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的头颅 森林之妖:死谷(上)

作者 : 蔡骏

解放战争后期,有一支国民党的残军,逃进了大山后就再也没出来过,人们都以为,他们只是为了躲避解放军的进攻才不敢出来。后来在剿匪斗争中,解放军把这个区域翻了个遍,结果发现,那支残军全部死在了这个山谷的密林中,他们在死前好像经过了一场激战。但奇怪的是,许多军人都是自杀而死的,从他们骸骨的姿式和颅面余存的表情看,像在躲避一种极可怕的东西……

1969年,我在湖北神农架插队。当时全国上下都在轰轰烈烈开展“农业学大寨”的运动,烧山造田,开沟筑渠,那份干劲和激情现在想起来仍使我振奋不已。

我和同乡小梁、小玫被安排在宣传队工作,所谓宣传队,其实只是负责写写诸如“广阔天地炼红心”、“抓革命,促生产”、“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之类的大标语,或者开着一辆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破拖拉机,从这个村子到那个村子用大喇叭一路喊过去,大部分时间却闲得很无聊,于是起哄似地跟着村民们烧了不少山,这件恐怖的事就发生在那一年冬天。

当时宣传队共有六个人,四男两女,除了队长张国庆刚刚过了而立之年外,其余的都是十八九岁的年轻人,所以聚在一起是嘻嘻哈哈很青春的一群,加上那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的革命豪气,便仿佛真像老人家说的那样,这个世界归根到底是我们的了。

11月13日上午,我们突然接到任务,要去大山深处的红星公社作专题宣传。得知消息后,大伙儿都很兴奋,到农村这么久,从未真正到过深山,很想去见识一下,听说还可以吃到很多野味,可以解解口涝,因此队长一吆喝,所有的人都齐唰唰背着挎包站在他面前了。

生产队里的民兵组长阿雄扛着三支步枪走过来,他是我们这次活动的向导,很典型的山里青年,却长得跟葛存壮似的,我们队里的铁姑娘程玲一看到他,就忍不住搂着小玫一个劲地窃笑。

“你们要有心理准备,到红星村得走一天一夜的山路,喂!笑什么?没说别人,就你们俩,现在笑,待会儿可能就要哭了。山里面有的是饿狼、野猪,蟒蛇……还有很多可怕的东西,啊呜!吃了你们!”阿雄朝她们扮了个凶脸。

“好了!阿雄,别吓唬姑娘们了!时间不等人,快出发吧!”队长把两袋野营包交给我和杨鹏鹏,笑呵呵地说。

我打开包看了看,里面整齐地叠有两条薄被,内袋里还备着军用匕首、指南针、急救药品、绳索等用品。

“怎么样?够齐全吧?”队长问。

“报告队长,还少,还少……那个……那个……”我模了模肚子。

队长哈哈地笑起来,对我说:“小伙子,绝对饿不了你。”

程玲把一袋干粮高举过头顶,对我说:“小李,现在你的生死大权在我手里了。”

院子里荡漾起欢快的笑声,太阳暖烘烘地照着我们。

队长和小梁曾经当过几天兵,所以阿雄把自卫用的步枪分配给了他俩。这让我和杨鹏鹏很是愤愤不平,同样是革命同志,为什么小梁可以背枪,而让我们去背那两袋沉甸甸的野营包?

说归说,我们还是兴致勃勃地踏上了通往神农架森林区的路途。

一路上,阿雄向我们讲解了森林里的知识,比如如何躲避野兽的攻击,如何不在森林里迷路,以及传说中的野人等等,听得我们这些城里来的年轻人都入了迷,想不到山里面也有这么多学问。

真正进入神农架山区的时候,已是下午一点二十分,虽说是冬日,大山里的亚热带原始森木依然茂密如夏,把温煦的阳光挡在了外面,从繁密的枝叶间漏出的无数光柱子穿过幽暗的空间,斑斑点点地投射在阴冷潮湿的地上,让人产生一种虚幻的感觉。去到山里的羊肠小路被一地黄黄的落叶遮住,看不大分明,脚踏上去软绵绵地不着力。到处弥漫着一种腐烂的味道,要是没有人来,森林便很宁静,只有山间突然传来的几声布谷的鸣叫,或者有动物在草丛里一溜而过,才会打破这沉寂。

但大山对于我们来说,好比是个自然博物馆,我们惊异于物种的奇妙,一路上兴致昂然,有说有笑,不断请教阿雄森林里的问题,他也乐此不疲,有问必答,所以一路走来并不觉得有什么疲劳。

