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殿後方走了出來,住持抬眼就望到站在門口徘徊的慕容雲,隨即笑著迎了上去。
「阿彌陀佛,施主可否願意去禪房喝一杯老衲親自采制的茶?」
見他身後空無一人,慕容雲猜想蕭靜寧也許一時半會兒不會出來,只得點頭應下,「如此便多謝大師了!」
「老衲法號了因。」
了因,了世間一切因果,這個法號甚好才。
抿唇一笑,慕容雲頗為大氣的抬手示意,「了因大師,請!」
「施主,請!摹」
禪房離大殿百步之遙,向來不喜走在人後的慕容雲破例放慢了腳步,以示對這位高僧的尊重。了因側目看她一眼,那雙深沉似海的眸中閃過一抹欣慰的笑,大方走在了前邊。
推門而入,剛一坐下立刻有兩個面生的沙彌上前為他們奉茶,描有九轉飛仙花紋的白瓷茶杯精致卻不華麗,一縷沁人心脾的茶香自杯中悠悠溢出。
無需低頭,慕容雲輕輕一嗅,忍不住贊一句,「好茶!」
「施主謬贊,老衲愧受了,施主請。」
淺啜一口,慕容雲的心思根本不在這潤喉回甘的香茶上,她放下茶杯後便輕聲問道,「了因大師,王爺他一個人留在大殿做什麼?」
「施主不知?」
搖頭,略帶點失落,她確實不知。
見她眼中一片坦然,了因語氣輕緩,「蕭施主每年今日都會來這里,至于這個中原因,他既然不說,老衲也不好多嘴。」
依他看,聰慧如慕容雲,只要稍稍點撥她便能猜出一二。
果然,慕容雲听見‘每年今日’幾個字,立即想起了祭拜一詞,只是不知他到底祭拜的誰。
心下了然,她淺淺一笑,「既如此我也不好再為難大師了。」
「施主客氣了。」微微點頭,他亦呷了一口茶,繼而道,「施主方才去了偏殿抽簽?」
心下有些驚訝,她臉上卻平靜如水,「是的!」
「抽的可是世靈簽?」
「殿內的小師父說的好像是這個名字。」忍不住微微蹙眉,她很好奇當時人在大殿的了因是如何洞悉外邊的一切!
「呵!」一聲听不出情緒的笑,他似乎自言自語一般,「這世靈簽已二十余年未出世,不想今日被施主抽了出來,看來施主確實很有佛緣!」
秀眉輕輕一挑,慕容雲看著他卻沒有答話,心中暗自月復誹,吹牛吧你,這寺廟看起來也就建成十來年光景,寺中的小沙彌至多不過十四五歲,這所謂的二十余年是哪里來的?
她雖然不信,但臉上也沒表現出什麼不滿,隨之又听了因輕聲問道,「施主,可要老衲為你解簽?」
眉眼微動,慕容雲的好奇心仍舊沒被掐滅,她很想知道所謂二十年不遇的空白簽到底能說些什麼?稍稍遲疑後,她才道,「如此就勞煩了因大師了!」
「施主可否將手伸出來讓老衲一看?」
伸手?
這到底是看手相,還是解簽?
心中越發不解,慕容雲一臉‘你猜我信不信’的神情,卻還是依言把右手伸了出去。
白皙的手掌平攤在桌上,掌中幾點朱砂紅,那是剛才拿平安符時不小心蹭上去的。低頭瞧見了,她似乎也沒有想要擦掉的意思,徑直對了因道,「還請大師為我解惑。」
低下頭去,了因並未觸踫她的手,那雙內斂的眸子將她掌中的紋路一一看過後才輕輕喊了聲佛號,「阿彌陀佛,施主禍事將近。」
「什麼禍事?」
「殺身之禍!」
「哦?」似乎來了興致,慕容雲眉尾一揚,「了因大師不妨直說。」
「施主有舊疾在身,此病乃致命之疾,他日必將截斷你的性命。」慕容雲眼中的玩味他看得真真切切,但他卻也不惱,依舊不急不緩將看出的命數說了出來。
命之一事,許多人深信不疑,卻也有許多人一字不信,他只管道出所看所想所悟之事,卻管不了人心。
听聞他提到自己的舊疾,慕容雲終是有些信了。
她未發病時一切如常,就連黃岳鳴也看不出什麼,而這位初次見面的了因卻一語道中,她怎能不動容!
