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面色蠟黃的中年人，面對一幫小毛孩兒，不但作揖，還開口求饒︰「小浩啊，叔叔有肺病，這吐痰的毛病，一時半會兒改不了！你看，是不是寬容一次？」
「周叔叔，您有肺病，就更不能隨地吐痰了，這萬一傳染給小區里的人，您這心里能好受？」領頭的小毛孩兒，張浩，面對大人，不但不慌張，還能侃侃而談，讓人嘖嘖稱奇。
「我這病不傳染！」周大洋急忙解釋。
「那您也不能隨地吐痰！您身體不好，應該加強鍛煉！」十一二歲的孫浩，小大人似的說道。
「得，我認罰！」周大洋從口袋套出一卷衛生紙，撕下一塊兒，蹲地上，擦去他剛才吐的痰。
然後，他把紙扔旁邊的垃圾桶。
緊接著，他又在孫浩的小本本上簽字。
看到小毛孩兒興高采烈的離去，周大洋唉聲嘆氣的說道︰「我怎麼就管不住這張嘴！我怎麼就管不住這張嘴！」
樓上，劉雯看的津津有味。
「便宜張浩這小子了！」旁邊的劉濤嘟囔道。
劉雯若有所思。
「他怎麼不反抗？我記得周大洋以前沒這好脾氣？」劉雯疑惑的問道。以前，小毛孩兒要敢奚落他，不是挨罵，就是被揍；現在，他居然學會講理了？
「他敢！」劉濤趾高氣揚的說道。
「怎麼不敢？他一成年人，對付你們這幫小毛孩兒，那還不是手到擒來！」劉雯不屑的說道。
「可不敢！如今這幫毛孩子，得把他們當祖宗一樣供著！打不得，罵不得！」這時，張麗端著一盤油乎乎、熱騰騰的紅燒肉，走了出來。
把菜放桌上，張麗戳了兒子一指頭，笑道︰「稍有不順，他們就會告狀！」
「他們身後的混世魔王，就是我也怕三分！」見閨女一臉疑惑，張麗笑呵呵的說道。
抓起塊紅燒肉，放嘴里，劉雯含糊不清的問道︰「誰這麼大本事？連老媽你也降伏不了。」
「這孩子！又沒人跟你搶！急啥！洗手去！」張麗戳了閨女一指頭，又掐住兒子的耳朵，說道︰「你也去！」
擺平了倆饞貓，張麗忙去廚房拿筷子。
劉雯濕手抓起塊肉，放嘴里，跑廚房幫著端碗、盛米飯。
這時，門開了，一中年人笑呵呵的走進來。他抽了抽鼻子，笑呵呵的說道︰「紅燒肉的味道，寶貝閨女回來了？」
「裝！你就裝！這兩天你少吃肉了？」張麗拿筷子就要戳老公。
劉紅亮瞅了眼廚房，見閨女兒子沒露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避過，在老婆臉上親了一口，笑呵呵的跑衛生間洗手去了。
「死樣！閨女都上高中了，還這麼老不正經！」張麗紅著臉嘟囔道。
廚房，劉雯學老媽的樣子，戳了老弟劉濤一指頭，壓著聲音，說道︰「死樣，兒子明年都要上初中了，還這麼老不正經！」
「姐！不公平！老爸親了老媽一口，才挨戳！」劉濤端著兩碗米飯，低聲爭辯。
「去！毛還沒長齊呢！就想佔老姐便宜？」劉雯不屑的瞥了老弟兩眼。
劉濤不服氣，放下碗，想和老姐好好理論理論。
劉雯扭過頭，似笑非笑的看向他。
「好男不和女斗！」劉濤端起碗，嗽的一下跑出去了。
「媽，這混世魔王，誰啊？」飯桌上，劉雯憋不住，問道。
她有預感，廠里的變化，和這人有關。
「丁一，廠里最大的股東！」劉紅亮笑呵呵的說道。
「咱廠子變私人的了？」劉雯一臉驚訝的問道。
「恩！變私人的好！」張麗放下碗，說道︰「以前，竟是一些推委扯皮的領導，站著茅坑不拉屎！」
「啥變私人的好？」劉紅亮也放下碗，說道︰「那是咱攤到一個好人、能耐人！以前國企分流改革，下崗的少了？」
「他怎麼能耐了？」劉雯很驚訝，能讓高傲的父親在自家飯桌承認，這人可不簡單。
「罵的過潑婦、打的過流氓，上至九十九，下到剛會走，沒有他擺不平的！」憋了的半天的劉濤，搶著說道。
「他能吵的過李寡婦？」劉雯和老弟頂道。
這李寡婦，號稱廠內第一悍婦。一次和鄰居小夫妻吵架，罵的人家要上吊自殺！幸虧發現的早，要不就出人命了。
「三兩句就把她擺平了！」劉濤不屑的說道。
「真的？」劉雯不信。
扭頭看老爸老媽，見他們沒有反對，她驚訝的合不攏嘴。
「閨女，這倆星期，咱廠里可以用一天一個樣來形容！產權一確定，他就宣布掃地。」劉紅亮臉泛紅光，給女兒擺起了龍門陣。
「掃地？」劉雯眼瞪的老大。
「是啊？當時很多人和一樣，想不明白！幸虧你弟，他見常磊行動了，也跟著打掃！一百塊錢啊！」劉紅亮說的唾沫腥子都出來了。
「一百塊？」劉雯感覺頭發悶。
「閨女，你想不明白的事兒，多著呢？你猜猜這肉多少錢一斤？」張麗不甘讓丈夫搶了風頭，她眨巴眨巴眼，說道。
「十五六吧。」劉雯隨意說了個數。
「那是外面！咱廠里，五塊！」張麗得意洋洋的說道。
「那還不得搶瘋了！」劉雯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
「這孩子，爸媽還能騙你？」張麗敲了劉雯一筷子。
「那外面人也來買怎麼辦？」劉雯問道。
「常老爺子在那兒站著，是不是咱廠里人，他能不知道。」劉紅亮說道。
「那大家伙都買瘦肉怎麼辦？」劉雯再問。
「價錢不一樣！你願意買，掏錢就行！每家每戶都有一定配額！超過配額，就和外面的價錢差不多了！」張麗不忍心，詳細給女兒解釋道。
劉雯哦了一聲，努力消化剛得來的信息。
「閨女，你和小紅還有聯系不？」劉紅亮放下碗，看著女兒，很有深意的說道。
「爸，您怎麼？」劉雯臉色頓時變了。
當時常肖紅當朱富陽秘書，在廠里鬧的沸沸揚揚，婦孺皆知。要不，事發後，常肖紅也不會尋短見，上吊。
劉雯怎麼也沒想到，父親會在吃飯時提她。
「那是你不知道她如今的變化！」劉紅亮頗為感嘆的說道。
「哦！」劉雯起了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