这样走了很长一段路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山路越来越难行,如果没有阿雄的指引,我们还真难找到那条杂草丛生的小路。新奇感也开始消退,慢慢的,我们的说笑声低了下去,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到最后,竟是谁也不吭一声,只顾跟着阿雄走路,现在可以清楚听到我们踏在落叶上沙沙的脚步声。

“咕——咕咕——咕——”一只猫头鹰在不停地叫唤,总是不远不近,忽左忽右地在我们的周围响起,好像有意要跟着我们,向我们传达某种信息。猫头鹰并不是什么吉祥的动物,阿雄说,在他们的族里,如果大白天听到猫头鹰叫,那是一定要死人的。

“队……队长,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吧!”小玫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有些发颤。我们回身看,两个女生已经落下了七、八米之远。

“呵呵!怎么样!我早就说过你们要哭鼻子的,现在怕了不是?”阿雄取笑她们。

我们停了下来,等着她们赶上来。

“大家都累了吧!要不原地休息一下。”队长说。

“这不行,天黑之前一定得赶到鹰嘴岩,不然就很难保证安全。”阿雄马上表示反对。

鹰嘴岩是前往红星的必经之地,地势平坦,山民们在上面盖了两间简陋的石房子,以备过路者住宿,对于夜晚群兽出没的大山来说,这的确是最安全的住所。

“走就走!难道我们铁姑娘连这点革命勇气都没有?”程玲拉着小玫的手挤到了我们前面,大踏步往前走。

“好!有志气!”队长竖了竖大拇指,然后把步枪往背上一扛,雄赳赳地唱起歌来:“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

我们都跟着拉起歌来,在歌声里继续往前走,那只讨厌的猫头鹰仍不时诡异地夹在我们的歌声中叫唤,扰得人心烦意乱,然而最要命的是,刚才还才好端端的晴朗天气,不知怎么地就变成阴沉沉的多云。

山里开始起了雾,一切景物都灰蒙蒙地隐在了雾气里。

我看了看表,时针刚好指向四点钟,可现在的天色看上去,好像将要入夜。大山变得有些神秘莫测,树木和岩石角落的阴影越来越多,那些黑乎乎的草丛经常会莫名其妙晃动,虽然阿雄说那是野兔的踪迹,但我们仍是提心吊胆,特别是小玫,更是牢牢地抓住我的手臂,抓得我很痛。

由于可视距离的缩短,为了防止离散,队长命令我们拉紧前后间距,让两位姑娘走在中间,并把照顾她们的任务交给了我和杨鹏鹏。就这样,由李队长和阿雄打头,小梁垫后,一组人小心翼翼地向大山深处行进。

此时,在极远处传来几声长长的狼啸。

“小李,我感觉有些不对劲。”小玫突然停下来对我说,“总有什么地方怪怪的,好像……好像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们。”

“别瞎说!”我和小梁异口同声月兑口而出。

“刘小玫,你可不要传播唯心主义神怪论!”程玲指了指胸口的红像章。

小玫看了程玲一眼,不吭声了,紧跟着我走。

天色更暗了,那些参天古木的枝叶由原来的墨绿色变成了黑色剪影,在风中翻动,发出唰唰的响音。那只猫头鹰不知何时已经离去,取而代之的是昆虫此起彼伏的鸣叫。阿雄说,要是在夏天,那些山蛙和虫儿的叫声才叫热闹,好像在开联欢会。

我们把手电打开了,昏黄的光柱在山路上摇晃,光圈照到大树或山岩上,有时给人的感觉好像那儿有张鬼脸,常常冷不防吓一跳。

“阿雄,离鹰嘴岩还有多少路程?”队长问。

“按这样的速度,四十分钟……”阿雄答道,突然,话在空中打住,像被谁用刀砍掉了半截,他骤停下脚步,我们知道前面有什么异常,心猛跳得厉害。

“嘘——别出声!”阿雄小声说,并用手势指了指前面。

我把手电往前方打去,山道的正中,竟然蹲着一只狐狸,雪一般白,眼珠子像黑暗中的幽灵般发着翠绿的光,一动不动地死死盯着我们。我从来没有在动物身上看到过这种眼神,充满灵性,但又透出令人心寒的残忍,这是一种仇恨的眼神,邪恶得让人不寒而栗。

