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本色 第九十一章  母子相對

作者 ︰ 天下歸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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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題外話------

忽然她看見明城,做了一個動作。

身在最高處的景橫波已經看見,一邊打手勢下令底下裴樞立即攔截,一邊準備親身下城追。

許平然人在半空,已經發出一聲怪異的呼哨,似乎在召喚什麼。

轟然一聲,城樓上又破一個大洞,先是白影一閃,隨即許平然追出,手中還抓著一個人。

她一把將他抓起,身形一閃,已經從洞中穿出,直追白衣人而去。

雪山各種試驗,需要這種難得的好根骨……

他微微閉目,正在喘息,許平然目光從他全身掠過,微微驚訝這男子一身好根骨。

許平然怔了怔,霍然收手,正要縱身追,忽然心中一動,轉身看了耶律祁一眼。

宮胤?

她一眼之下,便見白衣人影驚鴻一瞥。

一聲巨響,牆洞壁又破,許平然霍然回首,又驚又怒,萬萬沒想到,竟然隔壁還有空間,竟然一直有人偷窺自己沒有發覺。

「轟。」

指尖白氣一閃。

願你安好,享承平天下,揚帝歌新旗。從此後鮮血塵埃,廢墟白骨,再與你無關。

橫波。

那手指如此冷,那是雪山的感覺,他厭惡這徹骨的冷,人生的最後一刻,他最想遇見的,是那女子如火一般的溫暖乃至熱烈。

耶律祁閉上眼楮。

許平然的手指,冰冷地壓上耶律祁的咽喉。

……

「嗯……」

「嗯,那就不算?」

「我也覺得不算。這可是情敵。」

「這個……不算吧?再說這是情敵!」

「你說現在,算不算老妖婆大開殺戒的時候?」

「他說,如果許平然大開殺戒,或者可以用假貨二號,將她引走。」

「還有一次是什麼時候?」

「……是有。主上說,假貨二號不能常出現,出現多了,就會被識破,功虧一簣。所以,最多兩次,用在關鍵時候。」

「我忽然想起主上走的時候,好像曾關照你,假貨二號怎麼處理。」

「不是只怕,是肯定。主上在這兩年間不斷衰弱,哪比得上人家日日雪山靜心無擾,修煉不休?唉,我只望主上早點解決那些問題,早日恢復……」

「不得不承認,這老妖婆,真行啊,我覺得就算主上對上她,只怕也……」

「看高手對決,不行嗎?」。

「哦。那你為什麼不走,一直看著。」

「不怎麼辦,這位可是主上的情敵。」

「蒙虎,你說,怎麼辦?」

兩雙眼楮,將洞里發生的一切都看了個清楚。

城牆牆洞因為激戰,出現了很多裂口,但無論是全力對敵的耶律祁,還是心神不寧的許平然,竟然都沒有發現,其中某道裂縫中,透出兩雙眼楮。

……

她緩緩伸出手去。

無謂的心軟,是弱者行為,不該是她的。

她眼底閃過淡淡憎惡,對她,對他,也對他。

從此她再不穿紅。

從此她再不與慕容對視。

恍惚當年,九重天門,洞房花燭夜,慕容微微俯身,她在他眼底看見自己,一身鮮紅,她忽然想起師門的鮮血。

他瞳仁很大很黑,邊緣似乎微微暈染一圈淡紫,她在那樣的瞳仁里清晰地看見自己,又或者,不是自己。

他睜大眼楮望定她,沒有任何動作,她甚至在他眼中看不見任何驚懼,只看見一泊靜水,倒映自己的影子。

「你錯了。能殺人,永遠不丟人。」她輕輕蹲,指尖對準他咽喉。

這種錯誤,不該發生在她身上。

她還討厭自己莫名其妙的心軟,為什麼明明有好幾次機會可以殺了他,卻總是錯過?

