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四小姐 第二回 水土不肥(二更)

作者 ︰ 包子才有餡

除夕剛過,侯府遞來帖子,請大姑女乃女乃初二過府一聚。偏偏老太太除夕團圓夜染了風寒,加上連日趕路,鞍馬勞頓,病倒在床,便命蔣宏生帶著兩個兒子往侯府拜年。

蔣欣瑤前世今生只在江南生活過,習慣了南邊濕潤的氣候。乍到京城,水土不服,除夕過後便開始上吐下泄,一連三天,未見好轉,只把听風軒折騰的人仰馬翻。

顧氏看著女兒蒼白,明顯瘦了一圈的臉蛋心疼不已,背地里與蔣宏生商量,想同蘇州府一樣給女兒置個小廚房。

蔣宏生見女兒著實贏弱,心下不忍,在老太太跟前提了提,只稱女兒從小體弱,如今大病一場,需得好生調養。

老太太自個就在病中,哪里能不知道小廚房的好處?倒也沒有為難,交待一切照蘇州府的規矩行事。

顧氏見老太太發話,當下掏了私房銀子給女兒到外頭采買各色新鮮蔬菜瓜果,又著人四下打探京城名醫,一顆心始終揪著放不下,一天幾趟的往听風軒里跑。

欣瑤有氣無力地歪在坑上哼哼。這場病著實來得凶猛,仿佛又回到了剛來蔣府的日子,整天躺在床上,無所是事,混吃等死。

李媽媽上前模了模小姐的額頭,略有點燙,趕緊掖了掖被子。

「小姐,二太太剛剛著人給小姐送了些新鮮的蔬菜,小姐想吃什麼,只管跟媽媽說。看看,下巴都尖了,好不容易長些肉,這一拉一吐,全沒了。」

欣瑤有氣無力道︰「媽媽,調養幾天就好了。讓丫頭搬兩盆水進來,這屋子里燥熱的很。」

李媽媽手上忙活,嘴上也不閑著,道︰「鶯歸正熬著銀耳羹。最是清熱去火不過,小姐多喝些。北邊的天氣跟南邊不一樣,小姐金玉似的人,哪里能適應得了?昨夜。刮了一夜的北風,夾雜著雨雪,听得人心驚膽寒的。若在南邊,何時刮過這麼大的風?便是雪也不常見。」

李媽媽初到天子腳下,既沒看到京城的地上鋪著金鑽,也沒見京城比著蘇州府有多繁華,心下大失所望。直嚷嚷還是南邊好。

欣瑤苦笑道︰「到底是隔著十萬八千里呢。老太太病了,我也病了,這個年過得,真是讓人掃興。父親與弟弟可在府里?母親在忙些什麼?」

「小姐。今兒個初十,二老爺帶著二爺,三爺一早就出門訪友去了。大小姐回來了,在老太太跟前說話,二太太忙著招待呢。」

「大姐姐回來了。怎麼事先也不派個下人說一聲?多年未見,也不知大姐姐過得可好?我這身子,忒不爭氣,偏偏這時候病了。」

李媽媽笑道︰「小姐,難不成生病也得找個好日子不成?如今來了京里,姐妹倆啥時候不能見?日子長著呢。」

欣瑤弱弱道︰「媽媽,把鶯歸昨兒個做的點心給大姐姐送些去嘗嘗。順帶著幫我告個假,就說怕過了病氣,等病好了,再給大姐姐請罪。」

李媽媽笑道︰「小姐,且放寬心,我早讓微雲往歸雲堂去了。」

欣瑤嗔道︰「還是媽媽知我的心。」

李媽媽笑道︰「跟著小姐十幾年。哪里能不知道小姐的脾氣?」

欣瑤道︰「媽媽,大姐姐一個人回來的?」

「哪能啊,和姑爺,孩子一起回來的。一個哥兒,一個姐兒。都在老太太房里說話呢。大小姐命真好。听說這些年姑爺屋里只得兩個姨娘幾個通房,且都無所出。姑爺一個月,倒有半月歇在大小姐房里,真真是好本事。」

蔣欣瑤對這個堂姐無甚印象。

她跟著祖父回老宅後不久,蔣大小姐便嫁了人,只是听母親說起,大姐姐為人最是聰明不過,想必日子過得不差。

大姐夫馮思遠,祖上原是蘇州響當當的富戶,花錢捐了個小官,到大小姐公公這一代,官至禮部郎中,正四品,雖無什麼實權,倒也安穩,只是听說兒孫均不太成器。

欣瑤念及此,道︰「媽媽,咱們遠在南邊,哪里知道大姐姐的苦處?一個人身居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多少辛酸苦楚。外人只看到她的光鮮亮麗,又有誰看得到她背後的眼淚?」

