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後嫡女 第五十章

作者 ︰ 薔薇初雪

如玉引著展歡顏進去。

展歡顏蓮步輕移,端的是真正名門貴女的禮儀,目不斜視的款步進了殿中,對著上座的單太後伏地拜下︰「臣女展氏,見過太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抬起頭來!」單太後唇角帶著一絲淡淡的笑容,半分情緒也不顯露。

「是!」展歡顏穩穩道,順從的抬頭,目光卻是略略下沉,並沒有往她的身上去,似乎是對上位坐著的女人一點好奇心也沒有。

從她的一舉一動當中單太後驚訝的發現,這個女子的確是和她想象之中的大不一樣,按理說這個女人就算是有些脾氣手段,這世上敢把這份心思無所畏懼端到她的面前來的——

展歡顏還是她遇到的第一人。

「果然是個端莊大方的好孩子。」半晌,單太後緩緩說道。

「太後娘娘謬贊,臣女愧不敢當。」展歡顏忙道。

「王爺表哥的眼光,自是不會差的。」這時一直站在單太後身後的少女突然脆生生的開口,語氣與其說是嬌俏,還不如說是傲慢。

其實從進門的時候展歡顏就已經注意到這個少女的存在。

這少女也就十五六歲的年紀,瓜子臉,高鼻梁,小嘴巴,鳳目輕挑,嫵媚又不失生動,算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兒,再過兩年,還指不定會出落成什麼樣子。

她穿的是一身鵝黃宮裝,從服飾和配飾上看,應該是世家女,而非是萬壽宮里的宮女。

在展歡顏前世的記憶里,是沒有這號人出現過的。

彼時那少女正嬌俏笑看向她,同時上前親昵的挽住單太後的手臂道,「太後表姑母,王爺表哥的眼光當真是不錯,語兒瞧著這展大小姐,的確是個好的呢!」

這語氣,倒是對著展歡顏品頭論足了起來。

墨雪和藍湄兩個雖然都情緒不外露,但在心里已經給這女人記了一筆。

單太後但笑不語,只是看著展歡顏。

單語喬的言下之意,三個人都心知肚明。

展歡顏有點拿不準單太後的脈,半分也不敢掉以輕心,索性就以不變應萬變,面不改色的保持了沉默。

單語喬大為驚詫,嘴巴不覺張了張,隨即發現自己失態,馬上就又重新整肅了神情,道,「太後,您忘了叫起了呢,表哥是要娶展大小姐做我表嫂的,回頭知道了,該是心疼了!」

這女人,竟然如此的直言不諱。

展歡顏此時才終了然——

單太後這是料準了這殿中都是她的心月復,事情不會外泄,所以才故意拿這些事來給自己難堪的。

哪怕只是試探,她也決計不會和北宮馳牽扯到一起。

「單小姐怕是弄錯了吧。」展歡顏道,坦然抬頭對上單語喬的視線道,「梁王殿下屬意之人是我家二妹妹,歡雪,單小姐沒見過她,會認錯了人不足為奇,可是這樣的話傳出去到底也是不好,到時候損了殿下的名聲,就糟了。」

