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四女子 一回 恩愛鴛鴦埋上禍根

作者 ︰ 林繼明

民國二十四年,即1935年12月9日,由于日本軍隊向華北發動了新的侵略,中國的民族危機空前嚴重,北平在這一天爆發了震驚全國的「一二?九」學生愛國運動,瞬間,全國相繼掀起抗日救亡運動的**,上海在中i共地下黨的領導下,也組織學生上街游行要求國民黨政府停止內戰,大批巡捕設置路障,一時間上海游行地段交通停運,商店紛紛關門打烊,警笛四起,電車停在馬路中央,行人被趕到沿街商鋪邊不得隨意走動,幾百人的游行隊伍正浩浩蕩蕩舉著標語,喊著抗日口號緩緩通過。在商鋪邊人群中擠著一個長得英俊斯文的瘦個子男人,身著西裝夾著公文包不斷看手表焦急的望著馬路中央,他叫王守財,三十八歲,是位于大馬路上的寶順洋行財務主管,燕京大學畢業,為人老實本分,卻很愛財。他不是本地人,祖籍安徽,原先是個地主家庭,二十歲時進京大學,幾年後學業歸來時,父親因為抽鴉片過量死亡,風光安葬後,由于丈夫在當地仇家太多,母親變賣家產來上海避難,在一個遠方親戚的幫助下,通過青幫朋友將兒子王守財介紹給了寶順洋行的老板白敬齋。白敬齋時年四十三歲,又矮又胖,臉上長著許多惡心的麻子,假裝慈善接納了時年二十三歲的王守財在寶順洋行當了職員,其實是看上了王守財的母親,一日在王守財上班的時候,他以關心他們生活為由獨自去看望王守財母親將她**,王母羞愧難當,又不敢報警,生怕得罪白敬齋兒子的工作不保,最後服毒自殺,巡捕也查不出原因,這個案子就當作一般的自殺了結,白敬齋假心假意的厚葬了王母,王守財十分感謝他,一直把他當恩人看待。一年後,王守財結識了郝允雁,同年在霞飛路的租了房子與其完婚,生下一個女兒,今年六歲。今天是他與太太郝允雁結婚六周年,平時下午五點下班,坐電車到位于法租界的霞飛路家需要化去一個小時左右,他向老板白敬齋請假提前一小時下班,正趕上游行巡捕房設置路障,這一呆就是近兩個時辰,旁邊有個年長的男人問王守財︰「先生,幾點啦?」王守財抬腕看表,不冷不熱地回答;「快七點了,我們在這站著有兩小時,真討厭。」長者說︰「也不能說討厭,現在日本人很猖狂啊,中國四萬萬同胞到了該覺醒的時候了。」王守財不屑的望望他說︰「這跟我們老百姓有什麼關系?老百姓只管賺錢養活家里,政治是當官們考慮的問題。」長者反駁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老蔣不抗日只知道圍剿……」他看看四周,湊過去壓低聲音細語,「我听說蔣光頭派姓宋的正在跟日本人談和呢。」王守財听罷連忙打斷道︰「噓,你這種赤話很危險啊,別跟我說這些,我不關心。」

