骷髏畫 第4章 小滾水

作者 ︰ 溫瑞安

丁裳衣想驚叫但她叫不出聲。

言有義捂月復喘息著雙眼盯著言有信的尸體久久喘息才能平復。

他指著言有信的尸恐懼地道︰「你是什麼東西?別以為你是我的親哥哥就可以這樣佔便宜!偷‘僵尸拳法’是我的主意不然你會有今天的武功?!逃出言家堡也是我的意思要不然你早死在言家了!在言家堡里搞得雞犬不寧我們才有機可趁也是我的建議沒有我你早就死了!但你樣樣有份……」

他越說越咬牙切齒戟指罵道︰「拳譜你有份而且練得比我好!身份地位你做哥哥的哪一樣不比我高?!名譽利益哪一樣比我少?!可是功勞是我的卻事事要跟你分享!現在擺著一大堆黃金你憑什麼資格跟我分著花——」

他竟跑過去一腳把言有信的尸踹得飛了起來︰「剛才你和她說話你以為我沒听見?你以為我沒有注意?!你本來就想和她挾款私逃你有了女人還會有我這個弟弟?!你現在不出賣我焉知日後不殺死我?就算你不想殺我你也必還听這個惡毒女人的話來加害我的!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是你逼我殺你的你你怨不得我!」

他又一腳對準言有信的頭顱踩下去︰「听到嗎?你死了怨不得我!怨不得我!」只听一陣格勒勒頭殼已被大力踩爆他還一腳一腳的往下踹。

言有義只覺一陣血氣翻騰眼前金蠅直舞言有信臨死前功力回挫及那一記膝撞確也令他負傷不輕。

他強吸一口氣寧定情緒狠狠地指著丁裳衣道︰「我現在去掘金要是有金我回來先跟你快樂快樂再跟那個小妞快活快活……要是沒有金子——」

他冷笑走了出去。丁裳衣也冷笑。

夜風極寒夜央前的風最冷霧最濃。

言有義肯定丁裳衣不會騙他原因是︰他一早從李鱷淚那麼勞師動眾來料理的事中已經斷定這筆稅餉一定有問題。

——一百五十萬兩黃金本來是拿來進貢朝廷的現在拿來進奉自己有誰不動心?有誰不眼紅的!

言有義覺得有些昏眩但是他一直堅持走過去。

他忽然覺得腳下有些滋滋的聲響。

他覺得土地很柔軟——可是土地怎會柔軟的呢?他以為是自己受傷後的錯覺所以又多走了幾步。

暮地他覺雙腳被吸入泥中已過腳踝︰——這塊地真的是泥淖一般的!

他第一個念頭是︰他要以最快的度越過此處到寶藏的地步!

于是他拔足出來向前奔去!

人是往往在一個意念里決定了生死成敗、榮辱死亡他才起步就現他奔走的方向完全是泥沼而且濕泥已浸至他膝蓋上了。

要是在此際他立即往回跑那麼以他的功力還是會有極大的生機的。不過在這剎那間他不是在驚怕而是在痛恨︰那婊子竟敢騙他!也在懊悔︰他竟為了一句謊話就殺了老大!更有些迷茫︰究竟寶藏在不在前面?

這一遲疑就害了他的性命!

泥淖已淹至他臀部。

他狂嘯一聲自恃藝高以圖一拔而起。可是泥沼之處無可著力他一沉之際身子猝然沉至腰際!