北宮馳和展歡雪之間已經鬧了笑話,再要傳出和姐妹兩個牽扯不清的傳言來,當真是會叫他名譽掃地。

單語喬一窒,竟是沒有想到她敢當著單太後的面公然反駁。

展歡顏已經再度垂下眼楮,誠懇道,「單小姐應該也不是故意的,好在是這殿里並無外人計較,還請太後娘娘不要責怪于她了!」

竟是不著痕跡,將了單語喬一軍。

單語喬的面上一慌,見到單太後皺眉,本能的就跪了下去,撒嬌道,「太後,我——」

「瞧瞧單小姐被嚇的,太後娘娘慈愛,還是饒她這一回吧,畢竟——」展歡顏從容打斷她的話,「不知者不罪嘛!」

單語喬又被她噎了一下,一張臉頓時漲成了紫紅色。

她是因為知道單太後的態度,所以跪下來只是為了討好賣乖的說兩句話好把事情給糊弄過去的,不曾想就被展歡顏明晃晃的給栽了一個罪名下來。

此時再裝無知就太明顯了,不得已,單語喬只能咬牙道,「是,佷女只是一時口誤,並非誠心,請表姑母恕罪。」

單太後一聲不響的看著兩人斗嘴,這會兒忽而攏著杯中茶葉緩緩笑了笑道,「其實語兒也不算是口誤,因為——」

她說著,頓了一下,然後挑眉看向展歡顏,字字清晰而緩慢的說道︰「哀家也的確是有此意。」

展歡顏的眉頭下意識的皺了一下。

單太後敏銳的察覺到,眼底笑容不覺更深的繼續說道,「馳兒是屬意你家二姑娘的不錯,不過今日哀家見了你倒是喜歡的緊。」

單語喬說話還可以說是一時意氣,但單太後卻是不然。

展歡顏的心里本能的戒備起來,道︰「太後娘娘錯愛,臣女愧不敢當。」

「哀家的真是喜歡你。」單太後道,似乎全然听不到她的推諉之意,只就感慨著繼續道,「哀家就馳兒一個兒子,對于他的婚事,是不可能袖手旁觀的。看你也是個懂事的孩子,今天哀家不妨就在這里給你透個底,要嫁入梁王府做正妃——」

單太後說著,就兀自搖頭,「你們展家的二姑娘還不夠資格,至多也就是紅袖添香的襯襯景兒了。」

展歡雪已經成了北宮馳的眼中釘,哪怕是現在形勢所迫必須要娶她,也絕對不會許以正妻之位,這一點展歡顏早就有所準備。

但單太後說這些明顯就是話中有話,在給她來挖坑跳。

展歡顏做出吃驚和失望的表情,愕然道,「太後的意思,是只可以許我二妹妹一個側妃之位?」

明明是心照不宣的演戲,單太後也是面不改色道,「你做了馳兒的正妃也一樣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若說之前種種都是心照不宣的試探,那麼這一句話就相當于是把這層窗戶紙徹底捅破了。

依著展歡顏對單太後這個女人的了解,哪怕北宮馳會為了和她賭氣而較真,單太後也絕對不會把自己這麼一個明顯存了外心思的人引到北宮馳的身邊去。

所以她會這麼多,就是試探虛實,想要逼著自己破宮發作,以便于她觀察和掌控弱點。

而此時,哪怕明知道單太後這話不當真,展歡顏再不能坐以待斃,當即就是一咬牙擺正了神色道,「太後,這份榮耀,臣女不敢領受!」

單語喬瞠目結舌,忍不住道,「你這是要拒婚了?」

她是不明白單太後話里的虛實的,只覺得展歡顏這樣的作為叫人匪夷所思。

單太後臉上的笑容不改,只就有一下沒一下的攏著杯中茶葉道,「為什麼?」

「為了展家的名聲和內里和睦,臣女只能辜負太後娘娘的錯愛了。」展歡顏道。

當著單太後的面,她很清楚什麼樣的理由才是最合適的。如果要當著單太後的面直言她是因為個人的原因而不想嫁給北宮的,那她就更會成為單太後的眼中釘肉中刺,非要被拔除了不可。

「沒想到你還是個孝順孩子!」單太後似笑非笑的看著她,語氣嘲諷。

展歡顏對展培做的事情,雖然北宮馳沒有對她言明,但是在她這個位置上的人,想要查一個侯府內院的消息,還不在話下。

只是單太後和展歡顏雙方面都不知道的是,現在展家傳出來的消息都是經過了有心人士的過濾,所以單太後知道的部分——

也只是北宮烈想要透露給她的部分。

因為自認為已經掌握了展歡顏的一切作為,單太後對她這樣的說辭定是不信的。

展歡顏不語,只就謙卑的垂下頭。

單太後沒再說話,殿中的氣氛卻在無聲中逐漸冷凝。

展歡顏倒是安之若素,旁邊跪著的單語喬則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低氣壓,整個心都惶惶不安。