郝允雁站在家的陽台上眺望著街道上來去的行人,這里可以看得很遠,丈夫說好六點到家現在還未到,今天他們結婚六周年紀念日,她菜場買來十幾塊排骨,準備晚上下面條送給全樓的鄰居吃,算是大家一起慶賀。他們住在霞飛路上一座三層舊洋房的頂樓,這棟房子的女房東是五十歲的劉秋雲,丈夫是前國民革命軍38師師長,兩年前陣亡,這房子是其祖上留下的遺產,她有一個二十五歲的兒子在其父親的部隊里任團長,所以平時她一個人在這棟房子里,領著政府的撫恤金和房租度日,沒事打打麻將,愛沾小便宜,人倒是個熱心人。門開著,她走進屋大大咧咧地嚷道︰「小妹啊,王夾里還沒回家啊?你的排骨面什麼時候下,我晚飯也沒燒就等你了。」郝允雁緩緩轉過身一臉的愁容道︰「劉大姐啊,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劉秋雲緊張兮兮地道︰「會不會出什麼事啦?」房間里頓時空氣凝固,她接著道,「要不你去我房間打個電話去寶順洋行看看他出來了沒有?」郝允雁說︰「不用吧,要麼是生意忙,打電話也沒用,要麼是路上堵,也叫不到他,再等等吧。」二樓的沈家阿婆上來敲敲郝允雁家的門板沒有進來,她是個七十八歲的小腳老太太,兒子是跑單幫的不常家,她常常孤苦丁一個人過日子,郝允雁和劉秋雲快步過去攙扶她進屋,郝允雁問︰「阿婆你怎麼自己上來啦,面一會我會送來的。」阿婆是個文化人家媳婦,識得大體的女人,擺擺手笑道︰「不是不是,我吃過了,看你們在等王先生,我也替你著急來問問。」她們正議論著,底層傳來一陣騷動,是王守財回來了。「吆,王大哥怎麼才來,我們都在等你家的面條哪,你模模看我肚子癟得。」一樓的關潔嗲悠悠地說著湊過身去,王守財微微閃了閃略帶歉意道︰「不好意思,今天馬路上游行堵到現在,馬上送面條給你。」郝允雁在三樓听得個正切,敢怒不敢言,搖著房東說︰「劉大姐你瞧下面的那個女人又在挑逗我家先生了。」劉秋雲氣憤地罵道︰「這婊子大概好久沒攬到生意渾身癢了。」沈家阿婆說︰「這種人早就該趕她走了,住在這里簡直辱沒了我們大家的名聲。」劉秋雲做了個噓的動作輕聲說︰「這女人不好對付的,听說她的嫖客都是達官貴人,少跟她羅嗦就是。」轉臉吩咐郝允雁︰「叫你王夾里看到她躲遠點,要被她盯著了,怕會惹上性病倒霉要倒到白渡橋。」郝允雁羞澀的打了下她說︰「別亂說,我家先生可是正人君子,怎麼會染上她這種女人?」正說著王守財三步並兩步上樓,看到迎在樓梯口的她們笑道;「你們都在啊,今天下午外面游行正被我趕上堵了兩個小時,面下了嗎?」郝允雁答︰「紅燒排骨燒好了,正等你來再下面呢。」王守財進屋包一扔說︰「那還等什麼,現在下呀,你這人就像算盤珠撥撥動動。」

「王夾里,我們不急不急,你們忙著我回房間了。」劉秋雲說著又對沈家阿婆說,「阿婆您走慢點。」

這棟樓除王守財他們和包租婆劉秋雲外還住著四家,二層亭子間常年關著,房東劉秋雲一個人,沈家阿婆的兒子在外地做生意也一人,底樓住著兩戶,一戶是做皮肉生意的妓女是單身,另一戶周教授家,兒子在北平大學,只有兩夫妻,這樣算來要送五碗排骨面,分兩次下完,先敬房東和二樓的沈家阿婆,王守財腳快送了二樓的,到底樓郝允雁不讓他送,怕那個狐狸精又要糾纏自己丈夫,便說︰「底下這幾份我去送吧,熱水燒好了,你先去洗洗身,忙一天夠辛苦的。」他們家生著兩只煤球爐子,一只下面條,另一只小火炖著大號銅壺專門洗澡用,郝允雁每天差不多丈夫回家前小火捂著,等他來了正好派用場,晚上睡覺時爐子上放幾個新煤球暗火捂到第二天天亮,上面一壺水是溫熱的。

郝允雁一邊撩著鍋里的面,對站在門口啃排骨的劉秋雲說︰「劉大姐衛生間用嗎?不用的話先讓我家先生洗澡。」劉秋雲莫名其妙的熱情,忙放下端著的面答道︰「好的好的,我現在不用,王夾里可要洗洗干淨了,今天可是你們結婚六周年,六年前的現在可是洞房花燭夜啊,那天的情景我還記得清楚。」說著幫王守財放浴盆,冷熱水摻妥當又伸手試試水溫,說;「正好正好。」

