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過了荼蘼之期，唯有尚未完全敗頹的白蘭花仍散發著清馨的氣息，獨屬于舊時光的味道。
那是一種從初夏一直開到濃秋的花，縴細玲瓏，冰肌雪膚，精致如工匠雕琢過一般。
舊時代的小街，會有二八佳人把白蘭花戴在身前裙間，行走綽約間暗香裊娜，卻不俗不媚，淡雅得似乎一踫觸，胭粉就會化掉。然而就是這樣的素淡清雅，卻偏可以雋永成無法忘懷的記憶。
此時的街邊，沒有穿著改良旗袍的二八佳人，也沒有一身藍布衣裙的賣花婦人。兩個人循著香氣走過去，倒果真看到一處賣白蘭花的攤子。
說是攤位，其實不過是兩只竹籃，兩面整齊擺著白玉蘭花，或舒展盛放，或含苞繾綣，滿是回憶里的味道。
攤主是一位被舊時光框住的老婦人，身上簡樸的布衣洗得略有些發白，滿頭銀絲梳得整整齊齊，耳後別著兩朵縴柔的白玉蘭，卻不顯寡素。
時過午後，街上的路人不多，年輕人三三兩兩地走過攤位也並不理會，只因為那味道雖好聞，卻終究是祖母的味道，不復現時香水的精致，自然是入不得眼。
老婦人也不像過去那樣沿街叫賣，只是靜靜地坐著，像是框在回憶的畫，守著兩筐白玉蘭，馨香漸遠。
某人盯著那攤位看了許久，抿著唇不吭聲。林希看在眼里，也不多說，走到那老婦人面前，停頓了一會兒才轉了回來。
「給你。」林希笑眼彎彎，沖他伸出手來。縴長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掐著兩朵白玉蘭，潔白如雪，在暖陽中像是快要融化了一般。
「這是做什麼？」某人皺了皺眉，嘀咕道。
林希沒有理會他的別扭，靠近過去，把其中一朵花在他西裝口袋上別住，剩下的一只別在了自己身上。
兩個人離得極近，花瓣間的馨香慢慢滲透了肌膚，同記憶中的模樣一點點對應。
「上學也要走那條路，每天聞著梔子的香氣，都想一直坐在路邊，不上學，也不回家，就那麼一直坐著……」
西山的描述似乎仍回蕩在耳邊，梔子香、桂花香、茉莉香以及白玉蘭香的味道卻緩緩侵蝕了肢體和意識，記憶里的味道逆潮而來。
想一直坐在路邊，不上學，也不回家，就那麼一直坐著……
沒有了舊時的家，不必再上學，腳下的路卻也不再是自己想說停就可以停下的。
「去哪里吃飯？」某人深吸了一口氣問，擾亂了近乎寂靜的時空。
林希早就習慣了他的作風，苦笑道︰「本想帶你去剛才路過的那家店，可惜——你偏說他家是黑暗料理，現在也只好帶你先去吃冰激凌了。」
「你居然喜歡吃黑暗料理！真不科學！」沒有了眼鏡的某人吐槽模式自動開啟。
「哪里是黑暗料理？明明又健康又美味。」
「洋蔥隻果煲？嗯？」
「瘦身。」
……
「火龍果煮火腿湯？哈？」
「絢麗。」
……
「苦瓜魚腥草汁？哼？」
「健康。」
……
「榴蓮雞？唔？」
「額，好些人覺得不錯。」
「走，那我請你吃去，先輪一遍招牌菜。」
「其實——我也是不吃的。」
「那你還提那家店？」
「我只是，覺得听到那家店的你看起來格外有精神。」林希嘴上說著逗弄的話，面上的表情卻是一本正經，像極了戴著眼鏡的某人。
某人哼了一聲，也不等他，徑自向前走去。
林希說的那家冰激凌店，就在梔子樹旁，店面不大，只有寥寥幾個客人。
兩個人選了窗邊的位子坐下，面前是最出名的香草冰激凌，味道似乎是沒有變，如果說變，只怕變的是吃冰激凌的人的心情。
YY現場時聊到這家店，西山是怎麼說的來著？
「出了門，沿著滿是梔子香的小街走過去，有一家小小的冰激凌店，店里最好吃的是香草冰激凌，只要買一份，就會有一整天的好心情。所以，那時候，最大的心願就是帶心上人一起去那里，兩個人一起吃一份冰激凌。」
說這段話的時候，西山的聲音清潤溫軟，如同剔透的琉璃。
面前的香草冰激凌香甜可口，綿軟間又加了各種果仁，層次分明，纏綿在唇齒之間。兩個人說說笑笑，半是回憶，半是眼下，轉眼已經愉快地解決了大半份冰激凌。
某人盯著自己面前的冰激凌，心思飄了飄，不免想象，如果西山舊地重游，是不是也會帶了人吃這里的冰激凌，然後兩個人吃同一份，甜蜜到骨子里去？
「果真這麼好吃？沾到嘴邊都舍不得擦。」林希拿了紙巾，越過桌子替他擦嘴蹭上的冰激凌。
他眯了眯眼，本想說什麼，看到對面人澄清的雙眼，卻又咽了回去，果真乖乖坐在原地，任憑對方替自己一點點擦嘴。
原本一個簡單的動作，放在林希身上，似乎被無限拉長了，同樣拉進了那滿是白蘭花的舊時光。
擦過了嘴，丟開紙巾，那手卻不曾離開，反而緩緩上移，幾乎要貼著他的眉骨。
某人像是忽然驚醒，避開林希的手，皺眉︰「再不吃，冰激凌就化沒了。」香甜綿軟，落到口中，不知怎的，那滋味也跟著復雜了起來。
林希笑了笑，收回手，看著某人低頭吃冰激凌，嘴角不由自主，仍舊沾了些許痕跡，看來一會兒還要再用一張紙巾了。
店門猛地被推開，幾個少女嬉笑著走了進來，好奇地四下張望。
「這就是那家店？」
「本命說了，這里的冰激凌最好吃了！」
「對對對！香草冰激凌！老板，給我們一人一份！」
「噓，不是說要一起吃一份的嗎？」
「那是跟心愛的人，你又不是我家CP！你這個逆CP黨！」
「切~那就一人一份，正好可以多吃一點~」
這些尋常人听起來莫名其妙的話，落在某人耳中，像是春日驚雷，轟然炸響，一下子把方才還愜意的舊時光雪藏了起來。
某人低下頭猛吃，再不抬頭。對面的林希則泰然自若，看著他吃得正歡，又去前台要了兩份冰激凌。
某人壓低了聲音問他︰「不是吃一份就走的嗎，怎麼還買？」
「看你吃得這麼歡，所以多買一份。」林希笑著看他，倒好像在看軟萌的小寵物。
某人滿臉黑線，才要反擊，後面幾個妹子的談話隱隱約約地傳了過來，他一下子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咦？我腫麼好像听到殿下的聲音了？」
「必須幻听啊，我說阿醬啊，你是不是每晚听殿下的數羊听多了？幻听是病，得治啊！」
「起開！你還不是天天听王妃的催眠曲？」
「唉唉唉，你們說，到底殿下和王妃誰攻誰受啊？」
「艾瑪，千萬別在CP黨面前討論這個，逆我CP者誅！殺殺殺！」
……
「你們看沒看窗邊那一對兒，看來不錯啊。」
「你從哪里看出來是一對兒的？」
「從一雙永遠在尋找JQ的眼楮出發……」
「殿下和王妃的事我不確定，不過前面那倆，吃冰激凌的一定是受！」
「咦，隔著這麼遠，你從背影看出來的？？」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