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一哭，旁邊看著的小周宇徹底的慌了，剛剛只是不笑，現在居然開始哭了。
一邊用小手笨拙的給歆瑤擦眼淚，一邊說︰「你別哭，你笑起來可好看了！娘親說，愛哭不是好孩子，是男子漢就不哭。」
「我本來就不是男子漢！我就哭！」歆瑤說著哭的更凶了。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心中的委屈在這個小男孩面前盡數的發泄出來。
在周亞夫的面前，她有恨，不願意把自己的情緒顯露出來，這個娘親用生命守護的男子，娘親在天之靈，肯定也不願去恨他。可是心中悲憤難平，委屈和難過都壓得歆瑤喘不過氣來，這一哭就再也停不住。
周宇看著自己這個新來的妹妹哭的梨花帶雨，怎麼哄都哄不住，癟癟嘴︰「你要哭我陪你一起哭。」說完，也開始嚎啕大哭，聲音怕是要整個周府都听到了。
歆瑤看著這個小男孩哭的如此慘烈，心中過意不去，他只是個小孩子，還是個對自己很好的小孩子，自己干嘛要為難他。歆瑤止住了哭聲，用手指輕輕的戳戳周宇，弱弱的問︰「你為什麼哭？」
「你又為什麼哭？」周宇憋屈這小嘴，抽著鼻涕，如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我想我娘親才哭的。」歆瑤如實說。
周宇不假思索道︰「我也想我娘親！」
「我娘親死了，我再也見不到她了，你娘親怎麼了？」剛剛歆瑤可是听到周亞夫問夫人了，那周夫人應該就是他的娘親了。
「我、我……」周宇「我」了半天也沒有說出來什麼。
歆瑤看他為難的樣子，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剛剛哭過之後確實感覺心里輕松了很多，至少不在那麼壓抑了。可是，娘親在刑台上被燃著的樣子一直都在自己的腦海里揮之不去，怕是要成一輩子的夢魘了。
「你娘親好好的，對不對？」歆瑤說。
小周宇像是犯了錯一樣低下頭，說︰「對。」
「那你不準哭了。愛哭的不是男子漢，也不能像你爹爹那樣勇敢。」歆瑤繼續教育道，從剛剛他一直在自己耳邊滔滔不絕說的話看來，在他的心里，周亞夫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嗯。那你也不許哭了。」周宇說道，大有你哭我也哭的氣勢。
歆瑤把臉昂的高高的︰「你繼續給我推秋千我就不哭。」
「一言為定！」小周宇仿佛得了寶貝，屁顛屁顛跑到歆瑤的身後開始推秋千。
「高點！再高點！」周宇也只是個小孩子，並沒有十分大的力氣，但是看到歆瑤終于肯笑了，便使出了吃女乃的勁兒往前推。
方才循著小孩子哭聲匆匆趕來園子里的奴僕，看到兩個小孩子玩的正起勁兒，不禁懷疑剛剛是自己听錯了。
……
整整一下午，周宇帶這歆瑤看了自己的各種小秘密。比如，夏天種的螢火蟲，說是到了明年會長出很多的螢火蟲給自己照亮；還有上次在街上買的偷偷藏著的沒有吃完的糕點；還有被他用泥巴堵住的蟻穴……歆瑤跟著這個小人兒一起，一點都沒有感覺到無聊，反而一時間忘記了心中的不快。
直到了晚飯時間，兩人被帶去吃飯，這才意猶未盡的去了廳里。
歆瑤進屋就看到了一個面容姣好，頗有大家閨秀風範的少婦安安靜靜的坐在餐桌前，眉目含笑，對著周亞夫說些什麼，必定是周夫人了。
旁邊的周宇則證實了這一點，一進屋就放開了歆瑤的手，一邊喚著「娘」，一邊奔向少婦。少婦寵溺的笑著︰「慢點！小心別摔了！」
听到這句話，歆瑤眼楮又是一濕，曾幾何時，娘親也這麼對自己說過。
周亞夫看著歆瑤停在門口不願意進去，忙招手︰「瑤瑤過來！坐爹身邊！」
周夫人也朝歆瑤看來，對周宇說︰「宇兒去把妹妹牽過來。」
周宇原就是打心眼里喜歡這個妹妹，周夫人的話音未落，周宇就已經跑到了歆瑤的面前，牽著她到了榻前。
原本按照周家的慣例，吃飯的時候都是周亞夫在中，周夫人在右，周宇在左。但是這次周宇主動把自己的位置讓給了歆瑤，自己去娘親的身邊坐著了。
周亞夫不斷給歆瑤夾菜，周夫人也在一邊噓寒問暖，不斷地問歆瑤的過去、喜好，只是對歆瑤的娘親避而不提，歆瑤也有一搭沒一搭的回著話。旁邊又有周宇是不是的講一些小孩子的趣事，飯桌上言笑晏晏，乍一看真真和和美美的一家人。
