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怎麼會在這里工作呢？」等喬子琰的情緒稍微平復，蘇木開口問到這個關鍵而基本的問題。
喬子琰的眼神躲閃著，不敢看蘇木的眼楮，「是王紅艷托人幫我找的，大概是想認為我逃離了永寧能夠重新開始吧。」那件事情之後，她就從來不肯叫王紅艷媽了。
「什麼時候來的？」蘇木沉浸在能夠重新見到她的喜悅中，忽略了她微微顫抖的手指。
喬子琰望了他一眼，像是小孩子畫出的拙劣的作品，眼神毫無光彩，「沒多久。」
「能見到你真是太好了！」蘇木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他再次抱住她，這次，她的身體只是抖了一下，像是終于習慣了他。
「我晚上要回學校，那明天再來看你好了，你幾點下班？」蘇木站起身來準備離去。
喬子琰突然從背後抱住了他，她期盼了許久的人，現在終于見到了，她終于觸模到了他的體溫，她敏感的身體終于習慣了他的擁抱。她舍不得，不想讓他走，可是她不得不。
「下午五點。」
「那到時候我去超市外面接你，帶你去我們學校玩兒。」蘇木開始在心里盤算起他們的未來，她像一個傷口，拼命愈合，剛剛結痂又被這個社會殘忍的撕開，鮮血淋灕，他要帶她領略不同的世界，告訴她永寧之外的，美好的事情。但是蘇木忘記了回頭。他只要回頭，就能看到她臉上驚恐而期待的表情。
從喬子琰的出租屋走出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蘇木站在樓下望著五樓上的燈光，窄小的窗口中透露出昏暗的光線，一個小小的人影站在窗邊張望著。
蘇木沖喬子琰揮了揮手，那燈光像是照進了他的心里，一片溫暖。這片溫暖一直陪著他過了天橋，蘇木站在天橋下面，望著下面的車水馬龍，身體里像是住進了整個世界，他想對著那些亮著紅色尾燈的車輛吶喊︰我終于找到她了！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想著等他擁有足夠強壯的臂膀，就帶她離開。沒想到，上帝給了他一個大大的驚喜。
上帝是公平的，這種公平體現在他給了我們快樂的同時，又給了我們痛苦。
如果喬子琰是蘇木的驚喜，那麼何思清現在就是蘇木的驚悚了。
在遇到喬子琰的那一刻開始，他就把何思清跑到腦後了。直到現在，何思清穿著白色的連衣裙，坐在他們男生寢室樓下面的台階上，雙手抱著膝蓋，頭埋在膝蓋里面，頭發便散落了一身子，整個人蜷縮成小小的一團，燈光像是溫柔的惡魔抱著她，卻讓她的身影顯得更加孤獨。
「你……」蘇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何思清。
「她不屬于你。」何思清抬起頭來，眼楮腫的像是永寧秋天干涸的河堤露出的斑駁，她的雙手依然抱著膝蓋。
蘇木搖搖頭，走過去坐在何思清的身邊︰「你不清楚她的過去，她只能屬于我。」
「她不屬于這個世界。」
「我會讓她努力適應這個世界的。」何思清從來沒有見過蘇木的眼神如此堅定過。他第一次這麼認真地凝視著她的雙眼，這種認真，像是一把刀插進了何思清的心髒。
九一年的夏天在蘇木的腦海中根深蒂固，記憶一旦模糊，理智就會跑出來將那些畫面重新拓片，反復刷新，以至于每次想起來都像是昨天剛剛發生過的事情。
那天晚上蘇木跟阿臣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蘇方遠照樣在隔壁的屋子里忙著在紙上涂涂畫畫，上面全是蘇木看不懂的字。佟愛珍坐在屋子里等著他們兩個回來。
「你們怎麼這麼晚才回來？」佟愛珍的眉頭皺了起來，語氣中的擔心勝過了責備。
「我跟阿臣在學校寫作業來著，寫完了才回來，這樣晚上回家就不用寫了。」蘇木低著頭，不敢直視佟愛珍的眼楮，他很少對媽媽撒謊，這是第一次。
佟愛珍幽幽的嘆了口氣，「先吃飯吧。」
喬子琰出現在了蘇木的夢里，她穿著紅色的衣服蹲在地上流淚的樣子，她望向窗外繽紛如同彩虹的眸子，長滿荒草的屋頂，喬子琰溫和的爸爸……
蘇木揉著眼楮，夢里的情景完全是在復制昨晚的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