半晌,就在展歡顏估模著單太後大約是要耐性耗盡的時候,忽而听得她淡淡的一聲道︰「起來吧!」

展歡顏心里雖然怪異,但卻沒有遲疑,當即就順從的爬起來。

單語喬則是大為意外,不可思議的猛地抬頭看向單太後,這才發現對方臉上的笑容不知何時已經消失的干干淨淨,冷硬而陌生。

單語喬的一顆心猛地往下一沉,就听單太後依舊是語氣清明的開口道,「到外頭去跪著!」

一句話,突如其來。

「是!」展歡顏卻是想也不想的已經應了,恭敬的屈膝福了一禮,就轉身往屋外走。

單太後微微一怔,看著她的背影不由暗暗提了口氣——

這個丫頭,可遠比她所預見的還能沉得住氣,面對這麼大的苛責,竟然連一句原因和辯解都沒有。

「站住!」單太後的心里一悶,月兌口喝道。

「太後娘娘還有何吩咐?」展歡顏回頭。

單太後冷冷的看著她,「知道哀家為什麼罰你嗎?」

四十六歲的女人,此時早已不年輕了,但是因為保養的好,臉上連一絲的細紋也沒有,膚色白淨細膩,還宛如三十出頭的貴婦人一般,而同時,這女人的眼角眉梢更是顯露出一種只有久居上位者才有的尊貴之氣,只是如今被眼中怒氣一沖,反而透出幾分陰鷙和恐怖來。

「天地君親,太後是君,展家的臣子,哪怕臣女是為了自己家族的名聲,但是污泥太後也是不爭的事實。」展歡顏微垂了眼楮,只做看不到她眼中情緒,「所以,臣女甘願領罰!」

單太後就是有心找茬,她也只能受了。

展歡顏說罷,就徑自轉身走出去,端端正正的跪在了烈陽之下。此時雖然已經接近十月,但是北方的十月依舊驕陽似火。

展歡顏走出殿外,眯眼看了看天上高懸的太陽,然後就不動聲色的跪下。

因為是要入宮,今日她著裝也是十分正式,里外合起來足足穿了七八層,這麼曬著,不消片刻額頭上和背上就都泌出一層的汗水來。

藍湄和墨雪兩個跟在旁邊暗暗著急,可這是在宮里,兩人為免節外生枝,卻是連勸一句都不能,更何況——

她們雖然才跟了展歡顏一天的功夫,可是對于展歡顏說一不二的個性也都清楚,更不敢自作主張。

展歡顏的脊背筆直,表情平靜的跪著。

殿中單太後坐在榻上遠遠的看著,卻是面色陰沉,陷入了沉思。

這會兒殿中沒了外人,單語喬就爬起來,走到她身邊一邊幫她揉捏著肩膀活絡血脈,一邊皺著眉頭不解道,「表姑母,這女人這是唱的哪一出?」

她的表姑母貴為一國太後,自是權威無限,不管是誰到了這里,不都該是竭力討好小心翼翼的嗎?若是犯了錯,哪個不是誠惶誠恐的告饒?哪有像展歡顏今天這樣——

單太後都還沒說什麼,她就先給自己定了罪去領罰的?

「你到底也是磨礪不夠,這才正是這個丫頭的聰明之處。」單太後道,唇角牽起的笑容冷酷,「她這是知道依著她做下的事已經是把哀家得罪的狠了,哀家肯定不會輕饒了她,所以才使了這一招先發制人。她自己先攬了個說得過去的罪名在身上,一則是叫哀家出了心里的這口悶氣,二則也是仗著她人在宮里,哀家不能不顧自己的身份臉面去和她一個丫頭片子較真。這件事,也就只能這樣糊弄過去了。」

單語喬還是有些不甚明了,嘟著嘴道,「她不過就是區區一個侯府千金,表姑母若是看她不痛快,就算是當場打殺了她,誰還敢有半句怨言?」

單太後如今所處的這個位置,想要無聲無息要了誰的命,全都不過一句話的事。

可是現在——

她卻不能這麼做。

因為展歡雪的事已經把北宮馳推到了風尖浪口上,這個節骨眼上,展歡顏要是就這麼突然沒了,保不準就要引起有心人士的聯想,到時候給翻出點什麼風浪來,就不是她所願意看到的了。

