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劍相思 第二十四章 姑娘灌烈酒 醉後吐真情

作者 ︰ 古龍

好大的一陣雨呀!

雷聲隆隆電光閃閃大雨點子就像是灑豆子也似的自天空灑落下來。

于是房上、路上凡是所能看見之處水花四濺暴雨如珠。

這陣子雨來得可是時候最起碼來年的稻田水是有了。江南到底是江南即使是干旱季節也不會長久自有及時之雨解人憂慮。

大雨之下的即景確是新奇而熱鬧黃土街道上頻頻爆起的水花土珠兒就像是開了鍋的稀飯來往行人一個個抱頭鼠竄狀似過街老鼠都成了落湯雞。

那是一塊相當大的招牌——廣和居——有名的素菜之家。

「廣和居」的素菜包子、餃子以及整桌的素菜筵席都十分出名是當地兩位樂善好施的佛門居土所聯資經營。除了這家遠近馳名的飯館子之外另有一家「廣和居客棧」就在飯店的後來往的客官先吃飯後住棧或是先住棧後吃飯都極為方便。

大雨來臨卻為飯店帶來了意想不到的好生意一時間門限欲穿張張桌子都擠滿了人後來的便只有擠在門檐下「望洋興嘆」的份兒了。

小伙計柱子老早就支起了大紅紙上面專寫著斗大的一個「滿」字招牌只是這招牌剛一支出去就被斜掃進來的雨點兒給打濕了看起來一片模糊紅黑混淆不知道上面寫些什麼東西。

大雨唏哩嘩啦黃土道上泥點兒四濺偶爾馳過來的快馬遍體水濕泥濘蹄掌翻飛之際兩側行人可都遭了殃簡直都成了蠕動在田畦里的泥鰍。

小伙計柱子看看雨勢不歇來者有增無減確實了大愁把一塊防雨的大油布用竹竿支架高高挑起來堵向正門這樣一來可以防雨再來兼可防人。

他這里方自把油布架子支好卻順著布篷子邊沿淅瀝瀝淌下來一撮子水來正好淋到了他的脖子里。

「啊唷……好涼!」話聲未歇他的一雙綠豆小眼珠子可就直住啦。

像是忽然被人點了穴又像是得了急中風一雙小眼在猝然接觸到面前這個人兒時他確信那可是再也分不開來了心里是  地直跳張著嘴傻著臉。

「我的老娘——這是哪來的一個小娘兒們……不……還是個大姑娘吧……可也他娘的太俊了些吧……我的個老娘簡直是再世仙女嘛……」

美色當前竟然連臉上的雨水都忘了抹了。

就這樣柱子直瞪著兩只小眼眼巴巴地瞧著那個他認為再世的仙女一徑地來到了他眼前敢情是好標致的一個大閨女。

二十上下的年歲白淨淨的臉蛋兒高鼻子小嘴兩道黑而秀長的眉毛微微顰著一身黑油綢子雨衣近腰肢的地方用一根同色的油綢帶子扎著空出了縴細的小小蠻腰不過是那麼一那麼笨重的一身雨衣穿戴在她身上竟然不覺出一些兒累贅只是好看。

這個姑娘一路淋著雨水直由對街走了過來身後牽著一匹高大的灰鬃大馬人馬被雨水沖洗得油光水亮一徑直奔到眼前。

小伙計柱子只覺得眼前金星亂射看了個唏哩嘩啦不經意全身早成了落湯雞只是望著對方姑娘愣。

「對不起」那姑娘向著他點了一下頭「給我找個座兒要獨個兒的。」

「是……有有……請——」

那姑娘淡淡地笑了笑怪淒涼的樣子。

「啊對了還有我的馬麻煩給牽到廄里好好喂些草料。」

「是是……有有……」

好像是除了「是」和「有」之外別的話他可全都忘了——等到接過馬轉交給另一個小廝拉向槽頭的當兒這才忽然傻了眼。

只顧了「是是是」「有有有」把客人讓到了屋里眼楮在座頭上這麼一掠他可真的傻了眼啦。

卻只是滿屋子黑壓壓坐的都是人加上了許多臨時新加上來的座頭可真是舉步維艱老天再還能從哪里找到這麼個空座兒讓給眼前這個姑娘。

「這這……」柱子紅了臉「真對……不住……我可真是沒地方……安置……這……」

大姑娘早已把一身油綢子雨衣月兌了下來露出了里面的緊身衣褲長身細腰襯著烏黑的一頭長看過去越見標致一听見說是沒有了座位臉上表情可就透著失望兩道秀眉可就顰在了一塊兒似乎有些怪對方小伙計為什麼不早說。

「可真是對不住……這里早就客滿了。」

這話可就更有語病了既是早就客滿了為什麼現在才說?

心里一氣也不多理他只拿著一雙冷冷眸子瞧著他那意思是說倒要看看你怎麼安置我想打我走可沒那麼容易。

「這……」柱子可真是作了大難。

大姑娘冷冷哼了一聲往後面退了幾步拿背靠著身後的牆抱著一雙胳膊似乎是要在這里泡上了。

柱子無奈只得端上了一把椅子賠著笑道︰「大姑娘你就請先坐一會兒吧待一會兒有了空兒再請上座可好?」

這個姑娘用著她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楮向他掃了一眼隨即不吭不聲地坐了下來。

柱子這才松了一口氣趕忙轉身張羅著倒茶拿手巾兒大姑娘接過了熱騰騰的面巾剛要往臉上抹想是忽然覺出上面的氣味不堪承受皺了皺鼻子又退了回去。

「嘻……」柱子嘻著一張大嘴「大姑娘你貴姓呀?這是往哪里去呀?」

人家姑娘可是正眼也不瞧他一眼說了等于沒說她好像壓根兒沒听見一樣。

這時方才那個牽馬的小廝才背著大姑娘一具簡單的行囊走了進來嘿柱子這才覺到行囊外面還插著有一口寶劍——不用說對方這個姑娘準是個跑馬賣解的江湖少女了卻又看上去文文靜靜地一些兒也不沾江湖氣息。

即使是坐著也怪不是個滋味滿屋子亂哄哄的客人笑聲、叫聲、呼盧喝雉的猜拳聲音真能把耳朵給吵聾了。

大姑娘忍不住正要站起來冒雨離開即見一個頭戴著瓜皮小帽的店家由里面步出睜著一雙黃眼楮珠子東張西望賊也似的。

忽然一眼看見了角落里的這位姑娘頓時堆起了滿臉的笑容一路上殺出重圍直到眼前。

「這位大概就是麥小姐吧?對不起怠慢怠慢!」一面說這店家一手摘下了頭上的瓜皮小帽連連直向著面前大姑娘打躬不已。

大姑娘驚了一驚盯著他說︰「你怎麼知道我的姓誰告訴你的?」

「這……大小姐你馬上就知道了……」一眼看見了面前的柱子立時瞪眼作色道「你可真是糊涂蛋一個沒位子你不會往後面帶嗎?」

柱子訥訥地道︰「後……面?後面不是客棧嗎?」

「混蛋東西。」那店家怒聲斥道「客棧里不是照樣吃飯……還不把大小姐的行李背著?」

敢情來人是這里的主人之一人稱「二先生」的賬房兼管事他姓曹人家管他叫曹二。經他這麼一喝叱柱子哪里敢出聲?立時背起了大姑娘行囊往後院里就走。

大姑娘還有些轉不過彎來只看著曹二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大小姐你跟我來見一個人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原來這位姑娘正是麥小喬前些天恭送父母入川在哥哥家住定之後終是閑不下來過了幾天便稟明父母說是欲往九華山尋師。二位老人家雖是十分割舍不下無奈情知愛女自為金雞太歲過龍江擊傷之後雖賴鳳姑娘之續命金丹保住了性命身上仍有余毒未去早晚不定哪一天作起來便不得了。偏偏這類潛在毒傷一般醫家萬難解救也只有寄望那些山野奇人異士是以小喬說要轉回師門麥氏二老便也不再阻攔一番叮囑之後含淚而別。

