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老人，一段過往，一個驚天秘密。
教宗所說的第四維，其實正是冥河之眼的開眼之地。但教宗見到的場景委實是太過壯闊離奇，讓雷洛不禁為之震撼。
「你的意思是，任何星球都存在復制體？」雷洛問。
教宗緩緩搖頭，道︰「不是復制體，就拿新巴比倫來比方，我們現在呆的是一個新巴比倫，但前一秒鐘還有另一個同樣的位面，上面生活著同樣的你和我。再前一秒，又是再一個。它們都切切實實的存在過，所以從本質上來說，跟復制體或鏡像是完全不同的。時光長河無窮無盡，只要掌握了逆流的能力，你就能看到無數個相同的世界處在一條直線上，我們所在的是最前面一個。」
雷洛明白了教宗的意思，這樣的逆流類似于時間旅行，卻已經遠遠跳出了相對論所能涵蓋的物理層面。
「但黑洞的吞噬能力，能夠毀了這一整條時間線上的所有存在。只要星球被吸引過去，陷入黑洞，那麼無論是今天的世界，還是昨日的世界，都將崩潰瓦解，徹底湮滅。新巴比倫很快就要走向這樣的結局了，我在這里沒有什麼可留戀的，但我必須阻止以爐行星的毀滅。那里有我的妻子，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萬劫不復。」教宗的語氣變得很奇異，帶著明知必死者的釋然，也流露著對往事的眷戀。
「就算能救她——或者說她們，你也沒法回到從前的生活了。畢竟，每個她身邊，都有著另一個你在陪伴。」雷洛一針見血地說。
「這大概就是報應吧，我已經早有心理準備了。」教皇站起身，整了整衣服，「走吧，在動身之前，我想讓你看看我曾經看到過的。」
雷洛不言不語。跟在了老人身後。
兩人走出地下甬道，來到大禮拜堂近萬尺的巨廳之中。陽光正透過落地窗流瀉進來，鐫刻著浮雕的立柱，描繪著聖教軍戰爭的宏偉壁畫。以及光明之印的威嚴，都被鍍上無暇的輝煌。
沿著盤旋的階梯，一步步踏上百米之高的大圓頂塔樓，尖頂內部懸浮著一個酷似七巧板的發光體。它大約有兩層樓那麼高，通體泛著純粹的銀白色光芒。雷洛自從第一眼看到，就再也移不開目光。
聖能之源。
無需教宗說明，雷洛已能斷定它就是整個聖教軍的特殊能力來源，所有聖光的基石。
而且，它還是前所未有的潛能載體。其中蘊藏的能量之強，甚至超過了雷洛在橫掃幾千萬血族時所吸收到的總和。
「不介意的話。你也可以試一下。通過第四維的角度，你會發現我沒有說謊。」教宗比了個邀請的手勢。
雷洛遲疑著伸出手，按在了聖能之源冰冷的外殼上。
掌心皮肉接觸到固體的那個瞬間，一股浩瀚如海的潛能涌入了雷洛體內。與此同時，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類似于泉水叮咚的奇異聲響。緊接著轟然一聲，體內的種子開始了急劇變化。
本原開啟了大門，銀白之光涌入。雷洛的全身變成了半透明的琉璃狀態，仿佛有著一輪小太陽在體內冉冉升起。
此刻的雷洛已經完全無意識了。
教宗踏上一步，似乎要有所動作，一條似蛇非蛇、似龍非龍的猙獰生物卻從雷洛身後的虛空中浮現出來，張開血盆大口。向他作出攻擊姿態。
「九頭蛇……不，是九命天龍。」教宗微微動容，更加堅定了預言所說的絕非虛妄。
老人伸出手，指尖凝固著一點微弱光芒。
「這個能幫助你的主人打開真正的門戶。」他說。
九命天龍的幻體緩緩游到近前，探首而出，似是嗅了嗅那點光芒。身軀一寸寸消失不見，不再阻擋老人接近雷洛。
指尖刺出，落在堪堪觸及雷洛皮膚的程度，就此停下不動。
生氣迅速從教宗的眼瞳中流逝著，塔樓上的大笨鐘忽然自動敲響起來。整個聖城都被驚動了。人們紛紛望向禮拜堂方向，帶著無法相信的震驚神色逐一跪倒。
「我要先走一步了，不久的將來，你也應該會來吧！」教宗微笑著，身軀如同崩解的沙人一樣，在驟起的強流中化為無數光點，消散不見。
在雷洛的自我意識中，教宗按來的那點微弱之光，等同于一條開啟在虛空中的引導之路，將雷洛毫無阻力地送到了第四維空間。
在那里，他看到了一整個星系。
已經沒有「身體」這樣的存在概念了，他更像是一個不受拘束的幽靈，只要動動心念，就會瞬息出現在自己想去的地方，相比起來光速慢得如同定格。
在全速沖入三維的過程中，雷洛發現整個虛空都在變化。身邊的混沌空間被拉伸，延長，變出無數光帶，然後一條條時間線如同從水下浮出。仔細望去，它們上面串連的位面，每一個後面帶著無數虛影，那是世界在時光流逝中留下的運動軌跡。
而星系中央存在的那個黑洞，正如漩渦般揮發著巨大的引力，將許多個獨立位面吸引過去。毀滅過程無聲而迅速，令人毛骨悚然。
透過熟悉坐標，雷洛看到了昱非星球，那個世界也同樣在無可挽回地向著黑洞運動。只不過跟已知的一樣，昱非在長河的下游，而新巴比倫在即將到達終點的上游。
