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起情涌 第十章

作者 : 苏桦

杨适和丁怀楠在陆虎的「逍遥城」夜总会里喝酒,昏暗的灯光让杨适有一种置身梦中的感觉。舞池里的红男绿女随着旋律摆动着肢体,丁怀楠也随着音乐摇晃着身子。

「我以为你这次回上海的目的是为了杀掉卢定坚。」丁怀楠轻轻用手指在桌上随音乐节奏敲打着。

杨适睨了他一眼,「你应该说我是为了回来救你。」

「这是其一,卢定坚……」丁怀楠想问杨适是不是顾忌璧人,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因为他最近听到了一些关于卢定坚利用女儿去巴结日本人的传闻。

「解决仇恨并不一定要杀人,尤其是对付卢定坚这种人,只要让他失去权势,我相信他会觉得比死还痛苦。」杨适静静的端起酒杯,品尝似的啜了一口。

丁怀楠笑道:「听你的口气,虎哥好像当定了这届的华董,卢定坚现在一定后悔莫及。」

金堂主发现他们在闲聊,也端着酒杯走了过来:「聊什么?」

「当然聊咱们适哥最关心的事啦!」丁怀楠笑道。

金堂主冷笑着说:「卢定坚赢不了虎哥的,光看他连女儿都赔上去就知道他已经穷途末路了。」

「什么意思?」杨适像触了电一样,整个身子震了一下。

丁怀楠虽然听过这个传言,但却也从来没有人比较真确告诉他事实经过。

「石田男看中了卢定坚的女儿,卢定坚就把女儿送到他府里过了一夜。」

「不会吧!?」丁怀楠沉不住气的叫了起来。

「依璧人的个性,不可能接受这样的安排。」杨适觉得难以置信,一颗心紊乱不已。「金堂主,你确定有这样的事?」

「我一直在监视卢定坚的一举一动,我不会看错的。适哥,我也知道你跟卢小姐过去有过一段情,不过天涯何处无芳草,卢定坚现在跟我们是势不两立。再说,如今卢小姐也已经不是黄花闺女了。」

「卢定坚真不是人,连女儿他都牺牲。」丁怀楠激动的握紧了拳头。

金堂主晃晃脑袋说:「他以为巴上日本人就成了皇亲国戚,其实日本人拿他当只狗来看。」

「他本来就是只狗,还是一只疯狗,可怜的是璧人。」丁怀楠看了杨适一眼,「你有什么想法?」

杨适一言不发的丢下怀楠和金堂主,一阵风似的冲出了「逍遥城」.

与其说他痛恨卢定坚,还不如说他对自己失望透了,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无力保护,还谈什么锄奸救国呢?他愤怒的以双手捶地,对着四顾无人的旷野和黑夜仰首狂喊,直到筋疲力竭……

卢璧人从石田男那里被送回家后,她的眼泪就没停过。

她几乎无时无刻都在落泪,卢定坚见了她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只得不停的叫佣人给她炖鸡汤、莲子汤、熬冰糖燕窝,彷佛这些补品可以弥补她身心的伤害似的。

今天,卢璧人的眼泪大概哭干了。

她推开窗户让阳光透进房里,只见院子里的月季花艳若云霓,栀子花、玉兰花依然在花圃里盛开着。她看见对面的红瓦屋顶上停着几只鸽子,它们一直望着璧人,让她觉得它们似乎知道她一切的悲苦和伤痛。

然后她想起了杨适,想起她美丽的爱情全被石田男摧毁了。

从石田男那里回来时,璧人一直在心里呐喊着:我要你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卢璧人并不认为被男人玷污过的身体是污秽的,但她却对心里不停涌现的恨意与杀机,觉得有必要到天主的面前忏悔。

教堂里空无一人,卢璧人来到由五彩大理石砌成的忏悔台前。

奇怪的是,她的心情变得十分平静,甚至她的思绪也变得有条有理。她忽然想到,杀手的心境是不是就像她现在这样呢?浮现于外的是看似平静无波的神情,而锐利的碎片都沈淀到心的最底部。

