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一棍 第16章

作者 ︰ 溫瑞安

一自私、寫詩還是大公無私的大師?

一路上八百里佛法高深的三枯大師抑或是給羅白乃整治蠱弄得團團轉的三姑大師都背著兩口褡褳跑在前邊。

前面有山賊卻听他指揮。前邊有盜匪也先讓他給打跑了。

前頭若有道上的人物自會為他開路;前方若有官兵遇上這位秀氣大師沉重的禪杖可謂倒了八輩子的霉。

這位「大師」像認識了不少綠林好漢而一路上不管黑的、白的、官的、民的對大師都不是聞名已久欽儀效命就是聞名喪膽掉頭就跑。

所以有他在群俠的逃亡歷程有了不少方便。

少吃了許多苦。

這大師卻吃得起苦。

太陽烈照他光著頭連笠也不戴一頂。

大雨滂沱他也拒絕撐傘——連方恨少好心為他遮上一遮他也一拂袖撥走了雨傘徑自走在雨中。

這一下方恨少臉上掛不住只好恨恨的說︰「好啊走在雨中好不詩意!大師像位詩人還多于像個和尚!」

總之大師吃苦耐勞——或者說他吃的是「草」擠的是「女乃」耕的是「田」挨的是「鞭」就跟牛一樣。

大師從沒怨言。

人家睡覺他守夜。

別人吃飯他最遲。

他不以為忤。

他任勞任怨——這里當然不是那兩個原來在「刑部」跟隨朱月明、後來改投了蔡京的惡棍的名字。這兒絕對是一個對他的贊美。

而且大師還十分听從王小石的意思。

總而言之他對王小石十分維護言听計從。

大家甚至有點懷疑三姑大師跟王小石到底是什麼關系?

羅白乃有次趁王小石走了開去勸解仍郁郁寡歡的唐寶牛時真的問了大家這個問題。

于是眾說紛紜。

大家邀較老成持重的唐七昧先估。

唐七昧說︰「是天衣居士生前安排下接應他愛徒的人吧?」

大家再要性情比較古板的梁阿牛來猜度。

梁阿牛︰「同門?」

然後到大家胡猜那就離譜了︰「師徒?」這是班師之的猜測。

——究竟誰師誰徒?況且兩人年齡相距不遠。

「兄弟!」這回是方恨少的看法。

那到底誰兄誰弟?

「舊部。」何小河認為。

——理由很簡單像王小石這樣的人材不可能只到了京師後才叫紅在他入京之前一定也是個極出色的人物。因此何小河認為王小石在江湖上一定有很多朋友在武林中也一定會有很多他的舊部。

說不定「三姑」就是其中一個。

現在輪到羅白乃說了。

他的推論比誰都荒謬。

簡直不可思議。

「女友。」

——什麼?

大概都不懂他的意思。

——女友!?

「他是他的女友」羅白乃絕對異想天開「或者他們根本就是一對夫婦。」

何小河又好氣又好笑︰「你是說三姑大師是個女的!?」

「那有什麼不可以?」羅白乃仍振振有詞嘴里也念念有詞「既然連郭東神都可以是個女的三姑大師有啥不可以是女子?何況他也長得那麼俊。」

這倒是。

其實三姑「大師」的年紀和樣貌一點兒也不「大師」。

他非但不老還清俊得不得了臉上常流露出一種乏倦的情愁來眯迷著眼靨一張清水浸著月光石卵的臉蛋兒光著頭反而覺得他俊得有采、美得亮。

那是一種高貴的情態還帶著香味佛意不是一般美女能有不是一般俊男可得。

所以羅白乃這樣一說大家倒狐疑了起來竟然有點懷疑三姑大師是否真的女扮男裝了。

何小河笑斥道︰「胡言妄語……難怪你跟他改了個同音法號作‘三姑’……我倒沒看出來。他一來就是大師我反而沒想到其他的。」

梁阿牛不解也不同意「他是大師大師怎會是個女的?」

羅白乃立即反詰︰「是誰規定世間的大師就不許是女的?」

梁阿牛為之語噎。

方恨少笑說︰「可惜他剃光了頭。」

「可惜什麼」「羅白乃也反斥道︰「世間漂亮的男女要真的是好看就算剃光了頭牛山濯濯也照樣美得殺死人。」

方恨少馬上認可︰「對像我就算擷下方巾也美不可方物。有人說我改穿女裝還勝紅妝呢!」

「歐!」

那是何小河裝嘔的聲音。

「什麼?」方恨少故作不懂問「何姑娘可有喜了?」

溫柔一跺腳臉色遽變。

班師之卻叱斥他徒弟︰「小豆丁你別亂來胡搞的人家三枯可是得道高僧你不是有那個……意思吧?你可別搗破了頭壞了人家修行!」

羅白乃可不說這個更不想听他師父這個。他見溫柔不悅以為獨漏了問她「高見」所致便笑嘻嘻的找上了溫柔︰「你呢?恩婆對三姑有何高見?」

溫柔救過他他既不能叫「恩公」有時便叫她「恩婆」溫柔向來也不能為忤反而覺得好玩新奇。

可是這時溫柔卻板起了臉噘起了嘴幾說︰「什麼三姑六婆的大師小徒的有啥了不起!」

說著又一頓足轉臉就走了。

羅白乃不意溫柔這下說翻面就翻了面冷丁怔住搔了搔頭皮笑與大家說「我的姑女乃女乃又脾氣了。」

心里卻愛煞了溫柔惱怒的時候兩邊粉腮像則蒸好且得玲瓏可人的小包子一樣好像一口咬下去香甜入心肺似的。

溫柔擰身去了。

大家還在喁喁細語趁王小石仍在勸解唐寶牛三姑大師上了一蚊山找走馬賣解的那一幫人馬要他們暗幫偷渡王小石這一股人的流亡所以這干流亡男女才正好可以談論人前人後的種種是非都一致認為三姑形跡可怪可詭也可敬可佩。

——例如︰三姑背上的兩個褡褳左邊那個一旦解開里面有著令人意想不到、各種各類、希奇古怪之事物。

右邊那個他卻從來沒開過。

也從來不肯放下來。

說三姑大師吃的是草擠的是女乃耕的是田睡的是棚後三樣都對︰三姑確是吃苦耐勞不嫌不棄他除了成天至少要沐浴三次之外別的都是個苦行僧的款兒但他依然素淨伶俐香氣自放。

但他吃的絕不是草。

而是花。

他也不是吃花而是沿路只要見著了花就湊過嘴鼻在那花蕊深深一吸氣「索」地一聲他好像就很靨足了。

飽了。

便整日不吃任何飯菜了。

每次羅白乃都很好奇也湊過去看大師如何「索花即飽」。

三姑當然不喜歡有人旁觀。

所以往往羅白乃在身旁他就不吸花了走開了。

偏生羅白乃好死纏爛打。

他還問出了白︰「大師吸花呀?」

大師只合十︰「阿彌陀佛。」

羅白乃又直截了當的問︰「大師您是吸花香就飽了麼?」

三姑只念︰「善哉善哉。」

羅白乃贊嘆的道︰「大師太詩意了。大師在家時可是寫詩的吧?」

三姑淡淡地道︰「花比詩美。一朵花就是一詩。詩有造作花不。一個人好本身就是一詩;好人是好詩。」

羅白乃似懂非懂忽有點領悟的道「那麼大師太自私了。」

三姑大師倒沒料到羅白乃會忽然這樣說。

「吃花嗅花有這麼大的好處大師怎麼不介紹推薦大伙兒都吃些花兒呢?看來大師是多吸花兒精華才會出落得如此又白又女敕吧?」羅白乃理直氣壯︰「這樣說來一向給人譽為大公無私的大師豈不太自私了麼?」

