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若雲有些難以置信地轉臉看向他，果然正看見他臉上還未及掩去的笑意。那笑容宛如暗夜里盛放的優曇，奪人心魄，令人沉醉。
常有人說「一笑傾城」，端木若雲原本是不信的，但今日見了他的笑容，才覺得傳言非虛，像他這樣時常冷著一張臉的人，笑起來真稱得上是勾魂攝魄。
「你應該多笑笑的。」她下意識地說了一句。
李安然難得地紅了臉，抬手握拳放到唇邊輕咳了一聲，轉開臉去。
端木若雲頓時懊悔不已，這話的確太過孟浪了，听起來倒像是在調戲他似的，于是忙補救般地道︰「昨天，真是多謝你了，若不是你，我只怕被碎石給打成篩子了。」
可不就是篩子麼？回想起昨日李安然那傷痕累累的後背，端木若雲此時仍舊有些後怕。
「你是第一次出任務，很多自我保護的手段還沒學會，我是你的前輩，自當關照你一二，再說，你也是因為我的緣故才會遇到那樣的危險，我豈能坐視不理？」
李安然的解釋顯得很客套，很官方，但導致他這樣做的真正原因其實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塔熊出現的時候，他把自己這幾年來攢下的金剛符悉數取出，交給了諸位隊友，卻沒有留下一張給端木若雲。
一來是他只有十一張金剛符，二來他也確信自己能夠保護好她。
另外還有一層他自己也不願意去想的原因，那個時候，他潛意識里念頭竟然是︰如果一定要死的話，和她死在一起也不錯。
但當危險真正來臨時，他卻下意識地擋在她的身前，一個人承擔了所有的痛苦與危險。
到如今，他自己也有些弄不清楚了，自己當時到底是希望她好好地活下去，還是希望她跟自己一起死。
這麼矛盾而奇怪的情緒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出現的呢？
是第一次在涼亭里見到她的時候嗎？
不，不是，那時自己對她只有鄙夷，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別的情緒。
是她在測試典禮上大放異彩的時候嗎？
好像也不是。
那時他只是覺得，這個小姑娘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那麼，是在看到她展現出驚人的煉藥天賦時嗎？
似乎也不是。
當時的確想過，若自己這輩子一定要娶一個什麼人為妻的話，她倒是個不錯的人選。
天賦不好，卻十分努力，進階也夠快，還有煉藥天賦，只有這樣的女人，才有資格跟自己並肩前行，才不會在將來漫長的人生歲月里，因為壽元不夠而撇下自己。
不過，這樣的女人雖然不多，但絕不是只有她一個。
對于那個時候的他來說，端木若雲跟其他的女子並沒有什麼分別。
自己是什麼從時候開始覺得她跟其他人不一樣的呢？
他想不出來答案，也不願再去想答案，害怕越是探究，越是深陷。
李安然冷著一張臉，還在自己的思緒里掙扎，卻听得端木若雲在一旁柔聲道︰「其實，這件事情雖然是因你而起，但錯卻不在你，不要為了別人犯下的錯誤責怪自己，否則只會讓那些做了壞事的人得償所望。」
她是在勸慰李安然，又何嘗不是在勸慰她自己。
上一世，父親與弟弟因她而死，她也曾陷入深深的自責里，認為是自己害死了他們。
讓她自責愧疚心痛難當，想必這便是洛兮妍殺害他們的目的。如果自己真的一直活著內疚自責里，豈不是如了洛兮妍的意？
「即便我們被塔熊殺死，也絕不會對你有半分埋怨，若你因此而自責，那你就上了那位李小姐的當了，她就是要你自責，就是要你愧疚。如果我們真的死了，你要明白，那也是為她所害，與你無關。」
李安然怔怔地看著眼前那張開開合合的嘴，在他的意識反應過來之前，手已經撫上了她的臉頰，拇指輕輕點在了她的唇瓣上。
那里一片溫潤柔軟，一如他的想象。
李安然的神情有些迷茫。
端木若雲卻像是突然被人卡住了脖子一般，所有的話都梗在了喉嚨里。
「很好。」李安然沒頭沒腦地說了這麼一句後，便若無其事地收回了手，以拳捂嘴輕咳了一聲，貌似十分坦然地轉開了臉。
此後兩人誰也沒有再說話，若不是頭頂還在悉悉索索地響著，只怕這小小的空間里便能听見兩個人如雷般的心跳聲了。
