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妝 大妝 036 悶棍

作者 ︰ 青銅穗

「素羅!」

謝啟功一聲沉喝,驚得王氏身後的素羅雙肩一顫,站了出來。

「李二順說你先前去找他們打听過瑯哥兒和丫鬟的事,可屬實?」他看也不看下方,緩緩問道。

王氏一雙手又攥緊了。

素羅跪下去,垂頭望著膝蓋,默了會兒才道︰「回老爺的話,自然不實。奴婢不過是曾經上黃石鎮二爺宅子里傳話時,曾被這李二順見過兩面。方才三姑娘也說是這李二順滿口胡謅,為了詆毀太太,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還請老爺明鑒。」

王氏整個人松了松。

謝琬往素羅處看了兩眼,把目光收回來。

謝啟功皺眉默了會兒,揚手道︰「起來吧!」

素羅起了身,謝琬也隨之起來了。謝啟功看了她一眼,卻是沒說什麼。

「下去吧。」

再一揮手,負手進了內室。

王氏知道這是有話要說的意思,只得隨後跟進。

謝啟功皺緊眉道︰「瑯哥兒和丫鬟的事,究竟你是不是讓素羅去打听過?」

王氏嘆道︰「方才琬姐兒和素羅都解釋了,老爺如何還是不信我?瑯哥兒便不是我的孫子,也是我謝家的人,我能這麼不知輕重麼?」

說著,執起桌上茶壺倒了碗茶,給他遞過去,「自然,當初讓瑯哥兒搬院子的事也怪我思慮不周,才傳出去讓外人有機可乘,這事兒都過去許久了,老爺如何還質問起為妻?李二順口中所述這事,委實與我無干。」

謝啟功接了茶,緩下了神色,說道︰「不是我有意責難。你進我謝家也有三十年了,家里的規矩你也清楚。榮兒每每交代咱們這廂不可出事,若是源頭真是從咱們府里流出去的,那就無異于是自作孽!榮兒堪稱謝家的頂梁柱,我們若是拖了他的後腿,于大家都沒什麼好處。」

王氏心中一凜,忙道︰「老爺說的很是。」一面替他捶著背,又抬頭道︰「那李二順這事?」

雖然謝琬免了責罰,可事情還未了結。趙縣令既然親自到了府上來說道,那自然得給個交代人家。

謝啟功面上又是一沉︰「不論如何,那趙縣令馭下不嚴,縱使下人在外詆毀他人,反找上門來要我給交代,哪有這等道理?先不理會他!」

王氏怔住,目光漸黯下來。

謝琬踏著一路水花又回到了頤風院。

吳媽媽早備好了熱食,又烘好了衣裳等著她替換。謝琬一面穿衣一面交代︰「去把羅矩給我叫過來。」

她就不信王氏會任憑謝啟功這麼白白放了他們兄妹,不管怎麼說人是謝琬打的,趙縣令如果死揪著這層不放,謝瑯少不了也得上趙府走一趟。

趁著謝瑯還沒回來,她得利用這點時間先把事情給模清楚了。

羅矩進來的時候她已經一身清爽坐在書案後等著了,她先把剛剛在正院里的事說了遍,然後開門見山說道︰「你現在就去打听打听李二順是不是真在趙縣令府上當家僕,若是有,幾時去的,跟什麼人接觸過,都給我打听回來。」

羅矩當即就去準備。

好在二房里原本就有自己的騾車,並不用驚動府里,羅矩的出門,並沒有引起什麼人注意。

謝琬吃著早飯,想起王氏的居心,唇角也變得如外頭冬雨般冰冷。

謝榮那日在書房里交代謝啟功要放棄眼前小利,可是王氏不是謝啟功,如今謝榮已經不必她操心了,長子謝宏卻還吊在半空里,作為母親,她眼下在乎的是長子的將來,而且以她的淺薄見識,不會以為動一動二房,就當真會對謝榮的前途造成什麼影響。

所以,謝榮的話謝啟功奉為聖旨,王氏顯然卻在陽奉陰違。

王氏在府里一手遮天,就連身邊的素羅面對這種事也應付得滴水不漏,她在謝府的根基,比謝琬想象的深。

大雨一直下到近巳時才轉小。

謝琬看完了一卷書,門外響起玉雪的聲音︰「你們這是扛的什麼?」

羅矩的聲音傳來︰「你別先問。姑娘可在抱廈?」

玉雪把他們帶進來。原來除了羅矩還有申田,兩個人抬著一只鼓鼓囊囊的**袋走進來。

謝琬也疑惑地看著他們。

申田擦了把汗,一腳踏在麻袋上,說道︰「小的剛才听羅大哥來鋪子里說姑娘要找李二順問話,怕他一人難以行事,便跟了他同去。誰知這小子才見了我們便轉身要逃。我索性一磚頭將他敲暈帶了回來,看他還敢耍什麼花招!」

