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房里，葉子正忙著幫子路鋪床。
子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呆呆地看著。
葉子人小，動作卻麻利，撤下床單，鋪上褥子，放好枕頭，將被子展開，左右和下角都折疊進去，方方正正的，整個床看起來利利整整。
葉子回頭對著傻看著她的子路，展顏一笑，「記得一會從上面鑽進去啊，這樣暖和的。」
子路傻傻地點著頭，這一刻他覺得葉子的形象突然高大了，有點像他娘。
葉子忙碌完畢，坐回到自己床上，休息著，此刻她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自動升華成子路的老媽媽了。
「葉子，你今日真厲害！」子路由衷地道，葉子今天侃侃而談，學問淵博，自信大方，有那麼一刻，子路都不敢相信，眼前這個揮斥方遒的人是他的書童，那個搗蛋又會氣人的葉子。
葉子不好意思地眨眨了大眼楮，「子路哥哥，今天你才厲害呢。」
當時，季桓子即將離開時，卻特意走到子路身邊，拍了拍他厚壯的肩膀，「小伙，看你孔武有力的，還挺有膽識，有沒有興趣到我季孫氏手下做家臣？」
子路一愣，有些不敢置信。
孔子微微笑著道︰「季大人，子路是新人，等他學習一段時間後，孔某定當專程送他去大人處，季大人覺得可否？」
季桓子笑著應允，走出中廳，臨出門前特意看了葉子一眼。
那一眼讓葉子現在想起，都不寒而栗。
那眼神有探求，有疑惑，還有－－警告！
自己和他很熟嗎？
子路模了模腦袋，窘迫地道︰「其實……我不想去，這個季桓子我不是很喜歡，魯國三大權臣中，季桓子是掌握了最多權利，但是也最跋扈的，他的祖輩曾經隨意廢立國君，先前的魯昭公就是被季孫氏驅逐出去，死在異國他鄉。」
「你們總說魯國三大權臣，都是誰啊，他們很厲害嗎？」葉子不恥下問著。
「魯國三大權臣有季孫氏、孟孫氏和叔孫氏，他們合稱三桓，其中季孫氏掌握魯國大部分實權。他們和現在的魯國國君都是親人。」
「那，」葉子覺得季桓子的確不是好人，「你願意去嗎？」
「夫子說倒是可以一試，主子無德，家臣就必須有德，這樣才能扭轉魯國風氣。」子路學著孔子的語氣說道。
葉子就迷惑了，那子路到底是該去還是不該去呢？
早晨，葉子向中廳走去。
新的一天，又要開始忙碌了。
中廳里，子貢的書房和顏淵的書房都虛掩著門。
葉子看看這扇門，又瞅瞅那扇門，不知道該先進哪扇為好。
思忖了片刻，葉子決定還是先進子貢的書房，畢竟人家才是付錢的正主。
門輕輕被推開，葉子探進去個小腦袋，左轉轉右看看。
子貢坐在書桌前，凝著細長美目，勾起薄薄的唇，微笑道︰「進來吧，小家伙，今天好像有點來晚了。」
葉子嘻嘻笑著走進去，「不是我來晚了，是子貢哥哥你來得太早了。」
子貢待葉子坐到對面椅子上後，這才起身刮了一下葉子的小鼻子，「花言巧語的小東西。昨天表現得真不錯，讓師兄們都刮目相看。」
葉子有點局促不安了，她最怕別人夸她有學問，她總覺得自己是照搬照抄別人的知識，這樣不算自己有學問吧。
「學無止境，我不行的……」葉子囁嚅著。
「這麼謙虛啊。」子貢微黃的臉上顯出一絲興味，「顏淵也夸你呢，他看書最多，卻不知道這些，所以更是佩服你。」
葉子眼神溜向房門，囁嚅道︰「顏哥哥……他也來了？」
「嗯。」子貢應了一聲。
「那我先打掃你的書房吧，好不好，子貢哥哥？」葉子趕緊起身，她打算早點干完活，好去跟顏淵學習。
子貢低頭看著桌上的賬冊，淡淡道︰「不急。葉子你先過去跟顏淵學習吧，等學累的時候再過來打掃。」
「真的？」葉子有點不敢相信，子貢幾時這麼好說話？
子貢抬眼瞪了瞪一臉不敢置信表情的葉子，不悅道︰「這是什麼表情？要是不相信，就先干活吧。」
葉子趕緊點頭哈腰，「子貢哥哥你最好了。我先去學習哈。」
說罷，趕緊跑向房門，生怕晚一刻子貢就會反悔。
子貢薄唇微翹，在葉子即將推開房門的剎那，突然出聲道︰「葉子，子路起來沒？」
葉子手已經按到門上，听得此話，停下腳步，回頭道︰「我走時好像沒起來，子路哥哥正為去不去季大人家做家臣而煩惱呢。」
「去也無妨。」子貢起身，緩步踱過來，「他那個火爆脾氣應該出去鍛煉一下。過幾日，季孫氏家舉行家宴，我打算請子路參加，見識一下。」
葉子揚起小臉，小心翼翼道︰「子貢哥哥，你這麼優秀，季大人又很賞識你，你怎麼不去做家臣呢？」
子貢伸出修長的手，捏了捏葉子的女敕臉，笑道︰「你也知道子貢哥哥優秀？我現在這樣不好嗎，不受人管，不用俯首帖耳，買進賣出，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多自由。」
葉子似懂非懂地喃喃道︰「原來子貢哥哥喜歡自由自在，不受拘束啊。可是那樣時間長了，不要休息嗎？不會很累嗎？」
子貢眼波爍爍，「我也想休息啊，可是沒遇到能讓我停下漫游腳步的人。」
葉子听得糊涂了，這是什麼意思？她轉著琉璃大眼楮，努力地思考著。
子貢笑得胸膛震動，握住葉子嬌小的肩膀，推她而出，「小家伙，快去見你的顏哥哥吧，他好等急了。」
葉子躡手躡腳推開顏淵的書房，想要突然嚇唬他一下。
顏淵坐在書桌前，桌子上放著一疊木簡，他卻呆呆地注視著窗外。
听見響動，顏淵緩緩回頭，美目中隱著水霧，掃視過來。
那眼神中有落寞，有無奈，還有一絲憂傷，生生刺痛了葉子的心。
葉子的腳步就滯在了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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