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讓方遲進門,給父母交代了一下，陳悠然就跟方遲一起走了。
到了W市，在醫院見到陳穎慧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醫院病房里,陳穎慧的臉上沒有一點兒血色,原本高高隆起的月復部，也平了,整個人呆呆地躺在病床上，瞪大眼楮看著天花板。
看了眼陳穎慧,陳悠然就去找田建華了。
田建華很為難,但是私下里還是跟陳悠然說了情況。
「大出血,原本都要準備摘除子宮了。不過萬幸,最後子宮還是保住了，雖然以後再孕的幾率可能會降至最低，但好歹也有一點點的可能。悠然，老實跟你說，有人讓我封鎖消息，向你們家屬隱瞞病人的情況。對方的背景很深，我……」
「放心吧田院長，我不會讓你難做的。他們讓怎麼說，你就怎麼說好了。」陳悠然淡淡地說道。
田建華還是有些擔心，「悠然，咱們打交道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今天這事兒……真是喪心病狂。可我還得跟你說一句，那些人，咱們誰都惹不起。」
「不用再說了，我知道的。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煩請田院長多注意下我大姐的情況，讓她正常痊愈出院即可。」
陳悠然的聲音實在是太平淡了，以至于田建華的心里，怎麼都無法平靜。
「悠然啊，你知道一句話叫做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麼？」
陳悠然笑了起來，「田院長，你就放心好了。我不是那種以卵擊石的人。」
從田建華這兒離開，陳悠然又回到了病房。
「大姐。」陳悠然喊道。
陳穎慧一聲不吭。
「能跟我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嗎？」陳悠然道。
陳穎慧抿著唇，轉過頭看向陳悠然，一字一句地道︰「什麼都別做，是我自作自受。」
陳悠然輕笑一聲︰「你怕我找他們報仇，然後他們對付我，是嗎？放心吧，我不會那麼傻，你這是自作孽，怨不得人，我不會傻到為了你枉顧咱們一家人的性命的。」
陳穎慧笑了，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小弟，我真傻。你說的對，我就是自作孽不可活。也罷，沒了就沒了吧。悠然，你幫大姐最後一次好不好，把那孩子葬了，我不想讓他像其他醫療垃圾一樣被人丟了。」
「好。」
六個月的胎兒，身體的器官已經基本上都發育完全了，如果是特殊情況必須要早產的話，只要醫院小心護理就能成活，就是一條新生命。可是如今……
當陳悠然看到那裝在黑色的醫療垃圾袋里四肢健全的胎兒時，他的心跳得很慢很慢。
他在想，前些天的時候，隔著大姐肚皮踢他的，到底是這小家伙的手還是腳？
那麼小小的，竟然會那麼有力。
這小家伙本該繼續躺在溫暖的羊水中，在母親的肚子里一點點成長，可如今，卻在這垃圾袋中……
農村的風俗，一般夭折的孩子是不能入自家墓地的，像是這種還不屬于嬰兒的胎兒，就更別提了，一般都是隨便挖個坑就埋了的。
可陳悠然偏偏鄭重地買了一塊墓地，政府提倡公墓，只不過很多人還是不願意火化，想要在農村入土為安。如今這墓地的價格很便宜，但也沒多少人願意買。
陳悠然買了一塊，根本沒人管他怎麼用。
下葬，無字碑。
站在墓碑錢的陳悠然，笑得很燦爛。
某個路過的墓地管理人員，看到這樣的陳悠然，簡直就像是見了鬼。誰能盯著一個墓碑，笑得那麼……妖嬈？
陳悠然處理完了之後，去告訴了陳穎慧一聲。
