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相思處，遙遙別期兩相忘
月光精致，芙蓉帳暖，桌台上的大紅喜燭已經燃去多半。搖曳光影中，徐浩靜靜看著身邊的人，抬手輕撫過他眉眼，這張牢牢刻在心中的面容，卻依舊是怎樣都看不夠。
其實自己從來不曾奢求什麼，只要能陪在他身邊，哪怕無名無份，哪怕說不上一句話，都是好的。
剛剛的一場歡愉，此刻想來尚自耳熱心跳，元冰極近溫柔地相待，于自己便是一杯鳩酒，卻飲在最繁華的夢境，不能不令人沉淪。
突然記起他睡著前說的最後一句話︰「你什麼都不用顧慮，只管安心跟我回魔界，我會好好待你的。」
這般柔情蜜意的真誠許諾，卻如湖上泛起的漣漪，搖碎了一片水中幻月。
天帝的震怒、人間的蒼生、五界的安寧……自己如何能不顧慮？
思及此，徐浩果斷捻了個咒訣，用當初在《四方志》里看來的禁術消去他的記憶，又迅速起身下床，給兩人穿好衣服。
推開房門，外面早已靜悄悄一片，喜宴該是早就散場了。徐浩往院門走了一段，正在思索對策，忽然望見兩個人影隱在廊檐下。
「你倆不會一直在這兒待著的吧？」他吃驚問道。
「要不然呢？新郎去其他房間，別人會怎麼看？」左溢沒好氣地反問。
徐浩面上一紅，低了頭輕聲道歉︰「對不起，小溢。」
「哎呀他就是這麼一說啦，其實我們守在這兒主要是為了把風，免得有旁人打擾你們。」羽色連忙開口打圓場。
不過經她這麼一說，徐浩愈發不好意思了。
左溢哼了聲，接著問道︰「你現在如何打算？」
「我已經消了元冰的記憶，權且當這段沒發生好了。羽色，你能幫我把他送回魔界嗎？」徐浩實在想不出第二人選，為難地看向她。
對方倒是答應得爽快，跟他回房將還未清醒的朱元冰拖上雲朵，當即飛離而去。
徐浩長舒口氣，回頭就見左溢站在凌亂的床鋪前，面色又難看幾分︰「浩哥我不是氣別的，可朱朱不明白後果嚴重，你也不明白嗎？在今日此地做出這事，一旦被天父知道，我們之前的隱忍就都前功盡棄了！」
「我明白，」他閉了閉眼，像在回顧方才種種，「可我更加清楚，即便能重新選擇一次，我也仍會甘願如此，因為他愛意的懷抱無法抵御。」
話盡于此，左溢縱是千般無奈萬般嘆，也再說不出什麼了。
不知道是朱元冰喝太多醉意未散，還是這消除記憶的禁咒附帶催眠效果，他被羽色帶到魔界送至魔尊府中時，都還在昏睡。
臨墨未央幫他月兌去外衣鞋襪，順手將濕皺的內衫也一並除下，卻一眼瞅見他肩頭的細微齒痕，不禁怔住。
他闖去溢、浩婚禮的事她是知道的，再聯想剛才那位羽色姑娘，答的幾句話都支支吾吾，未央心下便猜著了幾分。她一時間憤恨難平，思前想後，終于一咬牙抬手去解自己衣服。
這一睡便是一天，直到日升又日落，朱元冰才不甚清醒地睜開了眼，轉頭就被嚇了一跳。
「未，未央？你怎麼在我床上！」見她只著一件肚兜卷在被中，雙肩都露在外面，他慌忙撇開臉去，抓過自己的衣服就往身上套。
「元冰~~~」未央輕喚一聲，伸出條手臂拽住他，「你不會都忘了吧？」
「忘了什麼？」朱元冰僵硬的停住，苦苦回憶卻什麼也想不起來，「我只記得在喜宴上喝了好多酒，後來就不知道了。」
她聞言心中暗喜，原本還想了諸多說辭哄他，現在既然記不得就一切好辦。于是泫然欲泣道︰「你醉得神志不清，是一個叫羽色的小姑娘送回來的。後來我扶你上床休息，誰知被你拽倒壓住，然後就……」
「我真的對你……？」朱元冰驚得瞪大了眼楮看她，實在無法相信。
「唉，你若不願負責也就罷了，終歸你的心已經不在我這兒。過去種種似水無痕，我們的感情、承諾，你也早都忘干淨了。」她難過的雙目一閉，便有水痕順著眼角緩緩流下。
「你別這樣，」朱元冰看得大為不忍，想著自己欠未央良多，而徐浩另嫁也讓他心灰意懶，終于嘆息道，「我娶你吧。」
「真的！？」她立刻抬眸看他，激動地兩手纏上他腰間，此時的喜悅並無一分虛假。
朱元冰下意識就想要推開，手掌觸及她**的肩背又猛地縮回，一時間尷尬萬分不知怎麼辦才好。
未央倒是得寸進尺了，又往他湊近一些，整個人都要窩到他懷里，朱元冰想推拒又無從下手，只得僵在那里。
便在此時，未央忽覺臂上冰涼，扭頭就見一條粗長的蟒蛇，正貼著她爬過。
「啊——！」縱然是魔族少主，也敵不住女人的天性，她驚叫一聲，直接施法瞬移回了自己房間。
朱元冰忍不住撲哧一樂，抬手拍了拍纏在他身上蹭來蹭去的螣蛇︰「你還真是樂意黏我，不過這回來的好及時。」
他那日帶著螣蛇回來，因為未央十分討厭，就放養在了墨岩窟中，這次去仙界也沒想起帶它，不料在此時突然冒出。
螣蛇縮小了許多，搖頭擺尾地表達著開心之情，接著竟口吐人言，是個不辨男女的童聲︰「蛇蛇喜歡神尊。」
朱元冰稍稍一楞隨即釋然，上古神獸雖然力量強大，但很難修成人形，想來它亦是如此，便不以為意地笑道︰「原來你叫蛇蛇，好可愛。」
「神尊一直都是這麼叫蛇蛇的呀。」它歪著腦袋狀似疑惑。