明顯單語喬是繞不過這個彎子的。

單太後側目看她一眼,看到她臉上驕縱輕蔑的神情,臉色就越發的難看了起來。

單語喬一驚,手下動作也不由的一滯,白著臉道,「表——表姑母,是不是語兒說錯話了?我——」

「知道自己不會說話,以後就少說。」單太後冷冷道。

這個丫頭,也就是生了一副好樣貌,完全的不成氣候。

思及此處,單太後的心里就又多了幾分煩躁之意,擺擺手道,「不用按了,你先下去吧,哀家乏了,要眯一會兒。」

單語喬的心中忐忑,可是她在單太後這里從來都是懼怕多于其它,當即就不敢遲疑,行了禮先行退到了後殿。

「娘娘!」見到單太後起身,一直不聲不響侍立在側的江海連忙上前遞了一只手過去,扶她進了後殿。

此時的御書房里,北宮烈剛和幾位朝臣議事完畢取了折子批閱,突然想起了什麼,就頭也不抬的吩咐了一聲,「傳陸行過來見朕。」

北宮烈處理政務的時候不喜歡留人在身邊服侍,所以伺候他的太監大總管平四兒也是守在外殿的。

「是!」平四兒應道,趕緊抱著拂塵出去。

他是極有眼色的,去了就沒再回,不消片刻,陸行就大步走了進來,「皇上!」

「嗯!」北宮烈一邊低頭專注的在折子上奮筆疾書,一邊隨口問道,「萬壽宮那邊,有什麼動靜嗎?」

陸行也隱約猜到了他此時傳召自己為的必定會是這件事,就如實回道,「展大小姐被太後娘娘給罰了。」

「意料之中。」北宮烈手下運筆的動作不受干擾。

他雖是沒再追問,陸行也還是一五一十把觀測到的情況如實對他稟明,最後又補充了一句道,「當時那殿中就只有太後的幾個的心月復在場,具體她和展大小姐說了什麼屬下也不知道,不過展大小姐在那殿中滯留的時間不長,這會兒還跪在院子里。」

「依著那女人唯我獨尊的脾氣,那個丫頭幾次三番給了他們母子沒臉,她是定要尋一個借口出這一口惡氣的。」北宮烈道,語氣散漫而篤定,「那個丫頭也是個乖覺的,想必心里也早就有數,不會吃大虧的。」

陸行只是听著,沒有吭聲。

北宮烈又取過一份折子展開,繼續批閱。

陸行等了片刻,見他真的沒有別的打算便自覺退了下去。

御書房里很靜,除了北宮烈偶爾扔折子到桌上的聲音就再無其他。

一直到約莫一個時辰之後,北宮烈才擱了筆。

靠坐在椅背上看了眼大門外明晃晃的日頭,他的眉頭便是不覺的皺了一下。

平四兒見他起身,連忙迎上去,「皇上,您累了嗎?奴才給您沏杯茶來醒醒神吧?」

「不用了!」北宮烈道,面無表情的舉步往外走,「去把桌角的那一打折子帶著,擺駕萬壽宮。」

「奴才領旨!」平四兒道,連忙過去取了折子用托盤捧了跟上北宮烈的步子。

北宮烈並沒有大張旗鼓,只就帶了身邊的幾個人,去了單太後的寢宮,剛進萬壽宮的大門就先瞧見展歡顏孤身跪在那里的一個筆直而又略顯單薄的背影。

平四兒大聲唱到︰「皇上駕到!」

展歡顏听了,不覺詫異,不過卻沒有回頭觀望,仍是一動不動的跪著。

北宮馳從她旁邊錯身而過,也沒刻意關注,眼角的余光卻是留了一線,掃見那女子額上細密的一層汗珠,眼底的顏色不覺一深。

「奴才給皇上請安!」江海聞訊已經應了出來,行禮道。

「嗯!」北宮烈淡淡的應了聲,舉步跨進門去,道,「母後呢?」

「太後娘娘之前說是乏了,去了後殿休息,這會子——」江海道,說著就往後殿的方向望了一眼道,「也該醒了,請皇上稍等。」

北宮烈也不急,一撩袍角坐在了椅子上。

宮女趕緊上了茶水。

對于展歡顏的事,他似是沒看見一樣,只字不提。

不多時單太後就被嬤嬤扶著從後殿出來。

「兒臣給母後請安!」北宮烈放下茶碗起身,作勢一揖。

「自家母子,皇帝不必拘禮。坐吧!」單太後道,虛扶了一把。

兩人先後落座,單太後就笑著問道「這個時辰,皇帝不是該在御書房批閱奏章的嗎?怎麼想到來看哀家了?」

「不是兒臣懈怠,而是有件事比較棘手,不得已,只能過來請示母後一二。」北宮烈道,神色之間毫不掩飾的帶了幾分不悅。

「哦?是什麼事?」單太後手下慢條斯理的攏著杯中茶葉,其實對于北宮烈的來意她心里已經多少有數,只是故作不知罷了!