陳穎慧就像是忘記了之前的事情一樣，積極地養病，對于之前的事情絕口不提，就好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而陳悠然也已經得知了事情的大概。
顏信和秦雅不知為何知道了陳穎慧懷孕的事情，找到了陳穎慧。
在爭執過程中，秦雅踹了陳穎慧一腳，陳穎慧從樓梯上滾落……
陳悠然微微嘆息，明明他很想當一個純良的人，平平淡淡過一生，可為什麼總是有人要送上門來找死呢？
原本在大姐懷孕後，他並沒打算對顏信和秦雅怎麼樣。
因為陳穎慧的所作所為，的確是自找的，明知道那個男人不負責任，還要把自己交付給那個男人，這能怪得了誰？
甚至，陳悠然也認為陳穎慧該受到懲罰，而那個孩子，其實就是陳穎慧一輩子都無法釋懷的懲罰。只不過陳穎慧的這個懲罰，對于他來說是一個意外的驚喜。
至于顏信，陳悠然的確沒想過為了大姐報復他。
可是千不該萬不該，顏信不該在他陳悠然已經想要那個孩子之後，跑來動手，把他的驚喜砸碎……
甭管是顏信動手還是秦雅動手，都無所謂，他們一個都跑不掉！
陳悠然的手指緩慢地跳躍，仿佛還能感受到那小家伙踹他的感覺……
……
這次的事情，讓陳穎慧的身體虧損得很嚴重。
陳悠然這幾天，每天都煲湯給陳穎慧，慢慢地養。
「小弟，我一個人能行，你回家吧。今兒都已經是除夕了，你還不回家爸媽肯定都擔心的很。」陳穎慧道。
「我下午回去。」
「嗯。我這邊你不用擔心了。孩子也沒了，我徹底輕松了，什麼都不用想了。至于顏信和秦雅，我孩子都沒了，他們難不成還殺了我？」陳穎慧微笑道，眼底沒有一點兒多余的情緒。
陳悠然看了眼陳穎慧，點點頭，「嗯。」
此時，一輛車子緩緩地停在醫院的停車場。
「阿信，你和秦雅這次太過了啊，差一點就鬧出人命了。那個陳穎慧萬一死了呢？」何紹道。
顏信抿著唇，「我也沒想到，秦雅竟然那麼狠。」
「你沒想到？哼。」何紹冷聲道。
顏信嘆了口氣，「我不知道陳穎慧懷孕了，我真不知道。」
「若是你知道了呢？」
「……她這孩子無論如何也不能生下來的。」顏信道，「如果我早知道她懷孕的話，早些時候叫她打掉就好了。」
何紹不耐煩地看了眼顏信，「行了，你這破事兒我懶得管。這是擱在陳穎慧這女人身上，威脅一下再給點錢，事情也就到此為止了。若是換做別人，事情鬧大的話，看你家老爺子不打斷你的腿！」
顏信煩躁地擺擺手，「我哪知道陳穎慧這女人會這樣啊。這下子算是徹底明白了，女人都是些口是心非的東西。裝的跟貞潔烈女一樣，到頭來還不是……」
「好了阿信，我陪你來這一趟，也是看在咱們從小到大交情的份兒上。我是來找我小舅舅的，這事兒要是給我小舅舅知道，哼，你自己掂量。」何紹冷聲道。
顏信的臉色立刻一白，「阿紹，可千萬別跟你那小舅舅說。明明年紀比我們還要小兩歲，可那氣勢，真是太嚇人了。而且你那小舅舅可古板著呢，要是這事兒給他知道了，一準得告訴我家老爺子。」
「你要是有我小舅舅那本事，年齡算什麼問題。行了，快下車，趕緊把問題解決了。那什麼，她要錢的話，只要不太離譜，你就別再婆婆媽媽的了，趕緊解決完事兒。」
「嗯。」
兩人一起下車往醫院大門走去。
……
陳悠然從病房出來，提著飯盒走出醫院大門。
好巧不巧，看到了並肩而行走來的兩人。
顏信和何紹。
陳悠然站住了，臉上揚起了一抹笑容。
顏信跟何紹也看見了陳悠然，兩人的臉色均是微微一沉。
原本他們以為，這女人怎麼都不敢跟家里人說的，不料，竟然在這兒看見了那女人的弟弟。
若是那女人一家子鬧起來的話，可就難看了。
可是兩人又有些疑惑，那個女人的弟弟，好像叫悠然吧，怎麼這幅表情？而且明顯，人家是在等他們呢。
顏信跟何紹走了過來，站在陳悠然跟前。
兩人的個子都比陳悠然要高，衣著打扮更不是眼前的少年可以比的。