李媽媽道︰「小姐真真是軟心腸。要說苦,先前哪個能苦過小姐你?現如今,哪個能苦過二小姐?一點子音訊也無,想必是日子及不好過。」

欣瑤輕聲道︰「誰說二小姐音訊全無,日子就一定難過?只怕是府里有人傷了她的心。說不定此時正與二姐夫舉案齊眉,夫唱婦隨呢」

李媽媽哭笑不得道︰「小姐,你可把媽媽繞糊涂了。大小姐日子過得好,你偏說她辛酸,二小姐沒有音訊,你卻說她夫唱婦隨,這到底誰過得好,誰過得不好啊?」

欣瑤一本正經道︰「媽媽,萬事可不能光看表面。誰過得好,誰過得不好,外人怎會明白?有人看著平和,幸福,則實內里波濤洶涌。有人看著委曲求全,未必不是明則保身。所以啊,日子過得好,過不好,只在于過日子的人。就像當初我們在老宅,外人看著小姐我可憐無比,哪知我卻活得如魚得水,如今啊,再沒有比老宅更自在逍遙的日子了。」

李媽媽笑道︰「小姐說得話,句句在理。媽媽白活了幾十年,不及小姐看得透徹。」

欣瑤暗自苦笑,透徹兩字,那是需要多少淚水才能寫成,不經歷世事,不懂得人情人暖,不看透人性本質,怎麼能悟得透徹?

欣瑤回神道︰「媽媽哪里是白活了?看看我身邊這一件件,一樁樁事,哪離得開媽媽你?估模著全爺早就得知我進京的消息了,瑾玨閣如何了?也沒個消息過來。媽媽,明兒個,你幫我往城東宅子里走一趟。」

「小姐,我正琢磨這事呢,你放心,誤不了小姐的大事。」

說話間,鶯歸端著藥進來,欣瑤一見那藥,只覺得嘴里發苦,想了想,道︰「媽媽往母親那里走走去,看母親得空,把明兒個事說與她听,母親必會應允。再捎句話給她‘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府里現下人手缺得厲害,西邊幾個都是老太太的心頭好,不能委屈,多添些人手也是應當的。」

蔣欣瑤故意把「多添些人手」加重了語氣。李媽媽心領神會,叮囑了幾句,便往秋水院去。

第二日一早,李媽媽懷揣小姐書信,往城東宅子去。傍晚時分,才回了听風軒。

……

正月十五元宵節剛過沒三天,宮中傳出喪鐘,當今太後病薨了。帝素服舉哀,綴朝五日。

按祖制,凡誥命等皆入朝隨班按爵守制。敕諭天下︰凡有爵之家,一年內不得筵宴音樂,庶民皆三月不得婚嫁。舉哀之日,文武三品以上入,哭于庭,四品以下哭于門外。二十一日後,太後靈柩送入皇陵安葬。

蔣家除了蔣二老爺齋戒住宿哭靈外,其余眾人摘冠纓,服素縞,安守府內,無事不輕易外出。

不知為何,自太後病薨後,京城連著十幾天的雨雪天,冰寒刺骨。蔣欣瑤入京的第一個春節,便是在這滿城的蕭瑟中度過。

二月二十八,瑾玨閣在京城悄無聲息的開門迎客,在鋪子林立的皇城南門,低調的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

當天,瑾玨閣斜對面的福人居酒樓上,一面若冠玉的青年男子包下了一間雅間,臨窗而立,恰好能看到瑾玨閣全貌。

……

調養了兩個月的蔣欣瑤,臉色終于恢復了水女敕白皙,眉目之間神采更勝往昔,嬌俏如六月的粉荷。

這兩個月的日子著實難熬,先是水土不服,上吐下泄,接著身上起大片丘疹,甚至莫名其妙的流鼻血,嚇得蔣欣瑤一度以為自己得了絕癥。一日三頓苦藥喝得嘴里吃什麼山珍海味都是一個味道,還沒什麼成效。急得顧氏連連直罵庸醫誤人。

欣瑤苦思瞑想,覺著根源還是在地域差異上。先天不足,加上敏感體質,水土不服的癥狀比旁人更重些。她努力回憶前世那點可憐的醫藥知識,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決心,做了一回江湖郎中。

每日清晨起床第一件事,喝一杯鹽糖水。日常更是斷了茶水,改喝蜂蜜水,飲食盡量清淡,各色各樣的粥配著小菜。房間每日通風半個時辰,四個角落各放一盆井水,二日沐浴改為日日泡澡再讓大夫開幾貼去濕熱的中藥,日日小火熬了喝。

李媽媽則按著古法,從後花園拿來一捧泥土,包在帕子里。欣瑤有事沒事便聞聞。十幾天過後,身上的不適才慢慢消了去。听風軒眾人這才松了口氣。

蔣欣瑤痛恨自己的身子骨弱,稍稍好些,便閑不住,再冷的天,都得在園子里走上幾圈。慢慢的,臉上有了血色。老天是公平的,他賜與了你某些東西的,自然也會順手拿走些旁的。欣瑤的健康很不幸被老天爺揣在口袋里。

顧氏見女兒的身子一日好過一日,愁眉舒展,笑容滿滿,讓蔣宏生心喜得連歇在顧氏房里十幾天。若不是老太太暗示,不得已才往周姨娘房里去了幾回。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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