「拿來!」北宮烈也不廢話,直接一抬手接了平四兒捧上來的折子,道,「這件事事關二弟,朕也十分為難,所以不得已,只能過來求見母後。折子在這里,母後還是自己看吧!」

那一打折子足有十多份,單太後一一翻閱,只看到第三本就已經勃然變色,狠狠一下把手里奏章拍到桌上,怒罵道,「荒唐!」

P章節

〔第一卷第九十七章如意算盤〕

「這些御史的脾氣母後也是知道的,從來便是如此。」北宮烈道,眉目之間依舊一片清冷,「不過無風不起浪,他們雖然有夸大其詞的嫌疑,但卻不是捕風捉影。」

這件事,也算是這麼多年來單太後頭一次在北宮烈面前公然吃癟。

她的臉色不好,幾乎全不用偽裝,也是沉著臉看向北宮烈道,「你弟弟的性子你還不清楚嗎?以前哀家也沒覺得他會是這樣的糊涂,沒想到他竟會做出這樣的混賬事來。」

「事情的始末,朕已經叫人去了解過了,其實也就是件無傷大雅的事情。」北宮烈道,「不過鬧出來了,到底也是不好,如今又被御史逮到了,就更要慎重處理了。」

展歡雪的事,昨日事發之後北宮馳就叫人遞了消息進宮給單太後知道,可她卻以為北宮烈會作壁上觀,只等著她出面來解決,而沒有想到對方會為了這件事直接找上門來。

「那依著皇上的意思,這件事是該如何處置?」心里雖然有些憋悶,單太後的面上卻是不顯,只就平靜問道。

她說著,目光就不覺的一沉,嘆息道︰「也是哀家的不是,當時要給你選妃的事情也沒有知會老二,他若是招惹了別家姑娘也都還沒什麼,可偏偏是展家那個丫頭。」

展歡雪原是她要選進宮來給北宮烈做皇後的,雖然事情無疾而終,但到底是真的有過這麼一回事,怎麼說來這名聲都不好听。

北宮烈心里冷笑,面色卻是十分冷淡道,「當日那事,不過就是母後的一句戲言,過去了就過去了,母後大可不必當真。現在既然二弟和展家小姐兩情相悅,也唯有母後降旨賜婚才能將此事的影響淡化到最低。」

單太後實則還是心里對展歡雪有隔閡,竟然想到翻出之前有意讓展歡雪和北宮烈議親的事讓北宮烈來開口否了這門婚事,當真是打的好一副的如意算盤。

其實說來,這也在情理之中,歷來男人便是如此,對于和自己有過牽扯的女人,哪怕不是真心喜歡過的,再要拱手于人的時候都會心里膈應,更何況北宮烈還身在高位,只怕這中唯我獨尊的心里就會更明顯一些。

單太後心中詫異,臉上表情不覺的也跟著僵硬了一瞬,連忙笑著掩飾道,「既然皇帝你大度,那這件事哀家就做主替他們定下了。」

「但憑母後做主吧!」北宮烈道,翻開放在桌上的那打折子,抽出最下面的兩封,遞給單太後道,「這兩封折子,是之前梁王遞上來的,前段時間朕的事情忙,就暫時擱置了。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母後看看還需要朕再做些什麼嗎?」

這兩封折子,是之前北宮馳呈上去要求娶展歡顏的,北宮烈的言下之意就是單太後如果覺得有需要,他會做主,把這兩封折子公開,只是麼——

上面北宮馳要求娶的人肯定是要從展歡顏改成展歡雪的。

表面上他這是為了維護北宮馳的一番好意,可如果他一旦當眾提出來,豈不就等同于是坐實了北宮馳和展歡雪之間私相授受的事情了嗎?