麥小喬原本是想去九華山尋師半路上想到了關雪羽總是放心不下便取道江浙欲向皖南切入心里甚是猶豫。

她心里雖是一直惦念著雪羽卻不知他如今落腳之處記得臨別之際關雪羽曾說過如欲打探他的下落便去出雲寺問出雲和尚便知于是她便私下打定了主意先去找出雲和尚。

卻是沒有想到方入浙境便遇見了這陣子大雨雨勢之大簡直前此未見更勢將要延續數日。說不得也只好先在這里住了下來。

此刻曹二忽然道出了她的姓氏說是有人要見她便不禁令她暗暗吃驚。

她此行外出為恐被人疑惑衣著行止已是盡量隨俗絲毫不願出異樣想不到依然為人認了出來。

這時一面隨著曹二向里面行走心里雖忐忑不安暗忖著如是老金雞等一伙強人便將如何是好心里思忖著見面後應處之道已同著曹二步進到後院廣和客棧。

一彎長廊直通內院滿園蕭瑟襯以半池枯荷一切在雨的襯托之下更顯得無限惆悵。

雨勢實在太大了。

唏哩嘩啦由兩廊邊檐傾潑下來的雨柱子看上去就像是兩條大水龍。

這道朱紅色長廊一路婉蜒伸展直達湖心就在那湖心之處聳峙著一座六角石亭盡管風雨交加這湖心一亭卻獨能享受到風雨中的寧靜。

顯然那神秘的客人便在湖心亭了。

麥小喬忽地停住腳步道︰「這人要見我麼?」

曹二笑道︰「是是……」

麥小喬道︰「我剛來這里他又怎會知道?別是認錯了人吧!」

二道︰「萬萬不會大小姐既是姓麥便錯不了……」

方說到這里即見前面六角亭驀地啟開由里面走出來一個身著半短長衫白長襪足踏一雙多耳芒鞋高個頭的尖臉漢子。

曹二忙站住腳道︰「這位麥大小姐我給請來了。」

尖臉漢子那張死人也似的臉上看不見一些笑容點點頭道︰「沒你什麼事下去吧。」

曹二笑著應了一聲躬身而退一面招呼著身後的柱子徑直把麥小喬的衣物行囊扛向後面客房。

這里那個尖臉的漢子掀動著一雙吊梢眉一雙凸出的眼珠子骨碌碌地在麥小喬身上轉了一轉。

「是麥姑娘麼?我家姑娘等候多時里面有請。」

「你家姑……娘?」

麥小喬顯然為之一驚接著也就猜出是誰了。

「難道是鳳……姑娘?」

想著隨即快步入亭內。

果然沒有猜錯。

但只見偌大的六角亭里面擺置有一席講究的飯菜鳳姑娘獨自一人坐在席前卻另設有一個座位杯箸排置卻是空著︰

「是你鳳姐姐……」

鳳姑娘身著粉紅卻披著水綠色的一領長披一蓬秀又黑又長的直披肩後想是獨個兒飲了一些酒臉上微微現出一抹酡紅更憑添了幾許嬌媚。

「請坐」她微微含笑說「專為了等你這一桌子萊我還沒有下筷子呢。」隨即轉問身後的尖臉漢子「大四兒給麥姑娘獻茶。」

尖臉漢子大四兒應了一聲轉身倒茶。

雖是客居之間她這里可是一應俱全敢情無異于她的行宮別館。

「姐姐你太客氣了……」

說著麥小喬隨即在那張空著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這一切簡直就像個謎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她可還真的有些弄不清楚不過在這個地方踫見了這個人卻是一件意想不到令人喜悅的事情。

大四兒獻上了精瓷蓋碗的一碗香茗。

麥小喬實在口渴了端起來輕輕呷了一口只覺得茶質清碧入口生芬端是上好佳茗。她的眼楮不經意地又注意到對方鳳姑娘縴縴玉指上的那枚碧綠的翠馬蹬戒指上白手碧翠相映生輝卻是美極了。

「她可真是個美人兒……也真懂得享受……」

再低下頭看看自己的布衣裙權光淨的十根手指頭未免相顧失色她雖自幼生長在官宦富貴之家可沒有養成一些兒嬌慣氣息像眼前鳳姑娘這般排場享受也是從來未曾有過。

老實說這個鳳姑娘對她幾乎是完全陌生的對于「她」她有太多的納悶兒太多的好奇。

其實鳳姑娘又何嘗不是一樣?

四只幾乎是一樣清澈、一樣美的眼楮有意無意地彼此都在靜靜觀察著對方。

「你真美……」

鳳姑娘微微笑著出由衷的贊美。

其實這句話小喬早已經說過了只是在心里說沒有出口而已。

「姐姐怎麼也在這里?」

「我比你早來兩天。」鳳姑娘的那雙澄波雙瞳向著窗外瞟了一眼窗外仍然是大雨如注「可巧踫見了這陣子大雨就被留了下來。」

「你又怎麼會知道我來了這里?」

「這可是一件巧事……你過來。」

一面說她隨即走下位來麥小喬跟著過去。

鳳姑娘望向另一側推開一扇窗大雨之中即現出了當前不遠的街景一面包括廣和居館正面大街在內。

「明白了吧。」鳳姑娘說「我的眼尖你一來我就看見了。」

小喬這才明白笑笑道︰「可是我們就兩個人也犯不著叫這麼多菜呀?」

「我習慣了。」鳳姑娘淺淺憂郁的眼神兒在她臉上轉了一轉「人的一生就像螢火蟲一樣的即使有那麼一丁點兒光又能光彩多久?尤其是我們女人家所以別那麼苦了自己該吃就吃一點該玩就玩一點有好穿的好戴的別藏著啦趕快穿戴起來怎麼舒服就怎麼過莫待春去冬來……」

