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飛雪拖著沉重的步子往公堂外面走去，堂外的百姓紛紛讓出一條道來。
從天空中片片落下的雪沾在她的頭上、肩上，出奇的冷。
恍然間，白飛雪才發現自己身上單薄的衣服，冷得顫抖。
緩緩步出府衙，白飛雪有些分辨不出方向。
轉頭，皇甫高毅正站在她身邊。
「夫人，跟我走吧。」他臉上的表情堅毅，想去牽她的手，卻被她拒絕了。
「我不會跟你走。」白飛雪甩開他的手，心情有些壓抑。
皇甫高毅也並沒有逼她，而是月兌下自己身上的狐毛披風，搭在她的肩上︰「天冷，小心著涼。」
這一次，白飛雪沒有拒絕，只是怔怔地看著他。
那件狐毛披風上還有他的溫度，暖暖的。
她淡淡一笑︰「我有時候真的分不清楚，究竟哪一個你才是真的。」
「為什麼這麼說，我每時每刻都是真的。我知道你不想跟我回宮去，沒有關系，你想去哪里，我送你？」皇甫高毅看著她的眼楮，小心翼翼地說道。
雪白的狐毛在風中擺動，像天空飛落而下的雪絨花。
白飛雪不知道她可以去哪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像這豫州城一樣，有什麼事情不在皇甫高毅的控制之中呢？
她微微抬眸，對上皇甫高毅的眼楮︰「我……我只想問你一句，今日公堂之上蔣安所做的一切，是不是你的安排？」
皇甫高毅卻沒有說話，只是用那種情痴一片的眼光看著她。
「告訴我！」白飛雪加重了語氣，然而皇甫高毅卻依舊沒有回答。
白飛雪又輕輕笑了一聲，有老百姓從府衙里走出來，寧靜的街道上漸漸變得熱鬧起來。
「夫人，你只要記住，無論如何，你都是我皇甫高毅最愛的那個人，我絕不會傷害你。」他的聲音輕輕的，隔著一步遠，白飛雪听得很清楚。
仿佛能夠感受到他身上那種獨特的味道，然而，此情此景，卻讓她完全不知所措。
見他沒有反應，皇甫高毅上前，從她身後輕輕抱住她︰「我只要你幸福。」
灼熱的氣息傳進她的耳朵里，挑釁著她內心深處的堅持。
她緩緩拉開皇甫高毅環在她胸前的手，轉過身靜靜地看著他。
他的臉依舊如初遇一般，妖冶而張狂，她不記得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無法自拔地愛上了這樣一張臉。
她抬手，指尖劃過他的臉頰，眼淚氤氳了雙眼。
「你的手指好冰，我們先上馬車吧。」皇甫高毅輕輕拭去她臉頰上的淚，指了指身後那輛停在大雪中的馬車。
來不及回答，白飛雪只覺得眼前一黑，昏倒在一個溫暖的懷抱里。
再睜開眼楮，眼前的一切讓她覺得似曾相識。
皇甫高毅正坐在軟榻上，溫柔地看著她︰「餓嗎？吃點東西吧。」
白飛雪卻沒有回答，只是鼓著大眼楮往四周不停地看。
大紅繡花的紗帳，雕花的木門，精致的杉木梳妝台……
這里……是皇城外皇甫高毅的九皇子府，而這間房，正是他們的婚房。
白飛雪揉了揉腫痛的眼楮，她究竟是昏睡了多久，皇甫高毅竟然都已經將她送到京城了？
「我……」白飛雪剛想開口問問皇甫高毅，張了張嘴，卻覺得異常口干。
「不要說話，大夫說你憂慮過度，加上這幾日天氣嚴寒，所以風邪入侵，你體質虛弱，應當少說話，多休息。」他輕輕撫著白飛雪坐了起來，從旁邊端了一杯水過來︰「來，喝點水吧。」
白飛雪沒有理由拒絕，喝了點水潤喉，水是溫熱的，看來，皇甫高毅一直守候在這里。
「你昏睡了兩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以後不許你再憂慮，知道嗎？」他的語氣中帶著淡淡的責備，聲音卻很溫柔。
她沒有想到，自己就這樣糊里糊涂地被帶回了京城，不知道此時此刻，蔣安是不是還身在牢里吃苦。
而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可是，她卻什麼都補償不了。
窗外的天依舊陰沉沉的，京城的天空沒有飄雪︰「這里……」
「這里是豫州，是不是覺得很熟悉？」皇甫高毅指了指房間里的布置，見到白飛雪詫異的目光，又補充道︰「我說過，沒有經過你的同意，我不會自作主張帶你會京城的。」
白飛雪有一刻失神，原來她依舊在豫州，那麼這個地方……一定是皇甫高毅命人特地按照九皇子府裝潢的。
他明明可以直接帶她會京城，然而，他卻沒有這麼做。