我们就这样对峙了近两分钟,突然它身影一闪,迅速消失在黑暗里。

“是白狐,很少见的狐狸种类,听说它已经濒临绝迹了,今晚我们真幸运!”阿雄说着,继续往前走,我们从白狐蹲过的地方陆续踏过去。

“奇怪!你们闻到香味没有?”程玲说。

我有些感冒鼻塞,仔细地嗅了嗅,空气中确实残留着一种极淡的清香,像是某种兰花,又有些不同,至于怎么个不同,却让人说不出所以然。这香气自鼻腔进入大脑,竟然产生遗觉,十几分钟后,我们仍能感到那若有若无的气味在鼻内流荡。

我们继续走了一段路程。

“今晚真有些不一样。”阿雄说道,这话如果从别人口中说出来,也许我们会嘲笑他迷信,但阿雄不同,他打小儿就在这山里长大,说这样的话肯定是有原因的。

“大家都别动,静下来听听。”阿雄小心翼翼地说,生怕惊动了什么。

听阿雄这么说,我们才注意起四周来,但是,寂静!四周只有寂静,无底的寂静。除了我们的呼吸声,没有一丝声响,连刚才的虫鸣都已没有,好像大自然所有的声音突然被无形的黑洞吸走,吸得干干静静,我们就如同站在了虚空中,整个森林死灭了一般,

“怎么……怎么会这样?”小玫要哭出来了。

“不知道,我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阿雄说,“森林里不可能有这种事,不可能!”

“各位同志,大家不要被自己吓倒,镇静点!”队长说道。

“对,我们是战无不胜的革命战士,这点困难算得了什么?”程玲无所畏惧地挺起胸膛。

“现在还是抓紧赶路,到了鹰嘴岩就安全了。”阿雄说,带头向森林深处走去。

我用手电照了照手表,四点二十分,按照阿雄刚才的推测,我们最多再走二十分钟就可以到达鹰嘴岩。

“也许天气太冷了,那些昆虫都冻死了!”杨鹏鹏说。

“呵呵,你以为这里是你的老家东北啊?11月,离冰冻天还早呢!”我拍了拍他的背包。

“也许,也许它们都睡着了。”小玫怯生生地说道。

“亏你想得出来!小玫,你大小也是十八岁的人了,成熟一点好不好!”程玲笑得直不起腰了。

“你们别说笑,赶路要紧。”阿雄回头说。

听阿雄一说,刚刚松弛点的神经又紧张起来,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哎呀!”在后面一声不吭的小梁突然大叫,向小玫扑过来。

小玫吓得惊叫起来,在寂静中特别刺耳。

“什么事?”“出什么事了?”队伍慌作一团,大伙纷纷回过身把手电光往回打,小梁正从地上狼狈地站起来。

“对……对不起,刚才被藤蔓绊了一下。”小梁立稳了身形,不好意思地说。

我们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大家小心点,注意安全!”队长大声说。

“刚才真是吓死我了!”小玫用手拍着心口,脸色有些苍白。

“别怕,我们就快到鹰嘴岩了。”我扶着她走。

随着前行,雾气越来越重,我们终于进入了一个山谷,谷里的野生植物长得异常高大,有许多自然倒折的巨木横在山道,那些巨大的黑影狰狞如兽,像要阻挡我们的去路,阿雄说那是雨季时山洪暴发,一些死木就从山上冲下,留在了谷里。往前走,山路愈发曲折难行,我们几乎是在模索中前进。

“过了这个山谷就是鹰嘴岩了。”他说,语气稍稍轻松了一点。

我又看了看表,四点二十分!这,怎么可能?我倒抽了一口气,生怕自己看花了眼,再细看了一次,没错,四点二十分!表也没坏,秒针仍在嘀嗒嘀嗒不紧不慢地走着。

“小玫,你看看,现在几点了?”我把手表递给她。

“怎么了你?”小玫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表,“四点二十分啊?有什么不对吗?”