「璧人!」杨适走近她身边,轻轻唤道。

卢璧人回过头,脸上甚至还带着一抹微笑。

「璧人——」杨适激动的拥住她,深深叹了一口气:「原谅我。」

她用极冰冷的语气说:「你一点错都没有,为什么要我原谅你?」

杨适惊愕的放开她。「你在生我的气是吗?我也在生自己的气,为什么我不能好好的保护你?让你受到这种伤害,我痛苦极了,所以让我弥补你,我相信一切还来得及。」

「你来这里,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吗?」璧人不带丝毫感情的问。

「我是认真的。」杨适焦急的说:「我们可以离开上海重新生活,以后不会再有打杀、不会再有斗争,我们可以过平静的日子。真的,璧人,我们可以过一辈子平平静静的日子。」

璧人心如止水的说:「我的爱情已经熄灭了。」

杨适紧紧的抓住璧人的手,「我会让它重新燃烧起来的。」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卢璧人只是冷冷的说道。

杨适迟疑了一会儿,只得颓然离去。他发现璧人似乎像冰块一样将自己冷冻了起来,他一切的愧疚与心疼,都无法融解她把自己武装成冰雪一般的心。

石田男对卢璧人的企图并非只有那一夜就得到满足,他甚至向卢定坚提出要娶璧人为妻的要求。

「现在时代不同了,儿女的婚姻大事,作父母的未必做得了主。」卢定坚赔着笑脸说。

「可是卢先生,你不是一般的上海市民,也不是平常父母,对吧?」

「嗯,我了解石田先生的意思。」卢定坚一脸为难。

石田男将双手怀抱在胸前,话中有话的说:「我等你的消息,希望我跟你都不会有遗憾。」

「我懂。」卢定坚的心里在叹气,没想到一个杨适会令他威风尽失,如今还要对一个日本人如此摇尾乞怜。只要有机会扳回劣势,他一定要让杨适万劫不复。

卢定坚想了千百种理由想说服璧人答应嫁给石田男,但就是没有勇气说出口,因而一直延迟着。

见璧人的房门虚掩着,透出昏黄的灯光,他推开门叫了璧人一声。

「爹地,什么事?」卢璧人坐在书桌前看书。

卢定坚走了过来,说:「我看石田男是真的很喜欢你。」

璧人用一种诡异的眼光望着父亲。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卢定坚回避着璧人的眼光:「可是女儿,爹地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也不会让你受这种委屈。」

卢璧人平静的问:「爹地,你究竟想说什么?」对她这样一个上海大亨的掌上明珠而言,失去了贞躁,恐怕已经是最大的不幸了,再有什么委屈比得上她失去清白呢?

卢定坚顿了顿说:「你都已经是石田男的人了,他愿意娶你,我想这也是一个好的结果,而且他也算是一表人才。」

「我也这么想。」她淡淡的说。

卢定坚诧异的望着女儿,他原以为她是宁死也不答应的。「你……你也这么想吗?」

「是啊!既然我都已经是他的人了,我想婚事就不要再拖了,最好就在华董名单公布的这一天吧!」卢璧人说。

卢定坚虽然满心疑惑,但他也无法问出璧人心中真正的想法,难道她是受了太大的刺激,以致脑袋烧坏了?

夜已经很深了,但站在楼顶往下看,上海的市区仍旧是热闹的。

杨适将子弹上了膛,他向来都不喜欢执行刺杀的行动,可是这次为了璧人,他再不会手下留情。

丁怀楠到处找杨适,终于发现他在楼顶上,而且神情不同于以往。

「我要出去,你有事找我吗?」杨适问。

丁怀楠感觉出杨适的异状,他凭着直觉问:「你该不会想去找石田男吧!?」

杨适不置可否,转过身就要往楼下走。

「我不能让你去送死!」他拦住杨适:「你以为璧人在等着你替她报仇吗?错了,她根本不是这么想的。」

杨适咬着牙说:「她也许不指望我替她报仇,但她心里一定希望石田男死。」

「我也以为璧人会这么想,可是今天我去找过她,她……」丁怀楠觉得这对杨适真是个残酷的结果。「她明天就要嫁给石田男了。」

杨适怔愣在原地,这个消息对他来说简直是青天霹雳。

丁怀楠的声音有点沙哑,「璧人说她之前还担心石田男不娶她,现在,她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放下来了。」