王守財洗完太太給他下了面端房間里讓他吃著,自己進衛生間用丈夫洗下的水乘還溫著接著洗自己身子,這是他們家的老規矩,她曾笑吟吟著對丈夫說︰「自己先生洗過的水香噴噴,澆在自己身上像是先生的撫慰。」其實這是為了節約,當然這話也只能在枕頭邊說說,平時對人卻是個小家碧玉那麼的靦腆,王守財很受用太太的這種表里不一樣的差別,總說女人外表要像淑女,床上要像蕩女,郝允雁听了似乎受到啟發愈加賣力起來,生怕丈夫被樓下的關潔勾了去。

郝允雁給先生備了酒炒了幾個小菜,兩人抱女兒恩恩愛愛吃完,便安頓女兒睡著已經是十點鐘,上了床郝允雁替丈夫揉腳底板解乏,順口說︰「先生,我想買扇屏風把我們的床和女兒的隔開,她一點點長大看到不好。」王守財應允道︰「等這個禮拜天去買吧,不過單用屏風也不解決問題,這房間太小,要不就干脆用三夾板隔道牆裝上門成兩個房間,我們也安心些。」郝允雁說︰「造堵牆壁工程太大了,怕劉大姐不願意破壞房間結構,我們先用大櫥隔著,然後屏風當作門。」王守財想想道︰「這樣好,我說那個房東也太熱情了,剛才居然幫我倒洗澡水,那只搓麻將的髒手還伸進水里試試溫度,什麼心態嘛。」郝允雁撲哧笑出聲說︰「我看到了呢,端面下樓時還臆想著她給你搓背。」王守財狠狠捏了下她身子一下說︰「你讓我讓這老女人搓背想惡心死我啊?」郝允雁輕輕叫了聲忌妒地說︰「如果是底樓的那個年輕的你就願意了。」王守財心虛地否認道︰「我可沒有說啊,不過她倒挺漂亮的。」郝允雁連忙堵住他嘴不讓往下說出來,稍息愁容滿面地道︰「我最近是否心理上得毛病了,總在幻想你同下面那妖精在床上干那事情,雖然現實中我很不情願,卻每次想著心里卻是快悅的。」王守財是個老實人,其實心里也臆想過,有時候與太太**閉著眼楮想的是她,頓時洶涌澎湃,現在被太太這麼一說**之火燃起,說︰「腳不用捏了,我們開始吧。」郝允雁熄了燈鑽進被子,兩人將月兌下的內衣扔出來,生怕女兒看到裹在被窩里身體疊在一起蠕動著,月亮從沒有拉嚴實的窗簾縫射在他們的床上,一會工夫他們顧不得其它翻出凌亂不堪的被褥,郝允雁整個身子倒懸著靠在床沿上,緊張的憋住喘氣聲望著昏暗中熟睡的女兒,任憑丈夫撞擊時碩大的胸部晃蕩不停。

次日,王守財吃過早飯西裝筆挺去上班,郝允雁穿一身漂亮的旗袍送丈夫下樓,在路口看他坐上黃包車離去,才重新回家拿了籃子去菜場買菜,這是她多年養成的習慣,穿得漂漂亮亮的送丈夫上班是給他爭面子,街坊鄰居都羨慕地對王守財說︰「你太太人美還賢惠,討上這種女人做老婆是前世修來的福氣。」