“我十几分钟前看过,那时已经是四点二十分了。”我说。

“表坏了吧?”小玫狐疑地望着手表。

“可表还在走动啊!你看,这秒针。”

“也许是分针卡住了。”

在我们队里,只有队长和我有手表,这上海牌手表是支边前夕我妈特地送给我的,所以我对它格外珍惜,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维护,没有理由说坏就坏的。

“我看有点不对劲,我问问队长去。”

我跑到队长身边,问他时间。

“四点二十分。”他看了看表,说。

我的脑中有失血的感觉,欲言又止。

“小李,有什么事吗?”队长显然看出了我的不适。

“没,没什么,随便问问。”我说,站住等小玫他们赶上来。

“也许是我十几分钟前眼花看错了。”我说,我应该为自己找一个理由。

“你们呀,别再疑神疑鬼了好不好?我们唯物主义者不信这一套。”程玲在走过我们的旁边时转头说道。

“是啊,小李,你好像有些心神不定的。”杨鹏鹏说。

我努力回想刚才发生的事,但记忆却如这山里的迷雾般虚无飘渺,抓不住焦点,但总觉得有什么不知名的危险在向我们逼近,让人不安。

我用手电环视了一下四周,没什么异常,只是有时风带过那些杂木,猛一看,像有一个人站在那儿,九尺之外,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我们从一棵横倒的枯木下钻过,前面俨然是一个谷口。

“终于出来了!”队员们欢呼起来。

我朝队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刚才真是多疑了,想到自己是个后备党员,竟然如此胆小,不禁脸上阵阵发烧。

“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小梁说道,这一路上,他几乎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咕咕——咕咕咕——咕——”猫头鹰的叫声又响了起来,这久违的叫声现在听起来倒是有点亲切。

“瞧!我说没事吧?现在不又有声响了!”队长笑着说。

“对,刚才看把你们吓得。”程玲斜睨了一下我和小玫。

“咕——咕咕——咕咕咕——”猫头鹰不断地叫唤着,可又判断不出它的方位。

“队长啊!好像……好像它就是下午的那只。”小玫恐惧地说。

“咕咕——咕咕——”

小玫不说倒也罢了,这么一说,听着还真是像,所有的人都站住了,谁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猫头鹰在呼唤。

猫头鹰的叫声越来越凄厉,越来越响亮,过了一会儿,竟渐渐变成了野猫的吼声,又仿佛一个被母亲抛弃的婴儿在荒野上绝望的啼哭,听得人毛骨悚然。

“该死的鸟!”阿雄骂道,“砰”得朝天开了一枪,把我们都吓了一大跳。

枪声在山谷中久久回响,等回音消失后,连同讨厌的猫头鹰叫声,所有的声音又消逝无踪了。原来刚才除了那诡异的猫头鹰叫声,森林里根本没有恢复任何声响,仍旧是一片死寂。

“快走!我们快走!”阿雄喊道,在寂静中,他的声音特别清晰。

我们以最快的速度跑出了谷口,可前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宽阔,依然是黑幽幽的密林。

“就在前面了!”阿雄说道。

“大家加把油,注意前后的同志不要掉队。”队长不失时机地喊。

在惊惧和期盼中奔走了十几分钟,突然,阿雄停了下来,他呆呆地站着,脸上的表情很古怪,好像碰到了可怕的怪物。

“阿雄?阿雄!”队长喊他。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阿雄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呼叫,口中喃喃自语,死鱼般的眼睛恐怖地盯着前方。

“怎么了,阿雄?”队长在他肩膀上使劲摇了摇。

“阿雄,别吓我们了!快说啊!”

“我们,我们又回来了!”阿雄喃喃地说。

我往周围一看,确实似曾相识,猛然间想起这不就是我们碰到白狐的地方?一股寒流从我的头顶上浇下来,浑身冰凉,刚才我们只是绕了一个大圈子,又回到了原地,可是,阿雄没有理由迷路啊!他可是从小打山里出来的。

“阿雄,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迷路了吗?”

“是不是走错方向了?”

大伙儿围着阿雄,七嘴八舌地问他。

“你们别再说了,让我想一想!”阿雄嚷道,蹲在了地上。

队长把我们拦到一边说:“镇静,同志们,困难是可以克服的,我们一定要保持冷静的头脑。”

“队长说得好极了,当年红军过大雪山都不怕,我们还怕走不出这小小的山谷?”程玲说。

可是没有人理她。

我又看了看表,惊得跌倒在地上,小玫赶紧把我扶起来。

“小李!”她担心地说。

“四点二十分!四点二十分!”我看着手表,像着了魔似的喊。

手电光下,那秒针仍在转动,似在嘲笑我们。

队长也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脸上的神色刹那间沉下来,我们从没看过他这么严肃。

“怎么样?队长?”程玲和杨鹏鹏靠近他的身边。

“四,点,二,十,分!”队长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了出来。

听到这句话,阿雄的脸变得煞白。

“大山愤怒了!”阿雄缓缓地说。

我们把目光投向他,阿雄一脸痛苦的表情,他沉默了一会,缓缓地说道:“你们有没有听到过神农山神的传说?他是神农架的保护神,森林万物的生息繁衍都控制在他手中,如果有谁惹恼了他,他就会让这个人永远也走不出丛林,直至死亡。”

