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習天使米凱爾？」
米凱爾眨了眨眼楮，讓雙眼適應了一下周圍刺目的光線。他發現自己到了一個有著圓形拱頂的大廳，縱橫交錯的鐵條讓這個地方看起來像是一個巨大的鳥籠。四周豎立著六架照明設備。白熾色的火光被弧形反光鏡聚集在一起，從四面八方投向他的身體，眼楮被照得難受。有一圈人站在強光的陰影下，米凱爾看不清他們的臉，只能看到他們都穿著長袍。
手指粗細的黑色鐵鏈把他從頭到腳捆得結結實實，他試著動了一下，四肢完全動彈不得。
「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個天使，他沒有翅膀。」
「就算有也不可能是天使純潔的翅膀，說不定烙鐵會讓他露出一對惡魔的肉翼。」
「他的頭發可真漂亮，我想把它通通燒掉。」
「看他的臉！我敢說只有惡魔才有如此完美的面孔。」
「我只想要他的手指，用來修飾我的拐杖。」
「你們不覺得解剖他是一件很浪費的事嗎？我們應該讓他保持完整，甚至不能一下子殺死他。」
悉悉索索的對話聲讓米凱爾皺起眉，這些穿長袍的人明顯不懷好意。
雷說他應該會被召喚到地面世界。但為什麼呢？人類可以從地獄召喚地獄生物，難道說他們也可以從地獄召喚天使？而且還是專門沖著他來的？
米凱爾從捆縛著他的鐵鏈上感受到了神聖魔法的氣息。假如被召喚的是惡魔的話，那他此時很可能已經被魔法灼傷。那些照明用的強光里同樣包含太陽的能量，能大大影響地獄生物的行動力。
「不要說這些沒有意義的話！」一個聲音異常渾厚的人大聲說，「不要忘了我們是為什麼召喚他來。」
悉悉索索的聲音停頓了片刻，然後又響起來。
「他八成是個惡魔。我們應當懲罰惡魔，而不是把惡魔交出去。」
「天使怎麼可能會在地獄出現，我看教皇也想利用他研究地獄生物。」
「看看他，難道他沒有翅膀這一點這還不足以解釋這是個謊言嗎？」
「教皇欺騙了我們！」
「剖開他的胸膛，剜出心髒，用銀質的天秤稱它，我們會知道他是否是個罪人！」
人群漸漸激動起來，熱烈地逃離著要如何處置米凱爾。
「諸位，很遺憾，你們沒有權利這麼做。這違背了苦修者和教皇冕下之間的約定，況且你們今年也沒有獵殺執照了。」一個同樣穿著長袍的人走進大廳，他的聲音听上去十分年輕。
「教皇答應過，假如我們替他召喚到這個見習天使，就給我們相應的報酬。」那個聲音渾厚的人沉聲說。
「是的，前提是你把他毫發無傷地交給我。」
眾人沉默。
「把人交給他。」聲音渾厚的人命令道。
片刻之後，從人群中走出兩個人。他們解開米凱爾腳上的鐵索，推搡著他朝前走。在離開光線直|射的範圍後，米凱爾終于看清了他們的臉。那是兩張蒼老干枯的面孔，空洞的眼楮猶如瞎子一般，他們的頭頂上沒有一根頭發，只有一個像是用利刃劃出來的突起的火焰形疤痕。
他們將米凱爾帶到那個年輕人面前。年輕人長得平平無奇，他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米凱爾。
「你的翅膀呢？」年輕人問道。
「被我撕下來了。」米凱爾回答。
「不是在這里沒的就好。」年輕人點點頭，將一個黑色的卷軸交給他身旁的一位老者，那看起來像是這群苦修者的首領，「這是教皇冕下給你們的酬勞，六份獵殺執照和六個惡魔的標記。」
「只有六個，這太少了！」老者憤怒地大吼。
「里面包括一位男爵的標記。你們的研究很容易引起我們和地獄的關系緊張，這已經是教皇冕下能做出的最大讓步了。」年輕人淡淡地說，「別忘了，就算你們比所有人都精通惡魔召喚術，沒有教皇冕下提供的標記，光是找齊六個可以被召喚的惡魔就要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
「那麼……假如我說，我不想要報酬了，我要留下他做試驗品呢？」老者邁前一步擋在米凱爾面前，周圍的人聚攏過來，隱隱對他們形成包圍之勢。
「那我只能說在未來的一百年中，任何苦修者團體都不可能再得到教皇冕下的獵殺許可了。听說你們的同行非常不好對付？」年輕人攤了攤手，對自己的處境一點都不擔心。
「我們是最強大的團體！」