三姑大師微笑搖頭︰「不是我不教而是你們一定不從。」

羅白乃不解。

所以他要三姑大師作解。二吃花狂僧

「我吸的不是花而是花的味兒是花香。」三姑大師道「我吃的不是花而是花的粉兒。」

羅白乃奇道︰「花香可以聞這我知道但花粉卻能吃麼?如何吃得?」

三姑道︰「這是世間最純淨的事物。花粉是花蕊的粉末是花之魂、香之魄、活命之源。你想蜜蜂、螞蟻采了這點粉密以飼蜂後、蟻王壽命特長體壯精強且能獨產下千萬蜂蟻子孫可見其延壽強精、美容祛病之效。千多年前《神農本草綱》已載︰花粉為食物上品久服可輕身、益氣延年。人見我寡吃以為我苦不知我享受不知此方為人間聖藥。」

羅白乃嘖嘖贊嘆︰「原來花粉那麼好我今後也吃。」

三姑大師笑道︰「這不易吃。你功力未足分不開來雜質吸了也收不了。何況世人太貪饞、雜食以致吃了什麼好東西下肚都給混雜了吸收不了如同白吃。」

羅白乃仍是熱衷︰「我也可以戒食的呀。你告訴我有什麼不可以吃的?」

三姑大師道︰「你呀?不行。」

羅白乃愈急了︰「我為什麼不行?我聰明用心就行。」

三姑道︰「你是聰明悟性也高要不我也用不著跟你耗。但聰明人反而貪多務得難成大器。先專心才能用心人若花心已先散了心心力也沒可著力了。」

羅白乃詫道︰「那還要什麼著力處?」

三姑問︰「要你戒食葷你成不成?」

羅白乃搔道︰「吃葷?那就是沒肉吃了。那多難過呀光吃菜嘴里遲早淡出個鳥來!」

三姑笑道︰「這就是了你那頭吃肉這頭吃花那還不如雜七混八的胡吃一通好了︰正如道釋儒齊修茅山、密宗、煉丹齊習一樣到頭來不但一事無成一失準兒還會成了失心瘋哩。」

羅白乃听了還不服氣︰「大師。這我可不明白了。你也是禪學上有大啟悟的人穿華衣和打布釘本就沒有什麼分別豪宅與茅屋也是一樣棲身吃肉的和吃素的還不是一樣大師又何必自苦?何須著相呢?要真的心頭有佛又何必計較吃什麼?吃山珍海味不見得就富吃青菜白飯的不見得便窮。」

三姑道︰「這不是相而是心。相由心生心才是根本唯心主意念念無盡。這分別可大了。禪是自然渾成一體但該分的還是要分的;該做的還是要做的。否則人跟朽木豈有分別?又如何成佛渡眾?有益眾生的便是佛慈悲就成佛佛豈是一無動靜的廢人?你我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你想不想給人切成一塊一塊的、流血流淚的吃下肚里去了?要是不願意又為何吃其他有血有肉的?你吃他們就是在枉造殺孽。他們會痛會怕會求饒、求生一旦想保住性命就生懼畏如此遭你殘殺的牛羊豬狗都死得不甘他們的身子都是活著的然而你為了吃他們的肉便把他殺了他的肉豈甘心為你所食?蝮蛇一緊張就分泌毒液鯪魚一遇敵即以電殛大多動物頻死前都滲泌毒素于全身只是你不會察覺而已。自然酒肉穿腸爛身體自然會壞元氣也不充沛了。禽獸也會反撲、報仇的;那叫報應循環因果不昧。你也不想死不想人為了你的財物、名權或皮毛血肉而無端劫殺你、無故加害你那你又為何逞口月復之欲而奪取別種生命的活命機會呢?況且青菜紅果確要比大魚大肉有滋味只是你吃不出葷的腐味來也吃不出素的滋味。」

羅自乃仍不認同︰「我們是練武之人怎可以只吃蔬菜?不吃肉力從何來?不殺生又何來肉吃?何況不吃白不吃你不吃人家可是吃的你少吃了便給別人佔便宜了。再說其他鳥獸可也一樣殺生的呀!大魚吃小魚老虎噬鹿飛鷹搏兔蟒蛇吞雞弱肉強食自古皆然也是自然律法我又何獨故意去違反跟自己口月復食欲過不去呢?」

三姑卻看了羅白乃一眼反問了一句︰「那你認為強的可以吃弱的大的可以吃小的那麼蔡京、王黼、梁師成之類就活該任意宰割黎民百姓天下第六、驚濤書生、神油爺爺等人就可以吃定你了?」

羅白乃喃喃道︰「這……也不可以這麼說的……」

饒是他機伶善辯一時卻沒了對詞。

三姑又斜看了他似笑非笑的問他︰「怎麼?蔡京相爺那些人權勢不大麼?方小侯爺等人武功不比你高麼?」

羅白乃鼻尖已微滲出汗珠︰「他們……我是人我會反抗的怎能任由人欺。」

三姑笑了。他的皮膚又白又女敕白得像剝了層皮的蔥心不止是人最高貴秀氣的肌膚甚至還帶了點仙味才能有的造化。

他笑起來的時候忽然間臉上就了有許多皺紋皺得十足好看。

天下間沒有皺紋能皺得那般好看的了。

——也許這就是常年念經修佛的好處吧?

羅白乃心底里暗忖︰——三姑到底多大年紀了怎麼左看、右看都不出來。

「你會反抗別的動物、禽獸、魚鳥就不會反抗嗎?萬物都是有生命的。你吃它一口。每一口里都有著他們的生命。你切下自身一塊肉看著吧︰那幾盡是生命。你要活多久祖先、父母、妻室還有你自己費多少心才有這一塊肉你還舍得吃下肚里去嗎?那是會痛的哦。」三姑要言不煩的說︰「你不吃自己的卻吃人家的豈不自私、狠心嗚?」

羅白乃囁嚅道︰「那……那該怎麼辦?要我不吃肉那……那太……」

三姑好言好語的說︰「也沒要你一天就辦到。你塵緣未盡佛性未固。今天戒了明天又犯了。明天犯的更變本加厲所以不如不求戒。一天戒一些少吃一些少作了一些孽日子有功加起來就功德圓滿了。戒律不得制限而是自的那才能從‘戒’中入‘定’‘定’是生‘慧’強求是沒有用的。」

「對對對」羅白乃猛想起一個對他有利的例子就忙不迭的道︰「我師父也是。他也當試過茹素吃齊但吃了一陣火氣卻更盛了。他也試過念經潛修但連波般經還沒念完七七四十九遍他已經煩躁不安心神不定且頭頭踫著黑所以就索性不念不戒了。」

三姑反問︰「那你念經、戒齋原來是為了要走好運、別有所求的了?」

羅白乃期期艾艾的道︰「這……這也不是這樣說……不過要是連基本的好處都沒有這苦……受來作甚?」

「哦是受苦嗎?叫你戒葷讓你神清氣爽益壽祛病這是苦麼?教你念經讓你淨化心靈救人度己那是苦麼?」三姑似笑非笑這時候的他最俏︰「世人既多分不清苦樂現在連受苦還是受惠都不清楚了。大家都爭名逐利貪圖私欲到頭來文明喪盡只爭得個無明。」

