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環仰面，含淚看她，聲音哽咽︰「小姐，如果是以前，奴婢絕不敢對你說這話；可如今小姐既然大好了，八殿下又是時日無多之人，小姐這般嫁過去豈不誤了一生。小姐你趁著現在無人注意趕緊逃吧，出了府以後小姐一定要逃得遠遠的，千萬別被他們找回來。」
「只要小姐以後好好的，奴婢就是拼了這條命也值了。」
祁曦帆看著她嚴肅模樣，忍不住「撲哧」一聲輕笑起來。
「杜若，你還不到十八吧？大好年華就這麼死了，我可虧大了。」
丫環聞言，一張小臉頓時漲成豬肝色，「小姐？」
祁曦帆揮了揮手，「你不是說八王府很有錢嗎？你跟我嫁過去就可以吃香喝辣；我逃什麼婚？你拼什麼命？」
少女一臉淡然搖頭，「我餓了，不如找點吃的拿來給我？」
杜若連忙出去端了食物進來。
「小姐，你將就著先喝點粥吧。」
祁曦帆瞄了一眼，滿滿一碗水里，漂著零星幾粒米。她眉頭幾不可見地挑了挑。
幾口將粥喝完，她看著杜若，目光冷吟，「杜若，我為何會掉到湖里？」
丫環一臉慚愧看著她，「奴婢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奴婢發現小姐不見的時候追了出去，追到湖附近遠遠看到小姐突然就掉了下去。」
祁曦帆挑眉，聲音含冰，「我自己突然掉下去？」
杜若點頭，細長眼楮泛著濃濃愧疚，「都怪奴婢不好，沒照顧好小姐。」
少女擺了擺手，打斷她，「你追過來的時候，周圍沒什麼人或特別的東西？」
「奴婢沒看到什麼人。」杜若搖頭，「不過，奴婢在湖邊撿到這個。」她自身上掏出一枚糖果遞給祁曦帆。
祁曦帆眯起眼楮，將糖果攥在手心用力握了握。
「那你知不知道平日里誰與我結怨頗深？」
杜若對上她目光，眼神不禁微微一暗，她張了張嘴，半晌才道︰「小姐……那麼善良，怎會與人結怨。」
祁曦帆心下一動，以前的她是個傻子，看杜若的神色，大抵以前她總被別人欺負。這麼說，想將她置于死地的並不是府里的人？
「四小姐？四小姐？你還好嗎？」刻意放輕的女聲透著擔憂與心疼傳了進來。
祁曦帆望向門口，只見幽暗夜色下，一個瘦弱婦人小心翼翼拾步而進。
她瞟了眼丫環，杜若立時迎了過去，「五姨娘，你怎麼模黑過來了？」
「我听說四小姐落水，所以過來看看。」五姨娘扯出一抹笑容，但眼底掩不住苦澀，「四小姐，你還好嗎？」
祁曦帆端坐不動，不動聲色打量著五姨娘，沒有吱聲。
杜若見狀，連忙扶著五姨娘坐下，「五姨娘不用擔心，小姐很好。」
五姨娘局促坐下，兩眼慈愛流漾定楮看著祁曦帆，目光轉動中泛著幾分心疼與無奈，「四小姐沒事就好。都怪我這個做姨娘的沒用，才連累你……」
「五姨娘你快別這麼說。」杜若看了祁曦帆一眼，目光微微透著不解，「小姐她好好的，你還是趕緊回去吧，免得讓人發現又找你麻煩。」
五姨娘站了起來，低低地嘆了口氣，「四小姐明天就要出閣了，雖說是……；我沒用改變不了他們的決定，我找人打听過了，八殿下雖然纏綿病榻，但性子溫和，想必四小姐嫁過去之後日子不會太難過。」
「這些東西雖值不了幾個錢，可多少也有點用處；四小姐明天出閣帶上這些東西吧，也算是我的一點心意。」五姨娘一陣心酸，將裝著首飾碎銀的小袋子塞入祁曦帆手里。
五姨娘轉過頭，將眼角溢流的淚水悄悄拭了去，幾聲壓抑的咳嗽突兀地響在了夜色里。祁曦帆心中一緊，收回審視目光，看著五姨娘瘦弱輕顫的雙肩，心頭慢慢氤氳著酸酸暖暖的感覺。
「娘，你身子不好，這些東西還是你留著。」少女緩緩開口，聲音冷清而堅定，「女兒嫁去八王府定然是錦衣玉食，你就寬心吧。」
五姨娘霍然扭頭，驚詫歡喜莫名盯著少女。
杜若輕輕一笑，在祁曦帆示意下，將小袋子重新塞到五姨娘手里，「五姨娘，如今你看到了，應該可以放心了吧，小姐她好著呢。」
五姨娘瞪大雙目，不敢置信地看著少女，歡喜之余眼淚無聲涌出，連聲音也帶著激動顫意︰「曉潼……我的女兒！」
她忽然大步跨過去，將祁曦帆牢牢抱在懷里。祁曦帆感受著她呯呯心跳，感受著她瘦弱身軀傳來的偉大力量，心里也漸漸生出幾分歡喜感動來。
「八王府就算有錦衣玉食，那也是八王府的。這是姨娘的心意，四小姐你一定要收下。」五姨娘松開少女，不由分說又將手里的小袋子塞了回去。
「四小姐早點休息，明天……」五姨娘看著少女，滿目泛著濃濃心疼與不舍，「我該回去了。」
祁曦帆看著五姨娘瘦弱的身影消失在門外，輕輕掂了掂手里的小袋子。
「杜若，你將這些東西收好。」她沉默了一下，「你明天去請大夫給她看看。」
這點積蓄，一定是五姨娘積攢大半輩子才存下的。看那個女人，瘦弱得不成樣子，衣裳破舊不堪，還生著病；自己卻不舍得動用一分，巴巴的在她出閣前夕偷偷送來。這是真正血濃于水的骨肉親情，如今她既然佔用趙曉潼的身份，領受五姨娘對她那份母愛，她當然不能對此坐視不理。
從現在起，世上再無祁曦帆，只有趙曉潼。
杜若遲疑看她︰「可是小姐，奴婢明天得陪你出閣？」
趙曉潼擺了擺手，淡淡道︰「沖喜而已，根本沒人重視；你明天先請大夫給我娘看病，然後自己到八王府找我。」
杜若盯著手里的小袋子，還想再說什麼。趙曉潼打著哈欠往床榻走去，「我困了，你也去休息吧。」
杜若張了張嘴，最終只乖巧地點頭，「是，小姐。」
夜深人靜，趙曉潼好夢正酣。
黑暗中一雙冷銳眼楮盯著半開窗戶，閃過一絲凶戾殘酷，樹葉輕輕晃動了一下，一道身影自窗戶躍入。黑暗中劃過一道寒光，隨即听聞被褥發出輕微的「哧」聲，再然後，他模了模被褥上溫熱的猩甜液體，影子轉瞬飄然掠出窗外遠去。
一個時辰後，天微微亮了起來。杜若走進屋里一看，登時嚇得驚叫起來，「小姐……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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