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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題外話－－－－－－
景橫波目瞪口呆。
禹國姬國等國的人，激動得唰地站起，幾近熱淚盈眶。
大多數人神情興奮，欠身欲起。
全場轟然一聲。
「第三十七號！易國王宮易王珍藏面具六副！」
她話ˋ音未落，禮官高聲通報。
不知何時禮官給景橫波隨隨便便用紙包著的面具，加了極其華貴的盒子，此刻翼翼地捧出來，像捧個珍貴的易碎品，全場目光灼灼看著，景橫波哈地一笑，對裴樞道︰「喲喲，拍賣還附贈華麗包裝？這盒子保不定比里面東西還值錢吧？會不會有人拍下來之後，只要盒子不要面具啊……」
一直到拍賣會尾聲，她才听見商國禮官報出了自己的售賣品。按照慣例，拍賣品可以報出原主是誰，也可以不報，景橫波選擇了隱藏。
拍賣會經過剛才一場鬧劇，走掉了很多不著調的人，而景橫波現在有了錢，展示了實力，又因為賣愛寵和逗比，和很多國家部族都有了點聯系，因此後面的拍賣便顯得氣氛和諧，景橫波先後拍下了很多自己覺得有用的東西，一大部分是她覺得對宮胤有用的，一部分是她自己的，給耶律祁裴樞等等都買了，連二狗子都給買了一件鳥用絲甲。
這男子性子當真難搞，景橫波覺得沒法和他溝通，因為通著通著說不定就栽進了溝里，只好專心應對拍賣。
景橫波听得心又軟了，回頭看他，卻見他雙手枕頭，揚起一邊漂亮眉毛，滿不在乎地在沖她笑，又踢她的椅子腳，一臉騷情的樣子。
景橫波給他這喜怒無常的性子搓揉得頭痛，怒瞪他一眼，干脆搬著椅子離他遠點，卻听他在身後，以從未有過的語氣幽幽道︰「或許終有一日你會對我拔劍相向，那我只好抓緊現在你對我還好的日子，珍惜一日是一日，不是麼？」
裴樞盯著她半晌，忽然又笑了，手一甩，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恩怨遲。現在管那麼多做什麼，喂，手甩痛了沒有？我來給你吹吹。」說完就來撈她的手。
景橫波長吁短嘆，抬起頭迷茫地道︰「不然你叫我怎麼說？我沒有資格要求你為我放棄仇恨，同樣沒有資格要求宮胤為了我放棄對你的警惕。我就是個夾心餅干，中間的草莓餡，你們擠吧，擠吧，擠爛我拉倒吧。」
「大丈夫恩怨分明，遷怒算什麼本事？你是你，宮胤是宮胤，我喜歡的是你，恨的是他。我不會混為一談，你也別在我面前惡心地要把自己和他捆在一起。」裴樞斜眼睨著她，冷笑，「你代他承受我的報復？好個情深意重，怎麼就沒想過，這麼情深意重，是在刺激我？」
這本是無解的命題，每一個答案都是傷。
景橫波頭痛地揉亂頭發——她寧可和一萬個禹國胖子斗智，也不要和追求者討論感情問題。
「我可以允許你不愛我，不喜歡我，不接受我，」裴樞坐起身，指著她鼻子，一點也不客氣地道，「但請你別侮辱我。」
有時候體貼和理解，也是傷人的利劍。
景橫波沒有呼痛，她垂下眼去，知道自己的話，似乎又說錯了。
動作如此劇烈，以至于她的手撞上椅子背，重重一聲。
裴樞忽然甩開了她的手。
不等裴樞回答，她握住了裴樞的手，誠懇地道︰「如果你心中還有恨，覺得不舒服，你就千萬別勉強你自己來幫我，你可以恨我，丟棄我，甚至，可以拿我報復……」
半晌她輕輕道︰「我也要問你一個問題。我現在，是和宮胤已經消除了誤會。我喜歡他，你會不會因此恨我？」
以前她恨著宮胤，一直沒有把裴樞對宮胤的這種敵意當回事，此刻終于面對，她卻不知道怎麼回答。
而宮胤，一向以大局為重，也絕不會允許裴樞這樣的強敵存在。