這下他可嚇得魂飛魄散畢竟仍是經過翻風掀浪的武林人立即聚起功力全力往回路拖著泥一步步地挨過去。

卻在這時火光點起吶喊聲四起。

村民高舉火把圍攏上來用石塊、鋤犁、任何可以扔擲的東西向他扔來。

換著平時言有義根本不怕可是這時泥淖已浸至他胸際而且還往下沉寸步難行。他接了一部分丟來的東西已挨了七八下額上頰上都淌著血。

村民恨他歹毒繼續扔丟東西過來那壯漢還利用石弓彈了一塊大石過來言有義無法閃躲頭上吃了一記渾渾噩噩中。泥已浸至頭部。

他嚇得哭叫起來嘶嘎地叫了兩聲早被村民的怒罵聲音所掩蓋再叫的時候泥水已涌入他的口里。

他嘴里一旦脹塞了東西下沉得更快一下子只剩下幾絡絲半晌連絲都消失不見了只有一些泥水的漩渦還有幾個小泡沫。

幾個小泡沫組合在一起變成一個又大又髒又稠膿的泡泡「波」的一聲泡泡散碎了泥淖又回復了平靜。

村民們看著泥沼;還悻悻然的咒罵著直至有人提起︰「進屋救人去羅!」大家才忽然想起似的紛紛搶入屋里去。

可是要解除高風亮、唐肯、丁裳衣三人身上的穴道村民可束手無策那村醫也一樣無計可施。

還好剩下一個丁裳衣還有知覺她手腳雖不能動彈但用語言指導使村民捶又捏的好不容易才撞開了高風亮身上所封的穴道高風亮一旦能起丁裳衣和唐肯身上的禁制自然不成問題了。

丁裳衣偷偷地收起了那只葫蘆留邊近乎所有的銀兩交給那清甜可愛的小女孩安慰一番又拜謝過村民並表示這兩個惡徒有惡勢力撐腰把尸埋掉便算不必報官村民唯唯諾諾惟望不再有這些惡客來到當然不想再招惹麻煩。

三人別過村民走出村落唐肯昂闊步丁裳衣忙叫住他︰「小心別踩著了泥沼。」這時天已微亮只見有幾處地方都**連聲有稠泡冒上來上面是一些松動和于裂的泥塊。

唐肯道︰「不怕。這地方我很熟叫做‘小滾水’這兒一帶的人走熟了都不會誤踩進去的。」原來這一帶的火山以前曾經爆過現在還留存幾處仍噴著熱泥久之積成泥塘太陽猛烈時曬成泥田跟三十里外的‘大滾水’激噴熱泉形成一動一靜兩處奇景只要不行夜很少有人誤踏陷就算有人不小心踩進去只要從回頭路迅離去便是了合當言有義財迷心竅命中該絕終于逃不過這一劫。

高風亮問︰「是了丁姑娘不熟稔這兒一帶的地形又怎會把那家伙引入泥沼之中呢?」

丁裳衣道︰「我被押進屋子里之前已有留意屋外的形勢那氣泡的聲音更引起了我的注意。後來我在那位胖子哥哥的耳畔說︰你們不是這兩人的對手。趕快退出去把屋前那處泥淖鋪上草葉然後快躲起來我會引他們掉進去的。沒想到那位胖子哥哥倒也機警事情都一一辦得妥當鋪上草葉看去便難以察覺才叫那喪心病狂的家伙掉進了陷階。」

她笑笑又道︰「這件事我心里向關大哥祈禱過能成事一定是他在天之靈的保祜。」

唐肯被她的語氣所感動人隔了一會喃喃地道︰「不知道冷捕頭那兒怎樣了?」

高風亮肯定地道︰「依我看冷捕頭的武功遠遠高過聶千愁他不會有事的。只是……」他嘆了一口氣說道「這兩個禽獸不如的東西這樣一搞害了好幾條人命這一帶的村落人家對付村外來人和官府派來的人只怕難免更懷敵意了。」

丁裳衣也惋嘆道︰「更可憐的是阿來那一家人……」

高風亮道︰「那叫蒸魚的小姑娘最可憐了……要是我還有神威鏢局在一定把她兩姊弟帶回去撫養……」

丁裳衣道︰「只怕今晚的事蒸魚她一輩子也忘懷不了……」

他們往青田鎮的方向走去這時天色漸明曉鳳だ拂高風亮要回鏢局去跟家人告別唐肯也要拜別父母至于丁裳衣呢?她到青田鎮去也為了件心事。關飛渡有個親弟弟就在青田鎮里一個有名的學堂讀書這件事極少為人所知她也想在浪跡天涯之前竭盡所能的對關小趣作出安排。

而他們所提起的、所擔憂的。所憐惜的蒸魚小姑娘在日後人世的諸多變遷中竟然承擔了一個重要的角色她之所以會有那麼大的改變全因性格所致而造成她性格轉變主要是因為這個晚上可怕的夢魔。這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三十多里路對冷血而言並不是一個多遙遠的距離他本來很快就可以趕到‘小滾水’。可是他卻不熟路。

在夜晚山區不熟悉路的人武功再高腳程也無法快得起來。

他趕到「小滾水」的時候天已亮了他覺到這小村落的人們正在埋葬幾具尸其中一具給人狠狠的踩來踢去還恨恨的詛咒著。

這具尸赫然是言有信!

