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紅 第十三章 投井

作者 ︰ 無名指的束縛

興安媳婦頭晚剛挨了罰,今個兒特意起了個大早。

誰知起身兒準備洗臉,鐲子跟銅盆沿兒一磕,竟猛地分作兩半兒了,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興安還沒起身,听到聲響含混地說︰「碎碎平安。」

興安媳婦忍不住念叨︰「這好好兒的東西,怎麼突然就碎了。」

「又不值得幾個錢,一大早的念什麼。」興安被鬧得沒了睡意,也翻身起來。

「錢倒是不值幾個,可到底戴了有些年頭,突然碎了,讓我這心里頭不大得勁兒。」興安媳婦嘆了口氣,對著水盆攏了攏頭發。

「定是你昨個兒被罰了錢糧心里不舒坦,手腳動作重了些,想那麼多作甚。」興安不願再听她嘮叨,直接下了定論,披上衣服趿拉著鞋去出恭。

興安媳婦懶得與他理論,自個兒收拾好先往院子里去,前後院子的細細查看。

「啊……」一聲驚恐的尖叫從夾道傳來。

興安媳婦心里突突直跳,心想難道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習慣性去模腕上的鐲子,陡然模了個空,心里越發不安,加快腳步朝外走。

出去挑水的粗使丫頭跑進來,連滾帶爬地直奔興安媳婦而來。

臨到近前腳底一絆,整個人跌在地上,上下牙一磕,差點兒咬掉了舌頭。

她也顧不得疼,滿口血水地說︰「嫂、嫂子,外、外頭井、井里……」

「井里頭怎麼了?」興安媳婦心慌得厲害,似乎已經預感到了什麼,急急地追問。

「井里有、有個死人……」丫頭哇地一聲哭出來。

「嚷這麼大聲作死呢!」興安媳婦氣得咬牙,昨個兒剛被罰了錢糧,今日又撞上這樣晦氣的事兒,「還不趕緊叫人去撈出來。」

丫頭腿腳都軟了,癱軟在地上,身下早就一片濕漬。

「不中用的東西。」興安媳婦啐罵道,只得自個兒出去,叫了幾個粗使婆子並二門上的小廝進來打撈。

待井里的尸首撈出來放在地上,興安媳婦探頭一看,不由得驚了一跳,「竟是素兒?可、可素兒不是關在西廂房里……」

她快步回院查看,只見西廂房門板上的鎖鼻兒都被撬開,里頭哪里還有人在。

「娘老子的,這回可真是出大事了!」興安媳婦又伸手去模腕子,手上心里都空得難受。

這樣的大事她不敢瞞著,趕緊入內去稟報,剛好在廊下遇見杜媽媽。

杜媽媽見她眼神發直地往里走,伸手攔了一下問︰「一大清早,怎麼就丟了魂兒似的?」

興安媳婦抓到救命稻草似的,忙問︰「媽媽,姑娘可起身兒了?」

「姑娘已經起身準備洗漱,可左等右等也不見水端進來,我這才出來瞧瞧。」杜媽媽面色如常地說。

「媽媽,素兒昨晚投井死了。」興安媳婦壓低聲音道。

「素兒?」杜媽媽挑眉,「她不是被關在西廂房里的,昨個兒我親自鎖的門。」

「我剛去看過,門鼻兒被撬開了。」

杜媽媽轉身準備回屋,又扭頭確認道︰「你肯定投井的是素兒?」

「錯不了,我親眼看著撈出來的。」興安媳婦說罷,也覺得後背涼颼颼的,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知道了,我會跟姑娘說的,你該干什麼干什麼去吧。」杜媽媽回身挑簾子進門。

安錦如剛醒,搭著袷被在床頭闔眼靠著,听見響動抬起眼皮,安靜地看向杜媽媽。

「姑娘,素兒投井死了。」杜媽媽沉聲道。

安錦如輕輕地吁了口氣,不知是嘆息還是輕松,「媽媽不會怪我狠心吧?」

「素兒吃里扒外本就該死,咱們也的確留不得她,如今是她自個兒選的路,姑娘用不著自責。」杜媽媽對素兒的死並不為之所動。

「背後那人是誰,她可告訴媽媽了?」安錦如壓低聲音問。

杜媽媽湊近安錦如,耳語道︰「是陳姨娘。」

安錦如蹙眉略想了想,在她記憶中,陳姨娘是當年母親沈君語的陪房,跟著沈氏一道嫁入安府。沈氏有孕之後,便讓安佑德將陳氏收入房中。

後來沈氏難產亡故,陳氏雖然沒有子嗣,但安佑德還是將其抬做姨娘,到底是沈氏的人,這樣也算是給個體面的安置。

徐氏進門之後,將安佑德管得極嚴,兩個姨娘都沒有所出,原本的兩個通房也都賣了出去。

直到她生下安錦文之後,才算是放寬了些,相繼也有姨娘和通房有孕,但陳氏的肚子卻一直都沒有動靜。

「陳姨娘為何……」安錦如不解,按說她即便不幫著自己,也沒道理加害才是。

杜媽媽猶豫片刻,又看看安錦如,似乎心里掙扎得厲害。

「唉。」她嘆氣,「當年之事太過腌,老奴不是要瞞著姑娘,只是怕污了姑娘的耳朵。」

「媽媽有什麼事都該說與我知道才是,不然我被人算計了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安錦如看向杜媽媽。

