骷髏畫 第1章 容顏

作者 ︰ 溫瑞安

高曉心端著水盆往上走去盆是熱的心是冷的感覺也是下沉的。

待經過房門突然看見一位美人正在們鏡自照這時候窗紙的雪光映在銅鏡上銅鏡的光映在女子的臉上像黑窟里用燭照在敦煌壁畫的人臉上︰她正舉時把黑捋盤在腦後絲剛剛還是亂的現在是蓬松的衣袖因為上揚而撂到了肘部露出的手臂白得像蘸糖的淮山女子身上只披一件舒松的紗衣因為剛沐浴過吧有些地方濕了貼著玉肌側背反著雪光一照整個無暇的**美得令人不忍再令人遐思鏡前還上了一至香香煙裊繞雪意、鏡光、玉色、肉感滲著淡淡的皂香連高曉心都一下子在活色生香里忘了那是誰她是誰這是什麼地方。

丁裳衣听門口有步履聲停手不梳側笑喚︰「高姑娘?」

高曉心這才端著木盆進來說道︰「丁姊姊。」這才現那一張剛洗過的容顏彎彎的眉毛濕潤而根根清晰見底紅紅的嘴唇微微地笑了開來像一葉舟在平鏡湖水中泛開那麼優美那麼嫵媚連高曉心看了也動心想親吻下去那粉膩膩、絨卜卜的兩頰薄紗內若隱若現微貧的玉峰都使高曉心悵然自卑自卑自己只是個黃毛丫頭。

這樣想的時候她反而氣平了。

她把木盆放在桌面上低聲道︰「我掏水給姊姊洗臉。」卻見水中照出了兩張容顏丁裳衣在近敦圓敦圓的靨白得就似水做的、自己在遠處清秀清秀的臉也似水做的;兩人都沒有顏色給人感覺一個慵慵的艷烈著一個盈盈的青春著全然不同。