單太後咬著牙,竭力維持面上慈祥端莊的笑容道,「罷了,都過去的事了,還是不要張揚。」

「嗯。」北宮烈點頭,也不堅持,直接將那兩封折子又遞回平四兒手中道,「帶回去焚毀了吧,朕這里,就當是沒有這回事了。」

事關展歡顏,其實是就算單太後同意抖出來——

可是從私心上講,他也不會做的。

兩人又寒暄了一會兒,眼見著臨近晌午,北宮烈就抖了抖袍子起身,「朕還有公務要回去處理,就不陪母後用膳了。不過二弟的事情,為免夜長夢多,還請母後盡快著手處理吧!」

「哀家心里有數。」單太後點頭。

北宮烈舉步要朝殿外走,一直螓首微垂站在單太後身邊的單語喬便是上前一步,儀態萬千的施了一禮道,「外面日頭烈,語兒替姑母送皇上吧。」

單太後的眉頭隱約又皺了一下,卻沒說什麼。

北宮烈卻是全程就沒注意到這個人,只就大步往前走去。

展歡顏正跪在殿外,這會兒無需刻意,兩個人的視線就剛好是不偏不倚的踫上。

展歡顏一直平靜無波的眼底隱約浮現一絲狡黠的笑意,緊跟著就是身子晃了晃,栽到在了旁邊被曬的滾燙的地磚上。

「小姐!」墨荷和藍湄兩個故意扯著嗓子驚呼,撲過去將人扶在懷里。

單太後全神戒備的應付北宮烈,本來是已經忘了還有展歡顏這麼一號人在場的,此時心里不由咯 一下。

果然,已經走到門口的北宮烈止了步子,不悅的回頭遞過來一個詢問的眼神。

單太後的面色僵硬,眼中閃過一絲惱意,旁邊的單語喬見狀連忙道,「皇上不必介懷,是這個女人不懂規矩,沖撞了姑母,所以姑母才罰了她。沒想到她會這般嬌氣,才跪了兩個時辰不到就暈死過去了。」

單太後的胸口頓時被噎了一口氣,要阻止卻是來不及了。

北宮烈已經冷冷說道,「何謂規矩?平四兒,你來說說?」

要是讓他去和單語喬這樣一個女人計較,他都懶得開口。

平四兒聞言,立刻正色道,「皇上和太後娘娘說話的時候,就是朝臣百官都沒有開口的份兒,姑娘此舉,視為大不敬!」

單語喬大驚失色,倉皇跪下去,泫然欲泣道,「皇上,我——我不是——」

「姑娘,請注意您的自稱。」平四兒提醒了一句。

單語喬就更是嚇得面無血色,求救無門,就只能轉向單太後道,「表姑母——」

北宮烈負手而立,看著殿外的白花花的陽光,以前他喜歡這樣朗朗乾坤之下的天氣,可是這一日卻是莫名覺得厭惡。

若是往常,單太後肯定是會一句話搪塞著給帶過的,可眼下她這里才罰著展歡顏的,再要袒護單語喬都不能了。

北宮烈這才開口道,「既然你說兩個時辰不多,看在母後的面子上,朕也就不治你的罪了,出去跪兩個時辰再起身吧!」

「皇上!」單語喬的臉色一白,才要求饒,單太後已經警告性的咳嗽了一聲。

單語喬一個機靈,忍著眼淚磕了個頭,「是!」

如玉趕緊上前扶了她,將她安置到院外跪下。

單語喬是覺得自己遭了無無妄之災了,眼神怨毒的狠狠瞪向旁邊倒在墨雪和懷里的展歡顏。「這是誰家的千金?」北宮烈這才隨口問了一句。

「回皇上,我家小姐是忠勇侯府的大小姐。」墨雪代為回道。

北宮烈的目光一沉,再度回頭看向單太後。

單太後臉上表情不變,只就揮了揮手道,「算了,這也是不經事的丫頭,如玉,你送她們出去吧。」

如玉剛要答應,墨雪已經搶先一步上前道,「不勞姑娘,奴婢自行帶我家小姐出宮即可。」

如玉也不強求,只就遞給單太後一個詢問的眼神,見單太後也沒有反對的意思,便重新垂首站在了旁邊。

「那兒臣就先行告退了。」北宮烈道,大步跨出門去。

墨雪和藍湄兩個扶著展歡顏等在旁邊,待他走的遠了才抱著展歡顏也匆匆的離了萬壽宮。

看著兩撥人相繼離開的背影,單太後眼底的光芒內斂,越發顯得冷厲。

跪在外面的單語喬眼淚汪汪的喚了一聲,「表姑母——」

單太後冷冷的掃了她一眼,卻是一聲不吭的甩袖進了內殿。

江海對于北宮烈的態度心中憂慮,連忙跟著單太後進了內殿,忐忑道,「娘娘,您說皇上這一次是什麼意思?奴才還以為他會來者不善,一定會借題發揮的,沒想到竟是雷聲大雨點小的就這麼糊弄過去了?」