劉秋雲起得也早,她必須在上午忙完一切家務,除了夏天她還會把晚上的飯菜燒好,用個竹篾編制的罩蓋上,下午去打麻將黃昏時分才回家,贏了順便帶些食回來吃吃,要是輸了看到誰不順眼沒怎麼惹她就會破口大罵,所以她打麻將輸贏鄰居一看就知道,哪天遠遠望見她沉著臉就躲開她,尤其是到了月底收房租的時候。這回她正撞見郝允雁,眯著眼不懷好意似的問︰「老好看的嘛,怎麼樣,昨晚這洞房過得不錯吧?你家那先生高高個子瘦瘦的,我看得出床上功夫厲害的,你看我家以前那個老頭子塊頭大,胖沒用的,嘿嘿。」劉秋雲總在她面前提王守財,也不見得心里有什麼邪念,但老喜歡掛在嘴上,郝允雁也理解這是沒有男人的毛病無惡意,陪著她說說笑笑,雖然表面上羞答答下句接不住上句的,听人家贊美自己家先生心里還是喜歡的,每到說起床上事情便紅著脖子忸怩著罵幾句下流完事,劉秋雲跟別人談不來就喜歡找她聊天,笑得咯咯響。她不常提及在部隊里當團長的兒子,每當說起眼淚汪汪的,說子彈不長眼楮,不知道是否還能見到他,接著就罵完這個黨罵那個黨,郝允雁又听不懂,她只喜歡听八卦,但自己不大說人風涼話。買完菜她們在門口踫見正去學校教書的周教授和他太太,周教授笑嘻嘻說︰「謝謝你的排骨面啊,你的手藝真好。」郝允雁忙說︰「老爺叔客氣了,您是教授,能夠吃我的面是看得起我呢,」周教授拿起腔調回道︰「哪里哪里,大家都平等何談貴賤。」周教授平時一直仰面看人,總覺得這大樓里自己最有身份,他最看不起對門的關潔,常常背底里損她當妓女不要臉,但每天關潔晚上九點鐘去舞廳或者到哪個客人家去,他總會在門口透氣,跟老伴說是飯後百步走,見到她穿著性感的衣服總要yinyin的偷瞄幾眼,偶爾打上招呼有話沒話幾句,有次夏天,關潔剛走不久,雷陣雨頃刻倒下來,周教授剛要回去見她遠處奔過來,渾身本來就半透明的絲綢連衣裙**的貼在肉上,看得其、七十二歲的他血脈暴漲,回頭跟老伴說︰「剛才見到那個婊子淋著雨回來衣服像沒穿一樣,真不要臉。」然後晚上睡覺硬拖著六十五歲的老伴要行房事,半天不出貨,急得嗷嗷叫。郝允雁笑著客氣地說︰「老爺叔喜歡吃,以後有機會我再了送你。」周教授還想說幾句,被一旁的老伴拉走了,寒磣道︰「你身為人師,堂堂一校教授能否莊重點?」周教授不以為然地答道︰「都是鄰里居舍的,子曰︰里仁為美,擇不處仁,焉得知?」老伴急了,說︰「別鼓搗酸溜溜的發了霉的東西了,這兒不是你的課堂,我跟你說啊,昨天上海有學生游行,听說全國這幾天都在搞抗議,我們的兒子在北平上學不知道有沒有參加,這事懸啊,要出人命的,真讓我擔心。」

周教授五十歲時晚年得了第二個兒子,前一個生病去世,兩夫妻曾經一蹶不振,兒子今年二十歲,在北平中文大學,寒暑假回家兩次,讓老兩口十分寂寞,好在周教授所在的學校回聘他繼續留校教授古文,而他老伴則在一所中學教數學,馬上就要退休,盼望著明年兒子畢業回上海找份工作,她說︰「全國只有上海社會最穩定,現在日本人佔了東三省,北平最不安全了。」

王守財坐在寶順洋行財務主管辦公室撥著算盤在對賬,老板白敬齋敲門進來,遞給他一份報表說;「這是上半年本行新貸款收支情況,你核對一下簽個字交給我。」王守財站起身恭恭敬敬的接過,白敬齋走的時候想起件事情轉身笑著問︰「怎麼樣,昨天結婚紀念日很有意義吧?」王守財回笑著說︰「一般一般,鄰里之間送碗面而已,我呢喝點小酒就睡覺了,沒有鋪張,呵呵。」