可不知道為何，眼前這個瘦弱的少年，卻讓兩人心中都騰起一種怪異的感覺，高山仰止？
陳悠然臉上的笑容很大，不是皮笑肉不笑的那種，而是發自內心的笑意，連眼楮都在笑。
可就是這種笑，讓顏信和何紹都有種心里發毛的感覺，就好似是毒蛇在對獵物笑！
顏信和陳悠然接觸的更少，完全無法理解。而何紹，跟陳悠然說話的時間就多了些，可是任憑何紹搜腸刮肚都無法回想起，眼前這個少年的笑容何時這麼燦爛過。
而且，在這種情況下，他到底是怎麼笑出來的？
「你——」顏信有些遲疑。
實在是陳悠然的反應太出乎他的預料了。
他不該很憤怒地想要替姐姐報仇嗎？他不該沖上來就跟他干架的嗎？
怎麼擺出這麼一副笑臉？這簡直無法理解。
陳悠然的笑容不變，「謝謝你。」
顏信更懵了，「謝？」
「嗯。當然謝謝你，你幫我除掉了那個禍害啊。」
顏信的臉色有些發青，這話實在是……
「早就讓她打掉了，她偏偏不肯。你們是城里人，大概不了解我大姐這種情況，在村子里有多丟人。如果給她挺著個大肚子回家的話，恐怕十里八鄉都要戳我們家的脊梁骨了，丟人啊。幸好我爸媽他們都還不知道，否則肯定要被氣死！」
陳悠然不光是臉上在笑，他的聲音里也帶著歡快的笑意，「現在好了，你們把事情解決了，多好。我為什麼不謝謝你們？」
何紹的臉色很難看。
顏信也是嘴唇緊抿，「那是你大姐，你……你就沒點兒同情心嗎？」
「同情心？她不顧禮義廉恥跟人苟且還壞了孽種的時候，怎麼就沒想過同情一下我們？這事兒要是給村里人知道的話，我們家在村子里可就沒立足之地了。」陳悠然無所謂地說道。
顏信攥著拳頭，看樣子很想給陳悠然一拳。
陳悠然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了，「你們知道我原本要怎麼做的嗎？我原本打算等她生下孩子，然後再把那個孽種溺死，裝在禮品盒里送給那個孽種的父親的。可惜啊，現在那個孽種已經被當成是醫療垃圾給扔了。對了，你們是我大姐的同學，你們知道那個孽種的父親是誰嗎？我問了很久，我大姐都不肯說。」
顏信的臉色已經完全不能看了。
他沖上去就要打陳悠然，卻被何紹給死死地攔住，憤怒已經讓他完全看不清對面陳悠然眼中那濃濃的嘲諷。
何紹一邊抓住顏信，一邊看向陳悠然，「你真不知道那個孩子的父親是誰？」
「你知道？」
「那你怎麼知道是顏信……是顏信弄掉了你大姐的孩子的？」何紹道。
「難道不是？」陳悠然一臉驚訝，「我大姐說，她跟你們起了爭執，然後你推了她，結果她沒站穩就摔下樓梯了。不是這樣嗎？」
顏信喉嚨不斷滾動，最終卻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陳悠然笑眯眯地看著顏信，「你們這是要去看我大姐嗎？多謝了啊，記得去給她寬寬心，雖然你推她不對，但結果很好，我非常非常感謝你。」
說完之後，陳悠然就從兩人身邊繞過，離開。
留在原地的顏信跟何紹，面面相覷。
何紹還能保持平靜，可是顏信，臉色難看至極。
「阿紹，你听听，這……陳穎慧怎麼有這種弟弟？靠。」顏信心里很不舒服，一腳踹翻了路邊的垃圾桶。
何紹淡淡地看了眼顏信，「心疼了？那就多給她點兒錢。
顏信哼了一聲，「我只是為她難過罷了。陳穎慧雖然虛榮，但至少她跟別的自甘墮落的女人不一樣。她在學校的成績可是實打實不摻一點兒水分的。如果不是她妄想嫁給我的緣故，我不介意跟她多玩一段時間的。」
何紹皺了皺眉，「阿信，這些話最好別給我小舅舅听見。」
「我知道。」顏信有些煩躁地說。
到了醫院病房，何紹在外面等著，他可沒興趣去看那女人。
顏信自己進去。
病房里沒有傳來預想中的爭吵，一直都很安靜。
十幾分鐘後，顏信出來了。
何紹看了顏信一眼，「完事兒了？」
「嗯。」顏信點點頭，兩人一起下樓。
