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寶福妻 第四章 將軍變弱雞世子

作者 ︰ 簡瓔

這是個什麼洞房花燭夜啊?

天快亮了,杜福兮看著盤腿坐在床上運功的孫石玉,不明白他是真的在運功還是在糊弄她?

眾人依他所言,淨空了房間,只留下他們兩人之後,她還思想很不純的以為他要履行洞房義務,才會驅趕眾人,沒想到他卻使喚她扶他坐起來,語氣嚴厲的警告她不許她靠近他,也不許問任何問題,之後便開始閉眼運功。

好吧!不問就不問,這點她做得到,但因為他一直在運功,一直霸佔著床,她只好邊吃小點邊喝茶打發時間,累極就趴在桌上小睡一會兒,每次醒來都看見他還在運功,額上布著密密的小汗珠,她便繼續睡,如此折騰了一夜,她毫不猶豫的把他歸類為自私男,現在他長得再好看都不能打動她了,也不想想只有一張床,她也要睡啊!

「你還真能坐啊。」杜福兮醒來後,十分佩服的看著孫石玉,以為閉著眼眸的他听不見她的喃喃自語。

誰知,孫石玉睜開眼楮,狠狠一瞪。「拿布巾來。」

杜福兮習慣性的張口要喚人進來服侍,孫石玉瞪著她。「你去拿。」

她不置可否的起身。「好,我去拿,不過你可以不要那樣瞪我嗎?怪嚇人的。」看來他是不讓其他人進房,那她就要淪為他的奴婢了。

她正認命的要出去取布巾,他又叫住她,「這房里你看見的所有事,不許向他人透露半句,若有風聲,唯你是問。」

杜福兮也不理他的恐嚇,只點了點頭道︰「知道了。」

要嫁進王府前,她也是做過功課的,王爺共有一妃一側妃,還有個姨娘。

王妃出了孫石玉,側妃嚴冰是寧王府郡主,也只出了個兒子,名叫孫如斯,是王府次子,何姨娘所出兒子名叫孫少喬,是王府三少爺,妻妾三人剛好一人生了一個兒子。

蘭陽王是世襲爵位,將來承爵的便是王妃所出的嫡長子孫石玉,而孫如斯據傳是個斯文人,殿試第二名,授翰林院編修,後升翰林院侍講,充經筵講官,兩年前升任禮部右侍郎,是禮部的副長官,在大宣王朝是正三品的官。

孫如斯對世子之位毫無野心,但嚴側妃卻毫不掩飾想要兒子坐上世子之位,因為她雖是側妃,但卻是堂堂寧王府的郡主,是寧王的嫡長女,王妃雖貴為正室,只不過是四大皇商之一——鹽商白家的庶女。被一個小小的庶女壓在頭上,可見嚴側妃有多悶了。

不過她倒是有不同見解,王爺是皇上的親弟弟,他貴為蘭陽王,多少公侯千金想與他議親,卻娶了皇商庶女,可見他很愛王妃啊!

而何姨娘是王妃的陪嫁大丫鬟,也是王妃親自抬了她做姨娘,還替她備了隆重的嫁妝,給了她極大體面,她向來是對王妃感激又恭敬的,至今仍以奴婢自居,自知身分低微,不敢想兒子能有什麼大作為,只求老是闖禍的他不要再惹事就阿彌陀佛了。

她的眼眸轉到眼前的孫石玉身上。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這王府里明爭暗斗的,或許他根本沒病那麼重,是假裝病重來瓦解其他人的戒心,不但沒病,還偷偷暗地里練武,這倒是個明哲保身的方法。

孫石玉朗眉一挑。「你倒干脆。」

杜福兮嘻嘻一笑。「過獎了,不過我也有個條件,不知世子能否听听?」

孫石玉眼光深幽的盯著她帶笑的小臉,神色不置可否。「說。」

她眨了眨眼楮。這人是三軍統帥不成,多講幾個字是會怎樣?

心中月復誹自然是不會表現在臉上,她微微一笑。「我希望在我對世子你還未產生感情之前,我們暫時不圓房。」

啊炳!魔鬼就藏在細節里,這可是某位首富的口頭禪!她可以一直說還沒對他產生感情,那麼就永遠不必跟他行夫妻義務,他一個大男人應該不會說話不算話吧?