「正因為這樣，教皇冕下才選擇和你們合作。」
老者想了想，終于妥協︰「好吧！留下獵殺許可，你可以帶走他了。」
「我代表教皇冕下感激諸位的所作所為。」
年輕人留下幾句漂亮話，轉身離開。米凱爾沉默地跟在他身後。
米凱爾知道自己應該是被教皇召喚了，教皇的確有在危急關頭召喚天使的能力，但他為什麼要想方設法從地獄召喚一個見習天使呢？
一旦走出大廳米凱爾就發現苦修者的營地實在是破舊不堪。四處都是坍塌或半坍塌的建築，猶如碎布一般的旗幟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地上時不時會出現一兩個用木炭畫成的魔法陣，還有一些低階的地獄生物被鎖鏈栓在樁子上，對路過的人發出威脅的嘶吼。
米凱爾覺得這個地方簡直比地獄更像地獄。
一輛白色馬車停在營地門口等他們。年輕人讓米凱爾先上馬車，他自己則走到車夫身旁，拍了拍車夫的肩膀。車夫表情木然，動作十分僵硬，這給了米凱爾一種熟悉感。
在米凱爾坐下不久之後，年輕人也在他對面坐下。他們都沒有說話。馬車開始緩緩移動，它的速度平穩迅速地上升，才一小會兒功夫就到了令人驚訝的地步。然後整個車廂微微一震，它開始向上升！
外面已經沒有馬蹄聲了。米凱爾知道他們現在多半是在天上。對面的年輕人站起來，輕輕揮了揮手，整個車廂瞬間像折疊椅一樣向外展開，片刻之後空間就擴大了十倍不止。車廂內的椅子隨之消失，米凱爾站起身，用狐疑的眼神打量面前的年輕人。
這是天堂才有的機械馬車，準確的是一架飛艇，外面的車夫連同馬匹全都只是偽裝而已。
「你是誰？」米凱爾問道。
年輕人仰起頭，一道白光從他身上爆發開來，在白光消散之後，站在米凱爾面前的變成了一個十二翼天使。
「天使長沙利葉？！」黑發天使長沙利葉的容貌實在太有名了，就連米凱爾都目睹過他的畫像。
「見習天使米凱爾，很抱歉用這種方式和你見面。」沙利葉的眼波柔和，讓人如沐春風，「我們在不久之前才發現契約之書出了問題，你被錯誤地傳送到了地獄。我奉命前來營救你，我發現最快的方法就是運用召喚術把你從地獄召喚回來，不過這件事只有地面世界的苦修者才能辦到。」
「那些苦修者，他們召喚並獵殺惡魔？」
「是的。並不是只有貪婪的人才會想到利用地獄生物的力量，苦修者們想要的比他們更多。他們渴望了解地獄生物的構造，從本源上獲得他們的力量。過去苦修者曾一度無節制地獵殺研究惡魔，這引來了惡魔之王布瑞斯的報復。絕大多數苦修者被折磨而死，連靈魂都被帶去了地獄，剩下的一些不得不接受教皇的保護，簽訂契約必須得到教皇的許可才能獵殺惡魔。由于實驗材料變少了，他們對每個被召喚來的地獄生物都盡量‘物盡其用’，你不會想知道他們到底做了怎樣的研究，幸好他們沒敢傷害你。」
米凱爾大致能夠想象苦修者到底對惡魔做了什麼。
「這樣不對，為什麼不阻止他們？那些被召喚的地獄生物是無辜的。」
「無辜？地獄生物想方設法將標記透露給貪婪的人，為的不就是殘害地面世界的生命嗎？那些人雖然行為不端卻罪不至死，他們難道不無辜？多年以來，我們和地獄一直保持著微妙的力量平衡，我們樂于見到地面世界的人有力量對抗地獄生物，但又不能主動挑起戰火，這就是我們讓苦修者存在並控制他們人數的原因。米凱爾，你還太年輕，無法站在全局的角度看待問題。」
米凱爾皺了皺眉，他很想反駁沙利葉，但四大天使長和見習天使之間巨大的實力差異讓他不得不認真思考沙利葉的話。
「無論如何，能夠救回你真是太好了！」沙利葉微笑著說，「創|世|神不會放棄任何一個他寵愛的孩子。我會將你帶回天堂，不過很遺憾，你只能明年再進行一次試煉了。」
「回天堂？」米凱爾怔怔地重復。
「是的。」沙利葉點頭，「回去之後治愈天使會想辦法修復你的翅膀。」
「可是……」米凱爾突然感到心煩意亂，他想起雷讓他盡快回到地獄，「我的試煉還沒完成。」
「那是一次錯誤，我是來修正它的。契約之書出了問題，你當然不需要完成這樣可笑的試煉內容。見習天使米凱爾，難道你對這個安排感到不滿？」沙利葉一臉疑惑地看著米凱爾，「創|世|神會很高興看到你平安回到他的懷抱。」
米凱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