他明明是心狠手辣，精于謀略，善于布局的皇甫高毅，可是，他卻尊重她的意見。
白飛雪不明白的事情很多很多，可是，她最不能看穿的，是他的心。
「你等我一下。」皇甫高毅說完，轉身跑出了房間。
看著他匆忙離開的背影，白飛雪突然想起了那個晚上，他偷偷潛入她的房間，堂堂一國之君，竟然爬窗戶。
想到這里，她突然笑了……
她竟然笑了？
沒過多久，皇甫高毅像一陣風似的沖了進來︰「喝點粥吧。」
他的手上端著一碗白粥，像是獻寶一般放在白飛雪面前。
沒等白飛雪反應過來，一勺經由他輕輕吹涼的粥已經送到了她的唇邊。
白飛雪張嘴，粥送進了嘴里，卻難以下咽，白飛雪一口吐了出來。
旁邊伺候著的丫頭趕緊上前，將弄髒的地板打掃干淨︰「這可是主子熬了一夜才熬出來的，真是可惜了。」
「多嘴，下去！」皇甫高毅吼了她一聲，那丫頭訕訕地跑走了。
白飛雪突然笑了起來︰「這是你熬了一夜的粥？」
「一定很難吃吧？我去倒掉。」皇甫高毅端著那一碗粥默然轉身，似乎很受傷。
「等等，我喝。」白飛雪說道，皇甫高毅腳步一滯︰「別喝了，我讓府里的廚子給你熬。」
「不必了，我喝和你熬了一夜的粥吧，重要的不是味道，是心意，堂堂一國之君親自熬粥，這份心意我領了。」白飛雪邊笑邊說道，皇甫高毅不知道她話里究竟是褒揚還是諷刺，站在那里進退維谷。
不知是什麼原因，白飛雪見到皇甫高毅窘迫的模樣，心里竟然覺得輕松了許多。
「還是不要喝了。」皇甫高毅終于下定了決心，將那碗熬了一夜的白米粥端出去倒掉。
白飛雪就這樣坐著，靠在軟墊上，如果以後都能夠像這樣生活，該有多好。
他不是高高在上，不擇手段的皇帝，而她不過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廚娘，他們一起打理溢香樓，一起迎接他們的孩子降生，一起期盼著一個美好的將來。
可是，這一切都只不過是白飛雪的幻覺，皇甫高毅不會變，而她也不可能無憂無慮地生活下去。
突然想起了那本帶她來到這個時空的廚王秘籍，即使和皇甫高毅分開那麼長的時間，她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利用秘籍回到本該屬于她的那個世界。
是因為舍不得嗎？
他不知道，對于她來說，即使一切都不能回頭，她只希望，皇甫高毅能夠過得比她好。
「這是府里的廚子準備的蓮子桂圓羹，你喝一點吧，雖然比不上你自己做的，可是，我試吃過了，味道還不錯。」
回過神，皇甫高毅正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蓮子桂圓羹站在白飛雪面前。
肚子唱了許久的空城計，她竟然沒有察覺，此時聞到這蓮子桂圓羹的香味，才發覺自己真是餓了。
伸手去端碗，卻被皇甫高毅拒絕了︰「我喂你。」
白飛雪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來拒絕，只好默默接受了。
他的動作依舊是那麼溫柔，吹涼的蓮子桂圓羹送到嘴邊，她大口喝了下去。
冰糖的清甜在嘴里慢慢散開去，白飛雪怔怔地看著眼前的皇甫高毅，他眉眼間盡是濃情蜜意，讓她本就松動的心里防線，緩緩崩塌。
「好喝嗎？」他問，放下湯匙，拿起一條帕子，輕輕擦掉她唇角的殘羹。
白飛雪點了點頭，味道確實不錯，或許是因為她太餓了吧。
一想到身體里還流著他的血，突然覺得心頭莫名一暖。
她承認，面對這樣的皇甫高毅，她確實難有抵抗力。
然而，她不想這幸福只不過是短暫的一瞬，她不希望自己將來會成為皇宮的怨婦，日日夜夜只盼著皇帝能夠來看自己一眼。
「好喝就多喝一點，想吃什麼東西，告訴我，我立即讓廚房去準備。」皇甫高毅興致勃勃地說道，看得出來，他很開心。
「其實，你不用對我那麼好，我……」白飛雪卻找不到一個理由說服皇甫高毅，只是見他的眼神緩緩暗淡下去。
柔軟的帕子在她嘴角擦拭過去，皇甫高毅淡淡說道︰「不要懷疑我，我對你的好沒有任何目的，再過幾日我就要回宮去了，我不會強迫你跟我走。」
他的話讓白飛雪的心里突然變得柔軟，柔軟得一塌糊涂，面對這樣的一個皇甫高毅，再怎樣的鐵石心腸，只怕也難以支持得下去。
一碗蓮子桂圓羹喝得差不多了，白飛雪淡淡說道︰「能不能扶我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