羅白乃怔了一會喃喃地道︰「大師你讓我想起一個人一段話。」

三姑這回倒忙然問︰「什麼人?什麼話?」

羅白乃注視三姑道︰「王小石。」

三姑大師忽然飛紅了臉別過了頭面向別處他原先的淡定閑靜也一下子消失于無形。

羅白乃仍注視三姑道︰「只不過他不是用‘無明’二字而是用一個字。」

三姑眈目下視漫聲問︰「什麼字?」

羅白乃道︰「那是唐七哥名字的末一字。」

三姑恍然道︰「昧。」

羅白乃道︰「便是這個字。」

三姑大師饒有奇趣的問︰「他卻是因何提出這個昧字來?」

羅白乃道︰「大致也跟你這樣。我作了些事多問了兩句他就說了這個。」三姑吝然笑了笑道︰「你又犯什麼事才讓他說你了?」

羅白乃道︰「我在殺蟻。」

三姑奇道︰「殺蟻?」

羅白乃說︰「對。我們逃到貓林那一帶找不到宿頭只好往地上睡。偏那兒蒼蠅多蚊子又多連螞蟻也來湊熱鬧我給叮了幾口一時火起便殺了幾只……」

三姑說︰「阿彌陀佛蟲蟻蠅都是有生命的他們又沒咬死你你又何苦弄死他們?」

羅白乃︰「他也是這樣說可是我不同意。那是無用的、有害的東西殺了也就殺了我又不是殺了有用的、好的東西。」

三姑問︰「他怎麼說?」

白乃︰「他說︰世上沒有無用的東西。糞便可以成肥料使蔬菜水果肥大多汁喂得人胖胖壯壯。朽木枯草小可填坑中可飼畜大可蓋房無一物無用。就算蒼蠅、蚊子、螞蟻全都有它們的用途沒有了它們鳥、蛙、蛇都吃什麼?然而鳥的羽毛可為我們披衣有的蛙和蛇從唾液、脂肪到皮、膽都是上佳的藥材可治療暗患惡疾。世間沒有沒有用的東西。如是難道一個人殘廢了就該殺了嗎?他自有他的用處。然後王小石就嘆了一聲說︰‘人只以為自己有用其實是給蒙昧了失去真正的智慧了。「三姑大師莞爾道︰「難怪。」

羅白乃反問︰「難怪什麼?」

三姑大師道︰「難道王小石不肯當官他是不能當。難怪王小石還是不能長久當‘金風細雨樓’樓主他終究是當不了。他就是佛性大。」三*寒時寒殺朱黎熱時熱殺朱黎

說話仍得意的轉述他和王小石的辯駁︰「我卻不同意他的話反問他‘你這也不可以殺那也不可以殺那你就等別人來殺你呀?’」三姑問︰「他怎麼回答?」

羅白乃道︰‘他說「那不然。別人殺我我也會還手。如果殺一人能救蒼生死一人能活下天我就當殺人者也無妨。’我見這難不倒他就想別的問題來考倒他。」

三姑倒听出了興味︰「他怎麼考倒他?」

羅白乃哈哈笑道︰「我跟他說他要是真夠佛心大慈大悲為何還是常有吃肉?不干脆出家當和尚去了。」

三姑就問︰「他怎麼——」羅白乃也不待他問完已說︰「他就跟我這樣說小羅我們這個時候應該少幾個出世的和尚多幾個和世的俠士那就可以多幫幾個人、多救幾條命了。我不是佛心高而是俠心不滅你可別誤會了我吃肉但不殺生。已經殺了劊了的我吃了也不諱忌。但為我活殺的我一概不吃。我是習武決戰的人要有力氣不能完全把骨肉全戒掉。——大師這番話可跟你有點那個那個不一樣呢!」

三姑似咀嚼沉思好半晌才說我也弄擰了︰看來他確只是俠心高而不佛性大。不過這樣說了俠心佛心都是很近的東西。他說他是練武打殺的人非吃血肉不可那卻是荒唐話︰大象夠壯夠大卻只吃枯草、水果。牛的力氣遠勝于凡人但只吃草。猴子夠靈活了吧?吃的也只是果仁而已。「羅白乃眨著一雙靈醒的大眼楮仍是問道︰「可是吃齋茹素又怎樣?這世上都沒報應的。人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可是我最常見的是惡人得勢就算死了也壽終正寢極盡哀榮。反而是善人好人沒好下場且多喪于惡人手里又有補語說什麼︰若然不報時辰未到。可是他們一直得勢當權享盡富貴榮華到死的那一天仍不報我怎知道世上有沒有報?就算他們下地獄、受折磨我又沒見過怎知道!這當真成了︰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整路沒尸骸了!如果沒有報應行善作啥?行善和行惡有啥分別?如有那就是善行者自討苦吃惡行者快意平生。」

三姑听了他這一番話蹙著秀眉顯得很有些沉重和感慨︰「你這些話卻也有沒有問過王小石?」

「有!」羅白乃坦然道︰「所以他又第二次跟我說了那個字。」

三姑一怔然後隨即想起「‘昧’?」

「對。就是這個字。」羅白乃興致勃勃的說「他說︰‘報應不爽因果不昧。’這八個字。「三姑憧然道︰「好個報應不爽因果不昧——王小石可有跟你解說這兩句話的真義?」

羅白乃鉲uo碌氐潰骸懊揮小K?皇翹玖艘簧?擔渮郎暇退鬮幢鼐哂斜ㄓΦ?朗倫苡幸蜆?豢汕岷觥!包br />

三姑道︰「那你明白他的意思沒有?」

羅白乃道︰「有些明白也有些不明白。」

三姑道︰「你明白的是哪些?不明白的是哪些?姑且說來听听。」

羅白乃道︰「他的意思大概是說︰報應未必是我們凡人可以眼見的但不可因此而不做好事、多做惡事。」

三姑說「這還不足既然有因果便是有報應。有的人成天修橋鋪路布施行善但不幸夭亡遭遇逢意外。那只是我們凡人可見的一面。我們不知道他前生作了什麼孽後世修成什麼功德就算不信輪回我們也不知道他是否這頭做好幫人那頭劊雞殺鴨在有意與無意之間間接或直接的涂炭過生靈。就像你師父一修佛就遇波動便生畏怖馬上不修了這就壞事了。其實一個人佛緣深魔障也特別多。佛與魔、本就是一線之隔而已。這種人一修佛道心魔反噬掙扎蒙昧所以把未來的孽劫先行應驗了。通常真佛度人自己也得代為應劫不惜身入地獄遍身血污飽受魔浸歷盡浩劫更何況是凡人?所以你師父一修就遇禍那是應劫能應始能度是好事修對了頭度了小則平安大可成佛且可見出他是佛性未泯。可惜他一遇劫便怕了放棄了這應前功盡棄了往後只怕仍是要遭劫。就像人害了病醫生予他下藥他服了又吐又瀉一樣︰那就是治對病灶的兆頭可惜病人反而怕了為了不吐不瀉就不服藥了那麼這病怎麼好得?怎生治理?」

三姑嘆了一口氣又道︰「人對報應的看法十分短淺。以為眼見該報的未報該應的沒應那就不肯修這功德了。誰知報應雖未人人立見但因果循環總是及時所以說人體是佛只是人自己要月兌離佛性;魔壞不了人只有人壞得了自己。」

羅白乃听三姑說理很覺舒服但舒服得來又倦倦欲睡他望著三姑那吹彈得破的臉靨這回便說︰「我可不明白一事。」

三姑流麗的笑了笑說︰「世上沒明明白白的事只有明明白白的心。不明白用心問就算還不明白也會分明些的。」

羅白乃這回誠懇的道︰「我不是像方恨少這般飽讀詩書也不似王小石那般名動江湖更不如唐七昧有家勢實力……你卻為啥常在有意無意暗提點我?」

三姑哈哈笑道︰「我提點你?你不是也常提點我嗎?」

羅白乃這下愧恧地道︰「哪有的事……大師說笑了。」

三姑正色道︰「因為你是平常人所以我才跟你多說幾句。」

羅白乃迷惑的道︰「平常人?」

「不是平常心就是道便是佛麼?」三姑道「當然你是個悟性很高的平常人。」

羅白乃憮然又復了一句︰「平常心?」

三姑看他蒙蒙的便又提省了一句︰「其實自然就不是真。真就是佛。真是佛美是佛善也是佛。八萬四千法門無不是佛。只要能悟道就是法門。你可以從劍中悟道書中悟道平常心中悟道。你那次在六龍寺說我指垃圾、狗屎都有用意那後來成了我背上的褡鏈那也算是一種大智慧了也就直指人心的說法了。」哦?「羅白乃受了鼓舞這回倒雀躍起來了悻然道︰「那我既已悟了道豈不也可算是得道高僧了?」