孫石玉臉色一僵。這算什麼要求?更令他不悅的是,他清楚看到她眼里放光,整張臉都舒展開來。

這個女人還搞不清楚狀況,不圓房,她就不可能生出兒子,沒有兒子,她在王府便沒有地位,損失的不是他。

他現在的情況,根本沒有心思把時間擺在她身上,也明白她這是在對蘭陽王世子孫石玉提的要求,不是對他衛如靖,但他就是不悅,女人對男人提這種事,根本就是沒把那男人當一回事。

一個月前,他醒來已重生于孫石玉的軀體里,孫石玉本就病弱,怕是真的病死了。

這一個月來,他由初時的無法置信到逐漸接受這副病貓身子,也清楚知道一個訊息——他竟然死了!

身為將士,沒有人敢說自己不會死,每一次與敵軍的交鋒都是一次生死搏斗,哪怕是最勇猛的名將也難有不死之軀,但是他知道自己並非戰死的,那大月國淮城之戰于他,恍如囊中取物般簡單,他怎麼可能會戰死在微不足道的戰役中?

是他大意了,在無人注意時,有人近距離一箭貫穿他的心……

「怎麼樣?世子,考慮得如何?」杜福兮小心翼翼地開口,誰叫他臉色驟然像冰,眼里還有無情的殺機,她只不過是提出了一個合情合理的要求,他有必要眼露殺機嗎?

「我同意。」他懶洋洋地說。他沒想到今天的新嫁娘是她,看她那青果子似的小身板,他也沒興趣。

重生後,他每日臥病在床,把苦澀難入口的湯藥當三餐吃,一開始只能用自行運氣調整氣息,幾日後氣息稍穩,他試著護住心脈,不讓這副軀體死去,如果不是他死命護住心脈,這副身子早做古了。

原就身子弱,今日還被侍衛架著去迎那沖喜的鬼親,折騰下來差點去見閻羅王。

過去他是知道蘭陽王世子的身子差,但不知竟差到這地步,因為他體內的脈象實在詭異,他懷疑這副身子並非天生體弱,而是體內久積毒素所致,至于是誰要害孫石玉,只能日後再查。

目前他能做的也僅僅只有如此而已,房里隨時都有丫鬟婆子川流不息的伺候湯藥,王妃每天都會來看他,王爺也是隔三差五便會來一次,蓮姨娘更是衣不解帶的守在房里,讓他一點運功的機會都沒有。

他需要一個幫忙的人,而眼前這個杜福兮絕對比那個見了他只會嚶嚶哭泣的蓮姨娘好得多,起碼在邊涼鎮他見過她的膽識,或許她能幫得上他。

「世子,你真的是很明理。」杜福兮一听他同意就笑得闔不攏嘴。「那我出去拿布巾了。」

杜福兮打起簾子出去,再出一道門,一到外廳,竟是一堆人圍了上來,嚇了她一跳,她咚咚咚地退了三步。「你們是誰?」

兩個眉清目秀的丫鬟福了福身。「回世子妃的話,奴婢是采柳、憐蕊,是服侍世子漱洗更衣的。」

兩個樣貌出挑的丫鬟跟著福了福身。「奴婢是添香、迎梅,是服侍世子用膳的。」

另一個十八、九歲的丫鬟朝她施禮。「奴婢秋月,是服侍世子湯藥的,世子的湯藥不假他人之手,出事由奴婢一人承擔。」

接著又一個嬤嬤跳出來朝她施大禮,嗓門響亮,赤誠地說︰「奴婢姓柳,是暖春閣的管事嬤嬤,世子妃有事便找奴婢,奴婢一定把世子妃的事辦妥,奴婢是世子的女乃娘,對世子忠心耿耿,對世子妃也是忠的,世子妃可以信任奴婢。」

杜福兮听得一陣頭暈,現在是什麼表達忠心的大會嗎?

她還沒消化完誰是誰,蓮姨娘便揮揮手讓她們都退下,像她才是女主人似的。

她看著杜福兮,柳眉深鎖,帶著渴盼希冀的探問︰「世子醒著嗎?沒有找婢妾嗎?」

杜福兮搖頭。「他沒找你。」這什麼妾侍,不懂禮貌,對她這個世子妃也沒個稱呼。

「不可能……」蓮姨娘一臉的蒼白。「世子怎麼會沒找婢妾?世子醒了總要找婢妾的……」

杜福兮同情的看著她。「他真的沒找你。」他一直霸著床在運功啊小姐!

