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粵小味館。
十點半正是淡時，往來沒有多少人，里面空蕩蕩的只剩角落一張單桌，坐著個獨自飲茶的怪客。
他不點菜不喝酒，不上飲料不買煙，來菜館干坐著喝茶喝了半小時，不是怪客是什麼。
店門被打開，進來個白底黑點襯衫男，店里的服務員趕緊上前問候︰「歡迎光臨！」
「請問要點什麼？」女服務員很有禮貌。
「不用了，謝謝。」王東生甩了甩雨傘上的水珠，徑直來到角落的那張桌子前坐下。
「你也坑了我，咱們兩清了。」楊城將碗里的茶一口喝下，再想拿起茶壺倒時，卻發現里面空空如也，沒有茶水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真有事耽擱了。」王東生邪異一笑，他最喜歡看小白臉吃癟郁悶的表情了。
「真的？」楊城抬頭看著他。他心如明鏡，洞悉仔細，他非常清楚，這其實是一場對方的試探，以耐心試探誠心，以誠心試探忠心。
如果半小時的等待，他不能熬下去，甚至露出了一絲的不耐，王東生便不會信任他，不會同他再有任何交集，或許半小時很短，很難看出一個人的心情是厭煩還是無所謂，但是對于聰明人來說，這已經足夠去評斷一個人的心性了。
甚至是昨晚十點的相約，都是一個試探，楊城是個聰明人，這一點王東生非常明白，因此他才以愚鈍去試探，若是楊城相信他，那麼楊城就應該準時到場，如果楊城不相信他，以聰明才智推算出今日王東生會故意姍姍來遲，而同樣遲來半小時，那麼楊城便會徹底失去這個伙伴，因為他沒有真正相信王東生。
兩場試探，表明了兩人立場和處境，畢竟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是需要時間建立起來的，他們只見過三次面，根本沒有任何信任基礎。
換做任何人，都不可能將自己的**安全一切，交到只見過三次面的陌生人手上，如果對方心懷不軌，將自己拉下水的關鍵時刻一腳踢下深淵，到那時候，可真就追悔莫及死無葬身之地了。
楊城是這種人嗎？王東生不知道，所以，他需要試探，有必要時，甚至需要考驗。
「真的。」王東生肯定地回答。自己試探對方，對方問出這句話，又何嘗不是表達他懷疑猜忌的態度。
信任是需要雙方共同搭建，不是一方單獨賦予。
長陽路，棚戶區。
昨夜下了整夜的大雨，雨沒停連綿不絕，路面變得泥濘不堪，坑坑窪窪，到處都是泥水土沙，人走在上面要極為小心，不然一腳陷下去，褲腳鞋子都會浸濕弄髒。
「這種地方中海市很少見啊，改革建設沒有普及到這片區域嗎？」打著傘，王東生將遠處棚戶區的舊篷老屋一覽無遺，感嘆一聲。
「政府忙著興建中心市場景區，人力物力都下撥到那邊去了，哪有精力管這邊？」楊城一手插兜，對政府重城輕農的做法很是不屑。
「很多官員都尸位素餐，佔著茅坑不拉屎，真對不起他們**下面的椅子，更對不起國家寄予他們的厚望。」王東生是個憤青，不管對內對外，凡是禍害國家的不法分子，他都很討厭。
楊城卻是桀然一笑，道︰「我發現你有的時候很幼稚，貪官污吏在貪贓枉法徇私舞弊的時候，會因為這對不起國家而不去干嗎？」
「這不叫幼稚，這叫大智若愚。」王東生反駁道。
「明年就是市長選舉的日子了，你認為哪個能夠勝任，還是中央會直接空降一個下來？」楊城問道。
「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更何況中海市政府高層沒有一個是吃素的，他們會同意別人空降？平白分一塊大肥肉出來？不可能！」
「那按照你的說法，是直接在副市長廳長議員中選出一人來了？」楊城問。
「我不關心政治實事，我只關心民生生態，誰能把這兩項做好，我就看好誰。如果這類人在中海市高層一個沒有，那麼我還是認為空降一個會更好，反正都是愚夫，誰當市長誰當小秘，誰禍亂政局誰攪渾池水，又關我何事？」
「做我們這一行，難免與政府警局打交道，背後若是沒個靠山，別人一擊就碎，到時候輸了就很難東山再起了。」
「政府的權力還不是人民賦予的？想要根基穩，搞好群眾關系才是首要，得民心者得天下，沒有人的成功是月兌得開人民群眾支持的。黑道也不例外。」王東生目光灼灼，閱盡古今中外的他，還是很清楚這一點的。