以裴樞的性格，有仇必報，絕不會放過宮胤。
裴樞和宮胤，真的是難解的死結啊，她在天灰谷中救他時，親耳听過他對宮胤的詛咒，听過他發的誓。
雖然已經預料到這個問題，但景橫波還是張了張嘴，心頭猛然一堵。
「景橫波。」裴樞盯著她，目光忽然劍般銳利，「如果有一日，我和宮胤沙場兵戎相見，你會選擇幫誰？」
這是深仇。
大荒右國師為了懲罰裴樞當初的叛逆，以及為了分化黃金部，使用了反間計，使金召龍自毀長城，裴樞淪入地獄。
她想起來了，當初裴樞落入天灰谷，捱了幾年人間地獄般的日子，雖然是金召龍的手筆，但背後的始作俑者，是宮胤。
景橫波的心，咚地一沉。
「對面，」裴樞指指金召龍，「那個是我的仇人。不過我還有一個仇人，你大概忘記了？」
景橫波盯著他，心中泛起濃濃不安，因為她也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我想，你的男人，是宮胤吧？你們復合了，對吧。」裴樞盯著她，慢吞吞地道，「不過你好像忘記了一件事。」
「怎麼了？」她有點不安，以笑掩飾，「听說要被揍，怕了？」
裴樞忽然松了手，景橫波回頭看他，就看這家伙收了先前的嬉皮笑臉，正挑著長眉，認真地看她。
景橫波沒好氣地甩開他的手臂，「行了啊。姐是有主的人，別動手動腳的，找男來打你。」
沒辦法，色欲燻心，願打願挨的事兒她管不著，她嘆氣坐好，裴樞倒是很歡喜，摟著她的腰道︰「啊，原來你這麼在乎我，連我陪別人散個步都不歡喜。」
景橫波被罵得一鼻子灰，只得訕訕拿回自己的鈔票，在心中哭號——啊啊啊姑娘們你們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啊，我這是在拯救你們啊你們造嗎？和暴龍吃個飯散個步你們以為你們還能全尸回來嗎……
結果沒一個女人答應，一起痛斥她，「女王陛下你不要太自私！據傳你已經有英白追求，又有商國王太子對你有意，現在你還要佔著裴樞，連他陪我們吃個飯逛個街都不給，什麼仇什麼怨！」
景橫波模模鼓起來的腰包，先把他的五千兩金票還給他，又把先前那些女人集資的錢掏出來一一奉還，「哎，還錢啦還錢啦。先前他賣的色不作數啊，這事算了吧啊。」
他希望景橫波身邊最好誰都不在，就剩他少帥一個最合適。
景橫波一步三回頭，「淒涼」地走回裴樞身邊，裴樞眉開眼笑地伸個懶腰，「賣了好，賣了好，煩死這群瘋子了！」
眾人不曉得女王和逗比們在說什麼，眼看他們「離別情深」，還頗感動了一把，有些小姑娘淚眼盈盈，感動地道︰「女王陛下和她的屬下們感情真深！」
那三只在樂呵呵地咬耳朵，「一天割下金召龍一個零件，然後賣給裴裴好不好？一定能大賺！」
他看著三只一看就很牛逼的保安，心中大定，連身子都放松了不少。
山舞爾陸和伊柒被打包賣給了黃金部金召龍，金召龍之所以這麼大手筆一次性買三個，是因為他一整晚被裴樞盯住冷笑，笑得他渾身發麻坐立不安，急需高級保鏢護駕。
司思妖嬈地扭著腰肢，「我要把商國王太子掰彎！听說他居然敢追求你！」
武杉悲天憫人地道︰「波波，阿彌陀佛，老衲有個問題，纏繞在心頭難決。不問出來佛祖都會怪罪我。戰辛听說還有三個女兒，最大十二最小五歲，你說我是選大還是選小？一起都選了有問題嗎？」。
陸邇感動地道︰「听說蒙國女人，很多都是大胸！謝謝你波波！」
七個逗比猛點頭，戚逸眯著眼楮yin笑道︰「我要去琉璃部學隱身術，以後你們拉屎啊睡覺啊上床啊洗澡啊什麼的都得先給我磕頭，不然呵呵呵……」