蓮姨娘咬著牙。「婢妾不信,婢妾自己進去問世子!」

她從杜福兮身旁越過,不管不顧的沖進了內室,看得杜福兮一陣錯愕。

這個女人真是……被騙大的嗎?怎麼不信她的話?

「世子妃——」

有人在叫她,是個熟悉的聲音,杜福兮轉身看到阿芷,她一陣心喜。「昨晚你睡在哪里?鳳嬤嬤她們呢?」

昨兒個夜里阿芷是跟著她過來暖春閣的,她被世子留下來之後,也不知道阿芷怎麼樣了,被世子折騰了一夜,她差點忘了。

阿芷一笑。「奴婢們都已經安置妥當了,嫁妝已進了庫房,柳嬤嬤分派了房間,世子妃的陪房也都安頓好了。」

杜福兮也笑道︰「那就好,就知道你是個妥當的。」

阿芷向來把規矩掛在嘴邊,對于她這個主子的「不守規矩」最是頭疼,阿芷這性格入了王府倒好,一件件該歸位的事在她眼皮底下都照著來,不用她這個主子操心,她樂得輕松。

「奴婢剛瞧著燕喜嬤嬤在耳房里坐著,想來是要來拿元帕……」

阿芷還沒說完,內室就傳來暴吼,「娘子!」

主僕兩人都嚇了一跳,阿芷忙道︰「叫您呢!世子妃!」

杜福兮愣然的指指自己。「叫我?」

阿芷不安道︰「世子好像很生氣,您快去瞧瞧!」

杜福兮忙轉回內室,布巾都還沒拿,他是急性子嗎?她才走沒一會兒,當她會飛啊……

一進內室,她又傻了,只見蓮姨娘伏在地上,哭得滿臉淚水。

「怎麼啦?」杜福兮很是不解。「發生什麼事了?」

蓮姨娘說要親口問問世子有沒有找她,自己巴巴的沖進來,怎麼一會兒工夫就倒在地上哭?

孫石玉一看到她,火氣更盛,吼問︰「不是說過不許別人進來,為什麼讓這個女人進來?」他正在調養氣息,蓮姨娘卻突然沖進來,還撲到他身上,他不想自己運功身子發熱被她察覺,一掌揮開她。

「哦——」杜福兮拉長了音,還以為什麼大事呢!「蓮姨娘說不信你醒來沒找她,要親自問問你,你快告訴她吧,她不信我。」

孫石玉死死的咬著牙。「我管什麼人要問什麼鬼!我說不許任何人進來就是不許,把她拖出去!」

拖出去蓮姨娘整個人如雷轟頂般僵住。不可能……世子不可能這樣對待她……

「好啦!听懂了,你可不可以不要再鬼吼鬼叫啊?」杜福兮翻翻白眼,他的EQ好低。

她過去扶蓮姨娘,好言相勸,「都听到了吧?我扶你出去,不然他真的會叫人進來拖走你。」

蓮姨娘心里如尖錐在刺,她悲淒的抿著唇,一語不發的任由杜福兮扶起,走前又一步三回頭的看了孫石玉好幾眼,見他竟是撇頭不理自己,心一揪,淚又落了下來。

世子明明最是依賴她的,怎麼昨兒個娶妻之後就變了樣?待她如陌生人一般,叫她怎能不心痛?世子妃竟如此會吹枕頭風,只一夜就把世子迷得暈頭轉向,今後她該怎麼辦?

就這樣,日子過了半個月,孫石玉持續在夜里起身運功,杜福兮也因為他要運功而無法睡。

前世她看過武俠劇,但萬萬沒想到自己會成為那護法之人,他說如果在運功時有人打擾,便會走火入魔,走火入魔這個武俠劇里常見的詞令她不敢大意,因為劇里走火入魔的下場都變得癲狂,她可不想他沒死卻成了瘋子,伺候瘋子可是比伺候病人痛苦一百倍啊。

不過,因為他這般日夜的跟她待在房里,王府連「專房獨寵」的話都出來了,天知道她哪是受什麼寵啊,分明是受罪!

