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曲 第二十六章 血雨與偶遇

作者 ︰ 浮生剩半

空中被雨滴與弩箭透體而過的那人瞪圓了雙眼,胸口與月復部已經被剛才那陣暴雨與弩箭打成了篩子,輕輕的落在了地上。

透過那人身體的弩箭還是原來的弩箭,但透明的雨滴已經變的血紅。

弩箭隨著被打成篩子的那人落地後,無聲的落在了他的身旁,血紅的雨滴毫無停頓,在空中斜斜的射向路邊‘鶴立雞群’的安然。

安然看著那個人被打成了篩子,微微皺著眉,拉著艾墨兒準備繞路離開,艾墨兒的小手冰涼,臉色有些蒼白,咬著嘴唇緊緊的皺著眉,顯然是剛才的情景讓她受到了驚嚇,無論她怎樣的風姿卓絕、六藝聞名于神都,一個生長在周國首善之地的高官之女,又那里這麼近距離的感受過血腥、生死。

心里猛然一震,安然拉著艾墨兒閃到了一邊,回頭就看到正射向自己原來位置的血雨,一只手下垂,一件東西花落到了手心,安然把它舉了起來。

楚飛熊見血雨射向的那少年拉著身後的少年閃到了一邊,舉起那塊牌子,眉頭略微的挑起,眼楮里微微有光芒閃動,輕輕的一揮手,血雨無聲的落在地面,身後一名軍士騎馬過去從安然手里接過了牌子,送到了他的手中,他把牌子正反兩面都看了看,眼楮微微眯起,隨手把牌子拋向了安然,一手輕提韁繩,隊伍繼續向前。

安然接過拋來的牌子,握在手里,拇指緩緩的在牌子上撫模著,眉頭皺的愈發的深了,看著地上的那句死尸及落在他身邊的三支弩箭,看著那個拋回牌子,沒有任何表示騎馬前行的大將軍及他身後軍士。

他本以為這些年生活的殘酷與磨練,已經讓他的心足夠的堅韌和沉穩,但此刻心里卻有著一種被人輕視、無視時的怒意。

如果剛才他沒有拉著艾墨兒閃開,沒有拿出那塊牌子,那麼對于那些射來的血雨會不會也把他變成篩子,甚至是連艾墨兒一同變成篩子,以現在那人表現出來的傲慢與強勢,他毫不懷疑。

看過那塊牌子,沒有一句表示,甚至是沒有一點表情的,徑自離去。

那怒意究竟是因為對方的傲慢與強勢,還是因為此刻被自己緊緊擋在後面的那個人兒,安然皺著眉站在那里,沉默著。

大將軍與他的親衛已經走遠,圍觀的民眾卻還不肯離去,人群里逐漸響起了或因為驚嚇此刻聲音還在顫抖、或興奮、或唏噓的議論,對于被打成篩子倒在地上的那個人,已經沒人有興趣再多看一眼,他們的興趣更多的是在猜測是誰主使的這場毫無意義的刺殺,以及大將軍那驚人的武力。

艾墨兒咬著嘴唇,看著皺眉站在自己身前沉默著的安然,輕輕的拍了拍他的手。

安然回過神兒來,看著艾墨兒咬著嘴唇看著自己,臉上還帶著蒼白,安然拍拍她的手,兩人相對著微微一笑。

「大將軍常年駐邊,很少回到神都,這刺殺是何人所為?燕國?」

安然緩緩的搖了搖頭。

「應該不是燕國,既然已經遞交了國書,主動求和,那麼這場刺殺便是愚蠢的,多余的。」安然看著艾墨兒,「再說大將軍帶著一眾親衛,這里又是神都,燕國就是真要刺殺大將軍,又豈會單單只派一人前來?」

艾墨兒長長的出了口氣,已緩解因為剛才的驚嚇,此刻還緊張不安的心,有些茫然的問道︰「那會是誰?朝中眾臣之間向來比較謙和,也不至于有這麼過激的行為出現。」

沉默了一會兒,安然臉上發出一絲莫名的笑意,道︰「不管是誰,自有陛下和那些大臣們去操心費神,我們多想多說終歸無益。」

把艾墨兒送到離大門幾十米的地方,安然站在那里,看著艾墨兒走進大門,默默的轉身向回走,心里想著剛才的那場毫無意義或者說是愚蠢的刺殺。

燕國在已經丟失了十三座城池後,遞交國書求和,主動提出割地賠款,那麼斷然沒有可能再來派人刺殺周國這次進攻燕國的主將,這對馬上就要到來的燕國使團的談和無疑是雪上加霜,只會讓周國憤怒,更加有理由在求和的協議書上加上讓燕國難以接受、更加難堪的條件。

