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零紀事 第四章︰杏園宴上 第七節

作者 ︰ 水龍

葉夢書與小太監、左車三個一道觀戰,看得津津有味,左車對葉夢書道︰「這個鄭雁用的是摧浪掌法,這門掌力前一波力量未盡,下一波力道已生,十分雄強,是河南道上靠海一帶什麼門派的武功,爺爺跟我提過,我卻沒記住。M」

那小太監听了,笑道︰「是東萊成山派,嘻嘻,你爺爺倒是知道的很多,可惜你記性太差,我師傅跟我提過的武功門派,我可是句句記在心上呢。」說到這里,卻又十分不解︰「安祿山身邊這些個武將,都不過是普通武夫,又沒有什麼天生神力,就算要用車輪戰,哪里敵得過武林高手?他們卻還前赴後繼,實在太傻。」

葉夢書道︰「所謂‘主憂臣辱,主辱臣死’,現在楊國忠要殺安祿山的威風,他們若是不能接下,便大大落了安祿山面子,是以無論如何都要盡力而為,哪怕明知不敵,也得拼到兩邊主人叫停才行。」同時心想︰「這女扮男裝的小太監能在皇家園林中自由來去,若非身負奇術,便是熟悉此地的格局布置,看她說話又沒什麼心機,想來後者的可能性大些……她多半是哪家王子皇孫的千金郡主,甚至是公主也說不定。」

轉念又想︰「不過她是公主也好,是平民女子也罷,我連太子封賞也不稀罕,又何必去討好于她,最多不得罪她,別再另生事端罷了。」

一旁的左車性子耿直,听小太監說自己笨拙,也不加在意,只道︰「這位安將軍雖然刻意討好李林甫,很是窩囊,但也算豪爽有趣,李林甫這大奸相待他又不好,可惜我也不是這鄭雁的對手,要是爺爺在這里,又沒有受傷,倒是可以替他打這一場。」

他年輕識淺,以為但凡和李林甫不和的,就是站在王忠嗣一方的,葉夢書本來頗不以為然,但心頭一動,卻想道︰「王忠嗣、哥舒翰這等大將,身邊有左伯左車祖孫這樣的江湖高手跟隨,安祿山同樣是一方節度,從範陽入京面聖,一路奔波,身邊難道真的不帶幾個武功高手?」又仔細看向安祿山背後,忽地瞧見一個頭裹藍巾的黑矮胖子,扎在人群之中很不起眼,卻是似曾相識。

小太監見他盯著安祿山身後,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嘻嘻一笑,說道︰「想不到你還有點眼光,我師傅前幾天跟我說過,安祿山身邊那個矮胖子,是個極了不起的高手呢。你這就叫英雄所見略同,啊,不對,是所見與英雄略同。」

那人正是當日笑忘丘上的天府西雨使莫七尋,他這等大高手,耳目靈巧遠超常人,更有特出靈覺,被葉夢書看了一陣,便有所察,有意無意向這邊看來,葉夢書連忙把目光閃開。

莫七尋看了一遍,見是一群僕從下人,也沒放在心上,便又津津有味的看向場中,似乎對安祿山的手下被打毫不關心,反而面露笑容,竟是頗覺有趣。

見他發笑,葉夢書忽然想起,自己當初入京之前,在終南山遇到過三個武林人物,其中之一正是這藍巾胖子,只因他笑起來嘴角拉得極高,面容扭曲甚大,自己當初在坡底下也能看到,這才留有印象。想到當時那個高大漢子飛矛擲殺駿馬的情形,實在是凶惡之極,這人是他同伴,只怕也非正道中人。

這時左車還在抱怨安祿山手下的人太過膿包,隨隨便便就被打倒,頗有躍躍欲試的架勢,葉夢書回過神來,說道︰「那戴藍頭巾的胖子是個高手,安祿山手下也並非無人。」

左車白了他一眼,道︰「這小太監說的話你還相信?那矮胖子形容猥瑣,全無高手氣度,看他太陽穴也不鼓起,眼楮也沒神采,還這麼胖,我看他連習武之人都算不上。」

小太監聞言,氣鼓鼓道︰「我師傅說話從來沒錯,你自己沒有見識便不要亂說。」

葉夢書卻想︰「小太監是女扮男裝,身份只怕很是高貴,她的師傅也該是個宮中高手,我又親眼見過這胖子的同伴出手,想來他的武功多半也很高明。」這段時間他一直被左車當成是無知書生,就想在兩個少年面前有所表現,便道︰「安祿山身為一鎮節度使,身邊怎能沒有幾個高手?咱們可以打個賭,看那藍巾漢子是也不是。」

左車道︰「你嘴上說起來倒容易,如今安祿山手下盡是一些膿包,三五招就被姓鄭的打敗了,也不見那胖子出手,他不出手,怎麼知道厲不厲害。」

小太監又是嘻嘻一笑,道︰「你行你上啊,到時候你打不過,只要故意往那胖子身上撞去,那個時候他還能不出手麼?」

葉夢書心中一動,暗想這倒是個不錯的法子,反而左車面露難色,倒不是怕打不過,而是想到哥舒翰還在內庭面聖,王忠嗣也生死未知,葉夢書到底是個外人,自己卻不該在這里跟這小太監胡鬧。