「不可能!不可能!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石田男玷污了她,她恨他都来不及了,怎么还会想嫁给他?」杨适激动的摇晃着怀楠的身子。「璧人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丁怀楠大声说:「她确实是想要嫁给石田男,我问她那个畜牲侮辱她,她为什么还要嫁他,可是璧人说她已经决定了。」

杨适无力的瘫坐在地上,用手扯着自己的头发,喃喃的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或许璧人真的爱上石田男了吧?」怀楠话一出口,又觉得这个理由有点牵强。但无论如何,璧人却是亲口说她要嫁给石田男的,而且他还看得出来,璧人对他说这件事的时候,眼睛里甚至闪着光芒。

「璧人一定是对我死了心。」杨适万分沮丧,「我在教堂看到她的时候,她对我的态度已完全变了,没想到在她眼里,我竟不如石田男。」

丁怀楠安慰他说:「也许璧人对你的感情并没有那么坚贞,也许石田男对她真的情有独钟,你想想,璧人如果不嫁给他,卢定坚跟虎哥也不可能让你跟璧人双宿双飞的。」

「既然这是璧人自己的选择,我也无话可说。」杨适的内疚与自责像一个千斤重的石块般压在胸口。「是我太令她失望了。」

鞭炮声从早上开始就劈哩啪啦断断续续的响着。

无论是大马路或者小弄堂,今天似乎不同平常。

虎头帮这边的人,个个陪着刚荣登华董宝座的虎哥眉开眼笑;卢定坚那边的人则为了大小姐出阁的喜事锣鼓喧天。

这其中,强装欢颜的,恐怕就只有杨适跟卢定坚了。

杨适是最早跟虎哥道贺的,随后则涌进了大批祝贺的政商人士。

杨适悄悄的从人群里退了出来,丁怀楠留意到他的落寞,立刻也跟了过来,「璧人的婚礼在教堂举行。」

「我知道。」杨适点了一根烟,深深的吸了一口。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当初卢定坚眼巴巴的把女儿往火坑里送,为的就是想争权,他现在终于知道自己是枉做小人了。」丁怀楠打趣道:「卢定坚不知道会不会当场毁婚!?」

丁怀楠这话无意间触动了杨适的心房,他浑身一颤,立刻丢下手里的烟,快步往外跑去。

「你上哪儿?」丁怀楠大吃一惊。

「教堂。」杨适头也不回,没命似的往前狂奔。

璧人说过的话,又在他的耳边响起——

你明知道我爱了你那么久、那么深,你居然以为这样做就能让我重新活过、重新去爱、重新快乐起来……

杨适奋力的加快脚步,璧人不可能在短短的时间里推翻掉深植在心底的感情,一定是为了卢定坚!她是想用自己的婚姻来换取卢定坚在上海的权势吧!

「璧人,你太傻、太傻了!你父亲大势已去,他根本不值得你这样为他牺牲。」杨适在心里喃喃的念着:「你不能嫁给石田男,绝对不能……」

教堂就在眼前,杨适的心彷佛就要跳了出来。

教堂里,神父和蔼的望着璧人和石田男这对新人,他用苍老祥和的声音说:「现在请新郎新娘交换戒指。」

底下响起热烈的鼓掌与欢呼声。

当石田男执起璧人的手时,教堂的大门忽然被推开。

「璧人——」杨适大喊。

卢璧人回过头,只见杨适站在门口,阳光洒在他颀长的身影上。

室内的士兵与卢定坚的手下立刻将枪上了膛。

杨适只身从门外走了进来,数十把枪对着他,每个人都是屏气凝神的。

石田男面不改色的拉着璧人的手,用力的把戒指套进璧人的手指上。

在这一瞬间,杨适跟璧人的眼神交会了一秒钟,仅仅一秒钟,杨适在她的眼里看见的不是无奈与哀伤,相反的,他感觉到的却是璧人在告诉他: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你走吧!走吧!