她小手絹淒切地捂住嘴，搖著頭，依依不舍地和愛寵逗比們告別，執手相看淚眼，無語凝噎，「你們都要好好的……好好的折騰他們……別玩死了……搞出點人命來就行……記得回家的路……誰最遲回來我會告訴老不死搞死他……」
景橫波心想還是算了吧，七個逗比夠折騰死你們一堆了，還有的話就是賣紫微上人，你們消受得起嗎？
禹國胖子們一走，場中氣氛頓時放開，猶自有人高聲問景橫波，「可還有異人售賣？」
景橫波的小型拍賣會，逗比一個接一個拎出來，直接氣暈了禹國的胖子，也不知道是真暈還是假暈，總之親王翻著白眼，其余人衣衫不整地扛著親王，狼狽而走，只留下一兩個等收錢和買東西的人。正好也應了「女王在你們就得滾」的承諾。景橫波在肉山們的身後揮舞著小手絹兒歡送，「下次記得見到我一定要滾啊……」
拍賣會還在熱火朝天的繼續。
……
然後，慢慢走了。
全身上下，隱蔽處，各有殺手，只等著對付大荒這個傳說中最強大的男人。
兩人同時悄悄捏了捏袖子。
宮胤目光在錦姑臉上流過，點了點頭。
他和蒙虎朝夕相處也有一段時日，平日里潛心琢磨這位大統領的細微動作表情神態和語音，此刻听來，全無破綻。
屋內，宮胤看見是蒙虎，表情倒平和了些，鄒征迎上他的目光，急忙恭聲道︰「主上，這位是女王寢宮掌事姑姑錦姑，剛才她在女王寢宮被女王襲擊，屬下帶她來向主上回報女王情形。」
此刻卻是明城悄悄捏了捏他的手，此刻她倒顯得平靜，低頭垂目，做溫順謙卑狀。
位高權重氣自威，這樣冷峻犀利的上位者眼神，令他不由自主地有些緊張。
鄒征下意識地心中一顫。
兩人離房門還有三丈，宮胤的眼神，忽然從書卷的上端掃了過來。
禹春走後門就沒有關，從半掩的門里，可以看見坐在桌前看書的白衣人，燈光下為宮胤周身鍍一層冷白，烏黑的眉目因此更深邃幾分。
明城抽出手，轉過臉去，再轉回來時，眼神已經恢復了平靜。
一轉眼看見明城眼色陰沉，知道她是為剛才那句「明城發瘋是個好消息」而不快，他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收斂情緒。
鄒征看他匆匆離開，低低吁出一口氣，為自己能輕松過關感到慶幸——禹春和蒙虎才是相處時日最多的，他沒發現，宮胤自然也發現不了。
禹春怔了怔，隨即咧嘴笑道︰「這可真是個好消息，想必主子听了，應該會愉快些。去吧。」
鄒征用氣音悄聲道︰「明城那邊的掌事姑姑，我帶她來向主子匯報一件重要的事。听說……明城瘋了！」
他看著錦姑，眼神審視。
門聲一響，禹春從門內出來，和他擦肩而過時，撞了撞他的肩，低聲道︰「點，主上心情不是很好。嗯，這位是誰？」
鄒征之前並沒有進過密室，那不是他能踏進的地方，他眼神有些猶豫，想了想，在靠近密室的地方，踏重了腳步。
鄒征和錦姑走了回來，沒有經過任何阻礙，便進入了靜庭。蒙大統領是國師第一親信，有自由出入靜庭之權。
靠近書房的密室里，孤燈猶亮，那是宮胤還沒有休息。
這一夜的月色暗昧，似畫卷上模糊的暈染，以至于靜庭的光線，也籠罩在一片朦朧中。
……
月色淒淒，照亮花叢中，靜靜平躺著的蒙虎。
鄒征點點頭，從蒙虎身上搜走了他的印鑒令牌等物，換穿了蒙虎的衣物，伸手扶住了她，明城又恢復了「錦姑」老而衰弱的模樣，一瘸一拐，跟著他向靜庭走去。
「走吧。」明城低聲催他，「關鍵是宮胤，只要速戰速決殺了宮胤，這邊蒙虎尸首被發現也無所謂。」
鄒征戴好蒙虎的面具，還要去將花叢里蒙虎的尸首再拖到隱蔽處，不遠處卻有燈火游動，巡夜的侍衛路過了。
那時候，不能再不搏一把，那時候，也是宮胤警惕性最低的時候。
