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送出了唯一的定情信物，對象卻不是自己的母親，還有比這更讓人尷尬的事情嗎？
也難怪他臉色發沉，目光冰冷得險些把當眾提起此事的牧遠給凍成冰渣。
而此時此刻，端木若雲的心情也並不比李安然好得到哪里去。
難怪她會覺得那珠子眼熟，難怪她會下意識地抗拒別人提起飛火流螢，原來，曾幾何時她也有過這樣一只‘別人覺得很漂亮，她卻覺得很丑’的小蟲子。
上一世時，牧遠是在新婚之夜把飛火流螢送給她的，不過那個時候他並沒有說得太多，只說這是定情信物，如果戴在身上，可以讓彼此之間心意相通。
她嫌它是只蟲子，而且還是牧遠送的蟲子，又覺得沒有必要跟他心靈相通，于是便把飛火流螢裝進了首飾盒里。
幾天之後，牧遠臉色灰敗地找到她，一臉痛心疾首地問她為什麼要這麼對待他。
原來，她的那只飛火流螢久不沾人氣，竟已經餓死了，她的蟲子死了，牧遠的那只自然也活不成，這所謂的定情信物，一次都沒實現過心靈相通的功能便雙雙斃命。
她當時並不覺得事情有多嚴重，一只蟲子而已，死了就死了，值得他一臉如喪考妣的樣子嗎？
如今得知了飛火流螢的重要性，才知道自己當時真的是太過分了，如果不喜歡，當時就不應該接受他的饋贈，雖然一時的拒絕會讓他心里不舒服，但至少飛火流螢還在，他還可以把它送給其他人。
如今想來，她等于是親手把榮親王這一脈的飛火流螢給徹底斷了根，難怪牧遠當時難過成那樣，兩人更是因此產生了嫌隙，間接導致了後來的悲劇發生。
端木若雲這會兒想起從前的事來，不免分外愧疚，于是暗暗決定，這一世就對牧遠稍微好點兒吧，雖然不能做夫妻，但是做朋友總是可以的。
再說牧遠因一只飛火流螢惹得李安然冷臉相對，他自己卻像沒事兒人一樣，在李安然說完之後，還笑眯眯地點頭道︰「對，寧郡王說得沒錯。」
牧遠「寧郡王」這三個字一出口，就連瞎子都看出這兩人不對付了。
端木若雲不由得皺了皺眉，暗道︰不對呀，這兩兄弟上一世時關系不是挺好的嘛？她曾親耳听到牧遠管李安然叫哥哥，怎麼這一世會不一樣了呢？是哪里出了問題？
不過，還沒等她細想，眾人便已嘻嘻哈哈地岔開了話題。
「有這小家伙帶路就好，咱們快走吧，我預感有好多獸卵在等著我們，哇，到時候一人一個，發財了發財了……」陶永新一臉財迷相，不過這個時候沒人去鄙視他，都看得出來，他是在活躍氣氛。
牧遠笑了笑，朝著懸在半空不停拍打著翅膀的小蟲子打了個響指，那小家伙便立即縮成一團，乖乖地停回他的發冠上去了。
「現在還用不著它，這段路我來帶。」他對眾人說完，又看向端木若雲，指著已經變成珠子形狀的飛火流螢，眨了眨眼問︰「喜歡嗎？」
端木若雲聞言頓時心虛，覺得怎麼回答都不對，于是干脆撇開頭不作答。
明明沒有得到答案，牧遠臉上的笑容卻漸漸擴大，活像撿了什麼不要錢的寶貝似的。
一行人匆匆趕路，見到二階以下的妖獸就殺掉，見到三階的就躲開，半個時辰後，終于來到了牧遠說的那處山洞外。
「就是這里了。」牧遠一掌劈開了山洞外堆得厚厚的積雪，露出一人多高的洞口來。
動地鼠並不是什麼愛干淨的妖獸，洞口積雪才散開，一股腐臭的氣味頓時沖了出來，湊得最近的陶永新首當其沖，捏著鼻子干嘔起來。
其他人也不好受，紛紛離得遠遠的，在門口猶豫著不敢進去。
牧遠見眾人一臉嫌惡的表情，不由得嘿嘿一笑，從儲物戒指里掏出個煙花一樣的紙筒來，這東西手臂粗細，一尺來長，用途不明。
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牧遠點燃了引信，將紙筒扔進了山洞里，又飛快地用氣勁把整個洞口堵了起來。
氣勁透明，眾人能清楚地看到點燃的紙筒冒著火光，哧溜一聲鑽進了山洞里。
「這是什麼東西？有什麼用？」陶永新嘔了個痛快，深吸了好幾口氣後，這才好奇地問。
牧遠得意地一笑道︰「這是陳國修煉者公會的特產，除味煙火，這玩意兒點燃後，能把所有氣味吸食一空，不管是香的還是臭的。」
陶永新瞪大了眼楮，奇道︰「誰這麼無聊，竟發明這種奇怪的東西？」
牧遠擺了擺手道︰「陶兄這話可就說錯了，除味煙火在南荒森林可有大用途。」
眾人不由得好奇地看過來，異口同聲地問︰「有什麼用途？」
「南荒森林里有個秘境，在這個秘境的深處便生長著一大片幻花，但凡經過那里的人，都會被幻花的香味迷惑，產生幻覺，迷失自我，甚至有不少修煉者因為幻覺自相殘殺，或是生活在幻象中，直至餓死，渴死。為了對付幻花，靈符師們才想出了這種東西。」
眾人都是低階武師，活動範圍最遠也不過是極北冰原外圍，如今听到來自遙遠南荒森林里的種種奇事，不免格外好奇，追問個不停。
牧遠本就不是個沉默的性子，如今即被眾人捧著請他多講些，又能看見兄長繃著一張臭臉的樣子，他倒是十分樂意。