神父愉快的说:「现在我们为这对新人献上最诚挚的祝福。」

如雷的掌声轰然响起,杨适的希望就在这片喜悦的欢乐声中崩溃、瓦解、灰飞烟灭……

天黑后,丁怀楠陪着杨适在一家小酒吧喝酒。

杨适几乎不说话,他心里的悲伤不是怀楠以为的那种狂风巨浪,而是一针针细密的扎在心口上。

他知道杨适的感情都是沈在心底,经过惊涛骇浪的,今天一下子心被掏空,说什么安慰的话,对他而言都是多余。

「你喜欢上海吗?」杨适抬起头来。

「喜欢啊!」

丁怀楠不知道杨适为什么会忽然这么问。但仔细想起来,上海就算在万籁俱寂的夜里,也隐藏着充满生机的跃动,虽然日子总有些醉生梦死,或者存在些刀光枪影,但这里的都市风情,却又让人割舍不下。

「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还会继续待在这里吗?」杨适用很缓慢的速度端起酒杯。

丁怀楠有点惊愕,「咱们历经生生死死,好不容易熬到有今天这片江山,你难道想这样放弃了?」

「江山以前是卢定坚的,如今是陆虎的,将来是谁的还不知道,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卢定坚曾经叱吒风云,现在还不是要对日本人摇尾乞怜。」

丁怀楠望着杨适,「你这样想就不对了,起码我们还年轻,有的是机会。不能因为璧人嫁给石田男,你就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杨适淡淡的笑了笑,并不反驳怀楠的说法。

怀楠继续劝说:「没有了德容,老天爷让你认识璧人,没有了璧人,你一定还会有新的对象,你不能被感情的事打败啊!」

杨适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你不用替我担心,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这时酒吧里忽然一阵蚤动,有人跑进来说:「石田男家着火了!」

丁怀楠还来不及有反应,杨适立刻惊道:「璧人……」

「糟了!」丁怀楠一听也着急了起来。

「我要过去看看。」杨适心慌意乱的冲出酒吧,丁怀楠把钱丢在桌上也跟着赶了过去。

杨适赶到石田男家,只见烈火冲天,四周都是围观的人群。救火人员欲阻止杨适进去,他却一把推开人家,纵身就跑进着火的洋楼里。火光映亮了窗户的玻璃,接着听到爆裂声,窗户全破了,火舌从屋里张牙舞爪的伸了出来。

杨适在浓烟乱窜的屋子里叫喊着璧人的名字,客厅里的沙发已经燃烧了起来,火苗咬噬着厚重的布幔窗帘。他直接奔上二楼房间,一眼就看见璧人正用双手紧紧的掐着石田男的脖子。

「璧人,快走啊!」杨适大叫。

整幢屋子好像在解体中申吟着,杨适不断听到东西的破裂声和火焰的怒吼。

然而卢璧人却像发了疯似的,死命的摇晃着石田男,她嘴里歇斯底里的喃喃念道:「我说过你会后悔的,我一定会让你后悔、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他死了,他已经死了。」杨适使出全身的力气才把璧人从石田男的身上拉开。

璧人仍然不能安静下来,她又哭又笑的对着死去的石田男说:「你还以为我真的要嫁给你吗?我是为了要杀掉你,你想不到吧?你竟然会死在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手里……」