朱元冰比它更疑惑︰「你在說我嗎？我不是什麼神尊。」
怎麼會不是呢？剛見他時氣息尚且若有若無，可這次回來分明已經很明顯，而且還能感應到神力……對了！一定是因為神尊還沒完全覺醒——螣蛇在心里暗暗點頭，討厭的白還老說自己笨，這不很聰明嘛。
朱元冰見它呆頭呆腦的也不知在琢磨啥子，便只當它認錯了人不再深究，徑自穿好衣服起身下床。
螣蛇忙又縮成細條，纏上他手腕恰好一圈，討好的問道︰「神尊睡了一天，是不是餓啦？」
「都說了我不是，不準再這樣叫。」朱元冰又強調一遍，腳下步子忽頓，自己不可能醉酒這麼長時間，是不是哪里不對？他試著運行真氣內視一周，驚訝地發現體內多了一股陌生靈力，自己之前到底做過什麼？
螣蛇則悶悶地垂了腦袋，開始認真考慮，今後該怎麼叫他。
那場隆重而狀況頻出的婚禮，被仙界眾人議論了很長時間，徐浩則是提心吊膽了許多天，幸虧天帝因為認義子的事忙于應付青帝家族，應該是沒有察覺到什麼。
不過天詔已頒，肯定是不能更改的，此事拖到最後也就不了了之，天後青堇除了當日發作外，亦無任何表態。
倒是軒轅空專門跑來了幾趟，一副高興的樣子，說是可以名正言順叫哥哥了。左溢對他不冷不熱敷衍了事，私下里跟徐浩議論，不知他是真傻得沒心沒肺，還是城府深故作姿態。
這樣過了半個月之久，終于一切平靜下來，天帝在兩人婚後的第一次召見，卻只叫了左溢一人過去。
「天父。」雖然名份上只是義子，卻總算可以光明正大地喊出來了。
天帝微笑點頭︰「溢兒來這邊坐，我前陣子太忙，無暇多顧及你。說起來成親也有些時日了，兩人相處得可還好？」
「挺好的。」左溢乖乖坐到他身邊，簡單回道。
「如此我便放心了，」天帝一邊說著一邊拉起他的手，有意無意的捏住了他脈門，少頃面上忽變，低聲問道，「你們還沒有同房？」
左溢不料他有此一問，口中慌道︰「當然有過。」
「真的？你別騙我。」天帝探入真氣到他體內，不信任地再問。
「溢兒不敢欺瞞天父。」左溢唯恐牽扯出朱元冰，只管咬死了口。
「可是……這不對呀。」天帝大概是信了他的話，神情卻變得糾結猶疑起來，站起身在屋內來回踱步。
左溢更是一頭霧水，小心問道︰「天父是說哪里不對？」
天帝停下腳步，轉身盯了他半響，忽而嘆道︰「這事兒也怪我沒提前告訴你，其實給徐浩喝的藥並不是用于驅除魔氣，而是逼出他體內的四靈靈力。我是算好了日子的，到成親那天正好通過jiao合將靈力過渡到你身上，可不知為何會出了岔子。」
這句話听得左溢大為震驚，當即便忍不住高聲道︰「天父你這是把浩哥當做什麼？好啊我明白了，先前說的那些也都是騙人的吧，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
「溢兒你先別急，我這麼做也是為了你好啊，若能以四靈靈力增進修為，你將來的成就不可限量，」天帝上前拉住他，語重心長地解釋，「何況我也算不上騙你們，下界確實正在動亂中，只不過滄海桑田、朝代更替都屬正常，即便不去管它，百年後自會歸于平靜。」
如此說來，他的舉動倒確是出自慈父之心了，左溢稍稍氣平一些，知道再糾結也無意義，轉而問起重點︰「總之我倆已經成親，天父何時能放了劉俊麟？」
「我已經放了啊，」天帝反而怔住，「大概有三四天了吧，他沒去見你？」
他竟然就這麼悄無聲息的走掉？左溢心中一涼，想也不想便向殿外沖去，滿腦子只有「找到劉俊麟」這一個念頭。
天帝在後面連喊兩聲都被他充耳不聞，不由皺緊了眉頭低喃︰「又是一個禍患。」
左溢狂奔而去，在回廊拐彎處不小心撞倒一人，看也未看便繼續趕路。而那人倒也不氣，自己站起來拍了拍衣服，遙遙望他一眼，面無表情地轉身走去殿中。
天帝看見來人微一點頭︰「蔚清來此何事？」
他神情恭敬的行了禮，走近幾步小聲道︰「臣剛剛路過封神台時，看到何仙尊正在上面，便想著去打聲招呼，恰巧听見他的一些自言自語。」
「哦？說了什麼？」天帝雖見他語氣不同尋常，但也想不出會有什麼大事。
「臣離得太遠，只約莫听到幾句，像是在感懷什麼人。最緊要的一句是，」蔚清頓了一頓，聲音壓得更低，「天帝定然不會想到，五界命數的預言，我當日只說了一半，完整的該是——四靈現，天地變；魔神出，五界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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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預告——
何熠飛究竟隱瞞了什麼，天帝到底有何目的，隨著預言的揭示，一切都將浮出水面……
冰、浩會不會就此錯過，溢、麟又將何去何從，也許每個人都有不可違逆的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