「嘿。」

三姑大師又慪然起來了。

「怎麼?」羅白乃又搔頭皮︰「我又說錯了?」

三姑恝然道︰「明心見性見性成佛那還得修行不是三兩句機鋒幾句俏皮話那就成佛升天的事。」

羅白乃這回恪敏的問︰「那我要怎麼個修法才能像您那麼德高望重?」

三姑一听便知道這青年人又犯上心躁意急的毛病了。正如一般眾生念經修佛一樣為的是功德、改運、善報乃至富貴、功名、權勢如果只為了這些不如不必花時間拜佛誦經多去做事行善便是了。所以他怔然道︰「我沒有德望只有兩口褡鏈。」

羅白乃呆了一呆鉲uo碌乃擔骸氨沉肆嬌隈遵途涂梢猿煞鷂虻爛矗俊包br />

「不是」三姑答︰「有兩口褡鏈只是兩口褡褳。」羅白乃伸手道︰「那你給我一個。」

三姑揮手道︰「你自己也有我的怎能給你。」

他緊接又道︰「每人自己都有。入得忉利夭誰無包袱褡褳!」

羅白乃大惑不解什麼是「忉利天」。

三姑道︰「那就是三十三天。為欲界諸天之一或稱兜率天。」

羅白乃仿佛懾伏了一下子隨即又執意的問︰「但你還是沒指點我我怎麼才能成為你?」

三姑道︰「你不是我我不是你你怎麼能成為我?」

羅白乃說︰「你若度我你不就是我了嘛?」

「要人度不是度自度方為度。」三姑已有點興味索然只念了一句︰「寒時寒殺朱黎熱時熱殺朱黎。」

羅白乃一愕問︰「什麼朱黎?」

「朱黎是阿朱黎的簡稱就是僧侶的意思。」三姑倦然道「面對吧它在你對面中間沒有捷徑。」

說完了這句他就垂目合十表示不再多說了。

羅白乃不得要領越不甘心不久又籍故挨近三姑大師搭訕不過三姑多不回答有回應也只一句數字了事︰譬如羅白乃問他︰「你再指引我條明路吧!」

三枯不語言。

羅白乃問急了他就用手一指︰指的是他腳下的路。

羅白乃沉思片刻又問︰「我當下該走什麼路?」

三姑指了指嘴巴。

羅白乃當然不解待又再問三姑就說︰「貪多嚼不爛。」

羅白乃擰不過三姑便又逗開個新話題︰「你原號三枯我叫你三姑你惱不惱?若惱我改稱你三枯大師如何?」

他以為大師一定會著緊、會喜歡、會回應。

大師只說了一句︰「都一樣。」

「都一樣?」

「都一樣。」大師說「既然狗屎、垃圾都是禪三姑和三枯都一樣是大師。」

這是近日三姑大師對羅白乃說的最長的一句話了。

也許他覺得羅白乃大急攻求進、貪多務得他就三緘其口不教了。

就算羅白乃基候在三枯大師身側三個時辰三姑走路時就走路打坐時便打坐吃花時只吃就是不去理睬他。

羅白乃沒法。

就連這次、這時忽听溫柔跳了出來大呼小叫︰「何姊何姊我來了我來了呀……」

羅白乃莫名其妙。

溫柔仍在歡呼︰「何姊你在哪里……我可來了我那個可來了!」

羅白乃直著嗓子嚷了一句︰「恩婆你來了就來了叫老天爺做甚?」

溫柔白了他一眼啐道︰「賊殺的關你娘屁事!」

羅白乃怔了怔伸了伸舌頭︰「嘩好粗俗!」

只見何小河一長身掠了過來執著溫柔雙手歡忭地問︰「是真的?」

「真的。」

「來了?」

「來了。」

兩人都點了點頭無限喜歡、開懷的樣子。

羅白乃旁觀在眼更為不解。

他只好去問大師︰「來了就來了她們兩個瘋婆子在高興啥呀?這總不會也是禪吧?」

三姑不答。

羅白乃再問也不答。

問了也是白問。

——只不過三姑光滑細致的臉上現出一絲難以覺察的笑紋。

那是笑意多于笑容。

笑容只是表情。

笑意在心。四取之于天地用之于人

說也奇怪羅白乃本來靈靈省省的而今卻有些兒渾渾噩噩的纏著三姑大師學佛修禪這會幾倒是比較少去痴纏溫柔了。

近日說過「來了」的溫柔可輕松多了羅白乃少去騷擾她她可是對王小石生起了莫大的興趣。

她開始對王小石好奇。

因為王小石這個人很奇怪。

他在對敵之際鎮定從容;布陣行軍更一絲不苟。這一路上向東南蜿蜒回進他可燭照在心、今追蹤者和截殺者把握無定但他自己卻指揮若定過關斬將手揮目送氣定柳閑。

不過在有些事情上王小石又直如小孩一樣︰梁阿牛為了充饑要打殺鳥雀他就跳著腳跟這太平門的高手臉紅耳赤的爭吵了一場。

他一路撿石頭︰凡是奇趣、特別的石頭他都撿起來小的在行囊、衣襟里揣大的重的他就將之移開小心置放生怕給人胡亂踐踏、破壞似的。

他可不只是待石頭而是對任何動物、生物都十分愛護。有一次他還為一只受了傷的蜥蜴裹傷耽擱了些時候還幾乎遇了伏襲。

他連對植物也一視同仁。

他禁止——至少是不喜歡——大伙胡亂斫伐木林、野草若要生火他也只撿些枯草朽枝別人不解嘲之他還是說那一句︰「世上無一物是無用的任何人都不該為不必要的理由去篡奪其他事物的生機。」

有一夜大家圍著火聊天不知怎的大家都罰王小石答他們至少一個問題。唐七昧和方恨少見不肯獵殺鳥獸以進食就各出一難題折他︰方恨少︰「你不打殺動物卻有時還是照吃肉不誤那豈不是借他人之手殺之你只坐享其成?」

王小石道︰「我不是和尚我吃肉的。世上也有百無禁忌的大師酒色財氣無一不沾盡管他可能佛法精深、化境但我還是瞧不起的。既是佛門高僧就該修行修行就是以身作則而不是只用張嘴是騙人編話只光說不行。我不是修佛的我只想少作孽︰能少殺一生命就少殺一生命;能少為私欲而害人就少為私欲而害人;少吃一口肉多活一條命何樂而不為之哉?要我殺了吃我不干。但已殺了的、烹了的、煮了的我無法使之死而復生不如用他有用之**以果我月復比我有用之身做有用之事我便吃了也無不安。」

唐七昧則問︰「但人也不是不殺人的。傅宗書也死于你手。你不殺生卻殺人豈不矯情?」

王小石︰「那要看殺的是什麼人?我一向的原則是︰殺一人以活天下人我樂而為之。要是殺的是蔡京、梁師成、童貫、朱歷這些人我能殺必殺下手決不容情。我不主動去殺生因為我不想作為這果報循環的起人。凡事都有因果一般人只見到現在的果不知道還有遠因而且今天的果也可能是明天的因。有無報應我不肯定但因果確是循環的你今天殺人人明天殺你或因而殺了別人別人再殺他人他人有一日卻不知因何殺了你——其實是有原因的︰是你自己開始了果報的循環。所以我決不願作這惡報惡因的起始但如果他人作盡惡事害遍了人那他已作了因我就義不容辭的去讓他嘗得惡果。殺人如是說世事亦如是觀。誰要先傷天害理總有一天也為天所傷理所害。」