一個想要不被滅口，永遠以假作真；一個不甘踐踏待遇，想做真正女王，一拍即合。但所有的計劃，都要等到宮胤回來，宮胤遲遲不回，兩人生怕夜長夢多，心急如焚，好在宮胤終于回了，而在他回來之前，兩人就已經商量好了，在假國師被送走的最後關頭，下手。
這便接上了頭，借著散步的駝羊肚子傳遞消息，養駝羊的小宮役有一陣子不往女王寢殿去，讓兩人心急如焚，後來楚楚可憐的女王引起了小宮役的同情心，他遛羊散步經過女王寢殿的機會漸漸多了，兩人才能一來一往地商量。
他便想到了駝羊，借喂食和梳毛之機，先收集駝羊的毛，再編織成袋子，袋子里藏了紙條，藏在駝羊肚月復下的厚毛中，一開始紙條沒什麼內容，但很明顯，明城那邊也得了提醒，他去模駝羊肚子時，發現羊毛小袋子沒了。
之後他再沒有接收過這神秘人的任何幫助和暗示，想必靜庭這里，混進來一次太不容易，所以對方只能勉強幫忙搭一次線，剩下的辦法還是要他自己想。
第一次暗通消息，是有人幫忙，在他洗臉的盆子底刻了字，告訴他可以想辦法和女王聯系。那刻了字的瓷盆，在他洗完臉端出去後，就莫名其妙被打碎了。
女王境況淒慘，卻讓他眼前一亮。
但在那樣嚴密的看守里，沒有機會暗通消息，甚至無法找到盟友，他才能夠沒听說誰統治的宮廷如鐵板一塊，但宮胤就做到了，哪怕他不在，所有人還是忠實地執行所有任務，便如他在一般不打折扣。他幾次試探失敗之後，忽然有一日看見了明城女王。
通過駝羊暗通消息已經很久，鄒征不想做完替身後被滅口，扮演假國師的日子，也讓他嘗到了權傾天下御宇洪荒的美妙滋味，是個男人就無法抵御這樣的野心誘惑，一開始緊張，後來適應，後來迷戀，最後他覺得，這個國師就該他來做，他無法想象自己做回平民該怎麼適應這樣的反差，他希望以後年年月月日日，都能在那寶座上，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俯瞰天下。
狼狽為奸的男女，對視著各懷鬼胎地一笑。
鄒征看她一眼，眼底的不屑之色也收了收。不管這女王他也如何瞧不上，但對方明顯背後還有人支持，能拿到易國這種級別的面具就說明了問題。
明城輕笑道︰「蒙虎看見出來的是錦姑，明城又被架了回去，便放心了。他卻忘記了，六國八部中，有一個精通易容和換臉的易國呢。有易國的面具在，讓錦姑發瘋變成明城，明城變成錦姑，有什麼難的？」
面具很精致，一看就是出自高手，當然，和真正的蒙虎有細微差距，但黑夜里，朦朧光線下，很難辨別。
鄒征戴上面具，赫然那是蒙虎的臉。
女子淡淡一笑，及時將不以為然的眼神轉了，伸手模了模臉，從懷中取出一張極薄的面具，遞給了鄒征。
「你記住這個名字，因為我遲早會做回自己。」鄒征眉宇間神態更冷漠了幾分。
「還是叫你宮胤比較合適，」她嫵媚地道，「畢竟你以後會做他呢。」
假國師並不靠近，只淡淡道︰「我叫鄒征。」
「錦姑」默然半晌，忽然低低一笑，這一笑聲音柔媚，再不是剛才那嘶啞老女人聲音，語氣也換了溫柔嬌怯的聲氣，笑道︰「你說的是，咱們可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沒必要窩里斗。來，讓我看看你，」她對假國師招招手，「可憐見的，咱們靠駝羊互通消息這麼久，今兒才是第一次見面呢。」
假國師動作一頓，慢慢斜抬起臉，這個動作竟然也酷肖宮胤，冷然道︰「雖然你是女王，但我建議你還是對我尊敬一些，畢竟你需要我的合作。」
錦姑斜斜偏臉，忽然呵呵冷笑一聲，道︰「你也配和他比？」
他有點譏諷地道︰「听說他束領的珍珠有花樣，如今我在領子里加匕首，比起他的手段來，如何？」
假國師慢慢將衣領捋平，將手中一枚極薄的匕首，插回了衣領特制的縫隙，他衣裳仿制宮胤常用式樣，本身就是高領，領子堅挺，再放一枚極薄匕首，根本看不出來。
