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之月——鼎湖月珠中。
距離鳳棲把他帶到這里已過了不知幾日。
這幾天，裴日美常常轉去那偏殿中，看著偏殿里的那棵大樹發愣，緬懷著那日夢中的情景。
後來，征得鳳棲的同意後，他干脆就住到了這偏殿中。
他總覺得這里很熟悉，但又不僅僅是因為作做過夢的緣故。
這里和夢中一樣，充滿了荒涼和蕭瑟。充溢著濃重的歲月氣息。
一看就知道，這里已經千百年沒有人跡踏入。所以，荒草瘋長，藤蔓纏繞。
本來鳳棲那日就要清理的，但他不抱希望地對鳳棲說，先擺著，他還想再看看這樣的荒涼，而鳳棲只是看了他一眼後，同意了。所以就仍然這樣荒蕪著。
他總會看著那棵樹、看著牆角發怔，心里期待著，既然夢中的宮殿在這里有著相像的，那麼，為什麼就沒有那些雕像呢。
他覺得自己就像愛上了雕像的皮革馬利翁，只不過，皮革馬利翁愛上的是自己雕出的雕像，而自己，迷上的不知是誰雕出的無名的雕像。
那些雕像是否真的存在呢？他總期待著在這荒草叢生的偏殿里，能找到那些雕像。
有時，他甚至有些手癢癢地想要嘗試著去雕，在剛剛開始這樣想的時候，又放棄了，自己沒有任何功底，談何容易。
這天，他退出偏殿，又往宮殿四處查探。
好似要找到什麼來提醒自己，這里自己曾經來過。雖然他很清楚，自己不應該來過。
如果真有前世今生，那麼，也許是他的前世吧。到了現在，他如果還認為那天的夢境僅僅是一個夢，那就是傻瓜了。他情願相信，那是一個預言的夢，或是一個前世今生的片段。
如果說，最開始跟著鳳棲走，是因為莫名的吸引力使得他跟隨，那麼此時，他開始對虺囂等灌輸給他的信息有了些期待。想要解開什麼謎。想要追尋自己的前世。
只有當他看到這荒蕪的宮殿時，他才覺得他那一直有些空落落的心，好像終于有了什麼是他想去好奇探究解疑的了，而不是之前的插科打諢。
這時，他覺得胸口一陣陣的抽搐、疼痛，不僅是精神上的，還有**上的。這陣疼漸漸扯著頭也疼了起來。
本來只有一顆心髒的，但就好似身上每個疼痛的地方都長了一顆心髒。全身上下都在「砰、砰、砰、砰」地跳動。
不止如此，身上也開始煙霧繚繞，就像正在被火燒著一樣，一陣陣灼痛。
疼痛中，他覺得自己的體內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復蘇，正在漸漸覺醒。
他雖有些慌亂，但好像又有些期待。
鳳棲其實一直跟在他的身邊，見他這個樣子，知道他體內的真氣開始流竄。于是上前拉住他的手，騰身往高處而去。
裴日美一方面覺得渾身難受，一方面又因為佳人素手相牽，心內很舒坦，仿佛忘了疼痛一般。也不管鳳棲要把他帶到何處。
也沒多時，他們已經身處一個懸崖之上。往下望去，只能見到似雲似霧的雲霧繚繞在山腰，風獵獵地撲面而來。
「你可能一直奇怪你身上為什麼會三番五次地疼痛吧。」鳳棲拉著裴日美往懸崖的更里邊走去。
這里就像一張天然的巨大椅子。懸崖靠里的地方，就像那紅石岩一樣，也有著一面光亮的巨大石塊。只不過，是漢白玉的，而非褚紅色。
就連地面上，也是平滑如玉石。
不會吧？不要又是打開大石頭，里面又是溶洞，然後又是另一個世界！
鳳棲仿佛看出他的想法，輕輕搖搖頭，「帶你來這里，是因為這里是這月珠中靈氣最充沛的地方，你不時身上竄來竄去地疼痛，是因為你體內真氣充盈，但找不到呆著的地方，所以竄來竄去，你承受不住，當然就要疼痛了。」
「我什麼時候有真氣的？」
「在你體內，本身具有一股靈力，只是你不知而已，也沒有被喚醒。」鳳棲拉著他坐下，盤腿打坐。
「現在神氣合一，想著自己全身在無限膨大，與宇宙比肩，仿若天地間只有你一人……」
鳳棲邊從身後伸出雙掌助他導氣，邊傳他心法。