浓烟让杨适和璧人呛咳不已,杨适为了护住璧人,双手都被火焰灼伤了。

「你已经替自己报了仇,我们要立刻走,否则就来不及了。」

杨适搂住她,推开窗户,就像他们在戏院相遇时那般从二楼跳了下去,他们滚落在后院的草地上,浑身是伤,璧人紧紧的握住杨适的手,昏厥了过去。

失火是一场意外,然而替卢定坚撑腰的日本人已认定他是个毒药,他失去了利用的价值与条件,成了落败的黑帮枭雄。

可是,卢定坚当然不愿就这么认老服输,他相信自己可以绝处逢生,相信来日可以东山再起,相信能屈能伸是他成功的秘诀。

所以,在璧人因这次火灾而住院的其间,卢定坚并不反对杨适每天守在璧人的病房里。

杨适见到他时,卢定坚一反从前的嚣张跋扈,像是一个平凡的父亲,爱怜的看着饱受折磨的女儿。他从病房里出来,语重心长的对杨适说:「不管我们曾经有过多少恩恩怨怨,如今我走到这步田地,什么都看开了。毕竟,是非成败转头空,计较那么多做什么呢?我现在只希望璧人幸福,真的,我只希望璧人幸福。」

杨适几乎是难以置信,「卢先生,你不反对我跟璧人在一起了吗?」

卢定坚叹了一口气说:「其实,我打从一开始就希望你跟璧人会有个好结果,我看得出璧人对你用情很深,我这个做父亲的,当然希望她得到幸福,只是没想到后来发生那么多的事情,要不,我想你们也结婚了。」

随侍在一旁的何京提点了杨适一下:「最近老爷的身体也不是挺好的,不如等小姐这几天出院后,你们就办个喜事,也等于冲喜。」

杨适的心情激荡不已,他万万没想到,卢定坚不再反对他跟璧人的婚事,尤其何京也开口了,他立刻说:「谢谢卢先生,我会好好照顾璧人的。」

卢定坚笑道:「我这个女儿为了你,水里来火里去都不怕,你一定要好好疼她。」

何京又笑着对杨适说:「杨适,你就选一个日子过来向我们老爷提亲吧!」

卢定坚忽然无奈的说:「其实你别太在意璧人跟石田男的婚礼,我看璧人根本早就计划好要跟石田男同归于尽的,我相信你应该可以谅解。」

「我不在乎石田男,璧人会做出这种报复的举动,已经令我太讶异了,我不希望这件事继续困扰着她。」杨适认真的说。

卢定坚欣慰的点点头。「听到你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

卢定坚离去后,杨适把这个消息告诉璧人。

「没想到我爹地有这么大的改变。」卢璧人有种苦尽甘来的感觉。

「等你出院,我就去你家提亲。」杨适说。

卢璧人若有所思的望着他,「等我们结了婚以后,搬到杭州去住好不好?」

「为什么?」杨适问。

「远离恶势力啊!」她说着浅浅一笑。

杨适点头道:「我也有这个打算,无论是现在的虎头帮,或者是你爹地,他们所追求的都一样,我腻了也倦了。」

经过这段日子的风风雨雨,卢璧人觉得老天爷终于还是给了她一个美满的结局。在外人的眼里,这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没想到上海滩的两大势力今天居然为了她和杨适的事握手言和。璧人连作梦也不敢梦想父亲会和陆虎、杨适在客厅里满心欢愉的谈着她和杨适的婚期。