照理婚後隔日她這個新婦是要去向王爺、王妃和側妃敬茶的,但孫石玉不與她同去也不放人,王妃知道後也不意外,讓丫鬟來傳話說改日再敬無妨,他們現在是只要孫石玉活著就很高興了,繁文縟節已經不重要,就連燕喜嬤嬤沒取到元帕,王妃也很體諒,說他們小夫妻的房里事,就由他們自己看著辦,一切都以孫石玉的身體為重,便是連回門也沒去,王妃還差了王府的陳總管親自去相府賠禮。

敢情王妃是以為因為孫石玉身子弱,所以無法與她那個,既然是自己兒子不行,也沒理由責怪媳婦?

想到這里,她就想笑。前世她看過一項統計,男人最害怕的事第一名就是不行……

「笑夠了沒?笑夠了就過來幫爺擦身子。」床上的孫石玉眼光深幽的盯著她嬌顏上的笑容,心底涌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自成親以來,她便過著身兼他婢女和護衛的日子,他的體力無法承受沐浴的大工程,因此她必須為他擦拭身體,夜里他要運功,她不能睡,必須醒著為他護法,以防他受到干擾走火入魔。

一般大家閨秀若遇到這種詭異的事,怕不老早哭哭啼啼回去娘家告狀,要不也會將他想成那種狎妓玩童有特殊癖好的人,才會逼著她整夜看著他光著上身運功。

然而她不但沒有被他嚇跑,沒有多問,還為他保守秘密,讓重生後的他第一次有了安心之感。

「哈,笑夠了,笑夠了。」杜福兮忙收起笑,事實上她眼里亮晶晶的還是有笑意,只是收斂了上揚的嘴角而已,她抬眸朝孫石玉看過去。

哎喲!又是那樣幽如深潭般的眸子,也難怪蓮姨娘會一往情深了。這些日子以來,蓮姨娘不敢再擅自跨入內室,但日日在外間徘徊,連她看了都心生不忍,真不明白他怎麼可以無動于衷?

蓮姨娘原是自小在他身邊服侍的大丫鬟,兩年前他一度病危,由王妃做主讓他納的妾,原是怕他真的去了可以給他留個後,兩個人也一直很親密,但蓮姨娘卻始終沒懷上孩子。

所以他們就是寶玉和襲人嘛!杜福兮自己這麼解讀。既然是寶玉和襲人,那關系可不一般,孫石玉怎麼可以不認蓮姨娘?不只蓮姨娘不明白,連她這個正妻也不明白。

見他等得不耐煩,她忙叫采柳、憐蕊打溫水來,自己洗了棉巾子開始幫他擦身子。

他的身子熱得可怕,但他偏生不讓她請大夫來,也不許服侍漱洗的采柳、憐蕊靠近,她只好認命的當起擦澡工,對于擦澡,她一點都不陌生,她祖母過世前半年住在醫院里,她天天去幫祖母擦澡,陪她聊天,給她梳頭發。

孫石玉對于她能做得如此好也頗為意外。第一次做時,他以為她定會笨手笨腳的打翻水盆,很意外她動作熟練輕柔,非但沒有弄疼他,還擦得甚為仔細,只不過較為接近私密處時她會有些不自在,但仍小心的繞過,是有微微的臉紅,但並不扭捏,她甚至還會跟他聊天。

前世他長年都在軍營生活,要統領幾十萬大軍,行事一向雷厲風行、說一不二,所有人都對他感到敬畏,他總是抿著唇,凝著一張臉,而他受傷時,為他擦身子的小兵向來戰戰兢兢,他沒想過會有人在為他擦身子時跟他閑聊,就仿佛這樣一邊為他擦身子一邊與他閑聊是很正常的事。

「世子,說真的,你身子一直這樣高熱不退可以嗎?真的不必請太醫來瞧瞧嗎?」當擦澡工沒什麼,她比較擔心自己「知情不報」會「延誤病情」,雖然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有病還是沒病……可听聞他向來由太醫診治,便知道他這副身子有多尊貴了。