眨了一下眼楮她似顰眉卻又笑了露出的一排潔白又整齊的牙齒忽然像是觸及了什麼搖搖頭就不再多說下去。過了一會兒她才指了一下桌子︰「我們吃吧菜可是要涼了。」

小喬的肚子實在也餓了對方既是一番誠心也就不再客氣兩個姑娘家就大大方方地吃喝起來了。

「你可會喝酒?」

小喬搖搖頭一笑說︰「不過你有興趣我也可以奉陪一些。」

「好極了……」鳳姑娘眼楮一掃旁邊的大四兒「給麥姑娘斟酒。」

大四兒答應了一聲雙手自矮幾上捧起了一個古瓷的小酒壺正待上前。

「慢著。」鳳姑娘喚住了他看向小喬道「我差一點忘了你是不能喝酒的……也幸虧……幸虧……」

「為什麼呢?」

「你身上有傷怕是見酒就……」

小喬這才想到了自己的毒傷未去果然是喝不得酒。

鳳姑娘說︰「我平常一直是不喝酒的……你猜我為什麼會忽然又了酒癮?」

小喬搖搖頭道︰「為什麼呢?」

鳳姑娘說︰「那是因為我忽然想到我們女人實在太可憐了……很多事男人能我們女人就不能我就是不信所以干脆就喝它一個痛快……」

小喬「嗯」了一聲半笑道︰「說的也是……只是這……又何必?」

鳳姑娘眯起了一雙鳳眼含著笑說︰「巧的是我在那只老金雞的住處現了好多前朝的佳釀……棄之可惜我爹爹嗜酒如命就帶了一些預備孝敬他老人家一時興起就打開了一壇嘗嘗……」

「味道怎麼樣?」

「好是好就是太辣了點……」鳳姑娘張開櫻口吐了一口氣用手扇了扇顯示著她根本就不擅飲酒。

一旁的大四兒忍不住上前一步剛想開口就被鳳姑娘的目光阻止他終于不敢再置一詞搖搖頭嘆了口氣隨即退回原處。

自從上次跟蹤鳳姑娘慘被修理之後大四兒算是乖得多了也學會了看眼色兒說話像現在鳳姑娘喝多了幾杯酒表面無事一旦作起來便是不行了大四兒還是三緘其口悶不吭聲的好。

酒入愁腸似乎增加了無限惆悵。

鳳姑娘向著她的跟班兒大四兒揮了揮手道︰「你到外面去這里用不著你。」

大四兒怔了一下終于訥吶地道了聲︰「是……」隨即退出。

他前腳退出鳳姑娘隨即用手捧起滿滿一觥酒大口的飲了個精光。

小喬「呀」了一聲睜大了眼道︰「別喝醉了……」

鳳姑娘斜過一雙鳳眼瞟著她笑得那麼邪︰「這點酒……又算得了什……麼?唉……我心里悶得慌……喝點酒也許會好受些。」

說罷又自斟了滿滿一觥。

小喬倒是一番好心皺著眉毛說道︰「我看你是不能再喝了喝醉了可怎麼是好?」

鳳姑娘這時臉上一片桃紅看過去益增嬌媚。她臉上顏色過于白皙又不著笑容看上去冷冰冰的令人不敢親近現在喝了酒臉現酡紅再加上不拘言笑頓時如春花怒放望之如桃李爭春嬌艷極了。

「你放心吧我不會醉的……我只是心里千頭萬緒不知向誰吐訴才好。喝一點酒松弛松弛果然像是好受得多。」

小喬的肚子原本餓了這麼多佳肴在前她也就不客氣一口氣吃了兩碗飯又吃了好些菜喝了一碗湯這才放下筷子。

鳳姑娘在她吃飯的時候只是不停地喝酒直到把用紅布包著的滿滿半壇子酒喝了一個精光才停了下來。

小喬嚇了一跳道︰「吃點飯吧!」

鳳姑娘搖搖頭卻由位子上站了起來一直走到窗前站住外面風雨不息。

二女並肩而立眺望著大雨的天——

「好大的雨呀……」小喬說「這一下旱象總可以排除了吧不知道我們那邊下了沒有?」

鳳姑娘雙手攏了一下肩後長連帶著她身後的一領披風都被大風吹起一平如肩模樣兒更俏了。

六角亭內灌滿了風迂回不出「轟轟」作響聲勢頗是驚人。

「你不是回四川了麼?」鳳姑娘眼楮注視著窗外卻在跟麥小喬說話「怎麼又來了莫非有什麼未了的事?」

「喔……」小喬搖搖頭訥訥道「倒也沒什麼………只是想回去看看……」

「難道還有什麼你放不下的人?」

說著她當然轉過臉睜大了一雙眼楮直直地看著小喬這話可是說得過直了小喬被她這麼直直地注視著原來很自然的表情卻變得不自然了由不得臉上微微紅了一紅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鳳姑娘忽然笑了。

「你怎麼不說話了是不是我猜出了你的心事?」

小喬搖搖頭怪不自然又有些生氣地道︰「我有什麼心事?」

「你別亂說——」說了就把頭轉向一邊直向窗外望去。

鳳姑娘輕輕哼了一聲︰「難道你真的不想知道他的消息下落?」

小喬心里由不得微微一動回過眸子來瞟了她一眼︰「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誰的下落?」

「哼!你可真會裝蒜。」鳳姑娘揚了一下頭「既然你不想知道我也就不再多說了。」

麥小喬臉上一紅笑了笑道︰「你是說關先生?」

鳳姑娘看了她一眼︰「不錯就是他關先生。」

麥小喬由不得臉上又紅了一下想了想落落大方地道︰「他的近況可好?」

「好極了……」鳳姑娘眨了一下眼楮道「你想知道他住在什麼地方麼?」

說完她靜靜地向小喬注視著微笑了笑笑容里包涵著幾許神秘卻是「諱莫如深」。

麥小喬總是不便承認微微搖了一下頭︰「那倒……不是……我只是想知道他的近況如何?我父母對他一直心存掛念……」

「你自己呢?」

鳳姑娘的那雙眼神兒忽然變得極其犀利像是兩把鋒利的匕直刺到小喬心窩里。

麥小並可是有些臉上掛不住了以她性情平常要是有人敢對她這麼無理說話她早就還以顏色了只是眼前這個鳳姑娘卻是有大恩于她甚至于她家門中人那就不便作了。

聆听之下她干脆不答理她了把頭轉向一邊臉上神色明顯地現出了不悅。

鳳姑娘迎著冷瑟的風苦笑了笑忽然道︰「我們不談這個了……」

一陣寒風襲過來她腳下情不自禁地搖晃了一下。

麥小喬忙自挽住她道︰「呀你有些醉了。」

鳳姑娘掙開了她的手搖搖頭道︰「別胡說……這點酒算得了什麼?」

話雖如此她卻情不由己地現出了醉態。須知她素來不擅飲酒也從沒有像今天這樣喝過再者所飲之酒正是當日過龍江取自古堡地窖所藏。數百年前的烈酒酒性奇強雙重原因之下她如何挺受得往?

這陣子迎面寒風猝然間引了強烈的酒興。鳳姑娘忽然覺得酒力上沖一陣子天昏地暗心里雖明白是怎麼回事卻不願在人前出丑身子見了一晃便在近窗前的一張石幾上坐了下來。

她想嘔吐身子前傾探出窗外干嘔了幾聲卻是吐不出來。

麥小喬看著心里老大的不忍。

「鳳姐你可是真的醉了……我扶你到屋里去休息休息吧……」

說罷再也不由她使性子胳膊上著力用力地把她攙了起來。

鳳姑娘真的醉了一頭秀雲也似的垂了下來。手觸處全身滾燙如焚恁地星眸圓睜幾番作勢卻挽不回已經癱瘓了的醉態。

「謝謝你……你就扶我一把吧……」

「你就別客氣了。」

麥小喬攙著半醉的鳳姑娘一腳步出了湖心亭只把一旁守侍的大四兒嚇了一跳。

「怎麼了我家姑娘她怎麼了?」

搶上幾步就要去攙扶卻被鳳姑娘推了開來。

「沒你什麼事……我只是多……喝了一點酒……」

「唉……」大四兒重重地嘆了一聲道「剛才不是早跟姑娘說過了麼?這種酒喝不得……偏偏又在這當口兒不是誤事了麼?」

麥小喬道︰「不得事她只休息一會兒也就好了你前頭帶路吧!」

大四兒也只有搖頭嘆氣的份兒他雖受鳳七先生嚴詞關照一路照顧鳳姑娘的起居飲食不得出半點差錯無奈這位姑娘任性動輒大嬌嗔好幾次差一點連命都送掉哪里還敢有所頂撞?只是職責所在卻又不能置若罔聞須知道一旦那位背後的鳳七先生怪罪下來自己便真是有十條小命也是難以保住這可是左右為難的一件差事卻又不容他抽身而退也只好克盡綿力勉為其難了。