黝黑的眸中映著了因似笑非笑的臉,她尚未想好要如何回答,卻又听他說道,「施主,你斷然活不過明年春日。」
活不過``````
明年,春日!
沒道理啊,即便她已沒了師父的庇護,可以她體力的內力至少還能支撐兩年,怎麼可能活不過明年春日?
她微微一楞,旋即抬頭看了因,了因卻忽然伸手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片刻,他收回手,搖頭一嘆,「原來如此!」
「大師何意?」
「恕老衲直言,施主你雖重病在身五脈俱損,但你體內有一股奇異的內力牽引,它能護住至關
tang重要的心脈,保你一命。不過``````你近日又添新傷,且情緒不穩,那股奇異的內力似乎也在漸漸剝離你的身體。照此下去,你命不久矣!」
他一字一句說得極為清楚,慕容雲的臉色也隨著他的話一變再變。
難怪,她最近病發得越來越頻繁,難怪,她最近越發的嗜睡,難怪,她的警惕性也變得越來越低``````
師父他``````想必是已經打算放棄自己了吧?
不然又怎會將幼時注入她體內的內力剝離出去?
了因的話讓她恍然大悟,忽然想明白了一切,隨後她忍不住自嘲一笑。
命不久矣啊``````
當初,這條命本就是撿回來的,如今她又活了十六年,認真算起來其實不虧!
只是,她還不想死!
離開雲台這一年,她認識了很多人,原本清心寡欲的性子似乎已沾染上了世俗的喜怒哀樂。她如今,亦有舍不得的人``````
比如,可愛的小雲絕。
比如,那幫忠心耿耿的屬下。
比如,對她極好處處包容她的林叔。
比如,剛來帝都還未來得及向他道歉的納蘭。
比如,王府里傻兮兮的小丫頭落霞,還有胖乎乎的小肉團。
還有``````只會欺負她、折磨她、罵她、禁錮她、甚至動手揍她,卻總在關鍵時候救她,還送她聖石手鏈和闢邪神珠的某人。
細細想來,她舍不得的似乎有太多,太多``````
想活,她就必須回雲台找師父,可是``````那日師父所說的話像噩夢一般一直緊緊纏著她,令她退卻!
不,她不要妥協,她不想變成那樣的行尸走肉!
這輩子,就算是死,她也不會回去!
既然心意已決,那她也不必在意什麼,不管能活到那一日,至少她的心是真真實實屬于自己的,並不屬于那萬丈深淵下的魔鬼。
如此一想,似乎豁然開朗,她臉上的陰郁不復,轉而看向了因笑著說道,「多謝大師提點,我自會牢記在心。」
未曾料到她此刻還能笑得出,了因驀地一怔,隨後釋然,「施主天性豁達,著實讓老衲佩服。如果施主想多活些時日,那且謹記老衲一言,切不可妄動感情,尤其是男女之情!」
「男女之情?」倏地抬頭,慕容雲眸中一抹自嘲萬千的笑。
男女之情那便是愛,此生,她有愛的權利嗎?
久病之身,邪魔之體,且命不久矣``````
試問,她如何敢愛?
杯中的茶水已經涼透,她還是端起來喝了一口,不以為然道,「大師放心,沒人會愛我,我也不會愛上別人。」
雖然听起來有些淒涼,卻也是事實!
生她的父親將她棄如敝履,養她的師父別有用意,骨血相連的兄妹恨不得她立刻去死,這世上有誰會愛她?