「真羨慕你們年輕人啊,我家里的那個丑婆娘從來記不住我們的結婚日,還沒事總嘮叨吵死我了,躲也躲不掉。」白敬齋感嘆道。

「您不是還有個姨太太嘛。」王守財道。

白敬齋五十八歲,又矮又胖,一臉的麻子,結發妻子幾年前與人有奸情被他休掉,沒有留下香火,他娶了二房,三十歲,長得並不漂亮,哥哥曾經是青幫的,與白敬齋是好朋友,他要在上海立足不得不依靠這位青幫朋友,于是跟他妹妹結了婚,後來這個大舅子在一次與上海洪幫的爭斗中被人砍死,白敬齋再也不用看二太太的臉色。由于二房也無身孕,不久討進來個二十五歲的偏房,原來是個舞女看了喜歡當上了姨太太,平時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討主人喜歡,白敬齋祖籍北方人,所以在他們家管他叫老爺,他姨太太整天老爺長老爺短的圍著他討寵,但肚子里也一直沒有動靜,急得白敬齋生氣時在家拍桌子叫嚷︰「你們這兩個女人都三棍子打不出悶屁來要你們作甚?」他想過再討四房,先前娶的這幾個女人都不屬于良家,大太太雖本分人家出身,後來與小白臉勾搭,想必本來也不是好貨,二太太混跡青幫之女,也是近墨則黑,第三個屬于姨太太更是個舞女,所以王守財說到這事,他心里很是不滿,忿忿地說︰「你問她啊,哼哼,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哈哈,那就討三房呀。」

白敬齋壞壞的笑著答道︰「現在長得漂亮的女子良家的很少,她本來就是個舞女,所謂婊子無情,她看中的是我家的財產,以為我不知道?」他停頓了片刻話鋒一轉說︰「你們結婚那天我正巧在外地沒有參加你們的婚禮,听見過弟妹的同事說她生得既漂亮又端莊,什麼時候帶出來大家擦擦眼皮?」盡管白敬齋這話語說的有些輕佻,王守財心里還是樂呼呼的表面上裝得挺謙虛,連忙擺手說︰「謬贊謬贊,很普通的家庭婦女嘛。」

快下班的時候,白敬齋又過來說︰「這個禮拜天下午我在華懋飯店宴請幾個客戶談生意,本來就要帶你去計算貸款率,到時弟妹一起來吧,也算認識認識。」王守財受寵若驚地忙推遲︰「不行不行,我太太小人家出身上不了大場面,怕到時敗了各位的雅興。」白敬齋拍著他肩膀說︰「噯,你老弟把太太看得這麼緊,是怕我們吃了她不成?我與你雖然上下級,當初你母親把你介紹到我洋行來時,不是賺你的便宜,我是把你當我兒子看待的,難不成你對我也不放心?」白敬齋這麼一說,王守財無法推托,他並不是不放心,而是覺得太太一個家庭婦女不諳世故,遇生人沉默寡言的,貿然帶出去生怕失禮了,既然老板話已到此只能硬著頭皮答應下來,心里除了擔憂,隱隱的也有些許的自豪,他認為這是老板看得起他。

回到家他把這事告訴太太,郝允雁說;「我真的怕見生人呢,但先生要我去就去吧,只是這個禮拜天屏風買不成了,你看我床上叫不敢叫,身子又不能太暴露好難受。」王守財笑道︰「再堅持一個禮拜吧,我的心情其實和你一樣,家里有小孩子動作不能太瘋狂了。」郝允雁害羞地說;「你昨晚動作還不大呀?讓我像剝皮豬玀一樣坐床沿上,我看見女兒好像動了下,要被她看見真丟人。」王守財安慰道︰「我現在儲蓄了一筆買房子的錢,再做一兩年就可以自己買房子了,到時候買兩間套的,我們到華界去找便宜的,我有個同事最近在那里買了房子,說找時間讓我去看看,到時候我們一起去。」

郝允雁突然疑惑地問;「你說你們洋行老板怎麼現在想起要見見我?」

王守財說︰「也不是刻意,問起我昨天結婚六周年過得如何正好說起吧,別疑神疑鬼的,他可以說是我的恩人,母親去世那年我沒有錢給她安葬,是他出錢風風光光辦的,另外,如果沒有他,我在上海根本就無法立足,更別提跟你結婚了。」