「我自有分寸。」他的眼光深幽,移向她縴細的腰肢曲線,哼了一聲又收回視線。

見鬼了,這是他不曾對任何女子有過的念頭,她這青果子似的小身板竟能撩動他他答應過不會踫她便不會踫,他現在能依靠的只有她,他需要她的幫助,讓他運功逼出體內劇毒。

目前他還不能百分之百的信任她,自然不能將體內存積毒素之事告訴她,至于他不是孫石玉這件事更是得跟他一起進棺材,她若知道,饒是再大膽怕也會昏死過去。

「你有分寸?」杜福兮用對牛彈琴的眼神睨著他。「那麼你告訴我,你的標準在哪里?燒到幾度……呃,燒到什麼程度你才要請太醫?」

據她所知,坊間傳說發燒把小孩腦子燒壞的事例,其實是因為罹患腦炎、腦膜炎等疾病,發燒只是這些疾病的癥狀表現,真正傷害到腦部的是嚴重感染病癥,他這樣放著不管,她真的很擔心他會感染,而這個時代可還沒有治療腦部感染的技術。

「爺餓了,傳膳。」他極不悅的命令。她以為他不知道她那眼光是什麼意思嗎?她竟敢藐視他?

「世子要用晚膳嘍!說不過人家就說要用晚膳嘍……」杜福兮甩著帕子出去喚人了,那語氣、內容又是氣死人的故意。

孫石玉咬著牙,然而那咬牙切齒的表情在她嬌俏身影消失在門簾外之後,便緩緩的轉變了,嘴角往上揚,竟是勾出一抹笑意。

重生後,他一直極度痛苦,困在這副病痛纏身的軀體里,什麼也不能做,偏生待他厘清的事又迫在眉睫,他就像龍困淺灘只能獨自焦急,卻沒有能夠助他一臂之力的人,沒有人能拉他一把,直到她出現……

現今,他不但能在她的掩護和幫助下運功,還能擺月兌那老是守著他哭哭啼啼的蓮姨娘,房里不再從早到晚都有奴婢川流不息,清心多了,逐漸讓他能夠把一些事想明白透澈,前世死亡那一幕雖然像烙鐵般狠狠的烙印在他的腦海中,他仍舊是不願相信,非要親自去查個清楚不可,不然他死不瞑目……

杜福兮重新打了簾子進來,就見坐在床上的孫石玉狠狠的攥緊拳頭,一副隨時要出拳把牆給擊碎的模樣。這位爺是怎麼回事?不會那麼小氣吧?她不過調侃他兩句就氣成這樣,真是小肚雞腸。

雖然他小肚雞腸,不過她好女不跟男斗,還好心的朝他擠眉弄眼地說︰「我說身體還很虛弱的世子,添香、迎梅要進來了,快躺下吧!」

這陣子他身子好得極快,已經不再是那個被太醫斷言這輩子離不了湯藥、僅用藥吊著命、咳一聲就好像隨時會魂歸西天的世子了,不過這是他們兩個的秘密,王府里還沒人知道他已經行走自如,不必人攙扶。

孫石玉敏捷的躺下,杜福兮隨手把被子一扯,想幫他蓋上被子更為逼真,沒想到她手勁太大,一時失手,竟連他的臉也蓋住了,那上好的白色織錦被又很巧的沒繡上半點圖案,因此這麼一蓋,活像大體,看得她噗哧一笑,忙把被子拉下一些,露出他的頭頸來,冷不防見到一張撲克臉,她更想笑了。

「對不住、對不住,不是故意的……」她又想笑又想收住笑意,雙手摀著唇,眼眸卻藏不住笑意。

這里自然是沒有撲克牌的,她要怎麼跟他解釋撲克臉呢?撲克臉在棒球術語里,指的是看不出是否已經疲累的投手……

說到棒球,她可是很喜歡棒球呢!從兩個弟弟小時候,她就教他們打棒球,也慫恿他們加入棒球社,至于她自己,不是她自夸,那當然是打得很好嘍!

這朝代沒有棒球這種運動,有機會她還真想組個棒球隊,需要的棒球手套、球棒、棒球、頭盔,感覺上並不難做出來……應該吧?

孫石玉盯著她那不斷點頭又不斷微笑的小臉,沉浸在自個兒小天地里的喜孜孜模樣莫名的讓他不悅了起來。

「想什麼那麼歡?」他高挑著眉,不快地瞪著杜福兮。

杜福兮模模自己的臉,咧嘴一笑。「怎麼?都寫在臉上了嗎?很明顯嗎?」

「難不成你以為自個兒喜怒不形于色?」孫石玉哼哼兩聲。「把你剛剛所思所想一字不漏的說出來,我全部要知道。」

杜福兮似笑非笑地說︰「真是對不住了世子,恐怕是一個字都無法告訴你,因為你听了也無用,你是听不懂的。」

孫石玉皺眉,臉色馬上沉下來。他听不懂?他前世雖是武將,但自幼便與跟他年齡相仿的外甥孫昶軒一同在清風書齋學習聖賢經傳,還有他听不懂的事?