何小河盈笑道︰「你這叫替天行道了?」

王小石笑︰「這是天道也是人心。天道就是人心。」

梁阿牛則問得直接︰「我問句混話︰你為何這麼多好兵神器不用卻偏愛用滿地都是的石頭?」

王小石答︰「兵器再好也須人打造。再好的利器也勝不過自然妙造。我取之于大地用之于人戰天斗地自成一派。」

這回到班師之問︰「這一路來我注意到你的兩個習住我也想跟你一樣卻不知如何才能做到?」

王小石問︰「我的壞習性多都是說學是客氣了卻不知指的是那一樁?」

班師之道︰「你這一路來無論環境多惡劣、多艱苦只要一有時間就讀書一有時間便習武我學不來。」

王小石笑道︰「人對自己有興趣的事不會沒時間做?」

班師之道︰「可你武功已這麼高才識又好還用這麼努力費神麼?」

王小石笑說︰「我沒有才識還不下死功夫不是白活麼?若我有才識再不下功夫那就連這一丁點兒的才識也沒了。」

班師之恍然道︰「你的功夫原來就是這麼做來的。」

王小石︰「人在一生里只能專心做好幾件事甚至只一件事兒。我喜歡習武因為它除了在健體之外又可濟世救人而且它好玩。讀書也一樣不同的只是︰強的是心健的是腦。人以為他怎行一筆下去就是書一刀下去就見神一下子就有妙著一凝神就有佳句其實那都是日常功夫大才情都在小功夫上立起來的。」

本來該到唐寶牛問。

唐寶牛卻不問。

只喝酒。

他平常雖然豪邁但不嗜酒。

而今卻一有機會就酗酒。

所以反而是王小石問他︰「你喝夠了沒有?」

唐寶牛答︰「沒有。」

卻打了一個大酒呃。

王小石耐著性子道︰「你可以不可以不再喝了?」

唐寶牛直著眼咕噥道︰「好漢子都喝酒。」

「你以前可不是這麼想的。」王小石道「能喝酒不算好漢只是酒鬼。喝醉了對人對己都不算好漢。」

唐寶牛歪著身子晃著頭說︰「醉了好醉了可以消愁。」

王小石嘆道︰「一醉不錯可解千愁但千醉卻是只跟自己有仇。」

到溫柔問王小石。

溫柔最認同的一點就是︰她也不喜歡吃肉。

她愛吃青菜水果。

她不嗜吃肉的原因跟三姑大師、王小石卻有不同。

三姑是戒殺。

王小石是不吃活殺。

她是不吃喜歡的動物。

——例如牛、羊、貓、狗、兔。

她也不吃令她覺得丑陋惡心的禽獸︰——譬如老鼠、蛇、蟲、鱷。

他吃與不吃主要是喜歡還是不喜歡與佛無關。

——只不過見性就是直指人心見性何嘗不就是成佛?

不知佛的未必就不是佛。

溫柔卻只偏著頭側著看了王小石一會問︰「你是不是人?」

王小石笑了笑得樂樂的「你說呢?」

「你是人」溫柔說「為什麼不會累?」

王小石一時不知何如回答。

溫柔又說︰「我從來不見過你打呵欠也沒見過你倦。」

「我體力還好」王小石指了指自己的心胸「但這兒有時還是會累的。」

溫柔又凝視著王小石好像準備要好好的「研究研究」這個人了。

「你知道你這樣一個一個回答人問題的時候像誰?」

王小石倒是一愣︰「像誰?」

溫柔撇了撇唇道︰「像三姑。」

王小石一怔道︰「大師?」

溫柔的鬼心思又生出來了就說「那人不妨也有個稱號。」

王小石知道她要他問他便問︰「什麼稱號?」

「六婆。」

溫柔答。

說完之後她臉上的酒窩兒可笑得一淺一深的煞是好看。

王小石好似看得痴了。

一直沒問王小石的羅白乃馬上拍手叫好︰「六婆大俠三姑大師哈哈烏雞白鳳丸天生一對天造地設!」

這種亂給人起名字、吆樂唱愁的事羅白乃最是擅長。

溫柔听了卻板了臉叱了一聲︰「羅卜糕你嚷嚷什麼!沒給你一頓子賊打不成!」

羅白乃馬上噤了聲還不知自己踩了溫姑娘那一條尾巴。

輪到三姑大師問了。

三姑不同。

他只指指地上的石子又指了指自己的心。

王小石亮了眼。

點了頭。

他也指指地上的石頭又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頭。

他們這一指一點是似問了很多問題答了很多問題說了許多話語。

「你不是學佛參禪的嗎?」這回班師之偷愉的問他徒弟︰「他們在干啥?他們在說什麼?」

「他***!」羅白乃悻悻然道︰「他們大概說你的頭我的頭都是石頭死人頭!」五明頭來明頭打暗頭來暗頭

打那天晚上來到「黑森林」前三姑大師跟諸人說︰「大家小心了這兒很黯老衲為諸位開路但仍請留意當前。」

梁阿牛听了就咕噥著︰「什麼留意當前咱們八百里下來都提神吊膽的一個黑森林算啥!」

溫柔也湊著月色遙指笑問︰「黑森林可是前面山坡那一大片密林?是長得密集了些看法卻也不怎麼嘛。咱們刀山火海也闖過也不覺得刀大利、火大燙這黑林子也總不能把明白人染成黑菩提吧!」

說著就嬌笑了起來。

三姑大師知他們並不在意就說︰「老鈉還是奉勸諸位小心當下為要。」

他年紀不大還焉知是男是女卻當自稱為「老衲」大家對他這稱號都甚不以為然。

王小石見勢就笑說︰「這‘黑森林’在這一帶有點名氣在江湖上也有名堂。」

方恨少也听過些傳聞于是配合王小石的話題道︰「對曾有不少武林中立得起萬兒的人物卻都折在這里。」

溫柔仍不經意只奇道︰「這林子里的蛇蟲鼠蟻、毒物猛獸有這般厲害!?」

王小石道︰「這兒地形石怪葉處沼澤瘴氣奇重一不小心容易失足不可不防。而且這林子里的一樹一葉一草一石全是黑色的泥作玄色樹密而濃盤根錯節路僻難辨晚上入林模黑著走真可謂伸物不見五指得要小心為人所趁。」

梁阿牛仍不放在心里︰「月黑風高誰沒走過?一座林子去他女乃女乃和最多只能變出一窩子鬼魅來!我姓梁的還是抓鬼的呢!」

一談起鬼溫柔倒有點變色。

她是天不怕、地不怕最怕是鬼這門子的事的鬼這個字。

于是她又開始尤怨了︰「既然這兒有險干嗎要晚上才入林?天光白日的不是平安得多麼!這不是閑著沒事自找苦吃嗎!」

王小石委婉的道︰「這你就有所不知了。這兒若從白天過太陽一照天氣轉熱瘴氣就盛毒氣氤氳只怕除了不呼息的山魈、僵尸之外誰都過不了這偌大的一座林子所以非得俟到晚上還真度不了這森林。」

王小石一提山魈、僵尸溫柔又皺眉又苦臉的跺足咬唇道︰「叫人別那什麼……什麼的你還提!」

王小石陪笑道︰「三姑大師要趕在晚上入林也情非得已為的是大家的好大家還是小心些好。我看這些天來他欲行又止時緩時有時日夜兼程有時盡伏夜出便是想在這兩三個重要關卡上先上最好的時機渡過。」

三姑听了望了王小石一眼。

眼里有無限謝意。

他知道他沒有白做因為畢竟有人了解他的苦心。

王小石也深注三姑一眼。

眼里也有說不盡的感謝。

他了解對方為他們所做的一切甚至知道無法以致謝來表達。

兩人微微頷約略一揖。

溫柔卻看不過眼。

她悻悻然的道︰「鬼就鬼陰便陰什麼黑森林不黑森林的我溫柔就硬橋硬馬的闖它一闖用不著眉來眼去的。」

三姑忙道︰「我們一路上停停走走確是要選準時機過前邊四個大關。‘黑森林’便是其一。我選定今晚有月光照明趁此度過可防黑中有變可惜天有不惻之風雲今夜風大密雲四起只怕浮雲掩月無定這是誰也料不定的了。有月色時好走些沒月光時只有闖大家最好魚貫而行尾呼應讓唐巨俠走在中間。」

大家見他說的認真也不敢掉以輕心。

他們由三姑大師開路王小石押後唐七昧和梁河牛一前一後夾著居中的唐寶車。

唐寶牛也真的默默地走在這行人的中間。

要換作平時他一定會認為讓他居中而行是受人保護是莫大的恥辱是對他能力的輕侮他是絕對不會接受的。

而今的他卻不吭一聲不一言只跟著大家走。

——他是逆來順受?