王守財對母親的死因一無所知,還以為是母親得了抑郁癥,白敬齋當年也是出于內疚才挖肉出了一大筆錢了卻了這個後事,此後還去廟里燒香叩頭怕鬼找上門來,後來他在生意上風調雨順的,也慢慢淡忘了這件事情。晚上吃過飯哄女兒睡覺,兩夫妻燒水準備一塊去衛生間洗澡,見走廊上劉秋雲對著樓梯下張望徘徊不定的樣子,沒等他們問,劉秋雲神秘兮兮地說︰「告訴你們啊,22唐辛亥剛剛回來了,他有大半年沒有付房租了,我想去討,夜里一個女人家的又不敢去,正好王夾里陪我去好嗎?」郝允雁也跟著靜悄悄地問︰「你看見他回來的?好像現在房間里沒有動靜嘛。」

樓梯口可以直接看到她們說的唐辛亥家的房門,仍然關著感覺與平時沒什麼兩樣,劉秋雲說︰「是底樓的關潔剛才跑上來告訴我的,說他拎著一只大皮箱子,一言不發匆匆上樓,周教授也正好在門口鍛煉身體看到與他打招呼,他殺氣騰騰的理也不理,好奇怪。」被她這麼描繪郝允雁哆嗦了一下,本能的捂著胸口臉色白白的,就像見了鬼似的,說︰「現在很晚了,要不明天早晨問他要房租吧,這會我听了都發毛了,你听里面聲音也沒有,誰知道在干什麼。」王守財問︰「這人我都沒有跟他講過話,听說他是在教育部做事,到底在上海還是南京?」劉秋雲說︰「誰知道,他一年沒來幾次,我想應該是在南京吧?」王守財問︰「那他在上海租房子派什麼用處?他太太也不住這的。」劉秋雲說︰「不去管他,討房租要緊,謝謝你陪我下去,明天要是被他溜掉就糟了,你好歹一個大男人,又有我們兩個看著,量不會有事。」王守財本來也是個膽子很小的男人,被劉秋雲擠兌著也沒有辦法,便捏了捏自己鼓起勇氣道︰「好吧,你去敲門,我站在旁邊。」

劉秋雲和王守財前後下樓到唐辛亥房門口,郝允雁站在樓梯口往下觀望著,神經質的斜了眼爐子邊夾煤球的大鉗子,心想要是有狀況就拿了去給丈夫防身。劉秋雲與王守財相互謙讓了下後敲門,力道一次比一次輕,屋內沒有絲毫反應,正當他們面面相覷不知所措時,里面傳出急促而又警惕的問話︰「誰?」王守財本能的往後退了半步緊張地說︰「里面有人,有人的。」倒是劉秋雲比較沉著,答道︰「是我,房東。」門打開一條細縫露出驚恐的半個眼楮,屋內唐辛亥另只手插在褲袋里握著手槍以防不測。在過去的幾周里他過著逃亡的生涯,他原來是民國政府教育部財務司的干事,負責調動全國教育經費,前不久授司長委托從銀行取出6萬元現鈔,頓起貪心,這筆錢是什麼概念呢,在1935年11月民國政府剛剛實行法幣政策時,1元的購買力可以與兩頭黃牛等價,也就是說這是一筆他後半輩子的養老金,所以領到辦公室後打發走隨從便拎著裝滿錢的箱子離開教育部大樓,逃往妻子的雲南老家。事後又覺得這地方不安全,就轉戰到不受民國政府管轄的上海法租界,霞飛路上的同泰里,這是一棟舊式三層樓小洋房,唐辛亥幾年前租了其中二樓的一個房間作為他的秘密住所,是原來他在南京套買黃金所得的存儲地,只有他和妻子兩人知道,來的時候偶爾住上幾日後回南京當差,剛才他拎的皮箱里裝的就是6萬法幣,正在房間里掀地板,可以移動,下面有木樁支撐著,將錢用塑料紙包住埋入再將地板復原,听到敲門聲害怕是教育部的調查官派人跟蹤而來了。