“阿雄,你在说笑吧?这么迷信的事也会相信?”程玲说道。

“在我小时候,也就是解放战争后期,有一支国民党的残军,逃进了大山后就再也没出来过,人们都以为,他们只是为了躲避解放军的进攻才不敢出来。后来在剿匪斗争中,解放军把这个区域翻了个遍,结果发现,那支残军全部死在了这个山谷的密林中,他们在死前好像经过了一场激战。但奇怪的是,许多军人都是自杀而死的,从他们骸骨的姿式和颅面余存的表情看,像在躲避一种极可怕的东西。但是当时谁也没在意,在报告中只说是残军内哄,自相残杀而覆灭的……”

“阿雄,别说了!”小玫哭着说道,一边跑到队长的旁边。

“队长,我们回去吧!回去吧!”小玫拉着他的手臂哀求他。

“刘小玫,你真没用!根本配不上做革命战士。”程玲不屑地说。

“程玲,现在不是互相责备的时候。”队长斥道。

程玲走到旁边,靠着树别过头去,我看到她的眼角竟闪出一丝寒光,让人害怕。

“阿雄,是不是我们走错路了?这大雾天的。”队长走到阿雄身旁。

阿雄没有说话,点燃一支烟,烟头的火光在黑暗里忽明忽暗。

“但愿是这样。”良久,阿雄说。

“那我们怎么办?”杨鹏鹏说。

“现在往回走可能更危险,不如再试一次,到鹰嘴岩。指南针!我们只有靠它了!”阿雄站起身来。

我从野营包里取出指南针交给阿雄,阿雄在手上摆弄了一会,向着东北方走去。

“同志们注意了,整理好自己的行李,出发!”队长朝我们挥挥手。

我理了理背包,正准备迈步,突然听到杨鹏鹏的惊呼。

“小梁!小梁呢?”杨鹏鹏喊道。

我们这才注意到,的确很久没有听到小梁的声音了。小梁平时就沉默寡言,听不到他说话是习以为常的事,所以大家都没放在心上,一直以为他在后面跟着,谁也没想到他会莫名其妙失了踪。

“小梁!小梁!”

“小梁!你在哪里?”

我们在四周拼命呼唤小梁的名字,大山传出空洞变形的恐怖回声来,仿佛无数个恶魔在回答:“小梁!小梁!梁……”

我们喊了足足十分钟,可终于没见回应。

“他肯定被神农山神带走了!”小玫颓然坐在地上,嘤嘤地抽泣起来。

“小玫,没事的。”我走过去,想安慰她,可又不知从哪儿说起。

“小李,我好怕!”她哭着扑进了我怀抱。

“谁记得最后一次看到小梁是在什么地方?”队长问。

我和程玲都记起大概在靠近山谷出口的地方,小梁还说过短短的一句话,后来好像没有听到过了,根据众人的回忆,出了谷口便谁也没见过他。

“这么说,小梁肯定是在谷口迷的路。”阿雄说。

“我们去找他,一个人在山谷里是很危险的。注意,大家一定要靠紧,不能再失散了!”队长说。

我们向着这个阴森森的山谷再一次进发,小梁的失踪在我们的心里投下了巨大的阴影,恐惧开始侵袭每一个人。阿雄和队长把步枪都上了膛,以防突发事件,一路上我们继续呼唤着小梁的名字,但始终没有小梁的任何信息。

空谷里此起彼伏地回响着我们的呼唤,山风从谷口猛烈地灌进来,刮得那些黑森木的枝叶翻滚如潮,仿佛地狱里成千上万不安的冤魂们在向我们招手。

“啊——”小玫猛一声尖叫,我的心乍然一跳。

“怎么了?”队长大声问。

“蛇!蛇!”小玫吓得脸色苍白,僵在原地用手指着脚下战战兢兢说道。

果然,有一条黑油油手腕大小的过山风在她的脚背上游走,慢慢地绕着她脚踝打转,蛇不时吐着红信,眼珠闪着刺骨的蓝光,

“大家千万不要动!它只对运动的东西有反应。”阿雄喊道,“这蛇剧毒!”