好在這座園子自鳳姑娘下榻于此便整個地包了下來倒不愁外人撞見否則張揚出去可就麻煩尤其是眼前這當口兒可是一點點漏也出不得大四兒心里一個勁兒的這麼嘀咕著。

穿過了曲折的長廊一徑來到了後院客舍。

大四兒老大不放心地回過身來道︰「還是我來……吧……」

鳳姑娘雖然在醉酒之中心里面卻清楚只向著那大四兒揮了揮手︰「去……給我滾的……遠遠的……」

大四兒真傻了眼啦。

「姑娘你……」

「再說一句我把你眼珠子給挖了出來。這里沒有你什麼事了我不叫你進來不許你進來……去去……」

邊說邊自連連向著大四兒揮手不已。

大四兒直恨得頻頻咬牙一腔忠心不意竟落得如此下場心里一陣子難受只覺得遍體生涼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呆在當地可叫他不是個滋味。

倒是小喬看不過去含笑安慰他道︰「你就下去吧你家姑娘交給我吧保管沒錯兒……」

大四兒望著她苦笑了笑一時連眼淚都淌了下來。

把鳳姑娘擱在了床上。

這一霎天色昏暗得厲害大雨兀自不停地落著雖然還沒到天黑的時候卻幾乎已經像是天黑了。

關上了窗戶點亮了一盞燈。

望著床上的鳳姑娘麥小喬無可奈何地舒了一口氣她的臉色緋紅模起來燙人一雙娥眉緊緊皺著紅而薄、呈現著動人弧度的嘴緊緊地繃著那麼醉態掬人看著也令人憐愛。她那里不時地哼上一聲翻個身子散亂的絲任性地披下來像是一片雲而雲中的這一只「鳳」便更加難以令人猜測了。

即使像她——鳳姑娘這等武功之人一旦醉倒之後景象亦是如此由此推想她所飲的酒該是何等的醇烈了。

「水……水……」一聲聲的曼吟出自鳳姑娘的芳唇她確是有些醉糊涂了。

麥小喬應了一聲趕忙站起來由一旁暖壺里倒出了一杯走過去扶起她來。

婆娑的燈光之下鳳姑娘臉紅如火身上的熱煞是燙人小喬嚇了一跳。

「哎呀這麼熱我看你八成竟是病了得找個大夫來瞧瞧才行……」

「用……不著……」鳳姑娘用力地搖頭嘴里含糊地說著「我……身上……有藥清……心散……」說完了面條似的又軟了下去。

小喬答應著把她平身放好了。

對方說出了「清心散」三個字毫無疑問地這是一種藥名那就在她身上搜吧。

鳳姑娘可真的醉得厲害睡在床上霎時之間已似人事不省。

麥小喬見她醉態如此也是心里急當下先把她腳上靴子月兌下來靴子方月兌叮當兩聲各自落下了兩口小刀嚇了她一跳

檢視之下見是一種薄如紙片狀似柳葉的細小的物件。

麥小喬在手里掂了掂分量極輕比了比恰與中指一般長短往手上一附任他神仙也瞧不出來諒必是一種稀罕的暗器鳳姑娘竟然把它隨身藏在靴子里面也真是有心人了。

月兌了靴子再月兌衣裳、披風、長裙……還真費事好在彼此都是姑娘家倒無須忌諱。

以鳳姑娘那等自負、嬌縱任性的人也竟然有被人隨意擺布的一天。

衣服月兌光了拉一床絲被把她蓋上麥小喬這才松了口氣彌漫在眼前的酒氣重極了麥小喬被燻得受不了跳起來去一邊打開窗戶讓大股的冷風灌進來才像是好一些。

窗戶一開才看見鳳姑娘的那個跟班大四兒遠遠打著一把傘佇立在雨地里兀自向這邊戒備著倒是真的盡忠職守誠是難得。

吹了一會兒風麥小喬才又把窗戶關上想到了還沒有為對方找藥這才找到了她藏在裙邊的細皮革囊里面漲鼓鼓的裝的東西不少小瓶小盒子多的是可就不知道哪一個里面裝的是「清心散」。

模了一會兒也沒有找著麥小喬干脆嘩一下子倒在了床上一時琳瑯滿目玩藝兒還真不少。

清心散裝在一個小小的扁盒子里是一種小小的淡黃顏色丹粉。那盒子形式橢圓上面有幾個凸出的陽文字體——「金鳳堂秘制」。

麥小喬待取藥在手眼楮無意中瞟了瞟卻看見了一方打著相思情結的頭巾于是抖開來一看嘿上面竟然花花綠綠真還繡著東西呢。

麥小喬自幼不擅女紅每見別家姑娘做的好針線私下便羨慕不已眼前這位鳳姑娘的針線活計她倒是要好好瞧瞧。

那是一方閃亮著點點星光的湖色上好絲巾滾著一圈銀絲邊兒十分雅致打開來先自有淡淡的一縷暗香——李清照詞中的「暗香盈袖」那「暗香」二字實在是形容女子的鉛華粉脂與本身體香的一種混合味兒最能令人蝕骨**。

顯然鳳姑娘這方紅帕上便是這股香味兒。

麥小喬只是注意這方紅帕上未完的繡工——尤其是大紅色絲線繡在上面的幾個字十分醒目。一經觸目由不得令她為之怦然一驚。

「雪羽清賞。」

麥小喬忽然地睜大了眼楮接下來的幾個更大的字由不得令她心旌頻搖——那是「永結同心」四個大宇下款落名之處卻是用銀色絲絨精心繡成的一只鳳卻是還沒有繡完只繡了一半而已。

看到這里小喬的手抖了一陣只覺得眼前一陣子黑……她簡直不敢相信眼楮所看到的會是真的抖著手把這方絲帕捧在了眼前看了又看認了又認心里面一陣子酸楚、差一點淌下了淚來。

「雪羽清賞……」她心里想著「這不是關……大哥……麼?」

那「永結同心」四個字只要是認識字的人都能知道是什麼意思。

不用說這方絲帕正是鳳姑娘的貼身之物並由她拿來親手繡上字贈與她私心眷愛的關雪羽用以為定情之物。

看著想著麥小喬只覺得一時萬念俱灰遍體生涼。

床上的鳳姑娘又自翻了個身子卻把一張鮮紅的臉映向小喬。

麥小喬生恐她忽然醒轉被她瞧見了不好意思匆匆把那方絲帕收入原來的革囊偶一抬頭迎著的鳳姑娘那張醉態可掬的臉竟似春花怒放般地綻著甜甜的微笑。

「我的天……難道是她醒了都看見了?」

麥小喬心里一驚這麼想著。可是轉瞬之間她隨即打消了這個疑念——鳳姑娘只不過是在睡夢之中而已。

她剛想走前去喚醒鳳姑娘吃藥手方伸過去卻听見鳳姑娘嘴里含糊的聲音說著︰「你要走了……」

小喬一驚剛要置答。

鳳姑娘卻又道︰「不……我不要你走……我要你留下來……雪……羽……你知不知道……」

麥小喬苦笑了一下這才知道自己錯會了意敢情人家並不是在跟自己說話而是跟……她真想把耳朵捂起來不要听偏偏還是听見了。

「我要你教我念書……就像現在這樣的教我……」

麥小喬由不得輕輕嘆了一口氣不由自己的兩行清淚淌了下來。

鳳姑娘還在不停地說著醉話小喬卻不願再听下去了。她默默無言地獨自走向窗前打開一扇窗讓冷風直灌進來猛厲的勁風襲在她身上。她恍然覺著自己是一根冰柱子由頭到腳都涼透了。

眼楮看見的是一天飛瀑的大雨耳朵里卻並沒有听見雨的聲音只是混混沌沌的仿佛置身太虛無人無我……就這樣的不知佇立了多久才恍然似有所警覺。卻覺到整個臉上都沾滿了雨水並且把她上半個身子都打濕了。

麥小喬順手擦了一下臉上的雨水退回了身子關上了窗戶目注那一位兀自在床上醉話連篇胡折騰呢!