又多了一項她討厭的。

這看似柔魅的男子,竟也是一副錚錚鐵骨。

許平然閉上眼楮,胸口起伏,好一會兒才恢復平靜。

「難道你是在心疼我嗎?哦不對,以你天門宗主的身份……」耶律祁笑道,「對一個後輩下死手,你覺得丟人而已。」

她目中射出怒意,「我一直沒有對你下死手,你該明白!」

齒間都沁出血來,他忙著擦拭,一邊猶自笑道︰「對,我攔不下,但你有臉走?我還活著呢。」

「你還攔得下?」她漠然道,看出他強弩之末,只怕動也動不了了。

「我還……活著。」

耶律祁迎著她的目光,輕輕一笑。

她目光微冷,慢慢轉向地上喘息的耶律祁。

她一生如此完美,美玉生暈,從不會被塵埃血跡所染。

少年時在昆侖宮有師兄長輩們百般呵護,嫁人後她是九重天門宗主。

許平然此刻比先前更狼狽,衣袖撕裂了一塊,唇角也隱隱有了血跡。她用撕裂的衣角去擦那血跡,出神地看了會——她的記憶中,似乎自己從來不曾流過血。

一口淤血噴出,滿牆冰稜盡成粉色,艷艷生光。

「砰。」又一聲,耶律祁的身子,第四次被重重摔在了淡紅晶壁上。

……

哪怕只是一個背影,她也認了出來,那是明城!

前方,靠近城門的街道處,有個披著華貴斗篷的女子,正在護衛簇擁下,匆匆前行。

她的目光忽然定住。

她只想找出宮胤,保全知己,懶散知足地過平凡一生!

這一刻真想喊停戰爭。

這是同出一脈的拼斗,這是為私權的陪葬,這是內戰!

她在現代的影視里,看過了無數抗擊外侮的戰爭,也曾為之熱血沸騰,然而此刻,她只覺得茫然而蒼涼。

為上位者的權力和私欲,無數生命正在犧牲或正在被犧牲。

這些人,這些在拼命的人,他們知不知道自己在為什麼而戰?他們有沒有想過自己在為誰而死,而這種犧牲,到底值不值得?

景橫波忽然覺得恍惚。

再看遠點,是搶攻的城頭,撞擊的城門,和遠處的硝煙烽火,無數人在廝殺,無數人在跌落,無數人被踐踏血肉,無數人倒在不知是自己還是別人的鮮血里,帝歌守軍和橫戟軍的血流在一起,滿地黃沙斑斑印痕,鮮血粘住了靴子,拔起時發出咕嘰咕嘰的聲音,那些擁抱的尸首看起來像是兄弟,事實上他們出于一脈,都是大荒人。

她的腳底,是無法爬上塔樓最高處,卻又不甘心放過她,密密麻麻簇擁著的士兵,她只要向下一步,就會再次陷入人團,根本無法閃入洞里救人。

景橫波立在城頭最高處塔樓上,遠遠看去,感覺宣寧門那邊進展比帝歌城門要快,畢竟那邊是偏門,靠近沼澤,城防本身相對薄弱。

城牆外,大批大批的士兵涌上吊橋,銀色的弩車軋軋而過,各種武器,暴雨一般打入厚達一尺的城門,檑木重重地撞在同一處,漸漸撞出凹陷,加固城門的生鐵條發出吱吱嘎嘎聲,出現一道黑色縫隙,城門後滿頭大汗的帝歌守軍,排隊肩頂著肩扛著頂門木,不斷加固城防。

又一波風雪連綿,冰鎖空間。

耶律祁抬起眼,身子微微顫抖,手中劍卻依舊穩定。

她慢慢地走了上去。

四面溫度降了又降,冷得讓人懷疑這是不是還是人間。

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這是動了殺機了。

許平然盯著他,慢慢吸了一口氣。

「我還是沒死。」耶律祁揚起臉微笑,他一低頭間,已經將血跡拭去,生怕景橫波忽然瞬移下來看見。

那條陰魂不散的身影,再次慢吞吞地,移到了她面前。

她又望了望頭頂,準備出去,她已經听出了另外一個方向的城門,似乎已經遭到了攻擊,她還有一部分的軍隊和弩車,留在帝歌附近,只有她出去才能召喚。

這個小輩……真是難纏得讓人厭惡啊……

許平然立在他對面,這回沒有先前齊整,衣衫微微凌亂,沾染了血跡和塵土。眉頭也淺淺皺了起來。

「轟。」耶律祁的身體,再次撞在了洞口,淡紅冰晶結得鐵一樣厚,他這樣猛烈的一撞,竟然沒能撞裂,耶律祁一仰頭,「噗」一口鮮血將淡紅染成深紅。

軋軋巨響里,吊橋緩緩下落,「轟——」鋪平在護城河上。

趁牆頭上眾人心神失守,她一閃,直上最高塔樓,終于找到在隱秘小屋里負責看守吊橋機關的士兵,三刀齊發,兩刀射人,一刀撬動機關。

景橫波眉毛一挑——英白率軍抵達宣寧門,從最薄弱的宣寧門開始攻擊了!