開始他還覺得有些好笑，這畢竟是小說中或影視作品中的情節，但慢慢的，他感覺小月復處有一股氣，就像一直在休息，然後休息夠了之後慢慢醒來，沿著身上血脈逡巡著這具身體。
他覺得自己好像能看到有一股氣流，縈繞著自己的身體，又仿佛把身體四肢百骸一些沒有被打通的地方暢通了。
他甚至可以看到看似沒有什麼東西的地上，蠕來蠕去的小東西；可以听到宮殿里小夔牛那猶如天籟的輕哼；可以看到自己體內血管奔流的樣子……
循環了幾次之後，他覺得自己渾身充滿力量，神清氣爽，耳聰目明，就好像從出生到現在，從來沒有這樣舒服過。
其實他沒看見的是，從湖中看著水中之月，今天的鼎湖月珠光芒開始的時候是稍暗的，就像被什麼遮住了一樣，待他的真氣九九歸一的那一瞬間，則光芒大熾。
因為那一瞬間，他周身籠罩在一陣強光中，從外面看，根本看不見他和鳳棲兩人的身影。
那強光縈繞著他的身體久久不散，然後又像為他洗髓一樣，竄到他的四肢百骸，最後才歸沉丹田。
等他終于睜開眼的時候，穿過那剛才還雲蒸霧繞的山腰，那宮殿輕易地就被他探視到，甚至可以穿透得更遠。
而這一刻，他覺得，有什麼比一轉身就能看到鳳棲在自己的身後微笑更讓他期待的呢？
他不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麼，但知道自己已經發生了什麼。知道自己的變化與鳳棲分不開。不管這種變化是好是壞，只要是鳳棲要的，都是他願意做的。
他就像一個考試考好後期待著家長表揚的小孩一樣，期待地看著鳳棲。
而鳳棲，正微笑著看著他。
此時的鳳棲，已經不太像初見時的那樣成熟滄桑，更加的娟麗。這一點，他雖然一直好奇，但一直沒問。
但有一點卻是沒變的，不但沒變，反而隨著兩人的相處，更加地濃郁起來，那就是讓他溫暖的氣息！
其實他沒發現，自從跟著鳳棲走進紅石岩後，他的樣貌也在一點一點發生變化，特別是吃了精靈洗髓果以後，以及和夔牛交戰時，那抹極速射入他體內的光。
鳳棲也不說什麼，靜靜朝前來，拉著他坐在懸崖邊，兩只腿伸出懸崖外，比較率性的就這樣懸著，任風吹著她冰藍色的裙腳獵獵作響。
裴日美也跟著坐下，學著她的樣子。
他知道，鳳棲有話跟他說。
鳳棲也不看他，而是望著遠方空靈之處。
「我一直在找一個人，曾經我們很要好，但是最後我們刀劍相向。」誠實地說，鳳棲講的故事沒有吸引力。平平淡淡，就是在陳述一件事，仿佛與自己不相干。
她的聲音里有淡淡的憂傷。猶如追憶這件事，讓她用盡了力氣和精神。
短短幾句話，卻讓裴日美心中也跟著傷感起來，感同身受般嗟噓。
「為什麼？」他啞著嗓問，但好像對答案知道一樣，不希望她講出來。
「不知道……」鳳棲的不知道，是千言萬語不想講的不知道，而裴日美好像也知道，但也覺得說「不知道」才是最好的答案。
「那個……」他猶豫了一下，「小師弟，是我嗎？」問出來早就預料到，但一直沒證實的問題。
「可以這樣說吧。」
鳳棲還是看著空靈之處，沒什麼聚焦。
「是你，又不是你，只是說，你是他的一部分，或他是你的一部分，最後你們本身就是一個人。」
裴日美有些似懂未懂。
「我知道你有許多疑惑，但是，事情太多，一時也說不清，有的事情，也只有你自己才能告訴自己，我說的，是我的看法，你找到的，才是你的答案。」
鳳棲幽幽的說著。
這樣的鳳棲是他所不熟悉的。一直以來，他看到的都是臨危不亂，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鳳棲，淡然、悠然。那樣的鳳棲讓他向往。
而現在的鳳棲，又許多正常人的情緒，會憂傷，會為難，又更多復雜的情緒，這樣的鳳棲讓他更加想親近。
神，是讓人來景仰的、仰望的，而人，卻是可以讓人親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