「唉!看來她也是個可憐人呀!我這又是何苦?」

抬起手。用袖子擦了一下淚痕她就落落大方地走到了鳳姑娘床前推了她一下道︰「醒醒吧吃藥啦!」

鳳姑娘驀然一驚倏地坐了起來。

「啊……我?」

「鳳姐你可是真醉啦醉得胡話連篇——」

「我醉了?」揉著惺松的醉眼兀自有幾分意態朦朧。

「得了別再瞎說了。來這是你們金鳳堂的清心散吃上些吧!」

一面說她就扶著鳳姑娘坐好了把一粒其實是「丹」而名為「散」的清心散放到鳳姑娘的嘴里。

她又小心把她面條兒也似的無力身子倚向床欄坐踏實了這才去又為她倒了杯水連搖帶哄地費了好一番勁兒才算把藥給灌了下去。

真沒想到像鳳姑娘這擁有一身好武藝的人一旦醉倒了卻也是與常人無異這是遇見了自己要是在外面遇見了居心不良的男人來上這麼一手兒那還得了?

想到這里麥小喬也就越加警惕著自己往後兒這酒可是千萬沾不得。

鳳姑娘吃下了藥醉態不減拉著小喬一會兒叫「好妹子」一會兒又是「好哥哥」又哭又笑纏了好一陣子才像是藥力作慢慢地安靜下來。

麥小喬把她侍候著躺好了模模她仍然是滾燙滾燙的按說她應該離開了可是她卻偏偏放心不下。

當她找到了洗臉盆在院子里接了一盆雨水用條清潔的布巾浸濕了為她敷在頭上這樣兩條替換著好一陣子才覺出體溫下降也許那粒清心散生了作用鳳姑娘就此才真正的入睡過去。

麥小喬這才松下了口氣兒。

她獨自在鳳姑娘床邊守了一會兒見她呼吸均勻又不再像先前那般胡話連篇這才是放寬了心。

她趕了一天的路早已累了鳳姑娘既已服藥入睡她也就不再鵠守一旁當下便熄了燈悄悄步出室外。

這會子天可是真的太黑了再加上大雨如注可真是伸手不辨五指。

麥小喬伸手想去模火折子才覺到原來不在身邊。連同隨身的革囊都叫先時那個小伙計柱子給扛走了。

所幸就在此時她瞧見了一盞油紙燈寵向這邊走了過來。

敢情是大四兒走了過來。

大四兒一眼看見了她輕輕喚了聲︰「麥姑娘麼?」

麥小喬看見他一身的雨衣雨靠雖然現身子廊子里身上仍然是沾滿了水珠可見得雨有多麼大了。

雙方走近了。

麥小喬點點頭說︰「你家姑娘可真是醉了好一陣子折騰這會子已服下了清心散睡著了大概是不礙事了你大可放心了。」

大四兒「啊」了一聲上前幾步推開了房門把燈籠探入照了照認清了鳳姑娘果然安睡在床這才輕輕退出廊內關上門。

麥小喬情知他是不放心自己不由得有些生氣轉念一想︰「桀犬吠堯」各為其主。反而可見這大四兒護主之切倒也怪不得他。

「謝謝姑娘!」大四兒向小喬深深一揖道「天這麼黑了姑娘還去哪里?」

「去哪里?」小喬道「回我自己的房子呀!」

「原來如此姑娘睡房就在這里請隨我來——」

一面說他特意把手里的燈舉高了半側著身子前頭帶路不過是繞了個彎兒即行來到一間房前。

大四兒推開了門回身道︰「姑娘請進。」

麥小喬倒沒想到自己住室距離鳳姑娘如此之近。

她原以為鳳姑娘整個包下了這片院子看來自己住進來似乎是經過了她的特準才會有此榮幸。

房間甚是潔淨一切應用之物無不齊備。

銅床錦帳連被子都是新的。

大四兒齜牙一笑道︰「我家姑娘特別關照店伙要他們一切都比照我家姑娘……姑娘你好好休息吧!」

說了躬身告退。

麥小喬點點頭說︰「太客氣了。」

大四兒退了下去小喬拴好了門才見自己隨身各物俱已收拾眼前那口隨身的長劍亦插在行囊里。

室外傳過來滂沱大雨的淅瀝聲听久了膩得慌。

麥小喬獨自坐在床上腦子里一片空白不自禁地又想到了關雪羽。

「看來鳳姑娘是知道他下落的。」臉上掛著一絲苦笑「她當然知道看來非但知道而且他們之間已經有了很深的情誼……」

「那也不見得吧……」

「還不見得?連夢里都叫著他的名字還能錯得了?」

又想到了那方繡有「永結同心」的絲帕心里越加的不是滋味。于是乎那一夜關雪羽持燈相送共步竹林的影子不期然地涌現眼前接下來是共御強敵石橋話別一幕幕並不甚久的往事歷歷自眼前掠過……

在她認為關雪羽雖然並沒有明顯地向自己表示出內心的感情然而彼此也應該是「心有靈犀」這般感觸微妙到只能意會是不能訴之情理的怎麼也不會想到他會移情別戀……這「移情別戀」四個字誠然是言重了然而舍此之外麥小喬似乎找不到更為恰當的字眼……她真有些意亂情迷了。

一個人坐在床邊只是沉思悶想仿佛一些兒興頭也提不起來了心情之影響于人竟是這麼的大這種感觸是她以前從來未曾有過的。

遠處傳過來一陣子晚鐘聲當當聲混合在淅瀝雨聲里更見淒涼。

麥小喬忽然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冷冷一笑自己對自己說︰「我這是怎麼了……睡覺吧。」

吹熄了燈方模索著待要月兌衣上床的當兒耳邊卻听見了一陣瓦響。

麥小喬霍地為之一驚慌不迭坐起來仔細地再听听果然不錯——似有人踏瓦行走之聲憑著她靈敏的听覺即使在此大雨天也萬萬不會听錯。

「這就奇怪了什麼人會在這種天躥房越脊?莫非是貓?」

好在衣裳還沒月兌這就出去瞧瞧。

心念一動她伸手拔出了插在行李卷兒里的長劍身子向前輕襲悄悄拉開了風門一線向外伺探究竟。

果然不錯。

她看見了一條疾快的人影正自由大雨淋灕的瓦檐上巧快地翩入長廊身上的油綢子雨靠借助于一點殘燈反應出閃爍亮光——這人身手不弱。

使得麥小喬更吃驚的卻是大四兒手掌燈籠早就等在那里了似乎對于這個夜行人的突然來到並不十分驚訝。

那人身入長廊之後輕輕抖了一上的雨水把一頂油棕瓦楞帽摘下來甩了甩直瞪著大四兒道︰「點子可是來啦!大姑娘她——」

大四兒應了聲道︰「小點聲兒——」

那人愕了一愕道︰「怎麼這里還有外人麼?」

麥小喬藏身室內在暗中打量可就把來人看得分外清楚只見來客瘦削的一張臉卻留有一綹子山羊胡須大概是五十開外的年歲說話口音帶著濃重的湖北腔調一臉的風塵氣息一眼看上去即可知是一個既狠且滑的江湖人物。