那個方向,隱約一線煙塵直上。昭告著一場新的戰爭。

遠處轟然一陣猛響,城頭上守軍紛紛對那方向看去,隨即有人驚呼︰「不好!宣寧門那里!」

城牆震動猛烈,俘獲的草人身軀滑膩,能夠泅渡護城河,能夠令箭雨滑落,所以能很快穿過阻礙,滑上城牆,去攻擊城頭上負責放吊橋的士兵。

漫天冰珠飛濺,從氣到冰再到碎雨紛雪,溫度在不斷下降並下降,隔著厚厚的牆磚,景橫波都感覺到腳底冰冷,圍攻她的士兵們更抵受不住寒氣,面青唇白,動作都緩了下來。

她有些木然地抬起手來。

光影變幻,忽然修長青年,撞破當年俊美少年光影,耶律祁已經再次微笑,撲了過來,「來,我們繼續。」

……

他一身披血,賴在她榻上,對她微笑,「我還活著。來,繼續談。」

十招之後。

「污言穢語。十招之後你不死,再和我!」

「憑我武功遠不如你,也敢模進你閨房的勇氣。這昆侖宮十位弟子,八位師兄,最起碼一半都愛你美色,但這麼多年,那群人只敢山下梭巡,對月吹簫,隔山相望,乃至夜半偷窺,卻沒有一個人,敢于真正靠近你。一群連險都不敢冒的男人,配執掌這世外宗門,配做你夫君?」

「你憑什麼?」

「昆侖宮永遠不會給你權力,而我,可以。」

「我為何要與你結盟?你這初初上山,連武功都不如我的小子,也敢來和我說這大不韙言語?」

「師姐可願與我,共賞這宗門翻覆?」

她還記得那晚雨打竹扉聲如琳瑯,琳瑯聲里那段對話,從此決定了兩大世外宗門,乃至整個大荒的命運,當時說來和聲緩語,如今細細想來,驚心。

無懼,甚至溫柔,溫柔底卻隱藏深深諷刺。

劍光下她記得他也有類似這樣的笑容。

一泓秋水映出那人如畫眉目,赫然竟是那入師門沒多久的新小師弟。

她在師門本就以反應迅捷著名,那不速之客還沒模上她的臥榻,她的劍,已經將對方逼在牆上。

許平然盯著他,不知怎的忽然想起當年,那一夜春風微雨,不沾衣襟,她在昆侖之巔的寢居里,頭一次闖入一個不速之客。

「我還活著。」耶律祁的笑容極度溫存,溫存得分外諷刺。

他對面,許平然神色平靜,衣衫如雪,不染塵埃,淡淡道︰「十招。」

牆洞里,黑影白影一陣交織,碎雪飛冰如瀑布一般嘩啦啦撞在牆上,同時砰然撞在牆上的還有耶律祁,他靠在牆上,伸手緩緩抹去唇邊鮮血。

城樓地面在砰然震動,先前凝結的一層冰被震得碎了又碎,但那封住洞口的淡紅冰晶卻越來越厚,景橫波從人群中穿梭而過,感覺到腳下一陣又一陣的震動,知道下面洞里,必是一場見血的生死拼殺,心急如焚,卻被不斷涌上的士兵纏住——裴樞在底下攻城愈烈,上頭擒住她的決心就越強。

黑影一閃,他搶先撲了上去,雪風呼嘯,許平然的步子依舊漠然向前。

耶律祁還是在笑,「那試試?」

「十招。」她漠然道,「你只能活這麼久了。」

堂堂男子,不能以性命江山為重,活著還有何必要?

許平然冷冷看著他,心中升起惡感——她討厭看見為女子奮不顧身的男子。

耶律祁笑道︰「那或許可以試試。」

「不要不自量力。」她轉開眼,淡淡道,「我要殺你,很容易。」

但攔阻她還是不行的。

許平然抬眼看了他一眼,眼前這修長幽美男子,身形神情,有種微微熟悉的感覺,這種感覺很難說是喜歡還是憎惡,一時卻因此提不起對他的殺意。

眼前人影一閃,耶律祁已經擋在她面前。

她更惦記著第二個宮胤,事關重大,心頭疑團難定,只想找到他,親眼再驗證一下。

耶律祁緩緩站起身,盯著許平然的步伐,許平然卻有些心不在焉,一邊走一邊向上看。

牆壁在不斷震動,以至于那些刺出的劍般的冰稜,簌簌抖動相互摩擦,不斷有碎冰掉落,滴滴答答伴著許平然一路向前的腳步。

城牆邊鏖戰正烈,城頭上景橫波陷入重圍,城樓洞內,耶律祁和許平然兩相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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