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遺忘的時光里重逢 第336章 永遠的兵哥哥

作者 ︰ 吉祥夜

陶子病了。

手術室外,寧震謙焦灼不安。內心里,從來沒有如此懼怕過,比他當年頭部負傷躺在病床上時還要害怕。二十年風雨共度,她的存在,早已經如他的骨,他的血一般,相依相存。他無法想象,沒有她的日子,自己該如何過下去,無法想象,回到家里第一眼,見不到她的笑容,他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

二十年,她從一個莽莽撞撞的女孩,一年年走向成熟和穩重,一步步成為寧家的頂梁柱。

她在他身邊時,嬌柔可人,始終如小鳥依人般倚靠在他身側,對他展開屬于他的嬌俏笑顏,而他,則立誓,要用畢生的力量來護她一生無憂,然而,卻不知從何時起,她主宰著他的衣食住行,主宰著寧家的一切,那只曾經說過要在他的樹洞里避風取暖的小鵪鶉,那朵在雲貴高原稀薄的空氣里迎風盛開的小小格桑花,已經轉變為一棵真正的樹,用她不甚強壯的枝干撐開一方樹蔭,為他,為女兒,為整個寧家護住了一片溫馨和睦。

「爸爸,別擔心,醫生說了手術不大,沒什麼問題的。」小囡覺察到爸爸的不安,在爸爸身邊坐下,盡管心中亦同樣焦慮,卻握住了他的手以示安慰。

寧震謙何嘗不知手術不大,可是,當醫生讓他簽字並且向他解釋手術存在的各種風險時,那些可怕的字眼一個個如針一般刺進他的眼里,凝視著眼前那方白紙黑字,他竟然頭暈目眩手發抖。

此時此刻,他腦中想到的全是那些最嚴重的後果,最可怕的意外,一個揪心的聲音時時在他耳邊提醒他,手術的風險並非不存在,手術的意外也並非不會發生,種種不詳,如陰雲一般籠罩著他,讓他坐立難安。

寧家一家子人都在手術外等,寧晉平和嚴莊將兒子的焦慮看在眼里,他們自己又何嘗不憂心?陶子嫁入寧家二十年,在寧家的地位早已勝過親生女兒,這些年里,寧晉平和嚴莊也有患病,陶子如女兒般侍奉榻前,始終笑臉相對,從不曾有過半句怨言。

嚴莊曾小心翼翼待陶子,唯恐輕慢了她,是以初時反有過距離感,是陶子,用她格外嬌俏的笑容將這距離縮短,仿似過去那些事,從來沒發生過一樣,至如今,過往早已如雲煙,她揪心地等待,只願兒媳婦兒平安無事,願她能和兒子相攜快快樂樂地走下去……

等待手術時間的是難熬的,寧震謙幾乎每隔兩分鐘就看一次時間,看到後來極是不耐煩,轉而問小囡,「小囡,幾點了?」他懷疑,是不是他的時間不對!

小囡抱著爸爸的胳膊安撫,「爸,時間是對的,您別擔心了,媽媽一定會平安出來的。」

寧震謙怔然,深深看了女兒一眼,嚅了嚅唇,欲言又止。他該如何告訴女兒,陶子是他的天啊,如果天都塌了,他還怎麼活?不!他轉瞬馬上斥責自己,他的天空怎麼會塌?他真是糊涂了才這麼詛咒陶子……

時間一分一秒,爬著極緩的步伐而過,手術室的門終于打開,寧震謙一個箭步沖上去,便看見陶子躺在病床上被推了出來。

「囡囡!」焦躁的他,那一刻,終于塵埃落定,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麻藥剛過,陶子處于半醒之間,神智有些不清,嘴里喃喃的,說著些听不懂的話。

寧震謙仔細一听,才听清,她迷迷糊糊的,竟在說,「首長!我不回家!別趕我回家……」

時光荏苒,此刻的她,竟然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他的淚水瞬間模糊了視線,聲色俱厲起來,「怎麼會這樣?她為什麼會這樣?」

醫生被他嚇著了,趕緊解釋,「手術打了全麻,病人剛醒來……」

「首長!首長!我給你唱歌呀,別趕我回家……兵哥哥,兵哥哥……兵哥哥,兵哥哥……」她臉色蒼白如紙,虛弱的聲音猶若蚊吟,可是那凌亂的歌聲,卻如同雷鳴,一聲聲「兵哥哥」轟鳴在他耳際,在他心頭,讓他剎那間忘了身處何地,眼前只剩那個穿著小紅花褂的女孩,眉目如畫,在台上聲情並茂地唱著兵哥哥……