大四兒先不答他的話一雙吊稍長眉只管挑動著頻頻向著小喬住室顧盼不已。

麥小喬立刻就意會到是怎麼一回事了當下匆匆關上了房門快上床拉被蓋好。

她這里方自睡妥只听見一陣子輕微的聲響一扇窗戶輕輕張開接著探進了大四兒一顆三角怪頭張望了一刻隨即又收回去窗戶隨自關好。

這番動作明擺著是有鬼了。

麥小喬心中暗自詫異稍待片刻便自悄悄潛出。

即見大四兒正把那個夜行來人引向一間客房卻把一盞油紙燈籠插在門上。

大雨兀自不停地落著事實上在外面根本就不能說話自然非要進入房間里面才能听清楚。

麥小喬疑念既啟勢將要探一個水落石出當下施展身法一徑掩向對方窗前。所幸這里有廊檐這著雨淋不著由于外面風雨聲勢甚大倒也不愁弄出聲音被對方听見。

很快地紙窗上便自現出了一點亮光屋里大概已亮著了燈。麥小喬用指尖輕輕在窗角上點了一個破孔就目其上室內二人便落在了眼里。

先時現身的夜行人這時月兌下了雨衣現出了里面穿著的一襲灰白長袍想是礙于雨天行走特意撩起來在腰上緊了一個大結佩著鏢囊腰上卻纏著一條油黑 亮的鐵兵刃——「蛇骨槍」。

「我就知道今夜你們準有訊兒所以專誠候駕四當家的辛苦辛苦請坐來碗熱茶吧。

一面說大四兒盡自倒茶奉客。

來人雙手接過茶碗沉聲笑道︰「大管事你客氣了。」

喝了一口放下茶碗來人翻著一雙深邃的眸子嘿嘿笑了兩聲用著濃重的鄂省口音道︰「倒真是叫鳳姑娘給猜對了他們真的來啦——」

大四兒臉色一喜道︰「怎麼說?」

羊須客哼了一聲道︰「大管事還不明白?我是說那批賑災的解銀來了。」

大四兒點頭道︰「那還用說我們姑娘一向是料事如神哼哼……來了那就好你們還沒動手吧!」

羊須客一笑露出了黑的牙樣子更見猙獰︰「什麼話沒有姑娘的命令哥兒們有天大的膽子可也不敢呀這就勞駕請姑娘金身一現吧!」

大四兒搖搖頭說︰「不行姑娘才入睡不久有什麼事你跟我說也是一樣。」

被稱為四當家的羊須怪客略一思忖點點頭道︰「也好——我們哥兒四個奉了姑娘的命在這附近八條要道上都埋伏了人日夜注意著來往可疑的人直到今天早上才算是踩著了……」

大四兒點點頭道︰「辛苦事成後姑娘一定重重有賞。」

羊須客嘿嘿一笑起手模著下巴上的那一綹子山羊胡子︰「那倒是不敢兄弟此來奉了我們呂老大的命令要跟姑娘討個口訊地這趟子買賣是怎麼樣一個做法?姑娘本人是不是要親自出手?」

听到這里窗外的麥小喬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冷戰。

「我的天原來鳳姑娘竟然是……」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眼前見聞豈能是假?真叫人難以置信接下去的話便是非所不可了。

「這還用說?」大四兒那張白臉上滲出了一絲冷笑「四當家的說一句我不該說的話倒不是在下我小瞧了四位當家的這檔子買賣非同小可如果姑娘不出手哼哼……只憑尊駕哥兒四個能拾掇得下來麼?」

羊須客被挖苦得臉上一陣子青憑著他們沈邱四老昔年在地方上的聲勢、威風豈能容忍對方一個下人的當面奚落?

然而對方「七指雪山」這個名號的來頭實在太大盛名之下即使大四兒這個听差跟班兒他也是得罪不起。

「哈哈……」仰天怪笑了一聲來人——要命鮑無常算是吞下了這口惡氣「叫貴管事這麼一說我們哥兒四個可真成了廢物了既然如此也只有听候姑娘指示落。」

大四兒「嘿嘿」笑了幾聲道︰「在下豈敢小瞧了四位當家的只是這件事情。江湖上消息走露風聲太緊知道的人實在已不在少數為穩重計還是要姑娘親自出手的好。」

要命鮑無常任了一怔道︰「怎麼大管事你莫非听見了什麼傳聞麼?」」

大四兒冷笑道︰「難說得很這件事我看四當家的先回去轉告呂老當家的就說我家姑娘有令請四位當家先把買賣穩住一切听令行事這就不會錯了。」

鮑無常站起來道︰「好吧只是事不宜遲一切還要請姑娘早作指示才好。」

大四兒點點頭道︰「我知道。」

麥小喬還想再听下去忽然覺得頸後一股冷風直襲過來不禁吃了一驚慌不迭向側面施了個旋風「嗖」地旋身出去。

容到她身子飛縱出去方自掩向一堵牆後即見方才窺伺的那間房門開處大四兒等二人已閃身而出其勢甚險麥小喬如果慢上一步保不住便會敗露了形跡這麼看來那道襲向頸後的寒風倒似有意在向自己示警了。

這人又是誰?

隨著小喬目光轉處似乎看見了一條疾快的影子陡地自右側拔起來;在滂淪的雨勢里落向一片瓦脊。

這個方向恰與大四兒二人現身之處相背而馳大可不必擔心為他們現。麥小喬心中不解倒要看看來者何人?

好奇心起身子向後一翻借著兩腳後蹬之力嗤——驀地躥了起來緊隨著那人身後也自落足于那片平敞的瓦脊之上。

容得她身子落定之後霍然警覺到迎頭撲身的大雨其勢未已自己只顧了追人竟是沒有想到此刻身上未著雨衣一上來即弄了個遍體淋灕。

眼楮瞟處似有一條人影直向牆外街心飄落而出勢子絕快竟似不為大雨影響。

麥小喬心情十分沮喪卻也不容這人逃開自己眼前倒要追上探個來龍去脈。

咬了咬牙她不顧遍體淋灕也跟著縱身追出幾個起落隨即也來到了街心。身子方自落下禁不住暗自連聲道苦敢情是大雨不歇街道兩渠排水不及不過是兩三個時辰已積水及膝了。

黑夜里看它不清這一落下來可就慘了一雙鞋襪頓時浸了個透濕連帶著半截裙角也泡在水里——而對方那人顯然早已留意及此落腳之先早已尋好了地方自然免卻了此番尷尬此番卻貼在對街一堵牆上向這邊觀望著。

麥小喬真想大罵他幾聲無如幼受庭訓不容她信口雌黃想要上去打上一架偏偏又追不上對方。

那人高高的身軀一身油綢子雨靠早已打點得十分利落猿臂蜂腰背扎長劍雨勢里絲毫無損颯爽他那里遠遠佇立張望目光炯炯其勢雄偉。

他只是遠遠地向小喬注視著未一言雨勢阻隔了麥小喬的視線天又是如此的黑想要辨清對方是個什麼長相即非全無可能也是極難之至。

麥小喬拖著半截打濕了的裙子在街心動彈不得撲面而來的大雨使得她連張開眼楮都極感困難真後悔來時未料及此否則只須兜上一塊油綢子權作雨笠其勢便將大為不同偏偏頭上長未及挽好便出來這時給雨水一沖一根根清湯掛面般便都拉直了披頭蓋臉直往下淌著水珠子真是有生以來從未有過的窩囊相。

這是不可能追上對方了。

麥小喬理了一下頭兩手叉著腰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她遠遠打量著那個人對方既無敵意也就罷了這麼一想干脆不再追了。轉過身來方自在水里走了幾步。