卢璧人突然觉得父亲变了,他变得居家、平常,若是以往,招待客人一定会上饭店,但今天父亲却打算在家开个暖锅,再由厨子烧几道拿手菜。

陆虎笑说:「卢先生真的变了。」

「还是家里好,那些大酒楼的东西,我相信你们也吃腻了。」卢定坚又笑着对璧人说:「你到里面去帮帮娥嫂,看她今天做什么满汉大餐招待客人。」

卢璧人来到厨房里帮忙,娥姐见了她便故意笑问:「日子订了没有?」

「还没有。」卢璧人看着灶旁摆了各式的菜色,不由得说:「这么多菜!」

「怎么你也这么说?早上我从市场回来的时候,何叔也说照平常的分量做就行了,我说今天不是老爷请客吗?何况请的又是杨先生……」娥姐说道。

卢璧人心里忽然有点异样的感觉,但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

不一会儿,何京提了茶壶进厨房来加热开水。

何京对璧人说:「老爷现在正和虎哥在看你们结婚的日子,很快就谈完了。」

卢璧人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

娥姐说:「快开饭了,我再做两个快炒。」

「好啊!」何京加了水,出去时还一并把厨房的门也带上。

娥姐先炒了一大盘碧绿的菠菜,油锅满溢着香味和炸响声,璧人忽然听见一连串的爆响,她愕了一下,问:「娥姐,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好像是外面的声音吧!」

卢璧人又惊又慌,急着想出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没想到门却让何京给锁起来了,难道是父亲要杀杨适吗……

「爹地、爹地!」璧人用力的拍打着门叫:「开门,何叔,开门啊!」

「小姐,老爷存心把你锁在里面,你再怎么叫他也不会帮你开门的!」娥姐说。

璧人索性拿起砧板上的菜刀,使尽力气的把门锁给劈开,门一开后,她立即狂奔到客厅。

看见眼前的景象,璧人几乎就要崩溃了,在她眼前是一幅多么恐怖的画面。

何京倒在血泊之中,陆虎也趴倒在长毛地毯上。

卢定坚则持枪对着杨适的太阳袕,他的眼中充满了怨恨。

「杨适,我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这个机会,不杀你难消我心头之恨。」

卢璧人激动的哭喊道:「爹地,你太卑鄙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做呢?」

杨适的脸上没有一丝惧怕,但他心有不甘,这样输掉他的性命,他真的心有不甘。

「卢定坚,你的双手沾满了血腥,到这个时候,你还不能觉醒吗?」

「陆虎死了,只要你也死,我立刻就能东山再起!」卢定坚狠狠的扣动了扳机。

喀的一声,惊得璧人几乎魂飞魄散。

但杨适并没死,因为枪里的子弹已用尽。

卢定坚愕了一下,一旁的陆虎昏厥又惊醒,他出其不意的举枪射中卢定坚的胸膛。而在一旁的璧人见父亲中了枪,直觉反应的拿起何京身边的手枪对着陆虎的身上一阵狂射……

卢定坚与陆虎不在后,上海将有新景象与新势力。而杨适和卢璧人却决定离开这个令他们又爱又恨的城市。

杨适和璧人将衣物都装进深褐色的皮箱里。他们将两只行李箱从房间提到楼下客厅,而客厅的桌椅都用大块大块的白布盖上了。

杨适走到窗口拉开窗帘,秋日的阳光透了进来,虽然隔着一层玻璃窗,但还是可以感觉得到一丝丝暖意。

卢璧人走了过来说:「时间差不多了,怀楠怎么还不来接我们?」

「早上他打过电话来,说事情忙走不开,我们自己叫车到火车站去吧!」

卢璧人噘着嘴:「这个怀楠啊!现在身分地位不同了,老朋友要走了也没空来送行。」

杨适搂了搂璧人的肩,笑说:「他的个性你还看不透吗?他是怕送我们,分离的场面会让他难受。」

「那倒也是,你们俩从北平一路到上海。生生死死这么多回,这会儿,眼看上海滩就是你们兄弟两个的,他作梦也没想到你居然愿意跟我到杭州去当个小教员。」

杨适转过身来淡淡一笑,「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他们提了皮箱出门,穿过院子,杨适回头看了看。卢璧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看见阳台的栏杆上停着五、六只麻雀,风一吹,树叶纷纷掉落在阳台上,等他们走出这个大门后,就真的是人去楼空了。

卢璧人侧过脸凝视着杨适,「你真的舍得离开这里?」

「我对上海唯一的依恋就是你,不是每个经历这么多次生死交关的人,都能有机会长相斯守的。」杨适感慨万千的搂住了璧人。

卢璧人无语,只是痴痴、深情的看着杨适。

这段得来不易的爱情,终于得到上天的垂怜了。

—本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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