沒人愛她,自然也沒人教會她如何去愛,那她又怎會愛上別人?
多麼簡單易懂的道理,呵,只可惜別人不知。
她不會,不敢,不願``````去愛!
了因大師,明顯多慮了。
「施主不必過早下定論,依老衲看,施主命中便有情劫,且躲不掉,愛上一個人或被別人愛不過是遲早的事!」
听聞他十分肯定的語氣,慕容雲不由愕然,難道她真的可以去愛?
以往,依誰誰看這種屁話她最是不屑,不過今日了因所說的每個一字她似乎都深信不疑。
目不轉楮望著他,過了許久她才從喉間費力擠出一句,「大師覺得愛上一個人是否有錯?」
不由一愣,了因月兌口而出,「沒有!」
「既沒有,那我又何須在意別的什麼。此生若是真能愛上一個人,也不枉費我來這世間一趟,至于剩下的生命長短,那就交給老天定奪。」
「施主,你本就有恙在身,一旦動情動心便更加耗損你體內薄弱的內力。再者,情愛本是雙刃劍,因愛生恨,恨生魔障,生生不息,只會讓你更加痛苦,你又何必``````」
「大師,你的話我有些不懂了!」神色平靜,她忽然開口打斷了了因的話,「你既說我的情劫逃不掉,卻又叫我不動情,不動心,試問我如何能做到?」
「將心門關上,漠視一切,亦或是找一個清淨幽谷,避開所有世俗煩惱!」
「呵!」兀自听著,她忍不住輕笑出聲,原本有些迷蒙的黑瞳一瞬清澈,「我忽然覺得大師說那麼多,還是想勸我遁入空門,抱歉,我真的沒這個打算。」
「施主不必急著推卻,或許將來有一日,你會再來找老衲。」
「我希望不會有那一天,不過听大師這麼一說,我忽然有些好奇。大師可否告知,我愛上的那個人是否姓蕭?」
不
知為何,她腦子里第一個出現的就是那張臉,她實在忍不住想要問一問,卻又不想問得太直白,索性就以姓試探。
「蕭?」微微一楞,他立即搖頭,「不是。」
不是他?
一抹失落自眼底劃過,一閃即逝,她很快又恢復了笑容,站起身道,「今日听大師一席話,我受益良多。多謝大師香茶款待,如今茶已經涼透,想必王爺的事也辦好了,我就不在此叨擾大師了!」
了因亦隨之起身,看了一眼門外後才抬手施禮,「阿彌陀佛,施主走好,老衲就不遠送了!」
「大師留步。」
徑直出了禪房大門,慕容雲轉身走向大殿,卻在轉角處險些撞上悄無聲息走來的蕭靜寧。
「王爺!」看一眼他空空的雙手,她奇怪,食盒也送人了?
「茶喝完了?」
「喝完了!」還順便看了個手相,算了個命!
「跟了因大師聊得如何?」
「嘿嘿,還行!」雖然他說的都不是什麼好听的話,但忠言才逆耳,至于听不听那就是她的事了。
見她始終漫不經心的樣子,蕭靜寧隨即轉身,「走吧!」
未曾與了因招呼一聲,他直直走向寺廟大門,慕容雲立刻跟了上去。一瞬不瞬看著他的背影,慕容雲忍不住一聲喟嘆,那個人不姓蕭啊!
也不知在往後這段極為短暫的日子里,還有哪個倒霉之人能有幸被她看上,听聞那人並不是姓蕭,她突然就沒了想要知道的興致。
既然躲不掉,那就順其自然吧!
跟著他一路出了大門,慕容雲見他竟不是走向下山的路,立即喊道,「王爺,你去哪兒啊?」
「後山。」
天都快黑了,還去什麼後山?難道山上還有寺廟?
雖然不太情願,她猶豫之後還是跟了上去,「王爺,你等等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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