劉秋雲這回在門外和顏悅色地說;「是我呀,你開開門好嗎?」唐辛亥打開門身體檔著沒有讓人進屋的意思,生硬地問︰「什麼事情?」劉秋雲客氣地說︰「也沒啥事,就是那房租?」唐辛亥突然露出釋然的笑容點點頭問︰「對,我忘記了,欠你好幾個月吧?」劉秋雲這筆賬早就每個月累計著記得清清楚楚,答道︰「正好半年,你看……」唐辛亥很爽快說︰「抱歉抱歉,你說多少我拿給你?」劉秋雲答︰「25塊,是法幣,不要銀圓。」

「當然當然,現在銀圓不能用了嘛。」唐辛亥關上門取了錢開門遞給劉秋雲,不停的解釋︰「前段時期部里工作太忙一直沒有來上海,不好意思啊。」一看背後的王守財心虛地順了句,「這是你先生?」劉秋雲笑起來,打趣道︰「我這個老太婆哪有這福氣嫁這年輕帥氣的男人?是樓上的鄰居。」唐辛亥與王守財彼此點點頭打了個招呼,又抬頭望望樓上樓梯口的郝允雁,獻媚地笑笑說︰「你們好,你們好,以後大家多關照,我這不常來,也請你們房子看著點。」

「這你放心,我丈夫是國民革命軍38師師長,我兒子是團長,誰敢犯我的房子?」劉秋雲底氣十足地大聲道。

回到三樓,劉秋雲如釋重負地對王守財說︰「多虧有你啊,要不我剛才腿肚子軟得不行,根本說不出話來。」說著又前仰後合的怪笑起來說,「剛才,剛才他說你是我丈夫,嘿嘿呵呵。」王守財很不樂意尷尬得干咳了幾聲,還是郝允雁會做人,乘機夸獎道︰「那說明你外表看上去年輕和他般配嘛。」劉秋雲抹抹自己臉頰嘆息道︰「不,我老了,滿臉的皺紋,可我年輕的時候有人說我像電影明星呢。」

周教授在樓下一直听著二樓的事情,剛才在門口跟唐辛亥打招呼沒有理睬他,心中不大爽,等人家上樓進屋才惡狠狠的對身邊的關潔哼了聲︰「一個小小的教育部干事神氣什麼?」關潔正要出門,對他說︰「樓上的包租婆不是在喊收不到他房租嗎?現在來了,你去告一聲吧,我要趕時間。」周教授是個怕事的人,他的為人處事是不出頭,背後喜歡議論別人,讓他告訴劉秋雲欠房租的人回來了,他認為這無形中就當了出頭鳥,便搖搖頭說︰「不去不去,管我什麼事。」說著假裝就要回家了。關潔是個熱心人,只得自己上去告訴劉秋雲,下樓的時候周教授半個身體在自家門內探听結果,關潔走後劉秋雲和王守財是怎麼敲門的等等細節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回家向老伴匯報了此事,說︰「這個姓唐的形跡十分可疑,拎著個沉甸甸的大皮箱,與他打招呼就像沒看見一樣匆匆上樓,箱子里面到底是什麼呀,那麼緊張?」他老伴在打毛衣,戴副老光眼鏡听他說罷停下手里的活,埋怨道︰「你能不能別管人家的閑事?」周教授反駁︰「這怎麼算是閑事?如果他是賊,我們不要倒霉啦?」周太太毛衣桌上一扔,諷刺說︰「我們家有什麼值錢的怕人家偷?再說了,你要不放心那就報告巡捕去呀,還楞著干嘛?」周教授拿著收音機上床調至京劇《鍘美案》,拿著京腔念白道︰「我可不去,被人發現沒好處。」

唐辛亥虛驚一場在家里思忖,這筆巨款貿然的拿到一家陌生的銀行里儲蓄風險太大,可是藏匿在家里也不是辦法,首先他是個全國到處跑的人,放在家里錢用起來很不方便,其次這畢竟是別人的房子,說收回就收回的,到時怕來不及把錢挖出來,更加實際的是萬一房子著火怎麼辦?于是他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樓上的王守財。唐辛亥跟他其實並沒有交流過,只是听說樓上住的那個高個子男人是寶順洋行的財務主管,通過他把這筆數目巨大的錢存入銀行想必會減少些手續上的麻煩,所以他準備認識王守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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