——還是不爭意氣?

抑或是根本沒有感覺失去感覺了?

——這好一個天神般的虎漢而今卻常默默垂淚、黯然神傷到底是失去斗志還是生無可戀了?

月亮當頭照落。

黑林遇月分外明。

可是要是一個人內心是抑郁、幽暗的月再明日再亮也照不進他心頭那無底深潭里的。

可不是嗎?

「可不是麼?」溫柔現林子里雖然一草一木都是黑的但因為總有些月光自葉縫林間篩進來走著走著心里也安然多了便說︰「這也沒什麼嘛。」

方恨少故意問她︰「什麼沒什麼?」

溫柔便索性把話說盡了︰「一點也不可怕我還以為是什麼地府冥宮呢原來只不過是一座暗一點的林子。」

她說話到這幾忽听夜梟還是什麼的呱呱呱呱的鳴叫了幾聲還有什麼事物大力拍打著翅膀還是胸膛且嗖的一聲自她身後幾株林之間滑了過去身前不遠的一叢密草堆里還出了幾聲像瀕死者哀喚一般的申吟。

溫柔听得花容失色再也不打話只听三姑大師在前面還是在說︰「留意腳下注意當前!」

溫柔唬得心頭  跳如鹿撞巴不得什麼也不去留意好了;她初時覺得自己越走越快但到林子稍有空蔽處一望才知原來不是自己走得快而是月亮走得快;再走一程這又省覺也不是月光走得快而是雲朵隨風游走舒卷飛快。

她這下才了解三姑大師選有月色普照之夜度此密林的深意︰要真是初一到初五的月黑風高時要度這片密林只怕還真的過得更不易呢。

不過現下這林子已度大半眼看沒凶沒險但自己身畔這干討厭得簡直厭絕人寰的豬朋狗友老在平時說自己膽小這回總要威風威風給他們看看才算不枉了「溫女俠」這名號!

——怎麼個威風法?

得找個人嚇破他膽子才行?

溫柔想到這里第一個想到的自然就是非羅白乃莫屬了!

——嘿嘿嘿嘿嘿羅卜糕看本姑娘這回還不把你嚇死也得嚇個尸滾尿流才好玩呢!

是以她踮著腳尖模黑月兌隊前行躡足到了羅白乃後頭用力一拍羅白乃後膊尖叫一聲︰「嗚嘩!」

然後她就歡天喜地、一廂情願的想像想像羅白乃給她嚇得三魂不見七魄、狗屎成了堆垃圾的樣子。

真所謂「希望愈大失望愈大」情形便是這樣。

羅白乃也不是沒給唬著而是他經溫柔這大力一拍大聲一叫他就立馬轉身擺出個七情上面的驚嚇表情且定正腔圓的的說道︰「哎呀!我嚇死了我嚇死了我真的給你嚇死了!」

大家听見了都忍不住哄笑了起來連夜行密林的緊張味兒也沖淡不少。

——這小崽子怎麼一早就已提防我會來唬他?

太過分了。

——這回嚇他不死下回得要嚇得他失心喪魂半瘋半癲才得消這心頭大恨!

溫柔百思不得其解︰她卻忘了世上有影子這回事。

月光就有影子。

月光雖柔卻也是光。

月下當然也有影子這影子還有個很美的名稱︰叫做「月影」。

溫柔躡近唬人之際一向機伶反應高于武功實力的羅白乃當然是早已現了。

——溫柔嚇他。

怎麼辦?

——卻不能避。

因這小妮子是變態的一旦嚇不著以後就算咽了氣只怕她也準要把死尸開棺劈蓋的揪出來嚇個不死不休才甘心的!

——就只好讓她嚇了。

是以羅白乃便裝出那個表情。

豈料溫柔仍是不滿意。

還十分不滿足!

她以為羅白乃是故意調侃她故而更不忿不平。

這時三姑又在前邊苦口婆心的叮囑︰「小心腳下別月兌行伍。留意當前勿怠毋懈。」

王小石也在後頭提省道︰「這時分、這當兒就別嬉鬧了還是提防——」溫柔听了心中更是老大不悅︰——這麼嘮叨可一點都不好玩的!

——這般產肅趕行像什麼?算什麼?倒似江西的趕尸隊伍哩!

想到「趕尸」溫柔心頭有了個映像便了毛趕行幾步忽腳下一軟眼前一黑呼地軟黏黏的什麼都像給一張黑色大布袋蒙住了啥都看不見了什麼都沒了黑了。

溫柔想要掙動但眼前盡黑她又偏離了隊伍又苦于呼叫不出只覺一團黑漆幽暗里直似有鬼魅妖魄的盡纏住自己臂腿往地底里拉扯。

她掙不動。

也掙不月兌。

叫不出。

也呼不得。

就像是一場噩夢。

一個黑色的惡夜里的噩夢。

她慌透了心頭里一直在叫嚷︰「死了死了死了死了這次是撞鬼了這回死定了……」

直至耳際那一聲喊︰「明頭來明頭打暗頭來暗頭打!四方同來旋風打虛空來連架打打打打打打打打!」

這連聲喝打寸把她打得直似劈靂一聲醒了過來。

這才見到一點光。

月光。

還有另外一點光。

一柄精練打造的方便鏟在月下飛舞時鏟口上映著月華所綻的︰寒芒!

溫柔這才算「醒」了過來。

也站了起來。

接著下來她現不是自己「立」起來的而有讓人給「扶」起來的。

扶她的是王小石。

眼前卻有人在連聲呼叱、交手、搏戰。

出手的是三姑大師他身前身後身左身後纏黏上了幾個黑點黑影像黑夜里的妖魅一般釘著這個揮舞方便鏟的大師。溫柔只看了一眼便現那幾個可怕的黑影子正是剛才黏貼著自己的「事物」︰雖然她還沒弄清楚剛才生了什麼事現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六滅卻心頭火自涼

原來溫柔真的是一腳就踩到陷阱里去。

這陷阱當然是白高興、泰感動、吳開心、郝陰功等人所伏下的。

他們要的目標當然是︰王小石。

萬一伏不著王小石抓住了溫柔也一樣。

所以他們模黑行動。

他們當然伏不著王小石。

所以就只好伏著了溫柔。

溫柔中伏之際正好有烏雲遮掩了月華天地為之一暗。

在這密林里可不止是一暗而是全黑大暗了。

他們立即纏住了溫柔扣拿住驚慌中的她要迅藉地形遁逃。

可是走不了。

可惜走不了。

因為一人攔著了他們︰是一名大師。

大師背著兩口行囊手里拿著支禪杖禪杖上有力九個圈環一抖一動便豁瑯瑯的響。

大師第一招卻不是用撢杖。

而是用手。

用手一揪。

這一揪便從這「大四喜」手里搶走了溫柔四人還待追奪便遇上了大師的禪杖。

四人各用最陰毒的招式和攻勢纏上了大師。

可是沒有用。

這時雲已被、月已出。

月照大地。

溫柔已月兌險。

王小石已站在她身邊。

郝陰功攻三姑的頭三姑輕輕揮杖擋過了攻勢反擊郝陰功的頭。白高興搶攻三姑的背三姑輕輕化解讓過了來勢反打白高興的背。吳開心猛攻三姑的下盤三姑一一躍避踹足飛蹴吳開心。泰感動要封住三姑的禪杖三姑手揮目送杖影如山把泰感動封死在他的杖法里。