二十年時光啊,竟然彈指一揮間……

「還是把病人先送進病房吧。」醫生善意地提醒,只因寧震謙此時的模樣,實在很呆,一米八幾的大個頭,黑塔似的杵在那里發傻,還擋住了別人的路。

「哦!對!」寧震謙恍然大悟,握著陶子的手,幫著護士一起把陶子送進病房。

安頓好以後,寧震謙在陶子床邊坐下,依舊握著她的手,而模糊中的她,依然在唱著,「兵哥哥,兵哥哥……」

他內心里情潮涌動,對家里其他人道,「你們都回去吧,我一個人在這夠了,尤其小囡,你還要上學。」

家人自是沒動,在他的再三堅持下,寧晉平夫婦無奈,帶著莫忘和小囡出去。

莫忘看著這樣的陶子,眉頭微皺,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而小囡,也是第一次面對這樣的媽媽。她幾乎無法相信,眼前這臥于病榻,面色蒼白,說著胡話的人就是她的媽媽,是她心目中呼風喚雨嚴格端莊的媽媽……

爸爸說,媽媽太辛苦了,是為她,為哥哥,為公司,為整個家累病的……子灼了血風。

母女情深,天生使然。

小囡含著淚,拽著哥哥出了病房。

一家人表情凝重,甚至都有些恍然。嚴莊手里提著個袋子,進院以來就提在手中的,這時候仍然提著,上車時,才恍然想起,回身交給小囡,「小囡,這是給媽媽準備的生活用具,你回去交給爸爸。」

「哦,好……」小囡眼楮還紅紅的,接過女乃女乃給的袋子,轉身往病房跑去。

病房里,寧震謙一直握著陶子的手。術後的她,手指冰涼。他執起她的手來,放在唇邊輕輕的吻,似乎,想用自己的唇溫去溫暖她的涼。

他記得的,她怕冷,尤其生理期那幾天,身體尤其冷寒,還極易生病,每次都在他這個大火爐的懷抱里取暖,那模樣,就像一只抱著大樹干的小鵪鶉。

而此時,他的小鵪鶉有多冷?而他,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看著她將自己放逐在很久以前的高原之地,獨自承受著那份冰冷,所謂的同甘共苦禍福與共,到了現實里,只是一句空話,至少,現在的他,卻不能將她的病痛分擔一半……

「首長……首長……等等我……」她依然在囈語。

他听得一顆心微顫,她記憶最深的,竟然是他們的重逢之初嗎?一手仍然執了她手,一手輕輕撫著她的發,俯身,在她頰邊輕輕一吻,「傻囡囡,小鵪鶉,我最疼愛的小孩,我在這里,等著你醒來,永遠都在的……」

恰逢小囡來送東西,在門口看見了這一幕。

她向來知道父母感情深厚,可是卻從沒見過這樣爸爸媽媽。

從手術室門口听見媽媽囈語著「首長別趕我回去」以及唱著什麼兵哥哥的時候,她就覺得這樣的媽媽對她來說是完全陌生的。媽媽居然也有這麼放低自己的時候?在她的印象里,媽媽是居高臨下的,她怕媽媽,而爸爸也事事順著媽媽,還常常開玩笑,媽媽是家里的武則天……

尤其,媽媽居然唱歌……

她從沒听媽媽唱過歌……

而此刻,看著爸爸僅僅握著媽媽的手,在低沉的聲音叫著媽媽「傻囡囡,小鵪鶉」,還有什麼「最疼愛的小孩」,都是平日的生活里听不到的昵稱,原來,爸爸媽媽之間並不是她想象的那樣,爸爸和媽媽一定也有過火一樣的青春,一定也曾愛得轟轟烈烈刻骨銘心……

只一句「我最疼愛的小孩」,就讓小囡心里翻天覆地,感動莫名了。

爸爸愛媽媽,毋庸置疑,否則怎會給她取名小囡?可是,原來爸爸竟然像愛小孩一樣愛著媽媽,即便到了眼下年已半百依然不改。

這樣的愛,真好……

歲月蹉跎,發染華霜,媽媽依然是爸爸心中最寵,掌中最珍的小孩,真好……

她沒有打擾這一靜謐的時刻,悄悄將袋子放在門口,退去了,也懵懂明白,為什麼爸爸要把他們都趕走,一來是不願爺爺女乃女乃辛苦,二來,他更願意一個人守著他最寵的小孩吧……