不過，就在他得意洋洋地向眾人顯擺他在高級秘境中的經歷時，端木若雲卻適時地插話道︰「牧小王爺，敢問你今年貴庚，又是何修為境界？」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牧遠比李安然小一個多月，上一世他在這個年紀的時候，還只是後天八層境界，二階武師而已，哪里有能力出入各大秘境如入無人之境？但牧遠明顯不是個愛說大話的人，他說話一般都是言之有物的，這一切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牧遠不知端木若雲問這個是何用意，卻如實答道︰「虛歲二十，先天五層境界，若雲覺得有什麼問題嗎？」
十九歲的先天五層強者，這已經不是能用「天才」二字形容得了的了，說他是「妖孽」也不為過。
眾人齊齊地倒抽了一口涼氣，用不知是景仰還是驚駭的目光看著他，端木若雲卻是听得臉色發白，暗付道︰怎麼會和上一世差別那麼大？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她的心里不安越演越烈，總覺得從牧遠出現開始，事事都透著不對勁，但她心緒紛亂，一時卻理不出頭緒來，這種對未知的恐懼，讓她愈發無法看透種種異常背後的真相。
而牧遠的反問，她也有些無言以對，只能干笑了一聲，道了句「沒有」。
如果是先天五層境界的話，的確是有資格進出那些秘境，端木若雲還能說什麼呢？難道要問他為什麼修為境界跟上一世不同了？
而這時用來堵住洞口的氣勁忽然無聲地往外鼓了一下，牧遠燦然一笑，收起氣勁對眾人道︰「好了，各位公子小姐們，可以進去了。」
這話有些調侃的意味，不過修煉者們不能忍受腐臭味兒也是事實，于是只能身受了牧遠的取笑，依次低頭進了山洞。
其實，山洞的高度足夠身材頎長如牧遠、李安然之流的人抬頭挺胸地走進去，低頭不過是一種條件反射罷了。
進入山洞後，人人都拿出隨身攜帶的月光石，霎時把黑漆漆的山洞照得縴毫畢現，不過，光線太足也不見得是好事，髒兮兮的地面和洞壁頓時讓眾人大皺眉頭。
由于眾人先前才被牧遠調侃過了，這會兒也不好意思再抱怨什麼，只能硬著頭皮踩著滿地都是的老鼠糞便，往洞穴深處行去。
「遙想當年，攝政公主殿下是怎麼會想到進到這種地方來瞧瞧的？」
陶永新終究忍不住了，抱怨般地小聲嘀咕了一句。腳下軟綿綿的觸感一直都在提醒他，自己到底是踩在什麼東西上的。
牧遠听到陶永新的話，身形有片刻僵硬，但他卻選擇了假裝沒听見，並沒有做出回應。
傅文卿和陶永新相處得久了，習慣也漸漸朝他靠攏，見牧遠刻意回避這個問題，不由得好奇心大漲，追問道︰「對呀，牧小王爺不如說說看，攝政公主殿下當年是怎麼找到這種地方來的？」
不大愛說話的林浩天突然插嘴道︰「據我所知，攝政公主殿下當年出入都有皇家護衛隊隨行，不過，我倒是沒听護衛隊的老人們提起過這個洞穴。」
陶永新笑道︰「你肯定沒听過，如果你知道了這里，還不得把這兒掀翻了啊。」
李安然沒有說話，卻是第一個停下腳步，轉身冷冷地看著牧遠，似乎是在等他的解釋。
牧遠也停了下來，臉上的笑容漸漸隱去，帶著幾分玩味地看著李安然︰「怎麼，寧郡王也懷疑我說的話？覺得我是在騙人？」
「難道不是？」李安然冷冷地反問。
「你們若是信不過我，可以不去，別的我不敢說，但我能保證，這里面絕對沒有危險，即便是有，我也能應付，言盡于此，去還是不去，隨便你們。」
牧遠其實也有些惱了，他為了爭取和端木若雲相處的時間，不惜把這個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風水寶地告訴了眾人，為了取信于人，甚至不惜說了謊，沒想到這些人竟懷疑他的用心。
他即便是有什麼陰謀，也是沖著端木若雲去的，其他人，有什麼可值得他謀劃的？
見氣氛僵持，陶永新忙出來打圓場︰「小王爺不要誤會，我們也只是好奇而已，並沒有別的意思。」
牧遠瞥了李安然一眼，臉上漸漸又有了笑容，點了點頭道︰「陶兄是個明白人，那，咱們到底是去，還是不去呢？」
「去，怎麼不去？」眾人紛紛表態道。李安然沒有說話，依舊是冷冷地看了牧遠一眼，卻率先轉身繼續朝前走。
牧遠數次有意無意地招惹李安然，但次次都沒能將他激怒，幾次下來，他的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從前，他曾很渴望能有個兄長，並一直想著，若自己能有個哥哥，自己要如何敬他愛他，事事以他為先，只是沒想到世事無常，當年的願望雖然實現，但卻是物是人非了……
一時沉默，眾人再度前行，前路越走越寬，地上的老鼠糞便也越來越多，不過修煉者們已經不再介意這個了，反正已經踩到了，踩得多和踩得少又有多大區別呢？
走了約莫一刻鐘後，原本狹小的空間忽然寬敞起來，眾人紛紛舉高了手里的月光石，將四處照亮，才發現這里竟是一處天然的地下溶洞，橫豎百余丈見方，中間有若干天生的石柱支撐著，而在那些石柱後面，月光石照不到的地方，卻閃爍著無數的紅點，密密麻麻，異常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