「我偏要知道!」孫石玉惱怒地道。

「好吧!」杜福兮聳聳肩。「有種活動叫做棒球,球員分為攻、守兩方,攻方球員利用球棒將守方投擲的球擊出,隨後沿著四個壘位進行跑壘,當成功跑一圈回到本壘,就可得一分,而守方則利用手套將攻方擊出的球接住或擲回將攻方球員打出局。比賽中,兩隊輪流攻守,九局中得分較高的一隊勝出。說完了,這樣世子听得懂嗎?」

孫石玉不悅的眯起眼楮。她果然在小瞧他。他懶洋洋地說︰「近似擊鞠,有何難懂?」

「擊鞠?」杜福兮想了想,好像在歷史課本里讀過,游戲者必須騎在馬上以球桿擊球,以擊球入門來得分,若說跟棒球相似之處嘛,就是都有一顆球,她倒覺得擊鞠比較像馬球,不過她可不會再跟他說馬球了,多說多錯,早晚露出她並非原主的破綻。

「你那棒球是打哪里看來的?規則倒是比擊鞠精巧了幾分。」他是不太明白她口中那些個壘,但也能想到個八分,略略一想便知這個叫棒球的玩意兒比擊鞠有意思。

「呃……」杜福兮心里咯?了一下,感覺有點不妙,含糊道︰「就……我在庵堂住時,看那里的孩子們玩的。」

孫石玉一挑眉。前世他與屬下們經常在蓮花庵所在的邊涼鎮出沒,雖然位處偏僻,但因接近東奴邊關,商隊又多,是個消息流通的地方,他們常扮成商人在那里的酒樓客棧听來自四面八方的消息,但從未听過棒球。

他還想問下去,但此時添香、迎梅打簾子進來,後頭跟著幾個捧著菜盤的丫鬟,他只好打住。

「奴婢給世子請安。」添香、迎梅向他施禮,兩人仔細盯著小丫鬟將菜擺好便退下,現在已經無須她們伺候世子用膳了,世子只要世子妃一人伺候。

添香、迎梅出去後,換秋月端了藥盅進來,托盤里是晚膳前的湯藥,她也是把湯藥送進來便退下。

「趁熱喝吧,世子。」杜福兮已經旁若無人的開始動筷子了。

其實孫石玉已不需要她伺候吃飯喝藥,他都能自己動手,但他不想讓丫鬟們察覺他身子漸好,所以不讓她們進來,外邊的人都只道世子只肯讓她一人伺候。

她覺得這樣挺好,她樂得自由自在的吃飯,不然吃個飯還要丫鬟為她夾菜,吃也不痛快。

孫石玉自行坐到她對面,望著那碗黑墨般的藥汁,面色一沉,「不喝,待會你隱密的倒掉。」

他覺得那藥有問題,不像在補身治病,反倒會阻礙他運氣,喝下湯藥,夜間的氣血運行便會特別不順。

杜福兮抬眸沖著他一笑。「哈,你跟我小弟一樣,怕苦藥,不怕的,你一口氣喝完,我塞顆桂花糖給你含在嘴里,保證你不覺得苦……」

她驀地住了嘴,她口中的小弟是她前世的小弟,幸好原主也有弟弟,不然就穿幫了。

「誰說爺怕苦了?」孫石玉有些憋,她為什麼老是如此小瞧他?「爺是不喝,說不喝就是不喝,拿去倒掉。」

尚未證實湯藥有問題之前,他不想說出自己的懷疑,免得讓她跟著不安。

「你一直在發熱,現在連藥也不喝了?」杜福兮忽地瞪著他。「世子,你真的想死翹翹嗎?」

「死翹翹?」他皺眉。「死就死,為什麼要翹起?」

她噗哧一笑,搖頭道︰「輸給你了,不喝就不喝吧,反正我也沒灌你喝藥的本事,當然只能听你的。」

她腦中忽然浮現一個古裝劇的喂藥經典畫面——女主角把藥含在口中,嘴對嘴的喂昏迷不醒的男主角……

她不由得看向孫石玉,臉也慢慢變紅。不成,叫她這樣喂他喝藥,她是萬萬做不到的……

「你又在想什麼?」他不耐煩地道,一臉惱意。這種猜不透她的感覺讓他很不悅。

杜福兮臉頰微紅的別開頭,嗯哼道︰「沒什麼啦!你不需要知道。」

孫石玉緊抿著嘴唇,臉色極不好看。

不需要、你不懂!開口閉口盡是藐視夫君,她到底知不知道什麼是三從四德?都已嫁他為妻,就要敬夫為天,她這些沒規矩的話是打哪學來的?相府是這麼教女兒的嗎?