冷血大吃一驚他知道憑這些村民是斷斷撂不倒言氏兄弟的忙上前去問個究竟。

他不問猶可這些村民因昨夜之事對外來人已心生畏懼且有敵意見冷血腰間佩劍前來問長問短幾乎就要揮舞耕具群起而攻之。

冷血如何解釋也沒有辦法他又不想傷害這一群無辜善良的人有人用一盆髒水當頭淋下一面咒罵著︰「你們這些吃公門飯的人辛辛苦苦繳了錢又說要加稅交了稅又說弄丟了要我們重新再繳!你們當我們是人不是!我們天天到田里山上流血流汗掙回來半餐不得溫飽你們拿我們的血汗錢去做什麼?打仗、殺人、建皇宮、築酒池天天花天酒地、左擁右抱還跑來這里強*奸民婦殺害良民你們是人不是!」

冷血听得冒起了一身冷汗沒想到公人幾曾何時開始已在民間造成了這樣一種任意搜括的形象痛心疾之下竟忘了閃躲給髒水淋個正著!

他渾不覺身上的臭味只想到那些公人恣意肆行所造成的鄙惡形象不知要多少人再花多少努力才能有所更易!

冷血想拿點錢給村民沒料那胖子喝道︰「假慈悲」。拿著木棍正迎頭砸下忽給人叱住︰「胖哥且慢有話好說。」

冷血一看愣住了。

來人是那襤褸老者。

老者咳嗽著走過去村民也不認得他不過老者從苗秧何時下種說到田鼠的脾性一下子已經和鄉民打成一片甚是融洽。

而昨晚生的事也從這些不經意的對話中探听得一清二楚。

老者笑著謝過他們還接受村民的饋贈一些小食品才拉冷血離開「小滾水」。

路上老者道︰「沒想到言氏兄弟竟落得如此下場這也善惡到頭終有報。」

冷血默然地走著。

老者道︰「看來高局主他們已經月兌險不過仍是往青田鎮處去。」

冷血沒有說話。

老者笑道︰「我可已把那些人平平安安送回家去了你心里用不著犯嘀咕。」

冷血陡停了下來。

老者笑指著自己︰「怎麼?你不認識我了?」

冷血冷冷地望定他︰「你是誰?」一個咳得行將斷氣的老人居然送了一群弱小的人回莊後還可以跟冷血同時趕到「小滾水」這個老人就絕對不是一個咳嗽的老人那麼簡單。

老者笑著又咳咳著又嗆笑了︰「你真的不認識我了。」

冷血忽然笑道︰「你似乎並不老。」

老者也笑道︰「我只是臉上的皺紋多了些。」

冷血自從笑過之後整個氣氛都緩和了下來。「我本來問你是誰可是你也沒有問過我是誰。」

老者咳嗆道︰「誰是誰並不重要是不是?」

冷血道︰「只要誰對誰是沒有惡意便夠了。」

老者停止咳嗽眯起眼楮問︰「你看我對你有沒有惡意?」

冷血笑道︰「我們好像已經是朋友了是不?」

老者笑又咳嗽起來。

這時他們已處身在官道上忽然背後響起了急促而整齊的步伐聲。

冷血眉目一聳。同時間他感覺到大量整齊的步伐之外還有兩個無聲無息的步履已貼近背後。

冷血感覺到的同時那兩個飄渺靈動的步履已驟分了開來。

冷血眼角瞥處兩條人影已分一左一右趕上了他夾住了他……

這兩個人一貼近冷血左肩一貼近冷血右肩兩人同時拔劍。

兩人錦袍下擺都有一柄瓖有明珠寶石的名貴寶劍。

冷血倏然出手雙手按在兩人的手背上兩人雖同時握住劍鞘卻拔不出劍來。

但這兩人的反應也快到極點既不吃驚亦不叱喝兩人仿佛心靈相通動作一致空著的手同時已搭住冷血左右肩上。

這剎那間冷血要不受制于人只有放手但只要一放手這兩人就可以出劍!

冷血如果要應付這兩把劍也只有出劍迎敵一途。

這兩人意在一招間就逼得冷血非出劍不可!

出劍後的情形難以猜測︰——但冷血並沒有出劍。

因為一聲斷喝自後傳來︰「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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