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剜心之痛
徐浩再睜開眼時，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身體里，仍舊躺在那張床上，唯一不同的，便是手中多了一顆珠子。
「怎麼樣？」一直守在旁邊的昭墨略帶緊張地問道。
他定了定神翻身坐起，得意地將手一伸，正要開口，忽听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昭墨不及多言，瞬間消失蹤影，下一刻，便從外面涌進幾名妖兵。領隊之人態度很不客氣，只說了句「妖王召見」，便拉起徐浩，一路拖拽疾行。
四周的景物不斷變換，他走得暈暈乎乎，還沒等反應過來就到了一座奇怪的屋子跟前，那是由許多黑黝黝的石頭砌成，看起來陰暗深沉，很是嚇人。妖兵們停在入口不再往前，只將他向里一推，直接關門。
徐浩被推得一個趔趄，忙伸手一撐，按在牆上就覺冰寒刺骨，激得他立即收手。這里面十分昏暗，他努力聚精看去，見自己所站之處像是條長長的通道，沒奈何，只能忍著周圍的濃重血腥氣，慢慢向深處走去。
隨著光線漸亮，隱約可以望見盡頭的房間，而那里傳出的鞭笞聲，讓他不由心生驚懼，好容易才鼓足勇氣踏進門里。
眼前的情景不是沒有設想過，卻遠比想象的要慘烈太多。此刻的朱元冰癱倒地上，沒再用繩子捆綁，而是被一條細細的鎖鏈貫穿兩肩琵琶骨，又纏繞而下縛住雙手，鎖鏈扯得很緊，稍有動作便能痛得人渾身痙攣。至于身上的鞭痕，亦是道道深可見骨，縱橫交錯，竟是連一塊完好的皮肉也尋不出來。
蘇淺淺旁觀多時，雖有不忍也未敢多言，只能暗嘆這小子倒霉，不知跟妖王結了多大的仇怨。她現在忽見徐浩來到，忙招呼了一聲，又悄悄使個眼色，想叫他先躲開些。
可這時的徐浩哪里還有心思去會意，滿眼所見都是朱元冰身上流淌不止的鮮血，他稍稍一楞便猛沖了過去，看也不看還在揮舞的長鞭，只管伸手將人攬到懷里。
嘉萊卻也沒有繼續，她剛剛被何熠飛要走兩人，又想起一些陳年舊事，心中氣惱難抑才來拿他泄憤，這會兒可也都打得累了。
「元冰——」徐浩聲音發澀，跪坐著小心翼翼將他扶到自己膝頭，伸手輕輕抹去他臉上污漬，成串的淚珠便止不住地落下，砸在地上溶進成灘的血水中。
朱元冰原本已有些意識模糊了，此時乍見到他不由一驚，第一個念頭便是沖嘉萊質問︰「你找他來做什麼？」
「嘖嘖，瞧你急的，」她撇撇嘴，隨手將鞭子一扔，「放心吧，我這人向來恩怨分明，不會對他怎樣的。」
「恩怨分明？你跟元冰到底是有多大的怨，讓你這麼狠心折磨他？！」徐浩滿腔悲憤，忍不住大聲喊了出來。
「不服氣是不是？好啊那我就給你們個明白。」嘉萊扯過一把椅子，舒舒服服坐穩了開始講述往事。
妖族不比魔界的實力相爭，妖王之位向來是世代傳承，由于父母意外應劫而死，嘉萊承擔此位時還是稚齡幼子。幸而當時的妖族大長老穩住族中局面，又悉心教養她長大，值得慶幸的是，這新一代妖王天資奇佳，不過數百年時間，便修煉到了可以飛升的階段。
因為天性使然，妖修的過程比尋常人要艱難百倍，成效卻也相應的高出許多，飛升的劫數萬分凶險，可一旦成功，便能直接達到天界仙尊的水平。
二十多年前的這一天，嘉萊在妖山頂峰做足了應劫準備，大長老亦在旁相護。
七七四十九道雷劫眼看就要全部渡完，忽然有兩人纏斗至妖山上空，他們勢均力敵打得甚為激烈，竟是賴在那兒不走了。要知修為深厚者斗法一般都會引起天地異象，偏巧其中一人還善使雷電，于是在他們的干擾下，硬生生將雷劫刺激成了八八六十四道！
以嘉萊當時的修為，若是全部受下來只怕連性命都不保，大長老眼看情勢緊迫，只能拼盡自身靈力引開一部分劫雷。最後，嘉萊總算有驚無險地飛升成功，但大長老卻殞命在此。
「要不是你小子憑空冒出來擾亂雷劫，我師父怎麼會送了性命？」嘉萊說到這里怒而站起，「對了，還有跟你一起那人是誰？我找了他許久也沒線索。」