「馳兒和展家二丫頭的事已經是板上釘釘,只要哀家降旨賜婚,這場風波就算鬧的再大也會很快平息。」單太後道,手按在桌角,面色雖然平靜,可是已然掐出木屑的指甲卻暴露了她此時極其憤怒的內心環境,「皇上是個沉得住氣的,哀家一直都知道,現在看來,他的這份底氣卻是比哀家預料中的還要足上一些。馳兒和展家兩姐妹之間的事,這會兒他肯定是早就查到根本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江海本來還沒太當回事,這會兒聞言突然一個機靈,腿就軟了,大驚失色道,「這——這——太後是說皇上他——他——」

如果北宮烈能查到展家那些事的底細,此時就應該已經知道了單太後和北宮馳打算利用展歡雪算計他的事。這可是將這母子兩人意圖謀朝篡位的野心赤果果的擺在了面前了,換成任何一個人只怕都要壓制不住,可是北宮烈竟然還能忍得住?

不僅如此,在面對單太後的時候他甚至能夠做到情緒收放自如,半分破綻也不露?

這——

太可怕了!

「現在他雖然沒有明著點破,但實際上已經相當于是彼此撕破臉了。」單太後道,恨恨的一咬牙,「他不動,只能說明他是在等待更合適的時機,等著要將哀家和馳兒一次性置于萬劫不復的境地。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顧慮的了,馳兒的婚事不能拖了,哀家要馬上給他定下來,盡量的爭取時間和主動權。」

在經歷大事方面,江海較之于單太後的定力可是差了一大截,還是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單太後已經去案後提筆擬旨。

一直到接了加蓋單太後鳳印的兩道懿旨在手,江海都還是渾渾噩噩的,只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試著道,「娘娘,表小姐還在外頭呢,就讓她跪著麼?」

「皇上罰的她,你這是要哀家明著去打皇上的臉嗎?」單太後不悅道,頗有些恨鐵不成鋼,「這個丫頭是個不成氣候的,趁著現在還有時間,正好哀家也想磨一磨她的脾氣,否則怕她擔不起後面的事,先讓她跪著長長記性吧!」

「是,奴才明白了!」江海領命,也就沒再多說什麼,準備了一番就出宮去傳旨。

這邊墨雪和藍湄帶著展歡顏出宮,兩人對于宮中環境熟悉非常,甚至于都不用得北宮烈的明確指示也能領會對方的意思。兩人並沒有走來時的那條路,而是走的御花園西邊一條比較僻靜的小道。