忽听得身後人聲道︰「接著——」

麥小喬忙自一個轉身眼前呼然作響一片黑影直向著她迎面襲來麥小喬心里一驚未曾多想一掌即向著來物擊去「噗」一聲觸手稀松一片「叭」地落在地面積水之上敢情並不是什麼傷人的物件卻像是一件長衣——一件寬大的雨衣。

耳邊上似听見那人出的一聲嘆息似乎說了句什麼卻被雨聲混淆了。

容得麥小喬想明白怎麼回事取衣到手那人已施展輕功一縷輕煙般地消逝無蹤。

麥小喬涉水臨途望著黑沉沉的天確信是無計可施只得循著來路悻悻轉回。

雨實在太大她只是把對方拋來的雨衣張開來遮在頭上又怕驚動了大四兒腳下不得不放輕點了。

這樣回到住處幸好還沒有驚動外人接下來更襩uo逄搴靡徽笞硬虐炎約合床糧刪灰桓鋈說乖詿采舷胱歐講徘樾嗚W雜剎壞糜行├澈烊詞遣虜懷瞿歉魷蜃約渮揪??擻質悄母觶空娓齪蒙?釗瞬喚庖桓瞿鍆泛鋈揮傷?災行似穡裹br />

「難道他是關雪羽!」

這個念頭確是令她心中為之一震回想著方才那人遠遠佇立的偉岸體形果真與關雪羽有幾分相似只是接下來的疑團在困惑著她。

如果說這個人真是關雪羽他為什麼不與我上前相見?他來這里干什麼?難道他是來找我的?不這似乎是不大可能他怎麼會知道我住在這里?

如果他並不知道自己住在這里而又來這里情形就很明顯了。

他是來找鳳姑娘的。

情形必然是這樣——他原是來找鳳姑娘無意間現了自己覺得很不是個滋味不便相見這才欲隱又現連句話都不跟自己說了總算他還念上那麼一點點的交情向自己示警臨走更留下了自己的雨衣。

這一連串的自我猜測麥小喬當時想來確實甚合情理一時越是氣餒、傷心真恨不能立時就見到關雪羽其人倒要問問他是不是這樣?

這一霎她已是「芳心片碎」想著想著眼角不禁滴下了熱淚。

如果真是這樣他與鳳姑娘之間的情誼該是何等深摯這一點該是應無疑問麥小喬睜著一雙淚眼越想越是氣餒越覺得自己此行不值一時間腦子里像是倒了五味瓶兒懊一陣氣一陣傷心一陣也不知折騰到什麼時候才自沉沉睡去。

麥小喬一覺醒來的時候天色早已大亮了。

雨早已經停了。

院子里到處都是積水那片原已幾乎干涸了的水池子給連宵大雨的灌注現在看過去端的是十分壯觀了雨過天晴嬌暖的秋陽再現天際一切的一切顯然已是大為不同。

到處都在滴著水珠子透過敞開的窗戶那些水珠兒一顆顆給陽光映射得五光十色有如明珠美玉珍珠有聲地跌落下。來這便是大自然原始的靜態美了只是又有幾個人能夠懂得去欣賞?

麥小喬伸了個懶腰推門來至院外所見一切都被雨水刷洗得煥然一新。

就在這個園子里她掬了一些新積的雨水漱洗一番想到了近在比鄰的鳳姑娘不知昨宵宿酒是否已經醒轉?便自向對方住處信步走過去。

那扇房門緊緊地關著一個小廝正自坐在門前著呆見了麥小喬連忙站起來道︰「姑娘起來了啊?」

麥小喬點點頭說道︰「鳳姑娘在麼?」

那個小廝搖搖頭說︰「一大早就出去了……啊鳳姑娘臨走的時候交待說是姑娘要吃什麼盡管吩咐還說要姑娘你不要走遠了她晚上就會回來。」

麥小喬點點頭道︰「知道了還有她的那位跟班兒管事先生呢?」

小廝道︰「啊是四爺麼?跟著一塊去了大姑娘你要吃些什麼我到前面給您端去燒餅麻花兒豆腐腦都現成還有——」他眯著一雙小眼楮笑眯眯地道「不瞞大姑娘說我們店里的小籠湯包菜肉餛飩可是遠近大大有名姑娘您一嘗就知道了。」

經他這麼一說小喬可是真有些餓了點點頭說道︰「好吧你就一樣來一點吧!」

小伙計答應了一聲一溜兒小跑離開眼前。

麥小喬心里不禁暗暗驚異思忖著鳳姑娘主僕二人一早離開必有重要之事很可能便是昨夜大四兒與那個夜行客所談有關「解銀」之事。

想到了這里麥小喬可是有些坐不住了。

有關鳳姑娘是否真的參與了盜伙組織意欲劫持這批所謂的賑災災銀這件事麥小喬雖然已由大四兒與那位夜行客嘴里听知了一個大概但是她卻不敢就此認定非要自己親眼看見了鳳姑娘參與其事或是由其嘴里親口道出才能相信是真的。

現在似乎便是自己要開始了解鳳姑娘其人真相的時候了。

對于麥小喬來說這實在是一件令人痛心的事。如果在自己從事一番調查之後證明了鳳姑娘果然是這樣的一個人則又該如何?她曾是自己甚至雙親的救命恩人又豈能反戈相向?

這番突如其來的思潮大大地困惑了她一時真有些不知所措。

這時候那個小廝已提著飯盒進來——果然好精致的一份早點。

麥小喬打了賞錢隨即令他為自己備馬匆匆吃完了早點後這就來到了前院看看自己這匹馬經過一番調養果然精神許多。

她惟恐鳳姑娘轉回之後對自己的離開起疑乃謊稱在附近遛馬容得跑出一段距離之後才向一家鐵匠鋪打听江南會館的方向鐵匠鋪里幾個人都出來了說也說不清楚後來還是一個路人指示了她確切的地址她就循著那人指示的方向一徑快馬奔馳了下去。

原來所謂的江南會館其實與一般的驛店形式相若內里住客十有**是一些官場上的人物一些晉京趕考路過的舉子歸省返鄉的清寒京官公門來往的差人即使並非是官場人物也都與官面上沾著一些關系。那麼秦照這一伙子人住在這里也就不足為奇了。

麥小喬好不容易找來這里只見這江南會館地方倒是還夠大也夠氣派只是房子太舊了些。門前立著兩個大石頭獅子黑漆的大門油漆多見斑蝕由門前往里面看足有四五進院子。昨天那一陣子連夜大雨把進門的一片青石板道沖洗得點塵不沾卻也為破舊的房頂帶來了意外的災害很可能多處都漏了雨由外面看進去到處都是接水的破鍋爛罐子叮叮當當響成一氣被雨水打濕的舊褥子被子衣服曬得滿院子都是。

麥小喬先在一片林子里把馬拴好了獨自繞到了會館正門看看沒有什麼人注意抽個冷子忽然走了進去卻听見一人大聲道︰「喂喂……你找哪個?」

敢情進門處還有個門房。

一個彎著腰的瘦老頭兒一只手架著煙袋桿子眯縫著兩只紅眼只是上上下下往小喬全身看個不已雖說是江南多佳麗可是像眼前麥小喬這般出色的姑娘確也難得一見麗質當前無怪乎連一大把子年歲的糟老頭兒也看直了眼。