坐上車的時候，顏信才說道，「她的子宮摘除了，以後都不算是個女人了。」
何紹冷笑，「別跟我說你同情她。」
顏信嘆氣，「我給她的存折上有十萬。阿紹，待會兒你再借我點兒，我給她添到二十萬。」
何紹看了眼顏信，「錢不是問題。但是阿信，這種事情有一次就會有兩次，總有一天會無法收拾。我們這樣的家庭，謹小慎微還來不及，能經得起多少次敗壞？如今你家老爺子還有你叔伯他們，都不錯，你就算是胡鬧一些，該遮掩的也會有人幫你遮掩。可一旦遇上斗爭，你這些事兒都會被人利用起來攻擊你家的。」
「我知道。」顏信很是煩躁，「阿紹，我真沒想過會這樣，那麼多女人打胎也沒事兒……她這月份兒大了，其實我原本打算讓她生下來放在外面的，誰知道秦雅……」
「行了行了，你這破事兒我懶得听。現在去我小舅舅那兒，管好你的嘴巴。」
……
周衍之的公寓。
他正在做著激烈的思想斗爭，到底是去呢還是不去呢？
「周少，何紹和顏信來了。」
周衍之的眉頭皺了起來，「他們不是回Ｂ市了嗎？算了，讓他們進來。」
見到周衍之，何紹和顏信都很老實。
「小舅舅。」
「周叔。」
周衍之的輩分在那兒，哪怕是年紀小，顏信也要叫一聲周叔的。
「何紹，你不是跟你媽說，昨天就回Ｂ市的嗎？是我听錯了，還是你媽說錯了？」周衍之淡淡地道。
何紹嘴角一抽，「小舅舅，您沒听錯我媽也沒說錯。」
「哦，那你能解釋一下，是哪兒出錯了嗎？待會兒二姐再打電話，我也能有話說。」
「咳，我不想回家，在您這玩兒幾天。」
周衍之瞥了何紹一眼，「玩兒？你很閑？」
「小舅舅，我就玩兒兩三天還不成嗎？順便看看有什麼生意做。」何紹這會兒的形象相當狗腿。
顏信也趕緊說道，「周叔，您別怪阿紹了，是我想讓阿紹幫我看看，想在這兒拿塊地皮開發的。這不踫巧到春節了麼，如果您不在Ｗ市也就罷了，您在的話我們怎麼能不來。」
周衍之擺擺手，「行了，你們別來煩我就成。我有事，沒空跟你們玩。」
顏信跟何紹對視一眼，「小叔，我們想跟您學點做生意的經驗唄。」
周衍之似笑非笑地看了兩人一眼，「跟我學經驗？你們倆好像都比我大兩歲呢，是吧？」
顏信趕緊道，「要不您怎麼是小叔呢，歲數對于您來說就不是問題。」
何紹連連點頭，自家小舅舅就是妖孽中的妖孽，不能當做正常人來看的。
……
跟方遲他們說了一聲之後，陳悠然就坐車回Ｄ縣了。
到家的時候，雖然才下午五點鐘而已，但是天色已經暗下來了，陰沉沉的，估計要下雪了。
林嵐看到陳悠然，趕緊說道，「事情辦完了嗎？」
「沒事了媽，已經辦完了，你放心吧。」陳悠然道。
林嵐點點頭，「哎，你大姐昨天給你小叔打電話，說是回不來，真是的，一走就是不著家，在外面一個人過年孤零零的。」
陳悠然沒吭聲。
二姐三姐都在包餃子，林嵐讓陳悠然歇一會兒，但是陳悠然卻很想做大餐，很想，不做不行。
如今家里的日子好過了，各種食材也都買了不少。
陳悠然開始選擇今晚做大餐的材料。他從來不是照著食譜買食材的，而是看到食材，再想要做什麼菜。
這會兒，他就像是一個挑剔的廚師，正在一點點仔細選擇能充分發揮自己廚藝的食材。
才剛把食譜定下來，門外就傳來了汽車喇叭的聲音。
緊接著，林嵐熱情的笑聲響起︰「周先生？怎麼這個時候過來？這兩位……哎，你們兩位不是……不是我家穎慧的同學嗎？怎麼，你們跟周先生認識？」
陳悠然正在剖魚的手忽然頓住，緊接著，他的唇邊泛起了一抹詭異的笑容。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送上~~~
吼吼，然然要做飯了，哼哼，大家還記得做飯的梗嗎？前面說然然最喜歡在做飯的時候想事情了喲~~~
咳咳。
看文愉快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