丁裳衣忽然握著她擰毛巾的手側自下穿望過去問︰「怎麼了?你不開心?」

高曉心慌忙想掩飾偏是眼淚不爭氣篤地一滴落在丁裳衣粉細細的手背上丁裳衣心疼地拉她的手道︰「哎怎麼難過了怎麼難過了呢?」

高曉心委屈的想︰你哪里知道你哪會知道呢!便拭淚說︰「我太高興高興得忍不住要哭。」

丁裳衣知道這是無法掩飾的措辭便憐惜地輕撫她手臂問︰「你爹爹回來了自然應該高興才是呀。唐肯呢?他有沒有陪你聊天?」

高曉心輕輕掙開她的手說︰「他、他很好呀!」丁裳衣一听到她這樣說和這樣說時的聲音一時間什麼都明白了。

丁裳衣一時也不知怎麼說如何說說什麼好只撫撫她的頭道︰「傻孩于傻孩子。」

高曉心也知道丁裳衣知道了用毛巾在自己臉上胡亂一抹只說了一句︰「丁姊姊我希望你們好我希望你們好真的!」說著便掩面快步走了下去。

丁裳衣怔了半晌只覺得一陣清風帶來了個可人兒一陣清風又帶去了她挽手插上了銀簪想下去找她還是怎麼忽然房門的光線一暗一個魁梧的身軀已立在那里半句話沒說但給人千言萬語。

丁裳衣放下了銀簪瀑布似的烏又披了下來她想了想決定告訴他一些什麼但她忽然瞧見了唐肯的神情。

唐肯的喉核在輾動著神色十分奇怪忽然笨拙的把她摟住只說了一個字︰「我……」就狂亂地親吻下去。

這時候唐肯碩壯的胸膛正緊緊地貼著丁裳衣只隔薄紗的胸脯這感覺的柔膩足以把整個唐肯燃燒起來他的短髭鐵扎的刺在丁裳衣的腮上、額上、頸上粗重的喘息起來。

這樣一個如痴如醉也如火如荼的時候丁裳衣是一個成熟的女人她也迷醉。

她閉著眼楮如申吟般但清晰的說出了三個字︰

「關飛渡。」

唐肯立即僵住。暢流飛炔的血液也似在瞬間凝結了。他整個人都迅冷卻這冷卻跟剛才的狂熱恰成比照使得他整個人顫抖了起來。

丁裳衣在這時輕輕推開了他用袖子抹去留在她唇上他留下的唾液這姿態真可叫唐肯一輩子心醉。

丁裳衣用眼楮睨著他。唐肯痛苦地道︰「丁姑娘我……」

丁裳衣用手遙指梳妝桌上的一炷香說︰「我一生里心只屬于一個人的。」

唐肯握緊拳頭臉肌抽搐起來︰「對不起……」

丁裳衣把雙手交在胸前只是為了不讓他再沖動態度是極柔和的︰「你沒有不對我是殘花敗柳任何人只要他歡喜我歡喜我都可以跟他好但是我的心只屬于關大哥一個人的。」

她端視唐肯道︰「你有高姑娘高姑娘是個好女孩她才是你的好伴侶;」她溫柔而低沉地說「不要因為我而破壞了這一段我羨慕的好姻緣。」

唐肯只覺喉咽澀道︰「我……」

丁裳衣已轉移了話題︰「這兒還有沒有別家鏢局?……我是說已開了七八年以上的大鏢局。」

唐肯想了想好不容易的才道︰「鏢局……老字號的只有這一家……其他的都做不住了……黎鏢頭另開了一家也沒幾個月……」

這次丁裳衣有些愕然了起來尋思一下問︰「那麼你們鏢局可有位姓關的二十歲不到的年紀眉毛剔得高高的眉上有一顆漂亮的黑痣……」

唐肯愣愣地道︰「眉毛剔得高高的眉上有痣……」這樣一個人物他是極熟悉但因為情緒還未恢復一時還轉不回來。

丁裳衣只憑了最後一點兒希望他說︰「……他的名字叫關趣。」

「關趣?關小趣!」唐肯跳起來道「關小趣就是小彈弓啊!」

丁裳衣給嚇了一跳順著念下去︰「小彈弓就是……。」

唐肯比丁裳衣更驚奇似地︰「小彈弓己投入衙門去了!」

「投入衙門去了?」丁裳衣又念了一遍「你是說……?」

「他去當捕快去了!」唐肯頗有點不以為然的道。

丁裳衣匆匆進去換衣扎提劍出來時紫披風掩映藍勁裝獵獵英風唐肯急問︰「丁姑娘你要去哪里?」

丁裳衣寒著臉道︰「關大哥最放心不下的、最寵護有加的就只這一個弟弟我決不能讓他受到任何傷害。」

唐肯想要勸阻又不知該從何勸起忽听高風亮道︰「丁姑娘既然連我們都不知道那二三個月來探他一次的漢子是關大俠只怕差役、衙門和官府的人也未必知道關小趣暫時應無大礙的。」

丁裳衣見原來高風亮夫婦都來了不好意思硬要逆闖道︰「關大哥怕在外聲譽不好不想讓他弟弟知道有個當盜匪的哥哥便一直沒告訴他知道。」

唐肯傻愣愣地道︰「怎麼我從來就沒撞見過關大哥?」

高夫人笑呻道︰「你就只曉得去打牆挖洞哪個人來訪你看見過了?倒是小趣嘴里言語都是極佩服他的哥哥的。」

高風亮接道︰「其實關大俠是位大俠也是位義盜官兵恨他入骨才把他詆為盜賊小趣年紀雖小但是個明辨是非的人關大俠其實又何必瞞他。」

丁掌衣嘆道︰「關大哥總希望他弟弟將來的成就比他高……關大哥本來也是名門望族出身因受小人陷害才致家破人亡關大哥也只好淪為盜賊……但他總希望有一天他關家能出人材光宗耀祖光大門楣吐氣揚眉重振聲威。」