……
轉眼，歆瑤在周府已經過去月余。
午夜夢回，還會不自覺的模索床榻另一邊娘親的溫暖懷抱，每尋不到人，才想起自己人在周府，與娘親陰陽兩隔。頓時潸然淚下，情難自禁。
除此之外，最初總是被驚醒的噩夢，也慢慢的不再做了。
每天同周宇一起听先生講講課，看書寫字，歆瑤的日子過的還算平靜。
這日，周亞夫下朝回來。歆瑤與周宇像往常一樣一起去書房，讓周亞夫抽查昨日先生交的課業。
兩人走到書房門口，房門沒有關，周亞夫在書塌靜坐。叩了好幾遍門，又叫了好幾聲，周亞夫都沒有覺察。
無奈，周宇大著膽子跑到周亞夫的跟前，扯著他的衣擺叫了「爹」，周亞夫這才知道兩個小孩子來了。
周亞夫把他們兩個抱在懷里，笑吟吟的問︰「昨日先生都教給你們什麼了？」
原本，歆瑤是不喜歡周亞夫抱著自己，而周亞夫卻不管歆瑤的躲閃和拒絕，每次一見面，必定要先抱抱她。慢慢的歆瑤也習慣了，就任他抱著。
周宇還是一如既往的搶先回答︰「先生教了，論語者，二十篇，群弟子，記善言。孟子者，七篇止，講道德，說仁義。作中庸，子思筆，中不偏，庸不易。作大學，乃曾子，自修齊，至平治。孝經通，四書熟，如六經，始可。」
「嗯，宇兒背的真不錯！」周亞夫夸贊道，轉向歆瑤，「瑤瑤說說，剛剛哥哥背的是什麼意思。」
「說的是四書，《論語》、《孟子》、《中庸》，《大學》。其中……」歆瑤把這一字語句的意思都解釋了，看見周宇偷偷的給她樹拇指，這還是前些日子歆瑤教給他的。現在每次他想要夸歆瑤的時候，都會豎起他的胖乎乎的拇指。
周宇最佩服自己的妹妹了，每次先生教什麼，她一學都會，自己弄了很久都不是很明白的道理，每每都能解釋的頭頭是道。
所以每次爹爹在考他們功課的時候，周宇就會搶著把該背的都背了，剩下的留給妹妹解釋，他喜歡听妹妹講道理。先生講不懂的話，妹妹一說他就懂了。
本來這個時候會夸獎兩個人的周亞夫，現在一言不發。
終于周宇忍不住說︰「爹，妹妹說完了，我們可以出去玩了嗎？」
周亞夫這才反應過來，忙說︰「瑤瑤說的真好，都趕上先生了。你們出去玩吧，小心點啊！」說著把兩個小孩放下地。
歆瑤撇撇嘴，心道，剛剛你都沒听。不過，看他眉頭緊鎖的樣子，究竟是為什麼事兒發愁？難道是朝堂上發生了什麼事兒？
現在是文帝前元一年，到底有什麼大事，讓周亞夫愁眉不展？歆瑤實在想不起史書上到底記載了什麼。也或許只是小事，史書上並沒有也未可知。
周宇可沒有想這麼多，听到爹爹放他出去玩就是得了大赦，恨不能舉國歡慶呢。從周亞夫懷里滑出來，規規矩矩朝著父親行了禮，拉著歆瑤就出了書房的門。
跟著周宇出門不久，歆瑤就尋了由頭讓他自己去玩，自己則又折回周亞夫的書房。這能讓周亞夫犯難的事情，她還真的很好奇。其實與其說好奇，不如說，看著周亞夫如此愁眉不展，她有些不忍，只是還不願意承認。
這一個多月，周亞夫對她的照顧實在是面面俱到，只要周宇有的，她就一定有。只要是與她有關的事情，事無巨細，周亞夫都會親自安排，甚至連一向好脾氣的周夫人，看到周亞夫如此對待別人的女兒都頗有微詞，卻不好發作。就算是親爹，也不過如此了。歆瑤是個知道感恩的人，別人對她的好，她都會記得。
雖然對于他不肯救娘親，歆瑤的心中還是記恨，但是一碼歸一碼，現在並不是自己跟他計較這些的時候，歆瑤告訴自己。走到書房門口，猶豫再三，還是叩了門，「爹爹，是我，歆瑤。」
這是第一次歆瑤主動叫周亞夫「爹爹」，從前要麼是什麼都不叫，要麼直呼其名，周亞夫也並不介意，對她幾乎到了縱容的地步。
「瑤瑤？進來！」周亞夫听到歆瑤終于肯叫他「爹爹」，心下自是歡喜。
歆瑤推門進去，周亞夫依舊在書塌旁坐著，依舊是一連寵溺的看著她，只是眉宇間有掩不住的疲倦。
「爹爹。」歆瑤乖巧的走到周亞夫的身邊，鑽進他的懷里。
歆瑤從不叫周亞夫爹爹，更別說這主動的跟他親昵。周亞夫心情大好，今天這丫頭終于肯接受自己了，一把將歆瑤抱起，問︰「找爹爹有何事？」
「歆瑤有一個問題要問爹爹，爹爹要跟歆瑤說實話。」歆瑤一本正經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