好在兩人沒有尷尬太久，頭頂的洞口越來越大，不時有雪沫冰塊兒跌落洞中，片刻後，一條繩子從洞口處垂了下來。
「抓住繩子，我們把你倆一個個拉上來！」柳先生的臉出現在洞口處，洞口雖然已經擴大了不少，但要靠手腳爬上去的話，還是太過狹小，有些騰挪不開，只能靠外面的人發力。
李安然接過繩子的一頭，用力拉扯了兩下，然後把繩頭遞給了端木若雲。
「你先上去。」他說。
端木若雲點了點頭，接過繩子握緊，沖著上面喊道︰「好了。」
「抓緊了！」柳先生喊了一嗓子，然後繩子便開始往上提升。
端木若雲的雙腳漸漸離地，身體徐徐上升，片刻後，她順利地通過了雪洞，終于重回到了上面的世界。
天空放晴，陽光照在雪地上，四下里一片耀眼的雪白。
隊友們一臉歡喜地圍在洞口，看見端木若雲出來，一個個都高興地朝她點頭示意。
所有人都在，包括昨晚分成兩隊離開的司馬先生他們。
端木若雲朝眾人笑了笑，剛放下繩子拍了拍衣裳上的雪沫，不妨傅文卿突然撲了過來，將她緊緊摟住，哽咽道︰「你還活著，真好！」
死里逃生的激動與興奮，端木若雲的感受比傅文卿更深，她用力地回抱住她，悶聲道︰「我們都還活著，感謝老天爺吧。」
「不過，你怎麼和寧郡王落到一個洞里去了？而且你看……」傅文卿推開端木若雲，指了指昨晚的那座山頭，滿臉疑惑地道︰「那里是你們遇到塔熊的地方，離這里起碼有兩里遠，你們是怎麼掉到這里來的？」
是啊，自己只是進了一趟空間，怎麼會掉到這麼遠的地方來了？
以前在家里進入空間的時候，都是從什麼地方進去，就會從什麼地方出來的。
難道，在自己進入空間以後，空間在外界也依然是存在的，只是縮小到旁人看不見而已？所以才會被積雪沖到這麼遠的地方來了？
這麼一想，倒怎能解釋得通。
「我也不清楚，我當時暈過去了呢。」端木若雲說起謊來，連眼都不眨一下。
傅文卿將好友上下打量了一番，湊近了些，小聲問道︰「話說，他沒把你怎麼樣吧？」
端木若雲心中有鬼，聞言頓時紅了臉，搖頭道︰「沒有，怎麼會呢。」
「哦~有問題。」傅文卿這段時間跟陶永新走得近，說話的調調也開始朝他靠攏了。
幸好，此時李安然正從雪洞中爬了出來。
不過，經過這一番動作，他腰上的傷口又裂開了，鮮血滲透了衣衫，隊友們都驚呼著圍了上去。
傅文卿听說李安然受了重傷，便顧不得再糾纏端木若雲，而是跑過去幫忙了。
也不知是出于何種目的，李安然並沒有向其他人提起金創散的事情，柳先生給他上藥時，他只是一聲不哼地接受。
柳先生的中品金創散，功效真的趕不上端木若雲的自制金創散，不過李安然不說，端木若雲也不會傻得湊上去自找麻煩。
「你傷得太重，經脈也受了些影響，暫時無法動用內力，不宜在此久留，這樣吧，我先送你回去。」柳先生看著李安然腰上那道猙獰的傷口，暗暗地抽了口氣道。
修為達到先天境界後，便能借住靈器飛行，他用飛行靈器帶著李安然從這里飛回要塞的話，一來一回不會超過兩個時辰。在要塞里，想來會比這里安全許多。
「柳先生，我想留下來，您放心，我不會給大家添麻煩，就算不能參加捕獵，但我可以替大家看守營地。」
「這……」柳先生還有些猶豫，不過，想到在極北冰原飛行也是件危險的事，于是也就點頭認了︰「也好，那就留下一個人來照顧你吧。」
他話音剛落，李安然就指了指端木若雲道︰「她是一階武師，去了也幫不上忙，不如讓她留下來吧。」
端木若雲頓時氣結，她還想去感受與真正的妖獸搏殺的快感呢！
柳先生卻點了點頭，算是應了李安然的請求，然後招呼一行人前往第二個營地。
有兩位隊員想弄個簡易擔架抬著李安然，不過他卻堅持要自己走，眾人拗不過他，只得由他了。
一行人走走停停，約莫一個時辰後，終于來到了第二處營地。
這些營地都是修煉者公會開闢出來的，雖然看似簡陋，但選址十分考究，離一階二階妖獸所需的水源不會太遠，也不會太過靠近高階妖獸出沒的地方。
在這種地方扎營，除非遇到昨天那種事情，否則遭遇危險的可能性很小。
柳先生在營地四周重新布下了厚土陣，又幫著李安然搭建了營帳，再三叮囑他們不可離開大陣後，這才帶著隊員們前往妖獸水源開始捕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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