媽媽,小孩……

走廊里,她一路都含著淚笑,不像,平日里的媽媽真的不像小孩啊……

當晚,她心情依然沉重,前去找朱驍驍,因為媽媽做手術,她請一天假,早上匆匆忙忙給朱驍驍打了個電話,讓他幫忙給她抄筆記,當時,她火急火燎的,也沒等朱驍驍說話,就把電話給掛了,也不知朱驍驍記不記得,此其一,另外,她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和他商量……

然而,當她來到朱驍驍家的時候,卻發現大門緊閉,里面漆黑一片。

想給朱驍驍打個電話,卻發現自己沒帶手機出來,只好悶悶不樂地往回走。

回家的路上,卻遇見了二齊,手里揮舞著一疊本子大聲叫她。

「給你,今天的筆記!」二齊把本子交給她,每一本本子上寫的都是二齊的大名。

「怎麼是你給我抄?朱驍驍呢?」她驚訝地問。

二齊看著她,有些感傷,「你不知道?朱驍驍走了啊!」

「走了?去哪里了?」她隱約感覺到一種訣別的悲傷,卻不願意相信,也許,是去對面大院的叔叔家了?

「去南方了!驍驍他爸調去廣州軍區,你不知道?」二齊也驚訝極了,朱驍驍對小囡的心,他們幾個男生清清楚楚,怎麼朱驍驍竟然不告訴小囡?

小囡第一反應就是想罵人,豈有此理,這麼大的事居然瞞著她這個鐵哥們!

看著小囡的臉色,二齊馬上補充道,「可能驍驍是想今天對你說的,他昨晚還笑著跟我顯擺,你會送他一份特別的離別禮物,絕對比送我的蛋糕好,只不過,沒想到陶阿姨今天手術……」

小囡撫額懊惱不已,對,禮物……可是,這幾天媽媽住院,她一顆心全在媽媽身上,完全把這事給忘了……

她覺得對不起驍驍,她最鐵的哥們啊,臨走的時候居然連送一程都沒能做到,更別提離別禮物了……

「今早打電話,他怎麼也不給我說啊!」她哀怨地看著二齊,雖然她早上說話 里啪啦像放炮,可是如果朱驍驍要插話,還是插得進來的……

二齊凝視著她,微微一笑,「陶阿姨手術啊……他怎麼可能讓你再增負擔?」從小長大的哥們,沒有人比二齊和皓子更了解驍驍了,驍驍,永遠都是那個寧願委屈自己,卻不願小囡半分為難的人……

小囡心中悵然若失,抱著二齊給的筆記本,連「再見」也沒說,恍恍惚惚地轉身回家了……

之前朱驍驍反常的一切,終于有了答案。

難怪無緣無故要送她一只小美人魚,難怪非年非節非生日,卻問她要禮物,難怪,會在那個夕陽紅了半壁天空的傍晚,悵然問她,小桃會記得他多久,他是想問,她能記得他多久吧?

他真傻,她當然永遠都會記得他啊……

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找手機給朱驍驍打電話,她真擔心,朱驍驍到廣州以後就換卡了,所幸,電話一接通,他就接了。

「朱驍驍!」听著他輕若浮雲的一聲「喂」,她氣惱的一聲大喊,眼淚卻已經奪眶而出。

「小囡!」他知道是她,她的號碼他永遠刻在心里,屏顯上只是一個「她」字,看見這個「她」,他的心跳就驟然加快,馬上接了,此刻,他竭力地平緩著自己的心跳,和平日一樣溫和恬暖地問她,「陶阿姨手術怎麼樣?」1c3uj。

「很好,醫生說很成功,我爸在醫院陪我媽呢,我說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可惡?走這麼遠也不告訴我一聲?還當不當我是哥們啊?」嘴里大聲地斥責著,眼淚卻嘩嘩直流。

他在那端輕輕一嘆,唇邊浮出淡淡的笑來,「怕你哭啊……老實交代,是不是在哭?」

「……」小囡模著腮邊的淚,無言,良久,想起來,「朱驍驍,我還來不及給你禮物呢,你到廣州沒有啊?趕緊地把地址給我,我給你把禮物寄去!」

「好!」朱驍驍也沒跟她客氣,「我等下把地址發給你。」

「嗯,驍驍……你要保重哦……」小囡原本有重要的話要跟他說,可是現在,他既然走得遠遠的了,也就沒必要說了……

他笑,「我會的,你也一樣,不許再哭了……」

「我沒在哭……」她抹去臉上的淚,心里還是覺得很難受,「朱驍驍,我會想你的……」

「……」他胸口一窒,一半是因為她這句感傷的話,一半是因為,她之所以能這麼無遮無掩地說會想他,是否證明,她心中坦坦蕩蕩,連半分少女的害羞也沒有,那,便真的只是想他了吧……就像想一個老朋友一樣……

