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王權 第一百八十八章 綠魂鏖戰

作者 ︰ 白夜無敵

被炮火犁過的林帶早已是焦土一片了,在午後的陽光下透著分外的丑陋和淒慘,就像是被輪暴後的風塵女子,再也沒有半絲氣力去為自己遮一遮羞。

霍東海正以一個類似于蜥蜴的姿勢,全身貼地,趴在這片遍布著巨大坑洞、許多大樹都被連根拔起的地帶。整個人正好被兩截炸斷的樹干擋在中間,大片枯黃的枝葉完全遮蓋了他的身體。

那只巴掌大的旱龜正第三次從身邊超過,斜來的小眼里似乎帶著些輕蔑。霍東海眼睜睜地看著它蹬起四肢,一下下緩慢有力地從平行位置,領先到幾米開外,厚重的龜殼逐漸浸入陽光里,最終愜意地伸長了那節似乎永遠伸不完的脖子,就像是打了個閑極無聊的呵欠。

霍東海不想打呵欠,也不敢,他依靠肘部和膝蓋內側發力匍匐前進,已經整整兩個小時了,挪動的距離還不到一百米,滿臉滿身都是冷汗。

對于罪民來說,這根本是不可想象的處境和速度。

沒有錯,一百米——霍東海還在孩童時,就能在眨眼間跑完這段距離。具體用了幾秒鐘他已經不記得了,風呼呼吹過耳邊的感覺,倒是無比清晰地還在響起,現在只不過換成了那些枯枝敗葉的申吟。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也會同樣變成一堆等待腐朽的破爛,完全不確定,全身的每條肌肉乃至每根反射神經,卻都因此而處在高度緊張狀態。盡管此時此刻趴在地上的模樣比死狗還要多上幾分狼狽,但一旦眼前出現敵人,他有把握在五秒鐘之內讓對方變成尸體,並且不出一點動靜。

當然,這只是窮極無聊的臆想罷了。會在這種時候出現在這片區域里的。應該就只有那些土人,但在無數次規模不一的爭奪戰後,對方已經不需要再選擇如此被動的登場方式。

爬過了林帶範圍,滿是蠅蛆的尸骸之地終于出現在眼前。霍東海幾乎是一眼就認出了躺在腐肉白骨當中的同鄉錢麻子,後者昨天要過來這邊之前,還跟他說了會話。大笑著聊起過往,現在卻仿佛最任勞任怨的供給者,在那里隨便蟲蟻在身上穿梭爬行撕咬啃噬,也絕不叫上半聲痛。

從近百名最優秀的罪民兵士當中爬過,視覺到嗅覺乃至身體觸踫到的許多地方,如同在經歷一場最猙獰清晰的夢魘。他們每個人到達這里的時間不同,身體保留下來的完整程度就不同,早些的那批都已經只剩骨架了,而錢麻子還僅僅只被啃掉了半張臉而已。霍東海費了很大的力氣。才遏止住嘔吐**,那些厚濁粘稠尸液已經浸透了他的身體,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帶著無數尖針在往體內扎,如果不是親身經歷,他絕對想象不出世上竟然也會存在如此可怖的氣味,光是聞一聞就足以讓人發瘋。

叢林永遠都是公平的,弱肉強食生死交替,霍東海並不想也躺在這里。所以他的動作更小心,那些近乎實質的腐臭也漸漸淡離了意識。整個背部的污泥和穢物都是為了穿越這一片死地而涂抹的。現在看起來效果不錯,至少他活著看到了那個水潭。

行軍水壺就綁在左前臂上,被泥抹得根本看不出原來模樣,霍東海用盡可能小心的動作取下它,平著浸入渾濁水面——保持半個壺嘴入水才不會有氣泡出來,角度控制得好連聲音都不會有。這一點活著回去的人早就說過無數次。

終于灌滿水,掉頭爬上來路,用了同樣漫長的時間回到林帶後,精神上的突然放松甚至讓霍東海生出了一股強烈的困惑感,覺得這一切都太過容易了。一切都不是真的。

被毀的林帶佔地並不廣,霍東海沒丟下應有的謹慎,到達接應地點仍舊匍匐了十幾米遠,才選擇在一棵足夠遮掩住全身的大樹後站起身來,迅速月兌下衣褲,赤條條地拍打起螞蝗。這些貪婪生物中的一條,已經將滑膩的身體鑽入了他的肛門,沒法拍,他就只能用手指去扯。忍耐已久的狂躁和痛苦,此刻全都噴發般地釋放出來,皮膚上密密麻麻躥起雞皮疙瘩的同時,他彎下腰開始嘔吐,空蕩蕩的胃里卻只涌出了一些酸液,漫過嘴唇沖出鼻腔,牽著絲往下掉。

幾個罪民從遠處的藏身地走出,往他這邊來,突如其來的一聲空氣爆響讓他們全都停下了腳步,趴倒在林地間。

霍東海迷惘地看了看同袍,又看了看自己缺掉半邊的右膝蓋骨,一下子跪倒,拾起地上的行軍水壺想向他們扔過去,揚起的手臂卻在半空中打了彎,將水壺結結實實地砸了腳面上——飛來的第二支羽箭像是長了眼,他的手腕被打斷。