夜色遮掩了很多神情，一時間兩人都沒有，眼底各自月光明暗，錦姑緊緊盯著假國師，半晌低低冷笑一聲，道︰「果然很像。」
宮門前冷月淒淒，臉色蒼白的宮女和假國師，各自幽幽對望一眼。
女王寢宮門前冷落，侍衛們也少來，倒方便行事。
錦姑慢慢支起身子，先把半掩的宮門關上，以免被里面出來的人看見。
血光濺射，蒙虎身子在半空中一頓，重重落入宮門前的花叢。
忽然背後也有風聲，閃電般疾，蒙虎不得不放棄殺手，拔身而起，錦姑卻已經翻身而起，這剛才還氣息奄奄的老宮女，忽然身形少女般靈活，手腕一翻寒光一閃，一劍掠過蒙虎咽喉。
他並不後退，也沒放手，雙手狠狠一捏，就要捏碎錦姑的雙肩。
兩人此時距離極近，冷電剎那入月復，蒙虎悶哼一聲，怒道︰「你——」
忽然「嚓。」一聲低響，一抹冷電，自錦姑衣領後射出。
蒙虎半蹲，接住了她的肩。
錦姑仰身後倒，背對蒙虎，雙手向天，一個無法對蒙虎造成任何攻擊的姿勢。
蒙虎下意識上前一步，扶住她。
「奴婢是哪個牌名上的人，敢勞動太醫？」錦姑連連搖手，掙扎站起，但卻似腿軟，身子一晃要倒。
錦姑撐著宮門慢慢站起，蒙虎道︰「你怎樣了？要不要著太醫給你瞧瞧？」
她這個樣子，哪怕蒙虎一點也不喜歡她，心中也難免有些傷感，輕輕嘆息一聲，道︰「自作孽，不可活……」
蒙虎默然，揮了揮手，那群婆子立即將明城架了回去，明城猶自在掙扎蹦，發出一陣陣意義不明的格格之聲，听不出是哭是笑。
「宮人中有懂醫的，說陛下這是積郁在心，所以……」錦姑微微喘息。
蒙虎看見她脖子上勒痕，深紅發紫，差一點就要人命，真真做不了假。
「一般都是半夜發作……哭罵打鬧，見人就掐。」錦姑道，「今晚不知道吃了什麼，尤其厲害些，您看我這脖子……」
「怎麼個瘋法？」
蒙虎不。明城女王不受國師待見，是誰都知道的事，向來牆倒眾人推，她在宮中日子艱難也是常理，有點問題想傳太醫，太醫也不會立即就到。而沒有確診，宮女確實不敢直接就報女王瘋了。
「因為傳召太醫不至，無法確診，我們也不敢亂說，想等她情況清楚了，再和您回報。」錦姑低聲道，「畢竟這是大事……」
「瘋了？」蒙虎一驚，「為何沒有回報？」
錦姑靠在門邊，猛烈咳嗽，好一會才嘶啞著聲音道︰「……陛下好像是瘋了……」
「她是怎麼回事？」蒙虎有點震驚地問。
只是她身後，都是宮胤特派的最孔武有力的嬤嬤，很快在宮道半途追上並捉住了她，將她死死架住，明城一改平日端莊，在眾人胳膊中猶自掙扎，頭發亂甩，嘴里發出一陣陣毫無意義的尖聲嘶叫。
蒙虎此時才看見那追出來的，才是明城，春寒料峭的天氣，她只穿一件薄薄的白寢衣，敞著領口散著頭發赤著腳，以平常嬌弱姿態不能有的速度和力氣，狂奔而來。
宮門之後傳來喧鬧之聲，一個白衣女子赤足沖了出來，一大群人跟著，叫喊︰「陛下！陛下！」
錦姑額上有傷，卻捂著脖子，脖子上一道深深勒痕，蒙虎終于注意到，眼眸一眯，精光一閃。
現在沖出來的是錦姑，真是出乎他意料。
錦姑是他親自指派來女王寢宮的，看似伺候，實則監視。他有十足把握錦姑不會被誰收買，因為這老宮女的一家老小，都在靜庭的照顧之下。
他看看那宮女，又看看里面，神情很有些不可思議——原以為沖出來的會是明城女王，一直以來他都懷疑明城女王和假國師有暗通消息，但是抓不住證據，主上回來後，這兩人更加安靜，但今夜要送假國師走，這是最後的機會，這兩人如果真的有勾結，一定會在今夜掙扎一把，所以他特意帶假國師走玉照西門，以便經過女王宮室門口，誰知道宮殿門是打開了，人也沖出來了，卻不是女王，而是在這宮中已經十五年，他們都很熟悉的老宮女錦姑。