「我也會想你……」淡淡的憂傷,他唇角依然含了笑,他的「想」和她的「想」自是不一樣的……

「要經常給我打電話呀!再見!」

「我會的,再見……」朱驍驍在那端,久久舍不得掛斷,說了再見,就一定會再見的,小囡,我們很快就會見面……「小囡,我送你的小人魚,可以戴上嗎?」

「好!」她爽快地答應了,臉上淚痕未干,「朱驍驍,等著我送你的禮物!」

「好,我等著。」一如等你長發及腰一樣……

小囡把禮物的事掛在了心上,只是對于送什麼,卻思考了很久,後來,想到朱驍驍一個人遠去廣州,沒有知心朋友,一定很牽掛院里一同長大的小伙伴,于是,找了一張人最齊全的合影,把它弄成了漫畫的形式,做成明信片給他寄了過去。

寄之前,她還拿著明信片跟二齊顯擺了一番,二齊卻無奈地看著她,只覺好笑,她這是多此一舉麼?要寄的話,既張她和朱驍驍的單獨合影,朱驍驍一定樂翻天,寄什麼大集體照啊,沒得給朱驍驍添堵……

小囡卻對二齊的臉色渾然不覺,頗有成就感地把明信片給寄了,自我感覺這是送給朱驍驍最好的禮物……

陶子術後恢復得還算快,幾天後眼看著面色恢復了正常,可是,仍然不能行動,終日臥床。

寧震謙便請了假,一直在醫院照顧她。

陶子為此過意不去,幾次三番催他回去上班,她這兒有人照顧。

他怎麼會答應?沉著臉回絕她,「別人照顧我不放心!」

陶子不由覺得好笑,「難道你認為你比專業特護還能干?」

他沒吭聲,半響,才在她身邊坐下,握著她的手,「我不在的時候,你想我了怎麼辦?」

陶子心口像被什麼東西一撞,暖暖的,漲疼,嗔了他一眼,「幾十歲的人,沒個正形!」

在他的眼里,她的一顰一笑還如年輕時一般,嬌美得如一朵盛開的格桑花,隨意的一笑一嗔,仍是讓他心動不已,忍不住俯來,在她唇上輕輕一吻,「不管幾十歲,你也是我的小孩,我照顧你天經地義……」

「你啊……越老越越油嘴滑舌……」嘴上似責備,實則,被幸福充實得滿滿的,輕輕推開他,讓他好好坐著說話,「我是怕影響你工作。」

「有什麼影響?生病了還瞎操心啥?好好養你的病!」習慣性黑下臉來,盡管知道自己的大黑臉對她早已經全然沒有了威懾力。她這傻瓜,跟他談什麼工作?如果沒有了她,工作前途,名譽地位對他還有什麼意義?

正說著話,有人進來了,是父母和兩個孩子來看陶子,並給他倆送飯的。

寧震謙便離開床邊,給陶子盛飯。

「你先吃,我還不餓。」陶子躺在床上,輕道,而後,便與寧晉平和嚴莊說話,並問了小囡這幾天的學習情況,畢竟離高考越來越近了。

最後,發現莫忘在看著她,雖然這麼多年,仍然無法和莫忘正常溝通,但還是笑著和莫忘打招呼,「莫忘,來給媽媽看看,告訴媽媽,這幾天在家听話沒有?」

莫忘卻只是站在床頭,眼神清亮,眉間卻鎖著,這是他不高興的表現。

「怎麼了?誰惹莫忘生氣了?」她不能移動,自然不能起身來擁抱他,只笑著問。

莫忘沉默著,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護士來了,把陶子晚上的藥放在桌上,叮囑陶子吃。

寧震謙怎會自己先吃,不顧病榻上的媳婦兒?在那精挑細選地挑著最適合陶子吃的菜,準備挑好再給她喂。

然,就在此時,莫忘卻突然走到病床邊,拿起了剛才護士放在桌邊的藥。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要干什麼,卻並沒有阻止他,只在一邊狐疑地看著。

陶子也驚訝極了,只見莫忘用杯子接了水,手里的藥丸也喂到了陶子嘴邊。

這一回,震驚的不止陶子一人了,就連小囡都驚訝不已,眼里含著淚光,拉著寧震====完整章節請到0o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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