我们都站着不敢动,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缓缓游动的蛇,生怕弄出一丝声响它便会扑过来。

阿雄一步一步很小心地挪到小玫近旁,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然后捏住刀尖瞄准那条蛇。

“不要……阿雄!”小玫看着尖刀,哭了起来,双腿剧烈颤抖。

可阿雄的神情专注,根本没有理会小玫。

黑蛇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东西,猛然抬起头,刹那间,只见寒光一闪,那把尖刀从阿雄指间月兑手而出,唰地一声把它钉在了地上,正中七寸。我们看着那条黑蛇在地上翻滚扭曲,久久挣扎不能死去,不禁噤若寒蝉。

过了近五分钟,蛇终于不动了,我们松了一口气,阿雄蹲下去从蛇身上拔下匕首,在旁边扯下一大把草叶来擦拭。

“都这么冷天了,怎么还会有蛇?”阿雄一边把刀插回腰间,一边自言自语。

小玫怔怔地看着那条死蛇,突然虚月兑般坐倒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我们赶紧扶起她,又一个劲地安慰她,但事实上,刚才我们的双腿也在发抖。

阿雄抓着那条死蛇的尾巴把它从地上提起来,足有半米长。

“难得的好药材!”他说,打开随身袋子把死蛇塞了进去。

“真恶心!”程玲厌恶地皱起眉头,低声说道。

我们继续往前走,山谷里的雾气有些淡了下去,到处泛着不知从哪里来的蓝光,把整个山林渲染得如同梦境。我们原先以为是月光,但天空中却找不到月亮的影子。

阿雄在前面一言不发地开着路,在寂静中,我们就像一群游荡在噩梦中的幽灵。

“你们有没有听到小梁的呼唤声?”队长突然说。

我停下脚步,侧耳细听。

没有任何声响。

“听到了,好像是在那边!”阿雄指着南边说。

我又仔细听了听,仍然没有声响。

“我也听到了!”程玲嚷道。

我使劲挖了挖耳朵,确信自己的听力没有受挫,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只有我听不到小梁的呼叫?

“好像……好像我什么也没听到。”小玫怕兮兮地说。

“你也没听到?”杨鹏鹏紧张地对小玫问道。

“我也是!”我说,原来也有和我一样的。

“小梁——小梁——我们在这儿。”那三个人已经拉开嗓子呼喊了。

我们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面面相觑。

“他回应了!”队长说,“小梁需要帮忙,我们快去他那边!”说完带头向南边跑去。

阿雄和程玲紧跟在他身后。

“喂!到底怎么回事?”我喊道,但队长他们仿佛没有听到我的话,向前狂奔,我只得拉着小玫的手跟着他们跑。

“我看到他了!我看到他了!他坐在那棵树下呢!”程玲高兴地大喊。

我往前面看,到处都是树,可不见小梁的影子。

“哎哟!”小玫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怎么了?小玫。”我赶紧停下脚步,回身把她扶起来。

刚超过我们的杨鹏鹏也折了回来。

“小玫,没事吧?”他问道。

“我……我的脚扭了!”小玫的眼眶里转着泪水。

“队长,你们等……”我抬头向前方喊,可话到一半就说下不去了。前方,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这么短的时间,他们没有理由跑那么快,我和杨鹏鹏慌了神。

“队长?队长!阿雄——程玲——你们在哪儿?——”我们朝着他们跑去的方向大喊。

可就像小梁的失踪一样,他们也是石沉大海,没有一丝回应。

“程玲说她看到小梁了,他们应该就在前面。”我说。

“也许不远处有一个转弯,或者被大树挡住了,这样我们就看不到他们了。”杨鹏鹏说。

我走了几步,站在刚才程玲说那句话的地方。

“在这儿应该是可以看到小梁的,现在的可视距离大约在三十米。也就是说,小梁肯定就在三十米范围内的哪棵树下,我们再仔细找找!”

我说完这句话,一股阴风袭来,像许多冰冷的手指在身上划过,我浑身打了个哆嗦。

“小李,这风好怪!”杨鹏鹏说。

“我们……我们是不是遇上鬼了?”小玫颤声道。

“瞎说!”我制止了她,“是心理作用,这世上哪有鬼魂?”

小玫的脚踝肿了起来,没法再站立,我从背包里取出伤药给她敷上,背着她和杨鹏鹏在深山老林里寻找失踪者,谁叫支边前她老爸千叮咛万嘱咐要我照顾她呢!

寻找的结果令人失望,我们几乎模遍了三十米内所有的树木,可依然没发现小梁他们的半点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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