「行了,放我下來吧!」到了無人處,展歡顏就開口道。

藍湄謹慎的四下觀察了一遍,確定周遭無人,墨雪才把展歡顏放下來。

「今天難為你們了。」展歡顏感激一笑,握了握兩人的手。

「是奴婢的本分。」兩人回道。

展歡顏也不多說什麼,繼續舉步往前走,又走了不遠的距離,繞過一處拐角,就見前面一座亭子里負手而立的北宮烈。

墨雪和藍湄自覺退後警戒。

展歡顏也早有準備他會等在沿路,所以也沒遲疑,直接走過去,行禮道,「臣女見過皇上!」

雖然也是私底下,也雖然她對北宮烈不敬也不是一兩次了,可這一次是在宮里,何況還是她頭一次見他龍袍加身的樣子,這份禮數自然要做全的。

北宮烈沒應聲,只就回頭看了她一眼。

曬了一上午的太陽,到了這會兒展歡顏的臉色還有些不正常的發紅,嘴唇干澀,裂開一道血口子,她自己都不曾注意有一絲鮮血滲出來。

北宮烈的眸色一深,就從袖子里掏出帕子往她唇邊壓去。

展歡顏本能的往後一讓,避了開去。

手下的動作落空,北宮烈的面色就多了幾分不愉道,「嘴唇裂了,擦一擦吧!」

展歡顏一愣,抬手撫了下自己的唇,卻是將他手里的帕子推了回去道,「不必了,陛下特意在此處等我,可是有話要同臣女說的?」

上一回因為一條帕子引發的官司都還沒落幕呢,展歡顏想了就覺得頭大。

北宮烈對她的態度雖然有些莫名著惱,但眼下宮里人多眼雜,他也無暇計較,于是飛快的斂了心神道,「如果朕所料不錯的話,今日太後給梁王冊封正妃的懿旨就該頒下來了。」

展歡顏倒抽一口涼氣,她倒不是不信北宮烈,而是事出突然,有些始料未及。

「展歡雪是不可能以正妃的名分進梁王府的,太後她心里已經有人選了?」展歡顏問道。

這個人選,自然也不可能是她。

單太後那樣的人,肯定不會為了報復她或是給她添堵就拿這事兒找晦氣,兒子的前程富貴,她是不會拿來泄憤的。

那麼北宮馳的正妃,會是誰?這麼倉促之間,如何能找出一個符合條件的人選來?

而北宮烈會刻意來和她提,那就說明此人應該也和她有所牽連的。

展歡顏腦中思緒飛轉,最後突然猛地屏住呼吸,月兌口道,「你是說——」

「嗯!」北宮烈神色凝重的抬手往她唇上一壓,沒叫她把話說出來,只道,「你心里有數就好,至于是否要去和齊國公提這個醒兒,朕就不給你拿主意了。」

此時女子的嘴唇干裂,入手有些澀澀的感覺,柔軟之中再不復往日那般細膩水潤的感覺。

北宮烈的指尖拂過,那種陌生的觸感卻好似是從指尖一直沸騰滿眼到了心房,激起他心頭一絲莫名的悸動。

彼時展歡顏的所有心思都還放在別處,思忖著皺眉道,「按理說也不應該的,之前半點風聲也沒露,怎會決定的這樣突然?」

北宮烈冷然的一勾唇角,道,「梁王和展家的事,不可能一直瞞著,朕與太後已經多日不見,她是在等著看朕在這件事上的態度。今日一見之後,想必她心中揣測已經成型,這是要和朕搶時間了,先下手為強。」

展歡顏心中也隱隱的有此猜測,聞言更是確定了事情的緊迫性,想了想就慎重的點頭道,「不管怎樣,臣女都要謝謝陛下提前將此事與我透底,臣女感激不盡。」

單太後母子果然沒有放棄打齊國公手中兵權的主意,她一定要嚴密提防才行。

「此地不宜久留,臣女先行告退,省的給陛下惹麻煩。」眼見著時間不早了,展歡顏就屈膝對北宮烈福了一禮,轉身就走。

「展歡顏!」不想北宮烈卻突然出聲叫住了她。

展歡顏腳下步子一頓,回頭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陛下還有別的吩咐?」

北宮烈但笑不語,款步走過去,展歡顏只是正色看著他,等著他的後話。

北宮烈仗著身高的優勢俯視她的臉孔,眼角的余光瞥見站在遠處的墨雪和藍湄,就用手臂一帶將她拉到旁邊一根柱子後面。

他一只手壓在那柱子上,看下來的目光之中一改方才的凝重之色,而是緩緩含笑道,「你現在住的地方,不太方便出入,朕以後想要見你怕是會多有不便呢。」

展歡顏不明所以,月兌口道,「陛下若有吩咐,交代墨雪傳信于我也是一樣的。」

北宮烈和墨雪藍湄之間肯定會有一條互通消息的秘密渠道,只是展歡顏並沒有打听罷了。

北宮烈听了,忽而一笑,道,「有些事,怕是她們替不了。」

「嗯?」展歡顏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下一刻,眼前男人俊美無雙的臉孔已經無限放大,柔軟的唇瓣混著溫熱又略帶熟悉的氣息壓了下來。

展歡顏猛地提了口氣,連忙後退,這才赫然發現自己身後緊貼著柱子,已經退路全無。

「墨雪——」遠處藍湄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低呼一聲,卻被墨雪眼疾手快的一把捂住嘴巴拽開了。

[.8.r]如果您覺得不錯就多多分享本站!謝謝各位讀者的支持![.8.R]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廢後嫡女最新章節 | 廢後嫡女全文閱讀 | 廢後嫡女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