是的,打斷。

對方沒有用上那些瞬間致命的毒箭,而是選擇了一種奇特的爆破箭頭,以罪民的**強橫度,也經不起直接轟擊。

霍東海被激起了凶性和斗志,用反手去模水壺——這一次異聲連響,他的左手手腕和另一條腿先後中箭,整個人再難支撐,趴在了地上。

一名同袍試圖借著樹木的掩護,沖過來救人,但很快就被直接射爆頭顱,僵硬地栽倒下去。剩下的罪民全都不敢動作,只是拼命四處張望,盲目地舉著武器。

潛伏在未知處的弓手似乎並不急于結束戰斗,而是在沉默觀望著,像盤踞在絲網中的蜘蛛,等待獵物在掙扎中一點點被裹得更緊。

沒有人出聲,就連渾身是血的霍東海也自始至終緊咬著牙關,不讓自己發出半點申吟——他已經明白過來,能夠活著打到水,並回到接應地點,不是因為被上天眷顧了,而是敵人覺得那壺水得用更大的代價來換,他們甚至因此而改變了伏擊位置。

長時間的僵持顯然不是敵方想要的,又一支羽箭隨後撕開霍東海的腰部,掀飛了半截碎裂的肋骨和皮肉,盡管他依舊死扛著不出聲,但其他罪民卻已經按捺不住,怪叫著沖上,剎那間羽箭破空聲就變得密集起來,而霍東海也如同一道再無價值的誘餌,等到了直奔後腦的最後一支箭矢。

繞水設伏,圍傷打援——如此這般的殺戮戲碼,近期每一天都在上演著,只因為最近綠魂森林所在的東部位面,滴水未降。

沾滿血跡的行軍水壺最終被送到軍團長羅烈面前時,他連看都沒有看上一眼,就揮手讓人拿下去。老天就連一絲雨雲都欠奉,許多傷員在啃過植物干睫、嚼過草皮樹葉,想過任何能想的辦法之後,現在連尿都已經沒得喝,這點水對他們來說,比什麼都重要。

一切都是因為那處古老意志在作祟。

它籠罩著綠魂森林,保衛著綠魂森林,在越來越強大的同時,將這里逐漸變成了里世界一般的**位面。

世界意志的壓制,使得罪民們幾乎無法發揮出火種力量的十分之一,自愈力更是直落千丈,等于一下子從天神般的強者跌落回凡人境界。他們對食物和水的需求從未如此急迫過,居然又回到了每日三餐不吃不行的孱弱狀態,對水更是渴求得像是發了瘋。

羅烈的104軍團已是近一周來栽跟頭的第十六個軍團了,前十五個的建制從今往後都不會再存在,只剩下他還帶著下屬苦苦支撐。

「這次他們沒有在水源附近動手。」一個罪民低聲報告。

「死了幾個人?」羅烈冷冷地問。

「六個。抱著水壺爬回來的那個,也快堅持不下去了,失血過多。」

羅烈沉默了很久,臉色鐵青地從牙縫里迸出一句︰「傳令下去,準備撤退。」

「什麼?」下屬震驚地看著他。

「我們從一開始,就在錯誤的地點,跟錯誤的對手作戰,現在該是看清形式的時候了。」羅烈仿佛蒼老了幾十歲,連說話的聲音都在發顫。

土人早在密林中布下防御陣地,里面挖了四通八達的交通壕。他們就像是幽靈,無處不在,無處不藏。

最初羅烈和其他軍團長一樣,認為這些老鼠絕對經不起大規模掃蕩,可現在看來似乎錯得很厲害。

面對十多個同步行動的罪民軍團,土人們打打逃逃,再逃逃打打,從不肯正大光明地決一死戰,就這麼在森林里玩貓抓老鼠。每次想要圍而殲之,卻總是被輕易撕開包圍,跑得無影無蹤。森林仿佛存在某種魔咒,今天燒平,明天又會長出新樹,更別提那些偽裝得一動不動的魔樹守衛和食人巨根,隨時會給罪民帶來傷亡。

誰是老鼠,誰是貓,現在很清楚了。羅烈想不出是什麼力量,推動著土著在作戰中如此迅速地成長,突襲、狙殺、游擊、攻防,他們正在變得越來越不像是一群初出茅廬者。

無論如何,現在一切都結束了。當撤退命令下達到兵士當中時,竟然有陣陣歡呼傳來,這讓羅烈多少感覺輕松了一些。

他原本以為罪民特有的榮耀感,會讓兵士們心生抵觸,卻沒有考慮到誰都是貪戀生命的。這些曾經凶悍如虎、屠殺土人如同屠狗的部下,在面對比自己更狠更厲的對手時,也一樣會怕,會後退,甚至會哀嚎哭泣。

他們終究是些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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