燕國沒有那麼愚蠢,或者說是非要給周國讓自己難堪的理由。

整件事無論怎麼發展,以現在周國與燕國所處的位置來看,最終受益的只能是周國。

一旦與周國求和的談判不成,周國繼續進攻燕國的話,那麼軍力不如周國的燕國,只能向更北方的草原王庭求助,想要得到草原上的狼群的幫助,也斷然不是給足金銀那麼簡單,備不住草原的狼群南下,打著援助燕國的大旗,順著就把燕國的城池給攻陷了。

草原上狼王與狼群的貪婪與背信,翻看過去的歷史,數次給予世人充足的證據來證明。

那麼,這場毫無意義又愚蠢的刺殺,目的便只能是……

讓周國在于燕國接下來的談判中,更加的有利,燕國更加的被動。

想著那天見到的,那個坐在帝國最高的那把椅子上的人,想著他講話時的柔和與身上散發出的儒雅,安然一直皺著的眉頭緩緩的舒展開,笑了起來。

不多時已經走到了洛水邊的柳樹下,一個青衣小廝快步走了過來,對著安然躬身行了一禮,道︰「敢問這位可是安公子,安先生?」

看著站在自己面前,躬身低頭的青衣小廝,安然緩緩的「嗯」了一聲。

「我家小王爺在前面的畫舫上有請安先生過去一敘,小王爺說,在畫舫里看到安先生在洛水邊漫游,有道是相請不如偶遇,還請先生莫要推卻。」

安然剛剛舒展開沒多久的眉頭,微微的瞥起,淡淡的道︰「前面帶路吧。」

坐在一身貴氣,而又一直保持著溫文爾雅的笑容的小王爺對面,安然也努力的保持著臉上的微笑,彼此間客套了一番,便進行著有問有答、不時響起兩人笑聲的交際,沒有冷場與令人尷尬的長時間的沉默,整個過程在兩人一直保持的笑容下透著友好、和氣甚至是真誠。主人是一個很好的主人,客人也是一個很不錯、至少和配合主人的客人。

安然在父母過世以後,一個人在山里拼命的要養活自己,便不可避免的與那些凶獸相遇、搏斗、拼命,時間久了,對于一只野獸是不是會給他帶來威脅,就有了一種很直接的直覺,慢慢的這種直覺又被他用在了與人相處上,對于一個人對自己的意圖是好或不好,安然都會有一種像野獸一樣本能的直覺判斷。

在與老師初次相遇時時這樣,在于皇子、陳子賢初次相交的時候也是這樣,他心里都會有一個直覺上的判斷。

現在坐在這里,看著面前一直露出溫文爾雅的笑容的小王爺,同樣如此。

安然的每一句話都說的很自然,回答的也很周全,但這在安然自己看來便是疏離。

原因很簡單,直覺……

來到這艘畫舫,坐在這椅子上,看著對面的那個人和他臉上的笑容,安然身體的毛孔便收縮了起來,因為毛孔的收縮,身上的汗毛也都微微的立了起來,就像山里的野獸感受到了危險,都會炸開、豎起身上的毛一樣。

這個小王爺讓他很不舒服,所以才有了疏離。

他不認為自己是因為小皇子現在以及將來的地位才與他相交,也不認為自己與陳子賢相交是因為胖子的財富,同樣,與小王爺的疏離也無關地位或是財富。

實際上從剛才楚飛熊的那道飛射而來的血雨開始,他就已經推翻了他自己現在的身份和地位,如果說之前因為自己是師從修經處,心里有些微微自得的話,那麼在那記飛射而來的血雨以及楚飛熊事後莫然,或者說是傲然而去的身影印入他心里後,他就已經無比清醒的認識到,哪怕自己將來師出修經處,作為一個修者,沒有足夠的實力,那麼想要得到帝國內某些人的尊重與正視,還是如同妓女寫給恩客的情書一般蒼白、無力。

小皇子與他相交,可以說是一個未來的皇帝為了與修經處之間的關系更加的緊密無間,提前對一個將來可能代表修經處的人,做出的一種友好的姿態或是一種相互間提前磨合了解的示意;那麼與陳子賢的相交,更多的是在安然在過後的接觸中,憑著感官與直覺,慢慢的握住了胖子伸出的那只友好的、肥膩的手。

來這艘畫舫前,小王爺的青衣小廝對他說的相請不如偶遇,在見到小王爺,等到安然坐在椅上後,安然心里相信,這真不是偶遇。

世間有哪有那麼多的,那麼巧的偶遇,偏偏在自己回修經處路上的洛水邊偶遇到了,此時離洛水畫舫熱鬧起來的時間還很長,所有停靠在洛水的畫舫都靜悄悄的。

不是偶遇的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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