朱元冰最近漸漸有些恢復記憶的感覺，仔細思索她說的這段，倒像是真有其事，卻還是模模糊糊，不過說到這個人麼，他倒是想起了上次犀世洲所言︰「我自己記不太清了，听我朋友說起，好像是和一個仙界的人打過。」
「仙界？好的很呵，我早晚要跟他們來個了結！」嘉萊听了心中愈恨，師父如果不是為抵御仙界而耗損了大量靈力建立迷蹤林，又怎麼會應付不了區區雷劫？
徐浩瞧她臉色更加難看，只恐又要動手，忙開口辯解︰「好嘛這事就算我們有錯，可也不完全是元冰一人的責任啊，何況他只是無心之過。哎哎對了，你師父是不是青龍？它讓我轉告你，緣聚緣散無關旁人，希望你放下執念，不要陷在仇恨之中。」
「你見過我師父？」嘉萊對這話很是懷疑，但確實極少有人知道大長老的真身是青龍，除非……她突然醒悟到什麼，一把揪起他來，「定風珠在哪？你是不是拿了定風珠！」
「什麼定風珠啊我不知道。」徐浩是真心不懂。
嘉萊卻只當他裝蒜，不禁怒道︰「再不老實信不信我把你……」
「妖王大人！你說了不會傷及無辜的，難道無憑無據就要動刑嗎？」朱元冰急急打斷她要出口的威脅。
嘉萊眼神在他二人間掃過，倒是挺大方的放開了徐浩︰「既然如此，我拿你開刀想來也是一樣。」話音剛落，她微抬右手，從五指指尖射出細細銀絲，瞬間穿透他的左胸口。
縛心術！一旁的蘇淺淺暗地驚嘆，轉過身不忍再看下去。這是只有歷任妖王才會的法術，乃是以特殊真氣凝結成線縛住心髒，對方所受苦楚非常人能夠想象。
此時的朱元冰臉色慘白，感覺自己心髒被人任意揉捏，痛不可言，真恨不得干脆剖出來好些。
「你快放開他，求求你放開他啊——」徐浩耳中听著朱元冰壓抑不住的聲聲痛吟，如同感同身受一般，泣不成聲的一遍遍哀求，「你放開他放開他啊，我什麼都答應你……定風珠我真的沒拿，哦對，青龍給了我風靈，你是不是要這個？」
他急急忙忙從掏出那顆紫色珠子，被嘉萊一把奪去︰「哼，這就是定風珠，你膽子不小，竟敢盜取我妖族聖物！給你個將功贖罪的機會，把土靈和火靈都交出來，我便饒了你們。」
徐浩連聲答應著就要照辦，豈料朱元冰突然大聲喝止︰「不要給她！一旦交出去我們就連談條件的余地都沒有了！」
徐浩聞言一頓，不知如何是好了。
「要你小子多話！」嘉萊惱怒地右手猛扯，痛得他慘叫一聲。
「元冰！」徐浩看得心神俱裂，滿腦子只想要救他，下意識便喚出了三昧真火往那牽住他心髒的細線燒去。
嘉萊大為驚訝，這石牢用特殊材料建成，可以抑制人的法力修為，很少有人能在此使出法術。但他雖然能用，程度卻遠遠不夠，她冷笑揚手，一道風障便推了過去，反將那火燒向徐浩。
朱元冰眼見他避之不及，強忍著周身痛楚猛跳起來，撲到他身前以背擋住。可奇怪的是，意想中的焚身之痛卻沒有感到。
不明所以地回身看去，原來有一名女子站在前面幫他們承受了下來，她一身赤紅衣衫，面貌艷麗卻又帶著不容褻瀆的高傲，最特別之處，是她的發色亦是黑中偏紅。
「呼呼，幸好來的及時，」葉子淳喘著氣隨後趕到，「冰哥你怎麼樣了？這是鳳喜長老，她人很好的答應了幫我們。」
果不其然，世上能完全不懼三昧真火的，惟有火鳳凰。朱元冰精神稍一松懈，立刻撐不住地軟倒下去，嚇得徐浩和葉子淳手忙腳亂接住他。
嘉萊滿心不悅，但礙于火鳳是鳥中之王，地位尊崇，只能壓著脾氣問道︰「小喜，你上次私自放走子淳的事我未予追究，現在又要來插手這個嗎？」
鳳喜緩步走到她跟前，握住她右手搖一搖頭，嘆道︰「我都懂的，你責任太大，把自己弄得太累，其實很多事不可強求。」
嘉萊微微一怔，表情幾乎有了松動，卻還是硬聲道︰「我沒有強求，我只是做我該做的。」
「這些便是你該做的？」忽然又有一人邁步進來，卻是許久未見的臨墨未央，她瞧了眼朱元冰的狀況不禁皺眉，但依然不動聲色地繼續道，「我認識的妖王向來光明磊落，難道如今也要用這些不入流的手段了嗎？」
「哼，果然就你最會擠兌我，」嘉萊不甘不願地收了縛心術，「怎麼著，你是得了消息專門來救這小子的？」
