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之鳳棲梧 第二十一回 芙蓉帳暖

作者 ︰ 納蘭容

寶玉本就性子不順,雖踢了晴雯卻也是無意。好容易拉下臉來給晴雯賠了不是,她卻只是哭鬧,愈發氣了起來︰「好,好,在我這委屈著你了是吧?明天我回了老太太放你出去好了,外面可沒人敢踢你。」這話一出,晴雯更哭的歡了。麝月見事不好,趕緊勸道︰「罷了,罷了,她當著眾人面挨了這一腳,就算不疼心里也是羞惱的很。我的小爺,你就別和她一般見識了。」推著寶玉進屋去換了濕衣服。那邊雨已住了,寶官,玉官見這邊事情不妙也早去了。晴雯只覺肋下疼的心里發鬧,晚飯也不曾好生吃。至晚間洗澡時月兌了衣服,只見肋上青了碗大一塊,自己倒唬了一跳,又不好聲張,只咬牙忍住流淚。想著寶玉今天的話,也不由得心里發虛,看來自己還是要忍耐一些了,若是真把寶玉惹急了,憑他那性子什麼混事干不出來。當年茜雪是寶玉未入大觀園時的大丫鬟之一,她和鴛鴦、襲人、紫鵑等一撥兒進的賈府,因為把寶玉的楓露茶給李嬤嬤吃了,被寶玉一怒之下攆了出去,如今淪落到哪里都不知。可見他一旦公子哥兒脾氣上來,哪里還管你是哪個。又想一想襲人被攆出去的淒慘遭遇,晴雯忍不住渾身顫抖起來,要怪只怪你先害我在先,如今我好不容易留在了這里,必須拿出點手段來保住地位。

一時胡亂睡下,夢中作痛,晴雯由不得「噯喲」之聲從睡中哼出。寶玉雖說不是安心,因見晴雯懶懶的,只紅著眼楮睡在外間,自己也睡不安穩。忽夜間听得「噯喲」,便知踢重了,自己下床悄悄的秉燈來照。剛到床前,只見晴雯嗽了兩聲,吐出一口痰來,「噯喲」一聲,睜開眼見了寶玉,倒唬了一跳道︰「作什麼?」寶玉道︰「你夢里‘噯喲’,必定踢重了。我瞧瞧。」晴雯道︰「勞動不得爺兒,不過是踢上一腳,死不了人的。」寶玉只愧道︰「都是我的不是,你若是疼的緊不要忍著,只罵我幾句出氣便是。」晴雯早已不敢與寶玉置氣,見他又轉性過來哄著自己,便道︰「我頭上發暈,嗓子里又腥又甜,你倒照一照地下罷。」寶玉听說,果然持燈向地下一照,只見一口鮮血在地。寶玉慌了,只說「了不得了!」晴雯抬頭見了,也就心涼了半截。話說晴雯見了自己吐的鮮血在地,也就冷了半截,想著往日常听人說︰「少年吐血,年月不保,縱然命長,終是廢人了。」想起此言,不覺將素日想著後來爭榮夸耀之心盡皆灰了,眼中不覺滴下淚來。

寶玉見她又哭了,也不覺心酸起來,因問道︰「你心里覺的怎麼樣?」晴雯勉強笑道︰「好好的,覺怎麼呢!」寶玉的意思即刻便要叫人燙黃酒,要山羊血黎洞丸來。晴雯拉了他的手,笑道︰「你這一鬧不打緊,鬧起多少人來,倒抱怨我輕狂。我因長的好些,那起子人早就看我不順眼了。若是再鬧起他們來,又要在夫人面前編排我的不是了。這樣鬧的人盡皆知,你也不好,我也不好。正經明兒你打發小子問問王太醫去,弄點子藥吃吃就好了。人不知鬼不覺的可不好?」寶玉听了有理,也只得罷了,向案上斟了茶來,給晴雯漱了口。晴雯知道寶玉心內是不安穩的,趁著他對自己的愧疚,這時候若是軟下來和他說些什麼,他定是滿口答應的。遂只拉著寶玉垂淚道︰「我這傷看來是重了些,保不準誰看我不順眼便要秉了夫人攆我出去呢!」寶玉頓時義憤填膺,道︰「看他們誰敢,先頭攆了襲人不說,現在還把主意打到你身上來了,真當我是泥人的性子?原是我的不是,沒輕沒重的踢傷了你,你只在這好好的養著,其他的事有我呢。」晴雯方放下幾分心來,見寶玉又要服侍她喝水,心里微微一動,待要不叫他伏侍,他又必不依,二則定要驚動別人,不如由他去罷︰因此只在榻上由寶玉去伏侍。一交五更,寶玉也顧不的梳洗,忙穿衣出來,將王濟仁叫來,親自確問。王濟仁問原故,不過是傷損,便說了個丸藥的名字,怎麼服,怎麼敷。寶玉記了,回園依方調治。不在話下。