四人雖如鬼似魅但大師只揚聲叱喊︰「明頭來明頭打!暗頭來暗頭打!四方八面來旋風打!虛空來連架打!人來人打妖來妖打!神來神打鬼來鬼打!不來不打來了就打!我淒!打打打打打打打!」

只見郝陰功動手郝陰功挨打。泰感動出招泰感動挨打。白高興搶攻白高興挨打。吳開心想攻吳開心挨打。

四人盡皆挨了打。但誰都沒死更沒傷亦沒流血。

顯然是三姑大師饒了命、收了手。

打著打著「大四喜」四人情知不妙打下去也只是挨打的份兒對方若要殺他們他們早死到黑森林白森林黑白森林去了于是互打眼色皆知勢頭不對扯呼一聲各自滾的滾、遁的遁、退的退、溜的溜全逃得影兒不見的去無蹤了。

三姑也不追擊只拄杖微笑。

月華下他衣白如雪像畫里人物。

然而梁阿牛卻正風頭火勢殺意未消提一對牛角要去追殺那四人。

王小石勸道︰「窮寇莫追。」

梁阿牛兀自氣忿︰「這幾個***已跟蹤了咱們一大段時日幾次暗算不著而今差點還害在他們手里卻讓他們要走就走了!?」

三姑大師伸手攔住梁阿牛道︰「得饒人處且饒人吧他們到底也沒得手我們何必殺人?」

梁阿牛猶自不甘「難道要等他們得手殺了咱們的人才來還手?你是出家人戒殺我姓粱的向來一天殺七人八人不貶眼殺七十八十不眼紅殺個七八百兒也不手軟!」

三姑只勸道︰「要是他們不怕、不改、不知悔遲早還會再來偷襲的那時再殺不遲不必急在一時。救人宜急不急就救不了人了;殺人宜緩一緩或許能多饒一命。」

梁阿牛氣猶未消火仍在冒︰「饒這種雜種干屁?又讓他們宄子同子的害人去了麼!」

三姑不禁皺了皺眉只說︰「阿彌陀佛咱們總不能因為這樣就名正言順的先去害人命吧?」

梁阿牛手上那對牛角 嚓一交竟敲擊出星火來︰原來他在牛角邊上都瓖上鋒刃大概是嫌牛角不夠利不夠銳生怕刺戳下去人沒死得成吧?

王小石有意岔開他的話題︰「你這兵器好別致江湖上除了你誰也用不趁手非但是奇門兵器還是冷門武器呢!」

梁阿牛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牛角居然大嘴巴開合了幾下一時竟說不出後來。

何小河哼聲道︰「那是他的寶貝!他家一頭牛養幾十年了養出感情來一旦死了他比死了老婆還傷心從今也不吃牛肉了把牛角切下來當兵器用了用它殺人萬一敵不過直情就用它來自拔吧!」

梁阿牛感激的望了望何小河道︰「它是我家養的老牛我叫它做‘阿忠’咱梁家三代都看著他長大、變老、最後死了他鞠躬盡瘁已通人性。他比忠僕還忠。他死了我留著它一對牛角這輩子都隨我生來死往。有了幾十年的感情那是割不斷、舍不了的人能有幾個幾十年我另外還有一支角那是遇上一頭病斃犀牛的紀念。不到生死關頭我還真不用上它。奇怪我叫阿牛我屬牛伴我的是頭牛;小時住也住在‘牛角頭’墩子上遇上的是頭有靈性的犀牛兵器是牛角脾氣也牛 得很!」

他居然說著拐了個彎又回到忿忿未平的主題︰「我的牛角既已拔出手不沾血是不空回的。他已好久沒飲敵人的血了!」

「那容易」三姑一面趁著月色為大家引路談著聊著已輕松步出密林再也不見暗算伏擊「讓我給它喝點血吧!」

說著竟捋高自己左壁袖子右手縴指一揮「嗤」地標出一道血結三姑用指按住傷口將血油射到牛角尖上那牛角可真的會吸血似的。只听滋的一聲還冒了股綠煙那牛角可真的會吸血似的三姑猶溫柔地道︰「這樣它飲了血你也不會想不開了吧?」

梁阿牛沒想到三姑大師竟會用自己的血來讓自己的兵器飲血一時怔了怔只道︰「這……它再渴也不飲自己人的血!大師這又何苦呢?」

三姑抬眸平和的反問︰「自己人的血和敵人的血不都是人都是血嗎?」

梁阿牛只說︰「我只是心頭氣火要殺人泄口氣!」

三姑凝睬溫聲道︰「那你此際心頭的火澆熄未?」

何小河卻蔑然道︰「只是心頭火起卻吹什麼牛皮說什麼牛角一出非沾血不回等話兒那天在六龍寺蓮池畔你不也拔出牛角卻滴血未沾的收了工、交了貨嗎!」

梁阿牛本因三姑滴血已氣消七八听何小河這一輪搶白又臉上青陣白陣憋氣言語不出。

方恨少卻在此時更正道︰「這你就不該深究了。俗語有謂︰‘文人多大話武夫吹大氣’有時為自壯行色自重身價多講幾句豪話放語什麼︰‘本人不殺無名之輩’、‘刀一出手例不虛’、‘老夫縱橫江湖四十年未逢敵手’、‘我教你後悔你娘為何把你給生出來’之類的話難免出口成章說了也不覺夸張不說還真若有所失呢!「何小河狠狠的盯了方恨少一眼︰「我沒說你你卻來當架梁!」

方恨少舌頭一伸霍地開了折扇把顏一遮道︰「對對對我多說了多話了多事了明兒剪的時候一齊把舌頭剪了。大師你還在淌血也不拿金創藥去止一止血!」

何小河卻仍盯著方恨少︰「你又好得哪兒去?文人老愛吟詩作對舞文弄墨有個屁用?為殺敵定幾個字就能教胡馬渡不了陰山?為民除害拿支筆可以教訓強梁匪寇?贏利尚且可進民生勞作亦可促進收益你這種文人除了酸溜溜、陰惻惻、計這謀那的而又不敢明刀明槍明目張膽的去爭名奪利算什麼人物?卻來批評我、踩我腳眼上來了。」

方恨少這下捅著了火山口只在吐舌︰「不敢不敢。」

又嚷聲直叫︰「大師大師快裹傷吧!三百頓米飯才貯四滴血千萬真要折損了、白流了!」

何小河兀自氣虎虎的道︰「小兔崽子!壞鬼書生!既找上了我老天爺的碴卻不敢嗑下去算那門子的種!」

方恨少陡地翻跳了起來卻又忍了下去只向班師之咕噥道︰「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班師之見這場面唇槍舌劍哪敢作聲還退了小半步。

但方恨少的話還是給何小河听人耳里了又沖著方恨少道︰「什麼小人與女子難養養你個頭!你們男人就好養了管著吃飯還要理他喝的喝著吃飽了撐著又想別的。你們男人跟狗呀牛的有啥不同難道好養了!?給草不吃晚上還沒學會吠呢!」

梁阿牛忽叱也一聲︰「別罵牛!你罵別的我不管就別罵牛!」

何小河唬地一句︰「我就知道牛是你的禁忌但我可不忌諱這個你不給說我偏說你奈我何就奈不奈我何我還是何小河!」

她一個女子連開兩處火頭卻仍是風勢不減見陣罵陣處處針鋒。

方恨少只巴不得找到別的水源頭好澆火他習慣跟唐寶牛唱和抓住他就說︰「咱們不管阿牛就問你句寶牛的︰剛才溫柔就在你身邊失陷你怎麼不出手搭救搭救你這袖手不理就不當俠士吧也總不成連人不當了!」

唐寶牛仍是神情木然但卻很快有了反應作了回答︰「我救人!我連自己都救不了只會害人。我不想連溫柔也害了。我救哪個就害那個。」

他縱在答話神色依舊木篤。要說有表情也只不過在木然之色中帶點譏誚看了更使人心寒。

方恨少只是跟唐寶牛多年來胡鬧成了習性一旦應敵時也不覺要與他拌嘴呼應但這些天來唐寶牛都不瞅不睬、十問九不答已成常事方恨少這下見何小河紅火烈焰的惹不過便隨意向唐寶牛這麼一問沒料唐寶牛還真的答了。

答得還這般無情︰——這豈不是見死不救麼!?

