狭隘,是你自卑,是你不自信,你哪里像一个男人,整天沉浸于以往的困扰,犹犹豫豫,婆婆妈妈,这像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该有的样子吗?”一连串的指责好似像机关枪一样,打得曾益民找不着北,可略一回味,又仿佛让他醍醐灌顶,一下子清楚的点出他心结所在,曾益民呆立着,怔怔的看着仁静:是啊,狭隘、自卑,不自信,我就是这样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会有那么偏激、那么冲动、那么在意别人看自己的目光,我怎么变成这样的啊!曾益民在心里责问着自己:难道一个人一定要被赞美与荣耀包围着才能有自信与强大吗,我本就是一个普通人啊,凭什么自抬身价,做一些让人觉得可笑事来,自视不明,愚蠢至极。

看着曾益民眼光闪烁不定,仁静心里懊悔起来,是不是说重了,是不是让他更难过了。但这时曾益民的眼睛渐渐的亮了起来:“你说的对,你让我看清了自己,我就是一个内心卑微却自视清高的笨蛋,我本没有资格这样做,这些年我错的太多,谢谢你。”仁静听到这句话情不自禁的拉住了他的手,开心地笑了。

经过这次两人的交流,曾益民心情豁然开朗起来,把许多事情看开了,重新找回了自己,也逐渐打破自己将自己包裹起来的那层厚厚的壳。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又接到市政府的调令,任命他为方副市长的专职秘书,他的工作变得繁忙起来,跟在领导身边也让他的眼界开阔起来。

仁静很快就毕业了,等待分配,她每天没事还是去曾益民那里,陪他聊天,照顾他的生活。而她的父亲再也没有拦阻她了。

一天,王建兵打来电话,支吾了半天告诉曾益民一个消息,楚江月在两天前结婚了,今天回阳城又办了一次酒席。接完电话曾益民情绪很低落,仁静来看他时,他正靠着床头两眼发呆,仁静其实也接到了阳城那边的消息,她看到曾益民这般景象,便肯定他是知道了,她还是假做不知的问:“怎么了”。

曾益民看了她一眼,没吱声,过了一会才说:“她结婚了。”

仁静轻柔地看着他:“怎么?难过了?还是忘不了她。”

“是,忘不了,因为那段记忆实在是太深刻,但我不难过,我在心里祝福她,希望她幸福。我只对自己没兑现承诺感到不安,我失信于她,伤害了她,我想得到她的原谅,能体谅我的苦衷。”他声音低沉。

仁静深情地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心里为他的痴情所感动:“你是一个甘于自己承受的人,一个女人一生能有你这样的男人痴心于她,真的是让别人羡慕,也可能是你们有缘无份吧,有的时候一个人真的没办法改变自己的命运,你为她做的,她不知道,但别人知道,你别过于愧疚了,从内心的想法出发,你做的没有错,甚至能感动别人。”她轻声安慰着他,想用话来减轻他的愧疚感。

“都过去了…”。说完他站起身来,将放在桌上他画的那幅画打开,看着画中的人,目光温柔且深情,过了好一会儿,他将画缓缓地重新卷起来,用一根绳子系好,放进了那只木箱了。转身对着仁静说:“对不起,见笑了。”

仁静摇了摇头说:“不是见笑,是很感动。”但在心里仁静很高兴,她对自己说:你终于放下了,我一定会让你喜欢上我的,一定会的。

从此后,仁静放下了心中的那丝顾忌,这时她也让她父亲将自己的工作安排在明阳,在供电公司工作,这样她就能陪在曾益民的身边,能更加细心的照顾着曾益民,她凭着热情与勇敢撬开了曾益民的心扉,曾益民也真正喜欢上这个温柔善良勇敢的女孩,而此时羁绊他最后的那个束缚好像也不存在了,因为工作努力,他的职务不断升迁,仁正阳看见他的时侯,脸上都带着一丝微笑,他开始赞成仁静和他交往,甚至经常过问他们俩的情况,虽然在刚开始时他有着和当年楚风一样的心思,可现在他越来越看好这个年轻人,并在许多事上开始给他提供助力。

随着感情的不断发展,彼此有了更深的了解,互相发现了对方身上越来越多的优点,倾注的感情也更加深厚。

曾益民在心里暗自比较了自己的两段感情经历,一段是刻骨铭心,却因为种种原因让这段感情变成东流春水。一段是平淡真实,且触手可及,是重返孤独还是把握现在,这样的选择不会太难。于是在一个平凡的夜里,他真情表露,向仁静求婚,那一刻仁静甜蜜地爬在曾益民的肩头,死死地抱住曾益民的脖子,眼中流下幸福的眼泪,她在他的耳边轻声地说:“你终于爱上我了…”