黑洞，即是罪民所在的世界，黑暗之地。
雷洛不確定他們究竟通過何種方式，才能那樣的環境中生存。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必須阻止這一切。
教宗有他在乎的人，所以要拯救以爐星球，雷洛也同樣有在乎的一切。他本以為隨著力量的提升自己可以做到冷酷無情，對其他生命體毫不在意，但事到臨頭，卻發現錯得很厲害。
力量再強大，他胸腔中跳躍的還是一顆人類之心。是人就會有感情，有牽掛，有愛。他也沒法例外。
「 」的一聲，被吸收完所有潛能的聖能之源，變得四分五裂，一片片掉落在地。
雷洛體內的潛能種子已變得光芒萬丈。無法逼視。這次它終于有了反應，融入本原深處，與冥輪相安無事地共存一地，加入了軀體的大循環。
冥輪、九命天龍，再加上現在這顆光明種子，雷洛覺得自己似乎成了一鍋大雜燴。
睜開眼，教宗不見蹤影。
雷洛接收到了他最後留下的意識波動，很清楚這位老人已經以特殊方式，提前去了黑暗之地。
單純的武者並沒有辦法舍棄軀殼，教宗靠的是聖光之力——也就是潛能的力量。
是不是能理解為。這樣的存在可以算另一種獵命人呢？嘉寶其實只是其中覺醒得最徹底的一個，所以才代表了罪孽？
雷洛搖搖頭，走下塔樓。
「光明仲裁願為您效命！」遠遠迎上來一隊年輕的武士，虔誠地跪倒在地。
雷洛腳步未停。
「從今天起，您就是新任教宗了。我等願為您效命！」幾名領域級強者同樣跪下，表示最徹底的臣服。
雷洛仍然沒有停步。
去往聖城城門的這一路上，越來越多的紅衣神官和聖武士開始匯聚，敬畏地看著雷洛。他所過之處，沒有一個人敢于保持站姿。
在這些聖教軍成員眼中，雷洛根本就是移動的聖能之源，整個人都在往外噴射著熊熊的銀白之光。身軀頂天立地。
誰都沒有想到，教宗的離去會緊接著換來一位新的至高權柄。連聖能之源都與其完美融合，質疑或猜測已失去任何意義。
應該做的就只剩下了臣服，這是意志中的最高本能。
「打開城門。」雷洛到了聖城入口，開口吩咐。
城防軍毫無疑問，立即照辦。「咯咯」鉸鏈轉動聲中。萬噸巨閘升起，赤色陣線和錫古教組成的聯合部隊正在城外，嘉寶站在最前面。
大部隊沒有立即就入城，像是中了定身法一樣凝固在原地，鴉雀無聲。
赤色參謀長古斯丁感慨萬千地注視著城內全體跪倒的聖教軍。再望向屹立不動的雷洛，生平第一次對這個年齡段的青年產生了極度佩服之心。
整個赤色陣線外加錫古教努力了千百年都沒有完成的事情，雷洛一個人就做到了。
曾被雷洛收伏的錫古教成員王義，如今已是玄宗級武者，異化版的九命天龍訣練到了第五層。這次帶著錫古教大軍遠涉重洋趕來聖城，正是接到了雷洛的命令。
「主人。」此刻王義緩緩跪倒，隨即身邊第二個、第三個，城外部隊隸屬錫古教的成員竟然有半數以上都做出了同樣舉動。
其他錫古教教徒都震驚不已，不明白同伴是中了什麼邪。古斯丁等人也是面面相覷，受到了極大震撼。
「進城。」雷洛揮了揮手。
大部隊魚貫涌入，聖教軍眾人雖然臉色大變，但仍然保持著沉默，齊齊向雷洛投去目光。
「這是你們的聖武士團長！」雷洛舉起嘉寶，將她扔上一輛卡車車頭，以便站得更高更顯眼。
嘉寶標志性的白金色短發在風中微揚，清秀臉龐上帶著肅穆之色。她當然能看得出雷洛身上的改變，也大致猜出了原因，此刻更在意的卻是後者體內隱隱流轉的某些東西。
——殺氣，或者說是死氣。
千百道目光投來，聚焦在嘉寶身上，聖武士團的每一個人都在由于激動而發抖。
不敗的少女團長，曾是他們最大的榮耀，如今也一樣是。
「我跟她是一類人，赤色陣線、錫古教跟你們也是一類人。」雷洛的聲音並不大，但字字句句都能讓聖城內外的這數萬人听得清晰分明，「這里沒有神，有些住在浮空之城的家伙卻自以為是神，並且自以為能掌控腳下所有這些人的命運。」
「許多人被利用了，更多人站起來反抗，大家打來打去，卻不知道自己根本就是螻蟻。不僅僅是你們，就連這個位面都根本不在那些家伙眼中。他們只在意浮空之城的命運，所以就算要把整個新巴比倫加速送去深淵，也得讓浮空之城月兌離出去。」
「我原本很希望去末日的終點看一看，想見識見識那里到底有什麼。但現在我改變了主意，至少不願意新巴比倫走向毀滅，這里還有太多無辜的人，有太多我在乎的人。我馬上就去浮空之城，跟那些家伙干上一場——既然他們巴不得月兌離，那我就提前讓浮空之城飛向虛空！至于你們，跟著我混到今天的，自然不會再添亂。」雷洛望向錫古教王義等人，又將目光轉移到聖教軍和赤色陣線身上，「跟我剛接觸不久的，我現在只想給個忠告。放棄無畏的對抗，等到浮空之城開始月兌離，盡量用你們的力量，去幫助那些同為弱者的普通人。」
「我可以保證，這是你們唯一還能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