小太監挑了挑她的假眉毛︰「怎麼,要你上去就害怕啦?」

左車被她一激,終究是少年熱血,氣往上沖,慨然道︰「上就上,就怕你不服輸。」

他這麼說,葉夢書也想︰「若小太監和我都想錯了,那漢子實不會武,左車又打鄭雁不過,該當如何?」心中思索一陣,有了計較,拉一拉左車袖子,低聲道︰「左哥兒,此時哥舒將軍還在面聖,不宜多生事端,一會你繞到安祿山那邊再進場比試,詐稱是安祿山部下便是。想來楊國忠的人不認識你,安祿山的人又吃了大虧,正在危急之時,也必然不會喊破。等到敵不過對方,依我看也不要往那藍巾胖子身上撞,徑直往安祿山身上撞去就是,他既然是安祿山隨從,若他真是高手,必然要顧及安祿山的安危,若是他不會武功,姓鄭的也必定不敢對安祿山下重手,你可保無事。之後見機行事,混進人群再回來這邊。」

這段話交代的甚是周詳,左車點頭稱是,心中對葉夢書高看了幾分,暗想︰「看這書生謀劃,倒有幾分忠帥沙場點將的風範。」。連那小太監听了,都是眼神一閃,看了看葉夢書,心想這人倒很有趣,想的真夠周全。

杏園的院子面積廣大,他們三人站在外圍,離安祿山那邊尚遠,宮中僕從內侍往來不絕,左車仗著武功在身,三下兩下就混在人群中,繞到了安祿山一行背後,縱身一躍,在空中翻了幾個筋斗,輕飄飄落到場中。

見他從安祿山背後跳出來,眾人果然只當他是安祿山的隨從,也不疑有他,不過左車年紀太輕,不少人暗暗好笑︰「安祿山那邊連敗幾場,沒了面子,又上個小孩來糊弄人。」

左車到了場中,並不說話,一把抓向鄭雁手腕,用得就是那夜左伯抓郭子儀的路數,這一抓十分凌厲,鄭雁見了,心中一凜,知道對方終于派出懂得武功的好手入場,需要凝神交戰。抬手閃開,同時氣灌雙臂,左車這一抓隱伏許多後招,見鄭雁變招,也跟著變了角度,去勢不止,到底抓住了鄭雁的手腕,只是鄭雁內力勝過左車,氣勁一震,就抓不牢,只得松了手。這下左車知道對方內力果然遠在自己之上,便又向敵人手臂關節的曲澤、尺澤兩處穴位抓去。

鄭雁先前見左車能抓住自己手臂,已然吃了一驚,見他再次出爪,這兩處穴位十分緊要,一旦受制便掙月兌不開,便以攻代守,雙手揮掌,分兩路襲向左車頭月復。他掌力驚人,還沒及身就有氣勁傳來,左車不敢大意,收回雙手護在胸前,或抓或拂,鄭雁雙掌遞出一半,胳膊上七八處要穴便被籠在爪影之中。鄭雁看不清對方雙手來勢,只能強運真氣到雙臂之上,果然左車雖然抓到了幾個穴位,但隨即便被震開。

鄭雁心想︰「原來這少年用的是‘捉影九抓’,這是太湖惠山派的鎮派武功,果然十分難纏。江湖上十余年未聞這一派的消息,多以為在當初三大世家亂戰中滅了門,誰知今日世間仍有傳人。這少年內力修為有限,我以力強勝便是,若他還會‘捕風七擒’,施展出來,可就大是勁敵了。」當下拼了多費精力,將一雙臂膀灌滿內力,招數勇猛直進。

二人身手具是快如閃電,一口氣拆了三四十招。這一場宴會之上,不僅武官不少,余下的長安文官也是個個見識不凡,遠非那日吹花別院考生夜宴,一群不識貨的書生可比。此刻見場上兩個往來如風,招數精奇,都大聲喝彩,安祿山後面站著的一眾人物雖然心知左車不是他們一路,但若能打敗鄭雁,那是大大為他們出氣,心照不宣,誰也不出口叫破。

又過十幾招,左車手上功夫雖然精妙,但畢竟內力不如對方,許多奧妙之處不能發揮,慢慢落了下風。眼看鄭雁連劈幾掌,力道連綿不絕地涌來,自己抵擋不住,想起葉夢書的話,借勢向後退了三四步,倒躍出去,直撞到安祿山桌前。

鄭雁打得性起,既知左車不是對手,自以為再加一二掌下去便能獲勝,見左車退到桌邊,無路可逃,也跟著縱到左車面前,鼓起真氣要打。只是手剛抬起,驀地只覺左膝棉軟月兌力,身子自然向左邊傾倒。

左車退到桌邊,見並無什麼異狀,心想安祿山這邊果然沒有高手,自己猜對了,見對手洶洶逼來,便要認輸退場。但對手出掌之後忽然間身子一矮,露出絕大破綻,他不及細想,一掌劈出,正好擊中鄭雁胸口。

鄭雁挨了一擊,仗著內力深厚,舉掌還要再上。誰知這次右膝又是一軟,身形晃蕩,這一掌就打歪了三分,被左車抓住機會,又被連劈了兩掌,不由得向後幾步退了回去,撫著胸口,一縷鮮血自嘴角緩緩流下。內息激蕩,竟是說不出話來。

這一下大出場中兩人預料,但在別人看來,卻是左車以退為進,臨危一招反敗為勝,誰也沒發覺鄭雁的雙腿有異,甚至他自己都茫然不解,只是奇怪自己藝成以來與人交手無數,從未腿軟,怎麼今日忽然出了差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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