“因为你值得我爱,你真的是一个好姑娘。”曾益民也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婚后不久,曾益民到下面县里挂职,仁静就让她父亲托关系将自己调回阳城,这样方便照顾曾益民的父母,好让他能安心工作。

这时大厅里的人已经寥寥无几,楚江月刚开始吃了一点,后来几乎没动什么筷子,她一直看着曾益民,静静地听完他的讲述,看着他的脸上始终都露出的那种幸福的光芒,她在心里为他感到高兴,也为自己感到悲伤。沉默了一会,悠悠地轻声叹道:“她真的很好,很勇敢,也值得你去爱,看到你现在过的很幸福,我很高兴。”

听到这话,曾益民感到无言以对,因为现在楚江月的现状没有任何幸福可言,甚至是倍受生活的打击,而自己对她现在的处境是负有一定责任的,也可以说是他间接造成的,面对着这个曾经的爱人,也是至今仍然牵挂着的人,曾益民的心中只有愧疚、不舍和难过,却不知道怎么样去抚慰这个受伤的女人。

楚江月看着窗外,眼睛痴痴地盯着那湖水的涟漪,陷入了沉思,突然她转过头来问:“益民,假如…假如我爸爸当时不找你去,不对你说那番话,你会不会娶我?我们会不会也很幸福?”她的眼睛里透露出一种炙热的光芒和渴求。

曾益民看着她,他没有觉得她问的这个问题很意外,他点起一根烟,重重地吸了一口,然后轻缓地将烟吐向空中,他盯着楚江月的眼睛说道:“这个问题在我得知你结婚消息的那个晚上我就想过了,我想如果那天新郎是我,我该是多么的快乐,我虽然不能给你宽敞的住房,豪华的婚礼,硕大的钻戒,漂亮的汽车,但我一定能让你感受平常人的幸福快乐的生活,每天上下班,做好自己的工作,回家后做一顿丰盛的晚餐,我们一起边吃边说说每天发生在身边的新鲜事,星期六和星期天回家看看老人,把他们照顾好,有了孩子后就学着去做一个好爸爸和好妈妈,给他快乐的童年,并努力地培养他成材,然后在闲暇的时候做一些自己喜欢做的事,看书写字作画,与自己相爱的人厮守一生,白首偕老,这样的生活该是怎么样的惬意啊!”

楚江月的眼中显出一层淡淡的水雾,眼神变得朦胧且痴醉,她低声一叹:“你知道的,我不是一个追求奢华的人,我真的只想过平淡的生活,我真的很想和自己相爱的人相守一生,可这只能是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梦。”

“人生不如意十之*,梦想与现实的距离真的很远,有些事外界干涉的因素太多,最后都成奢望了。”曾益民说完将手里的烟头摁在烟缸里,像是摁灭了一段记忆。

又坐了一会,楚江月看了看大厅,已经快没有人了,她站起身来一笑:“我们该回去了。”

曾益民结了账,两人上了车,曾益民打开车载cd,音响里传出四兄弟那低沉却悠扬的歌声,正是那首《ber--追忆》,车子在优美的歌声中向那个小院而去.

ber

追忆那醉人的九月

llow

时光缓缓生活悠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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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那醉人的九月

andgrainwasyellow

草儿青青稻麦金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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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那醉人的九月

derandacallowfellow

一曾经的年幼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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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往日,若你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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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跟我来,跟我来,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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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那段感伤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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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杨柳泪珠盈盈

ber

追忆那醉人的九月

billow

爱情的即将燎原的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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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往日,若你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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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跟我来,跟我来,哦

berit`ber

十二月的回忆温馨而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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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你知道大雪即将飘落

berit`ber

十二月的回忆温馨而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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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热恋沉醉着你我

ber

十二月的回忆深埋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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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跟我来,跟我来,哦

车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仿佛沉浸在这令人沉醉的歌声里,带着他们回忆起那浪漫的青春往事。

车子到了小院门口,楚江月却没有下车,她看着曾益民,说道:“明天还要上班,你该回去了。”嘴上这么说着,可眼神中却带着不舍和挽留。

曾益民心中不忍,但还是点了点头“我回去了,有空再来看你。你多休息,照顾好自己。”

“嗯”,但她还是没有下车,过了一会,她轻声地说:“益民,能像以前我们分别时一样,抱我一下吗?”语气中带着恳求,那幽怨的目光令人无法抗拒,曾益民探了探身子,伸手将她搂在怀中,那柔软的身体先是一震,继而像是全身放松似的依偎在他怀中,头靠在他的肩上,这时曾益民感觉颈里一热,几滴泪水滴落在他身上,她的嘴唇靠着他的耳朵,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我回去了,记得有空来看我。“说完她离开了曾益民的怀抱,下了车,向他挥了挥手,转身走进了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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