杜媽媽覺得安錦如這話有理,偏身在床邊兒坐了,說道︰「當年先大太太把陳氏放在老爺身邊,是提前給吃了藥的,所以陳氏這輩子都不會有孩子。原本若先大太太一直當家做主,她的日子也不會難過,先大太太也許了她今後的好日子的,可誰知因緣造化,竟就這麼撒手去了。」

「原來是這樣……」安錦如听了也不免嘆息,這個年代里,孩子對于女人來說,就是立身保命的根本,陳氏年紀輕輕就被剝奪了這個權利,之後又倍遭冷落,也難怪她心里怨恨。

不過這也怨不得沈氏,大族女兒出身,又嫁得安家這樣的門戶,宅門里的爭斗即便見得不多,也听了不少,有所防範措施也是正常。

「今個兒既然說起,老奴就斗膽多說幾句。」杜媽媽的神色凝重,起身看了門外窗外,都關嚴實了才回來。

饒是這樣小心,她還是謹慎地將聲音壓得極低。

「當年姑娘出生前,奴婢一直在先大太太屋里伺候著,太太身子極好,胎位也正,不管大夫還是產婆都說定然平安。」

杜媽媽說到這里,咬牙道︰「可好巧不巧的,臨近日子前小半月,不知是誰來與先大太太說了什麼,先大太太與老爺大吵了一架,氣得動了胎氣,當晚就發作了,這才出了大事。」

安錦如吃驚道︰「當年竟然是這樣?這麼大的事,怎麼能瞞得滴水不透,十幾年竟連點兒閑言碎語都不曾听到。」

「當年的事出了之後,老太爺下令將太太屋里的人都撤換了,老奴當時還年輕,又因為僥幸一直守著姑娘,這才躲了過去。」

「那外祖家呢?」安錦如听得心里發悶,語氣也越發急切,「外祖家雖然在京中勢力不強,可也算是江南大族,如何會這樣輕易放過?」

「這件事,奴婢也著實想不通的,當年姑女乃女乃還未入宮,安家也沒如今的風光,沈家卻一直興旺,按理就算不大鬧一場,卻該討要個說法。可沈家卻偏生沒有,只派人來守靈發喪,出殯後第二日就啟程回南邊兒去了。」

安錦如听得納悶,覺得這里頭肯定另有玄機,不可能就如表面這樣簡單。

杜媽媽深吸一口氣,神色嚴肅道︰「姑娘,下頭的話,不過是老奴的猜想,不敢說有什麼把握,所以這麼多年悶在心里不敢說與人知道,今日既然姑娘問起……」

「媽媽且說來,我且听著,出你的口入我的耳,媽媽怕什麼。」安錦如從床邊小幾上端起茶盅,也不管是涼的,就著吃了兩口,只為壓一壓心里的煩悶。

「當年,先大太太剛歿,老爺借口姑娘年幼身弱,家中無主母支撐,還未出熱孝就娶了如今的太太過門,過門後一個來月,就診出有了身孕,後又說太太身子不好,早產了一個來月,里外里的……」

杜媽媽的話還沒說完,安錦如已經跌了手里的茶盅,冷茶根子撒了一被。

「哎呦,這茶都冷了一夜,姑娘怎麼還吃。」杜媽媽這才瞧見,趕緊起身給她撤換袷被,「好在沒灑在身上,如今早晚天涼,著了涼可不是鬧著玩的。」

「哪里那麼嬌氣。」安錦如干脆順勢起身,握著杜媽媽的手略微用力,「媽媽說的話,我都記在心里頭了,您放心,紙包不住火,不管扯多大的謊,瞞多大的事兒,也總有水落石出的一日。」

「姑娘。」夏青在外面喚道,「奴婢兌了水過來,伺候您梳洗。」

安錦如輕聲叮囑︰「媽媽,夏青心眼兒實,又一根筋,這些事,就莫要說與她知道,平添了煩惱。」

「姑娘疼她,是她的福分。」杜媽媽將灑濕了的被子堆在旁邊榻上。

「只是喜歡她單純又忠心,眼里心里只有一個人。」就好比站在泥潭里的人,總是羨慕岸上那干干淨淨的人兒似的。

安錦如面上帶著笑意,後面的話只在心里想著,卻不便說出口。

杜媽媽上前開門,夏青帶著兩個小丫頭,捧著臉盆、巾帕並脂粉等什物進來,伺候安錦如梳洗。

夏青一邊伺候一邊道︰「姑娘放心,這水是奴婢帶人去花園那邊井里打的,肯定干淨。」

「唉,素兒那丫頭,怎麼就這樣想不開呢!」安錦如垂眸道。

「那蹄子不安分守己,大半夜的還往外跑,外頭指不定有什麼腌事兒,定是怕被查出來,這才撬門出去投了井。」夏青雖然蠢笨,卻也想到廟中之事該與素兒有關。

她越發忿忿地說,「姑娘莫要太慈悲,如今投井死了是她的造化,倒是少遭些罪,還省得牽連了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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