合著這麻袋里是李二順?謝琬目瞪口呆,下意識看向門口。

羅矩笑道︰「姑娘放心,沒有人注意。我們進門卸車的時候,也說是從鋪子里抬回來的一袋布頭。」

只要沒被人發覺,直接把人弄回來問話自然要方便得多。

謝琬放了心,想了片刻,交代申田道︰「先把人弄到後面小偏院去,找間空屋子把袋子解開。」然後對羅矩道︰「讓吳興去學堂里跟哥哥說一聲,就說鋪子里有點事,讓他下學之後去鋪子里把事處理完了再回來。順道讓吳興去跟羅管事打個招呼。」

羅矩出了門,謝琬原地坐了會兒,也抬腳上偏院來。

李二順已經被兩瓢冷水潑醒了,正跪在地下慌張地四下打量。

謝琬進了屋里,順勢坐在上首已然擦拭干淨的圈椅上,再冷冷往他一瞟。舉手投足之間,已將平日掩藏在八歲外表下的一腔冷凝持重悉數釋放了出來。

她也不說話,就這麼定定盯著他看。

她瞳仁兒原本就大,加上小孩子眼眸黑白分明,李二順正不知身處何地,陡然見到她從明處走到暗處已是一驚,再見得她這麼不言不語盯著自己,愈發覺得高深莫測,張了幾次嘴,卻是都沒有說出話來。

明明她才是個半大的小女孩子,可是渾身上下那股懾人的氣勢卻仿佛沉澱了已有半輩子,那種不悲不喜寵辱不驚的鎮定,更是讓人無法逼視。

兩廂對恃著,汗意漸漸從他額角凝結成汗珠。

玉雪進來給謝琬奉了杯茶,她接在手里慢騰騰喝了半杯,看他雙腿已開始發顫,才望著緊閉著的窗門說道︰「我在黃石鎮打你的時候是臘月十六,那時你在鎮上鐵匠鋪當差。我們太太王氏素與趙夫人交好,她知道了你被打,然後把你薦給了趙夫人,之後聯合了趙縣令一家在我們老爺面前合演了一出好戲。是嗎?」

「不是,不是!」他咬牙否認,可是看著她的雙眼,卻猛地想起那兩鞭落在臉上時的鑽心疼痛來。

謝琬渾似不曾听到,頓了頓,又自顧自問道︰「王氏跟趙夫人之間,訂的是什麼條件?」

趙縣令也是七品父母官,好歹有著身份在,王氏不開出讓他們動心的條件,他們怎麼會同意與她沆瀣一氣?

李二順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他再也想不到她竟能直指這其中之要害,是啊,他機靈不及別人,勤奮不及別人,就連討好賣乖也不及別人,若沒有那日王氏開出的報酬,趙夫人又怎麼會同意把他收下?

他長久地不說話,謝琬也不著急催促。只是忽然間她偏了頭,聲音平靜得像是在吩咐下人拿糕點︰「申田,拿床薄棉被來,再拿根棍子。」

棉被加棍子,稍微在大戶里混過些時日的都听得出來這是要上刑。棍子打在裹著棉被的人身上,只會落下內傷,而外表一點看不出來。這招數極其之狠,稍有不慎便會導致髒腑破裂而死。她一個乳臭未干的孩子,竟然懂得這些!

申田去拿棉被棍子了,羅矩正好傳完話回來,听見李二順驚慌尖叫,一個箭步沖上來將他的嘴捂住。

李二順的眼里露出瀕死的驚恐,用盡全身力氣在掙扎。

他此番出來,沒有人知道他上了哪里,甚至連他自己都不能確定這是在哪兒,他今日就是死在謝琬手下,也沒人替他申冤!說不定,還會連他的尸首都找不到!就是萬一他能逃得出命去,誰又會相信他是栽在這個九歲孩子的手下而拿她是問?

他開始真正害怕起她來了。

可是申田已經把被子拿了過來,並且不由分說包在他身上,且拿繩索將他捆得嚴嚴實實。他被抹布堵住了嘴,說不出話,告不了饒,手臂粗的棍棒已經高高掄起。

「嗚——嗚——」

他像癲狂了似的在地上猛烈地游動著身子,拼了命地把腦袋往牆上及桌腿上撞去,求生的*在這一刻里被他表現得淋灕盡致。

謝琬給了個眼色羅矩。

羅矩上前將他頭發提起,他額尖上已經磕出個兩個血糊糊的大包來,而雙眼的瞳孔因為恐懼而劇烈收縮。羅矩將他拖到謝琬腳跟前,申田再將他嘴里的抹布扯出來,一手掐住他喉嚨。

他大口地喘著氣,氣息吞吐的聲音仿似急速抽動的風箱。

謝琬仍然平靜地道︰「趙夫人和王氏之間,訂的是什麼條件?」

他瞪大眼抬頭看她,臉上的神情仿似死了一遍又活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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