「錦姑？」他愕然道，「怎麼會是你？」
門檻上的女子，終于滿面塵灰地抬起頭，額頭上血跡殷然，蒙虎看清了她的臉，先前那種冷笑的不出所料的神情，忽然變了。
大門後的院子里一陣紛擾，似乎還有人追了出來。
那女子在地上掙扎著，好一陣沒爬起，似乎跌得很重，蒙虎就遠遠站在一邊看著她，眼底有種譏誚的神情，似乎對這一幕，等待已久。
「砰。」一聲女王寢宮大門被撞開，一人跌了出來，還沒落地就發出一聲慘叫，那假國師一驚，下意識要去扶，蒙虎對他一看，他立即停住腳步，還向後退了退。
他站定時，已經換成了面對假國師和女王寢宮大門的位置。
蒙虎微微怔愕，隨即眼底浮現一絲冷笑，並沒有立即走開，而是站定了。
蒙虎下意識加快了腳步。經過女王寢宮門口時，忽然里頭爆發出一陣尖利的嘶叫，隨即雜亂腳步聲起，似乎有人正狂奔而出。
到玉照宮西側門方向，要經過女王寢宮，遠遠看去，女王寢宮毫無燈火，似乎已經安息了。
蒙虎當然無心給他介紹玉照宮的布置，帶著他一路匆匆前行。往玉照宮西側門方向而去。
渾身裹在寬大袍子里的假國師，打量著那座宮室，眼底閃著奇異的光。
側門打開，隔壁就是原先的景橫波寢宮，並沒有因為長期無人住就顯出破敗之像，依舊整齊干淨得像日日有人居住。
現在佔據宮廷的那個女人，什麼時候滾蛋？
蒙虎暗暗吁了口氣，再次看見玉照宮的宮牆時，眼底掠過一絲厭惡之色。
當然這個想法只能在心里想想。
蒙虎唇角綻開一絲笑意，他覺得「高冷帝」這個稱呼再適合主上不過，女王就是會起綽號。
側門的門鎖有點銹，鑰匙開鎖時發出吱吱微響，蒙虎想起以前這門是不鎖的，時時半掩著，方便女王隨時進出，這麼想的時候，就好像看見風流冶艷的女王，笑吟吟推開側門，將手中點心往他鼻子下一湊，問他，「香不香？高冷帝會不會喜歡？」
他還是那筆直姿態，連脖子都是僵直的，高領直到頜下，似乎這段時間假扮宮胤的生活，令有些習慣已經深入骨髓深處，離開也不會改變。
假國師的衣服已經全部換過，並經過了搜身，確保沒有留下任何關于靜庭的痕跡，以及攜帶任何武器。
身後那人默然嗯了一聲。
「靜庭出去太招眼。」蒙虎低聲對身後道，「我還是帶你從玉照宮側門走。」
蒙大統領親自帶路，四面巡視的護衛便不會接近，蒙虎默不作聲在前面走，並沒有從靜庭的正門出去，而是開了靜庭和玉照宮相連的那個側門。
一盞燈在蒙虎手中悠悠蕩蕩，他身後跟著一個全身籠罩在寬大袍子里的人。
夜雲浮動，天星微閃，平常的夜晚再次抵達，玉照宮和靜庭，都如往日一般，在黑暗中半掩巍巍宮牆，遠處提燈巡視的侍衛隊伍逶迤來去，燈火幽幽，照不亮偌大宮廷。
護衛都在一邊瞧著，想著喂了駝羊這麼久，有點舍不得，也是正常的。
假國師退開一邊，一直望到駝羊離開自己視線，才慢慢向回走。
養駝羊的宮役走過來，將駝羊牽起，每晚遛羊的時辰到了。
今兒他和護衛要了一把梳子，給駝羊梳梳毛，這不算過分要求，護衛送來了梳子，假國師梳下了駝羊很多細毛，駝羊今日卻似有些煩躁不安，在他梳毛時，不住試圖咬他衣角，假國師笑容微微不舍，撫模著它的腦袋，輕聲道︰「以後都沒法給你梳毛啦，你也舍不得我是嗎？」。
那只駝羊已經長很大，看見他很親熱，近期這只駝羊都是他喂的，一直都有護衛在一邊看守，食料之類都由別人準備，假國師也只是站在獸欄外，將食料投進盆子而已。
他一直呆在書房里，恪守自己最後的職責，只在吃飯前，走到庭外，喂了喂小胤胤。
假國師在靜庭的最後半天，過得很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