這日正是端陽佳節,蒲艾簪門,虎符系臂。午間,王夫人治了酒席,請薛家母女等賞午。寶玉見寶釵淡淡的,也不和他說話,也不知是什麼原故。王夫人見寶玉沒精打彩,也只當是黛玉走了心情不好,心里便覺得不痛快,越發不理他。嫵瑤這幾日正愁著巧姐的病,知道王夫人不自在,自己如何敢說笑,也就隨著王夫人的氣色行事,更覺淡淡的。探春姊妹見眾人無意思,也都無意思了。因此,大家坐了一坐就散了。寶玉剛要回去,就有人說「薛大爺請」,寶玉只得去了。原來是吃酒,不能推辭,只得盡席而散。晚間回來,已帶了幾分酒,踉蹌來至自己院內,只見屋中早把乘涼枕榻設下,榻上有個人睡著。縴腰款款,側臉如玉,寶玉初一眼只當是黛玉,不敢置信的搖了搖頭才發現這睡著的人是晴雯。見她臉龐消瘦,隱隱帶著些病態,睡著的樣子更是神似黛玉,這酒勁便涌了上來,身上也變得火熱起來。一面在榻沿上坐下,一面推她,問道︰「疼的好些了?」只見那人微微睜開眸子,淡淡說道︰「已好些了。」寶玉見她雙眸含露,薄唇無色,卻更顯婉轉風*流。忍不住將她一拉,拉在身旁坐下,笑道︰「你的性子越發慣嬌了。我哪里是有意踢的你,踢傷了你我的心比你還痛呢。剛要哄你,你便夾槍夾棒來了一通,若是無人在這,憑你怎麼也說也行,偏還有外人在這,你自己想想,該不該?」晴雯垂了眼,只道︰「怪熱的,拉拉扯扯作什麼!叫人來看見像什麼!我這身子也不配坐在這里。」寶玉笑道︰「你既知道不配,為什麼睡著呢?」晴雯沒的話,嗤的又笑了,說︰「你不來便使得,你來了就不配了。起來,讓我洗澡去。麝月、秋紋都洗了澡。我叫了她們來。」寶玉笑道︰「我才又吃了好些酒,還得洗一洗。你既沒有洗,拿了水來咱們兩個洗。」晴雯搖手笑道︰「罷,罷,我不敢惹爺。還記得碧痕打發你洗澡,足有兩三個時辰,也不知道作什麼呢。我們也不好進去的。後來洗完了,進去瞧瞧,地下的水淹著床腿,連席子上都汪著水,也不知是怎麼洗了,笑了幾天。我這身上還疼著,自己洗就勉強了,侍候不了你洗呢。」寶玉笑道︰「既這麼著,我便來服侍你洗,好歹算是給你賠罪。」晴雯的臉兒通的一下紅霞密布,咬咬牙只點了寶玉一指頭,恨道︰「愈發惹人厭了,我若這麼做了,出來之後怎麼辦?愈發讓人看不起我了。」寶玉早跟襲人試過**情,那碧痕只是寶玉身邊一個小丫頭,專門負責他洗澡的,也多了幾分往上爬的心思,在侍候寶玉洗澡的時候半推半就的和寶玉成就了好事。晴雯原都是知道的,只是自己當時不屑于這樣做,以為寶玉是全心愛護著自己的。經過這些事情她已經有了很大轉變,她想快點有個靠得住的身份,穩穩的留在這富貴榮華的地方。

酒壯英雄膽的同時,酒也壯色人心,寶玉本就喝的大醉,晴雯本就和黛玉有幾分相似,醉里朦朧間更是活月兌月兌一個黛玉歸來。見晴雯又羞又怒的模樣更是心頭一動,遂牽了晴雯的手道︰「怕什麼,老太太把你指給了我就是有那個意思。如今襲人走了,你就是我屋里的第一人,平日里我對你怎樣好你都不當真,每日里和我作對。」晴雯紅著臉嬌嗔道︰「偏和你作對,誰讓你總欺負我們這些丫頭。如今踢也踢了,罵也罵了,還待怎地?」寶玉忙討饒道︰「我哪兒敢欺負了你們,平日里愛你們還愛不過來呢。女兒家都是水做的骨肉,哪里就禁得住我這一腳了,我當真是該死呢!」晴雯忙握了寶玉的嘴,道︰「呸呸呸,不許亂說。愈發沒正經了,跟我們這些奴才說什麼愛不愛的,我們哪里當的起。」後面的話越說聲音越低,眼見是害羞的。寶玉忍不住湊的更近,在晴雯小巧潔白的耳邊悄悄道︰「等我回了老太太,你就在我屋里吧!」晴雯只感覺一股血直沖腦門,羞的跳起身來便想逃走,卻不防被寶玉一把拉住。桐階月暗,雙影纏綿;蓉帳香殘,嬌息不絕。燈影昏昏,瑞香裊裊,茜香*宵難自持。不說這寶晴二人如何恩愛纏綿,只嘆這紅樓一夢的萬千變化,本不應死的人死了,並不應活的人活著,本不應在一起的人也在一起了,是嗟嘆,還是惋惜,都只付笑談罷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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