「我全力相信並支持。」楊城點頭贊同。
咚咚咚……
王東生上前叩門。
數塊木板拼合起來的木門被人打開，映入眼簾的是個清秀女子。
她衣著樸素，簡單的白色t恤衫黑色休閑褲，但是這些卻掩蓋不了她那張絕美的容顏，膚如凝脂，手如柔荑，顰笑生花，素雅冠絕。
「楊大哥？」女人一臉驚呼，直接忽略王東生，看向他背後的楊城。
「李雪玉。」楊城打了一聲招呼。
「快，進來坐。」
李雪玉開門後，趕緊招呼著他們進屋。
由于是下雨天，水泥地面顯得非常潮濕，給人一種壓抑的心情，屋子里還充斥著濃郁的中藥氣味，一進門便能聞到。
「小玉，家里來客人了嗎？」
那間半開房門的房間里，傳來一句沙啞的婦人聲音。
「媽，是我朋友來了。」李雪玉忙著洗干淨茶壺，扭頭回應一聲。
「阿姨，我叫楊城，是小玉的朋友，這位是王東生，也是小玉的朋友。」楊城帶著王東生進了房間，跟躺在床上的婦女打招呼。
「哦，好好，我身體有些不方便，不能親自招呼你們，實在不好意，一定要留下來吃午飯啊。」躺在床上的婦女勉強撐起身體，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阿姨，你這麼說可就見外了，你身體不好，就別亂動了，我們听你的話，會留下來吃午飯的。」王東生是個話茬，走到哪都能跟人打成一片。
「是啊，阿姨，你要好好休息，別太累了。」楊城附和著，「對了，阿姨，你這病是怎麼回事？有沒有去看過醫生啊？」
「唉，老毛病了，就是普通的關節炎，沒啥大礙，只是一到下雨天就腿疼的厲害，下不了床。看醫生什麼的，咱們窮啊沒錢看病，就抓了幾副藥吃著，反正也沒什麼大問題。」婦女躺回被子里。
「這可不是問題不問題的事，您老的身體就是大事，病了怎麼能不看醫生呢？沒錢咱可以賺，這要是身體出了問題，可就賺不回了。」王東生勸道，他清楚這是窮人家老一輩人的傳統思想了，生病不舍得花錢，覺得忍一忍熬一陣子就過去了，最後病重了還得花更多的錢，菜餿不舍得倒掉，非得說是浪費，把肚子給吃壞了，最後浪費的還更大。
「是啊阿姨，錢不是問題，看醫生的錢我們可以先幫您付的。要是這病一直這麼拖下去，最後萬一病重，恐怕還要花費更多的錢，劃不來，我們要早早將病根拔除，這樣就不用每天都在床上躺著，你可以下地干活，小玉也不會整天擔心操心。」楊城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唉……！」婦人神色黯淡，長長嘆了口氣，她確實被兩人說動了，但她還是舍不得花錢看病，她從街坊鄰居那里听說醫院里掛號費高的離譜，簡單的感冒都動輒上百上千，她這關節炎還不得花費上萬啊。這天文數字，可不是她一介貧苦人家能夠承擔得起的。
「楊大哥，過來喝茶了。」李雪玉將茶水斟好，進來喚兩人去外面廳堂喝茶。「媽，你好好休息，要是有什麼事就叫我一聲。」
「嗯，知道了。」婦人回應一聲，閉上眼楮休憩。
「楊大哥，來喝茶。」李雪玉將一碗茶推到楊城面前，「家里沒什麼好招待的，就一些自家種的花生和番薯干，還望你們不要嫌棄。」
「不會。」楊城撿番薯干吃，軟而不膩，很有嚼勁。
「這位是？」李雪玉看了一眼王東生，詢問。
「楊城的兄弟。王東生。」王東生自行介紹起來，一手搭在楊城的肩上，笑道。
「東方不敗，生不如死。」楊城解釋了一句。
「噗。」李雪玉輕聲笑了，覺得自己太不尊重人又收斂笑容，忙著解釋，「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是故意的也沒關系，能讓美女開顏一笑，求之不得。」王東生笑著，化掌為爪狠狠在楊城肩上抓了一下。
「你哥呢？中午會回家吧？」楊城忍痛問道。
「我哥上工地去了，中午會回來吃飯，哦，現在時間也不早了，我得趕緊準備午飯，先前也不知道你們要來，所以菜有些不夠，我得多炒幾道。對不起啊，你們先聊著，我做飯去了。」李雪玉說著連忙起身揭圍裙做飯。
「她哥就是我們要找的正主了吧？我看你也是第一次上門，你是怎麼認識她的？」王東生疑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