「哪能啊，我可是專門來看望你的，順便為他求個請而已。」未央幾步上前，親親熱熱挽住她胳膊，「咱們找個清靜地兒，好好聊聊去。」
「切，你也甭裝了，反正我知道他面子大，這一屋子的人可不都是為他求情的？」嘉萊嘴上埋怨，倒也隨著她往外走去，只是到了門口又回頭交代一句，「我也管不了你們，總之不準把人放走，其他隨意吧。」
得了這句義同赦免的話，眾人忙不迭地給朱元冰除了身上鎖鏈，抬去廂房上藥療傷，折騰了許久才全都散去，只留下徐浩陪他。
房門被輕輕闔上，屋里一時靜了下來，朱元冰極費力地抬起一只胳膊，被徐浩慌忙按下︰「你要什麼說話就是，傷口沒好呢，別亂動。」
「那你把臉湊過來。」他勾勾手指示意。
徐浩不解他的意思，但還是乖乖照做，俯身趴到床沿。
卻見朱元冰微抬手腕，用指月復去抹他眼角的淚痕，語氣滿是憐惜︰「哭得我心疼死了。」
這一下反倒又惹出了徐浩的眼淚，直接撲在他身上嗚嗚咽咽︰「你這個混蛋！」
「哎？唉——是是是都是我不對，」朱元冰無奈地連連認錯，「小浩你先別哭了好不好，你，你真的壓得我心口疼了。」
徐浩驚得立即坐直身子，眨著一雙紅透的眼楮追問︰「怎樣了怎樣了，要不我再去喊人來看看？」
「不用啦，有你陪著我就好，」朱元冰笑著拉一拉他，「你還不累麼，上床來睡吧。」
徐浩乖乖應了一聲，月兌去外衣爬到里側躺好，剛安靜了沒一會兒又叫起來︰「我想到了！《四方志》上有記載，土靈之力可以固本培元，生肌養氣，而且正好與你屬性相同，一定有助于你療傷的。」
「喲，難得你聰明一回嘛，」朱元冰玩笑一句，想了想喚出冷銀秘鏡，「這樣，我進入空間養傷，你在外面把土靈靈力渡到鏡子中，我自然便可吸收到。」
見徐浩記熟了運氣口訣，他便進了秘鏡空間，專心調息休養。果然靠著此法事半功倍，不過兩個時辰，朱元冰的傷口就都基本愈合，他也不再多待，隨即出了空間。
「不是吧，睡著了？」他好笑地看到徐浩緊閉雙目地躺著，伸手撫上他臉頰，卻驚訝的發現觸手滾燙，連忙握住他兩肩搖了搖，竟是怎麼也喚不醒了。
「你別搖了，讓他睡一晚就會好的。」一個十分熟悉的聲音憑空響起。
朱元冰現在對他的適時性出現已經完全見怪不怪了，很淡定地回身看過去︰「他到底怎麼了？」
「很簡單，土靈靈力消耗太多，引起火靈不穩，」昭墨望著徐浩，臉上略有憂色，「其實這還只是最初現象，將來他體內的靈力會越來越難控制。」
「什麼！你不是說他的體質可以完全融合靈力的嗎？」朱元冰沒想到這麼嚴重。
「確是如此，但也需一個前提條件，就是四靈集齊，」昭墨詳細解釋道，「四靈之間相生相克，只有融合四靈之力，方可完全化為己用，而且一旦成功，便可飛升成仙；但若有一靈缺失，剩下的便無法控制，終有一天會被靈力反噬。」
「那你不早說！」朱元冰想到可能後果，咬牙切齒地怒喝。
「因為他負有天命，我覺得集齊四靈是肯定的事啊，沒料到會栽在這里，」昭墨也很無奈，「妖王實在是個例外，她跟隨青龍修習多年，與風靈也算靈性相通，若是她執意不給，只怕沒那麼容易搶到。」
「可見天命也有意外唉，」朱元冰長長嘆氣，「那你就沒有別的辦法了？」
「還有個最壞的辦法，」昭墨猶疑著答道，「以你的修為，可以強行把他身上已有的兩樣靈力月兌離出來，只不過……」
「只不過，先前的努力就都白費了，」朱元冰接過話來，低頭看向依然沉睡的徐浩，「容我先想想吧，總不能叫他受了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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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預告——
取得四靈從最初的任務，變成了關系自身的要事，對于徐浩的願望，朱元冰自然不惜代價，只是現在無足輕重的選擇，會不會成為將來重過千鈞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