「怎麼?沒胃口嗎?」見他不動筷子,她壓根不知道他在惱自己,還以為他沒食欲。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孫石玉冷睨著她。

雖然他不動筷並非沒胃口,但桌上那幾道以清蒸或水煮為主的菜也確實讓他極膩。

原主病懨懨的腸胃弱,不能吃油膩,長年飲食都以清淡為主,而前世的他在關外跟屬下們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習慣了,面對這些清粥小菜真真一點食欲也無。

「其實呢,我也是。」她拿著筷子在菜里撥弄,頗有同感的嘆了口氣。

最近她常想念麻辣臭臭鍋,但大宣王朝沒有臭豆腐這東西,所以她想要吃臭臭鍋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

「世子,這世上有一道聞起來非常臭,但吃起來卻極至美味的吃食,甚至越吃越上癮……」她兩眼亮晶晶的看著他,光是這樣跟他描述,她就已經在流口水了。

孫石玉瞪著她那嘴饞的表情,蹙眉,「你到底在說什麼?」

「那是一種美食。」她揮揮手。「說了你也不知道。」明知他不明白,她到底為什麼要跟他說咧?

又是這句話!孫石玉徹底怒了,他一拍桌子。「你口中說的那是什麼吃食,你給我說清楚!」

杜福兮結結實實的被他嚇了一跳,她連眨了幾下眼眸,有些錯愕的看著他,看他那氣惱到漲紅臉的模樣,還真有些擔心他被自己給氣死。

想到這里,她忙倒茶給他。「快消消火,真有個萬一還是一萬的可就不好了。」

孫石玉一口喝光了她倒的茶,沒好氣的瞪著她,卻發現她兩頰有淺淺的小酒窩,笑時慧黠調皮又可人。

她真有氣死人不償命的本事,一下惹他生氣,一下倒茶哄他,還真能屈能伸。

杜福兮也倒了杯茶給自己,自顧自的說了起來,「我說你……我說世子,你脾氣也太大了,咱們都是文明人……我是說咱們都是讀書人,有話可以好好講,犯不著掀桌子瞪眼楮的怪嚇人。」

現在她知道自己惹他不快了,可是她什麼都沒做,就只是說話而已,他有必要這麼惱嗎?

她看著不發一語的他,忍不住的朝他眨眼,開口帶笑的自作聰明道︰「你是想吃我說的那又臭又美味的吃食是吧?不過說是說不清楚的,我倒是可以試著做看看,做成了我自然會分你一杯羹……」她在他很不滿意的瞪視下自動改口,「做成了我自然會呈上請爺品嘗,做不成那就當爺跟那吃食無緣,從此爺也別再掛念了,有道是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識……哈哈,這句話可以這麼用嗎?」說著,她不由得哈哈笑了起來。

孫石玉又好氣又好笑,瞧這女人把他說得好像什麼非要吃到不可的饞鬼,而自己與那吃食那番有緣無緣的論調更是不倫不類。

不可否認,自己確實對滿腦子古靈精怪的她上了心,因為有她,重生的他不再度日如年、不再暴跳如雷。

外頭被下了令不得進內室的丫鬟們就听得房里傳來世子妃的清脆笑聲,她們個個好奇得要命,拉長了耳朵想听兩位主子在說什麼,那可是世子屋里不曾有過的笑聲吶!

但很可惜,即便她們已將耳朵貼在牆上,仍是只听到笑聲沒听到內容。

廊下,蓮姨娘怔愣著,眼里有一絲黯然,過了會兒,她難掩神傷的悄然離開。

她本是過來問問世子有沒有找她,是否要她服侍,但那歡快的笑聲讓她苦澀的明白,這暖春閣的主屋里是再也沒有她容身之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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