麥小喬只得停下來道︰「我是找人來的。」

瘦老頭嘻嘻一笑露出兩排被燻黑了的牙齒道︰「找人誰啊?來來來你給我說說這里住的人多了雜得很你一個大姑娘可不便隨處亂跑呢!」

麥小喬不得不耐著性子道︰「我是來找……一位解爺……不知他可住在這里?」

瘦老頭皺皺眉道︰「姓解的這個姓倒是不多來來來我給你查查。」

麥小喬道︰「錯了不是姓解而是一位解差。」

「噢是這麼回事。」瘦老頭嘻嘻笑道「這位差官貴姓呀?」

一面說他就轉身來到了小屋麥小喬只得跟了進去。

瘦老人隨即找出了住客名簿來翻了一張道︰「噢這里有一位是應天府里來的劉老爺吧?」

「對了就是他。」

麥小喬順口應著心里可有些慌瘦老頭立時堆起了一臉笑容道︰「原來是劉老爺的寶眷來來來我帶著你去劉爺我熟得很。」

小喬原是隨便亂說無非打算混進去以後自己再慢慢找尋總能找到那批押解災銀的官差想不到這個瘦老頭兒偏偏多事非要送她進去不可一時大為作難推辭不掉只得隨著他向里院步進。

瘦老頭因見對方是個年輕的姑娘便一口認定是那個劉差官的親眷因這位姓劉的差官平常對他出手闊綽賞銀頗多瘦老頭早已銘感于心卻是苦無所報今天難得有此表功機會自是不會輕易放過當下笑嘻嘻地在前引導著一路向後面行進。

他邊走邊說︰「劉老爺來了可有不少的日子啦平常最是照顧我可真沒有少使錢……說的也是可真是個好人哪!」

身後的麥小喬沒有答理他。

瘦老頭又道︰「我听說過劉老爺還沒成家說是家里有個妹妹來著前些日子還在念著嘿嘿你看看今天可就來了……」

說著笑著他倒是蠻能自得其樂的。

一連穿過了兩進天井院子來到了那位劉差官的往處新漆的大門一邊還掛著一盞燈籠。

瘦老頭叭叭地往門上拍了兩下大聲道︰「劉老爺您老瞧瞧誰來了?」

姓劉的剛要出門立刻開了門道︰「誰呀?」

瘦老頭一笑道︰「誰?您老這不瞧見了嗎?你妹妹來啦!」

一面說回頭就要招呼麥小喬怔了一怔頓時可就傻了眼啦!妹妹?哪來的妹妹呀!

劉差官直著脖子也糊涂了︰「誰?誰?我妹妹……」

「可不是嗎?許是跟您老在鬧著玩兒吧!喂!喂!」一邊嚷著他忙自回里頭找。

劉差官也傻了眼跟著他找可就是再也沒有看見這個妹妹。

麥小喬早在瘦老頭自言自語的當兒從容抽身離開來到了第三進院子的入口處。

兩名帶刀的武弁守侍左右不用說這進院子里一定是住著特殊的人物尋常人是不便出入了。

她此行只不過是確定一下倒不一定現在就要面見對方。心是有了準兒轉身向外踱出。

為了避免再被門房的那個瘦老頭兒現惹出類似妹妹找哥哥的鬧劇她也就說不得客串一下飛賊——抽個冷子嗖地躥上了房轉一個方向掩住了身子看清了眼前一片樹林自忖著不會為人現這才飄身落下。

卻听得一人道︰「你的膽子也太大了只道是好心救人卻忘了自己真是泥菩薩過江——我看你是自身難保啊!」

麥小喬心里一驚卻是沒有料到眼前林子里竟然還藏有人。當下定了定神隨即向前走去。

這才看見林子里一片池塘正有一個頭戴大笠的高大和尚在塘邊垂釣。

和尚盤坐在一塊青石板上背倚著一棵光禿禿的柳樹一竿在手其狀自得。

麥小喬心里動了一動暗忖著莫非這個和尚並不是在跟我說話麼?

可是這附近並無外人若非是和尚自言自語便只有跟自己在說話了。

水面上粼光閃爍敢情是魚兒上鉤了遂見他起竿抄手捉住了那條魚嘴里兀自不閑地念著︰「在水里原本自由自在何苦吞鉤上釣你只道自家聰明小看了別人到頭來卻是苦了自己真正是糊涂之至阿彌陀佛!」

話是在跟魚說誰又知道不是含沙射影在暗指著人?

麥小喬這時距離和尚不遠現對方和尚好一副清奇相貌頭上雖戴著竹笠卻有大蓬蒼自頸後披下並非一般和尚傳統的落禿頂。

令她驚訝的是對方和尚那一雙長眉和自斜出面頰兩寸開外襯著他那一身素色肥大袈裟看上去真有古仙人的風采。

這時和尚已取魚到手嘆息一聲信手又自拋落池塘道︰「爾本清波自由身不惹凡俗不沾塵一朝躍起混飩外始知天界有乾坤。魚兒魚兒……此去好自為之一切皆在天算之中莫為已甚你就認了命吧!」

說完了一大串廢話和尚才忽地側過臉來正與佇立道邊的麥小喬迎了個對面。

「阿彌陀佛這位姑娘你此去哪里啊?」

說時和尚豎起單掌向著麥小喬施了一禮。

麥小喬直直地看著他道︰「大師父你剛才那些話是在跟我說麼?」

長眉和尚呵呵笑道︰「我自說自話卻為姑娘听見尚請不要見笑……無量壽佛我先見姑娘形色張惶自客館飛身躍出莫非有什麼急事不成?」

麥小喬不禁臉上立時一紅大白天躥房越脊形同盜賊尤其是一個姑娘人家真教人是難以解說。

「原來大師父都看見了。」

「我確是都看見了。」老和尚嘻嘻一笑道「湊巧的是老衲也在那會館里掛了個單。」

麥小喬含笑道︰「原來這樣……」

「姑娘像是在尋人不知可會見著了沒有?」

「還沒有……」看對方是個出家人不像是個壞人她隨道「大師父既然也住在這里可知有幾個解差是住在這里?」

和尚宣了一聲佛號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姑娘這一問算是問對了人出家人不打誑語不錯是有幾名官差住在館里那為的一個姓秦名照乃是杭州府行大大有名的一個捕頭姑娘你要找的可是此人?」

麥小喬問的干脆和尚答得更干脆。

聆听之下麥小喬不禁為之怔了一怔心里盤算著果然那些解送災銀的官差住在這里我何不透過眼前這個和尚要他把話傳給對方?只是這件事卻也冒失不得是否恰當?

心里盤算著一時難定取舍。

長眉和尚一笑道︰「我明白了姑娘可是有話要讓我轉告那些官差不成?」

麥小喬吃了一驚微笑道︰「你可真是神仙竟然連我心里想的都知道……既然這樣我也就不必再瞞你了實話告訴你吧我因打探出有一伙厲害的匪人要向這些官差下手搶劫他們押送的災銀所以想事先給他們送個訊兒要他們小心提防……」

「阿彌陀佛」老和尚喃喃地說道「原來如此老衲知道了姑娘可知道這伙子匪人的來龍去脈麼?」

麥小喬想了想總覺得茲事體大不便信口胡言萬一鳳姑娘與此事並無關聯事關其一生名節可就亂說不得。

搖了搖頭她向和尚道︰「詳細情形我還不大清楚不過卻知道他們人數不少而且武功高強那幾個押銀的官差絕不是他們的對手……我走了。」

說完匆匆轉身離開她惟恐和尚喋喋追問不休自己又實在無能奉告只能快離開耳邊上卻听得身後和尚冗長的嘆息之聲似乎嘴里兀自在喃喃說些什麼卻也不想再多留片刻徑自到了先時來處找著了自己的那匹馬上馬飛馳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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