「丁姑娘你的心情我了解;」高風亮很誠摯他說「先用過晚飯我跟你一起潛去衙門……我想你也沒見過小趣罷?有我引介總會方便些。」

丁裳衣見高風亮夫婦盛意拳拳何況今晚是他們局里團聚的第一餐她也不好意思再堅拒說道︰「好吧。」便回到窗前插上一炷香默禱起來。

高夫人低聲問︰「丁姑娘是……?」

高風亮低聲截道︰「關大俠已經過世了。」

「局主。」唐肯在一旁喚道。

高風亮見唐肯神色凝然問︰「什麼事?」

唐肯道︰「晚飯後的行動我也要去。」高風亮本來希望他能留下來保護鏢局的但見唐肯眼色中的執意也只好答應了。

暮色在窗外的雪白世界中染了一層灰意又隱隱鋪了一層淡金丁裳衣心中禱告︰關大哥我已把唐兄弟送了回來只要安頓了小趣我也就沒什麼遺恨了……。

合當這時一陣風吹得一扇未扣好的窗門支格作響底下傳來一陣陣飯香但仿佛那是人間的煙火這兒是冷寞的天庭……。

至少在丁裳衣心里是這樣的寂意闌珊。

衙里的人雖然走避一空但是還是不乏可吃的東西三人在烤著肉肉香使大家溫暖洋洋。

「你說那骷髏畫是什麼東西?」冷血道「怎麼會令李鱷淚這般忌畏?又似乎跟神威鏢局有關?」

「我也不知道」李玄衣道「不過我听說‘神威鏢局’的創立人高處石跟當年的禮部尚書石鳳旋很有關系但石大人跟傅丞相也有糾葛李大人是傅丞相的親信這事……可能有些關系。」

冷血嘆道︰「官場的事實在很復雜稍一不慎被卷入漩渦里。要粉身碎骨的。」

關小趣大聲附和道︰「官場的東西我一點也不懂?」

李玄衣笑道︰「你既不懂還要當差?」

關小趣道︰「就是不懂才要當差。」

李玄衣道︰「哦?」

關小趣眼楮閃著光芒︰「我哥哥說等弄懂了好的就學壞的就以身作則激濁揚清。」

冷血笑問︰「你那位了不起的哥哥究竟叫什麼名字?」

關小趣道︰「關飛渡。」

冷血和李玄衣一齊都「啊」了一聲關小趣見他們臉色有異正待要問忽听梁上一人道︰「果然不愧為捕王、名捕還是給你們現了。」

冷血和李玄衣臉色倏變火舌一陣爆動一人長身而下屹然而立正是長須玉面的李鱷淚。

他一出現整間屋子都像小了、暗了也矮了。

他背後翠玉色的長劍和手指上綠玉戒指給火光鍍上一層堂皇的橘色他高大的影子在火光映擾中像一個黑行人在飛躍有時是神出有時是鬼沒。

他臉上微笑依然。

「李兄上次不知是名動八方、威震九州的捕王李玄衣失敬之處還請恕罪則個。」

李玄衣淡淡地道︰「上次我也沒依禮拜見亦請原諒。」

他倆一見李鱷淚在屋梁飄然而下心中都大為吃驚要是李鱷淚偷施暗襲只怕都難以猝起迎敵卻不知李鱷淚以為他們已經覺故現身出來。

他們都不知道因听關小趣提到關飛渡乃是他哥哥之際一齊「啊」了一聲偏在那瞬間李鱷淚隱身梁上正要俯襲而下手指剛搭劍鍔噗地劍身剛露出半寸不到一小截就聞那一聲驚呼。

李鱷淚以為那拔劍的一聲輕響已教人現既沒有佔上猝不及防的優勢便索性現身相對。

「李兄其實你跟我可謂淵源極深又何必如此客氣呢!」

「哦?」

「李兄和我同在傅丞相麾下做事是屬同僚之親;李兄的公子又交予我撫養多年我視之如同己出直如血嫡之親;而今令郎遭神威鏢局和無師門的賊子殺害我們更應該聯成一氣敵愾同仇才是。」

冷血在旁听見震了一震他斷未想到那李惘中原來是李玄衣的骨肉李鱷淚只是代為撫養而已李玄衣和李鱷淚關系如許深刻這是冷血始料不及的然而李鱷淚又似才第一次和李玄衣踫面。

只听李玄衣突然問︰「惘中是不是私下屠殺獄中的犯人制成骷髏畫?」

李鱷淚靜了一靜答︰「是。」

李玄衣又問︰「惘中被殺的時候是不是正準備對唐肯用刑而且害死了關飛渡?」

李鱷淚考慮了一下子答︰「好像是的。」

李玄衣再問︰「神威鏢局所失的稅餉是你授意老不死和手下另一高手劫截的是不是?」

李玄衣問得如此直接連冷血也怔了一怔。

李鱷淚答道︰「另外一人是易映溪。」

李玄衣間︰「那些稅餉你都獨吞了然後要無辜鄉民再繳一次是不是?」

李鱷淚居然答︰「是的……」

李玄衣道︰「為什麼要陷害神威鏢局?」

李鱷淚爽快地道︰「以前石鳳旋得勢的時候威脅到傅大人而今石鳳旋被流放了當日的禍患自然要剔除。」

李玄衣更直接地問︰「高處石身上究竟有什麼秘密使得你們非得之不心甘?」

李鱷淚負手用悠然的眼色看了兩人一眼道︰「這秘密只要我不說出來你們一輩子也不會知道。」

李玄衣咳了兩聲肯定地道︰「但今晚你會說出來的。」

李鱷淚「哦」了一聲揚眉反問︰「我不說不行麼?」

李玄衣道︰「除非今晚你不來你來了只有兩條路讓我們選擇︰一是殺了我們滅口二是收為己用保守秘密。」

他補充道︰「因為我們己掌握了你太多罪狀、太多證據太多秘密了。」

李鱷淚悠然問︰「那麼你我要選擇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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