這還算是唐寶牛嗎?

這下方恨少可呆住了。

何小河跟梁阿牛听了這回答忽也罵不下去了︰人都變得這樣了還有什麼可罵的!

卻听三姑大師說︰「入了黑再見光浪子回頭金不換真金不怕洪爐火今兒大家都不免火躁了些可別真的傷了和氣了。滅卻心頭火自涼路還長遠著呢。」

他自深藍然的褡褳里掏出一口爐子。

紅泥小爐。

那小爐子才一見風就溢出濃濃的藥香味又有點像牛吐出來反芻時的味兒。

羅白乃見了忍不住問︰「你褡褳里可真是什麼都齊全哇!刀有劍有藥有的總不成棺材也有一副?」

三姑笑笑望望天看看地「棺材早就備著用不著身上背著。」

說著他又再捋上了袖于將白生生如截藕的玉臂貼近小爐然後用火苗子在爐里點了點那藥香味立即就更濃郁了香得像人人都灌了一肚子的香菇熬湯一般。

只見他臂上未干的血漬一挨近了紅泥小爐口的煙兒那血痕立即凝成了艷紅色的珠兒。滑落下來滴入爐口里竟出清脆地「叮」的一聲十分好听。

很快的三姑臂上只剩一抹痕連血口兒也不復見了。

眾人十分錯愕驚疑的問︰「你這是什麼寶貝兒?遇血成珠還是見血封喉的!怎麼藥未到就病除了不用妙手已回春了!」

又見滴落到滬口上的血珠一下子又轉成了白色就跟珍珠真的沒啥兩樣羅白乃不禁又問︰「那滴在小火爐上的血呢?怎麼變成珍珠了!?」

三姑一笑拈去那一顆白珠揉成粉末置入滬下的火坑里只說︰「那有什麼?都化作雪了。誰留得住雪?水總是要流的、會干的。」七天行健

大家已出「黑森林」都認為那兒雖然烏天暗地凶險難防不過看來敵人也並不算動了主力下了重手。

唐六昧只冷笑道︰「這不過是其中一關吧?決生定死還遠著呢!」

這次到溫柔忍不住問︰「你說還有兩三道‘黑森林’這樣的關卡可是真的?」

三姑平和地道︰「當然不假。要到小石頭指定之地至少還要過︰狂虎閘、奪命斜、摧命直這幾個要寨。」

溫柔是「見過鬼怕黑」領教過「黑森林」這一團黑她可膽怯了七八分所以也顧不得人訕笑只畏怖的問︰「那又是什麼地方?比這兒黑嗎?」

三姑含笑道︰「不黑不黑。」

這時際王小石忽湊近三姑幾乎就在他白生生的翼邊耳畔說了幾句話。

三站臉色微微一變也在王小石耳際頸邊輕輕的說了幾個字。

然後一個點點頭一個搖搖頭似十分的有默契。

他們說什麼溫柔可沒听見。

听也听不見。

沒听見的溫柔也不知怎的心中忽然毛躁起來心忖︰幸好兩個都是男的要不然這般親昵的說話神神秘秘的慌死讓人听去豈不……

——卻又回心一想︰這死三姑陰陽怪氣的誰知她是男是女!?

這一思忖可就更火滾火燒了就是眼前再來幾關黑森林、白森林、紅森林的她也不要人伴孤身硬闖了——就在溫柔火躁、王小石與三姑似在溫馨密語之際有兩人也正在交頭接耳、交換了些感想意見。

羅白乃低聲先說︰「師父你有沒現︰這位三姑倒蠻會變戲法的。」

班師之倒沉著聲道︰「戲法?別小覷了。」

羅白乃一向知道他這個師父許或許武功不算太高但閱歷和眼光卻非同小可當下便問︰「師父有啥現?」

班師之道︰「他的杖法。」

羅白乃虛心問︰「什麼杖法?那是天下無敵、世間少有的杖法嗎?」

班師之︰「不是。」

羅白乃更虛心了︰「請師父指教。」

班師之道︰「他根本沒用杖法。」

羅白乃道︰「他剛才不是施杖法擊退四名伏擊者嗎?」

班師之︰「那是隨手而出的杖而不是杖法。」

白乃︰「你是說︰他刻意隱瞞了他的實力?他不施杖法就輕易擊敗了‘大四喜’嗎?」

班︰「至少他隱滿了他的杖法。」

羅︰「為什麼?」

師︰「一他不想暴露他的真正身份。二他不想泄露他的杖法。」

徒︰「他有什麼好遮瞞的?我們不是一路人嗎?」

師父︰「他一定有他的理由而且我看他隨意出手幾杖幾式就使我想到……」

徒弟︰「想到什麼?」

班師之︰「‘天行健’。」

白乃︰「‘天行健’?」

班師之︰「對‘天行健’。」羅白乃︰「天行健是什麼東西。」

班師之嘆道︰「‘天行健’也不是什麼東西只是古已有‘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這句話而已。」羅白乃仍不明所以︰「——難道師父認為三姑不是個君子?」

「也許我想錯了也許是我過慮了;」班師之忽一笑道︰「畢竟三姑是位出家得道的大師而已。」

羅白乃百思不得其解只嘀咕道︰「她當然不是君子了。我看她是個女人。女人又怎會是君子?」

班師之知道這回他這個聰敏過人的徒弟因限于學識、閱歷沒把他的話听懂。

大凡一個再聰明、機伶、才情再高只要見識、學力、經驗有限再天才也無法突破自身的局限月兌升華的去觀察判斷事理是非這是殊為可惜的事。

就連羅白乃也不例外。

不過不知道也有不知道的好。

世上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太深入、太分明反而會不開心、不愉快、不幸福。

另一對人物的談話卻很簡短︰方恨少︰「三姑大師的藍色褡褳要什麼有什麼但不知他的紅色褡褳里卻是什麼?一路上也沒見他開過、用過。」

唐七昧︰「有人曾用一座城池來換一個‘縱劍魔星’孫青霞有人曾用三十萬兩換王小石手上一塊石頭——至于三姑大師背上的褡褳我們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方恨少迷惑地問︰「為什麼?」

唐七昧意味深長的道︰「因為我們換不起。」

然後他又別有意味的問︰「你有沒有現我們這一路來行行重行行到頭來會走到哪兒去?」

方恨少怔了怔道︰「不是要遠離京師逃離追捕嗎?」

唐七昧負手看天悠悠的道︰「本來是。不過再這樣走下去只怕不會太久就會回到原來的地方。你還沒覺麼?」

至于王小石和三姑大師卻又在溫柔身前交換了一句什麼話呢?「王小石︰「你看出來了吧?小河和阿牛最近火氣盛了許多?」

三姑︰「有。難道是……?」

王小石沉重的點了點頭。

三姑悲涼的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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