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鬼怪診療室 19File 19 尋人任務(3)

作者 ︰ 若水長流

這份終究沒能實現的感情的另一面,說穿了其實是一個很簡單的故事,簡單得讓人心酸。♀

她是鄰居家小他三歲的妹妹,他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他是她的軒哥哥,她是他的雪丫頭。每當她被別的孩子欺負的時候,他就出來為她打架,幫她出頭。小時候的他,只是覺得,自己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應該要保護她,照顧她。可是等到漸漸長大,她出落得越來越漂亮,這份模糊的感情也一天天清晰起來。

他偷偷地喜歡上了她,卻一直都不敢告訴她。

她的家里,是當地一戶很出名的人家,父親是律師,母親是老師,親戚中有人從商,家境很好。而他,只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雜貨店老板的孩子,家里還有一個弟弟,每到休息的時候,都要幫著家里干活。小的時候,他仗著家里大人不管,當了小區的孩子王,可長大之後,曾經不存在的身份、地位、家世等等,都成為了兩人之間難以逾越的鴻溝。後來,她搬了家,到了新城,住著漂亮的大房子,穿著整潔的新校服,他才徹底認識到了,她和自己終究是兩個世界的人。

「雪丫頭是我的老婆,長大以後就要嫁給我的!」

從此,這句話他不敢再提,也不敢再想。

他還記得,她永遠喜歡穿干淨的白色,而白色,就如同她本身一般,是他從來不敢染指的顏色,因為稍一不小心,就會被弄髒,而且弄髒了就再也沒辦法洗干淨了。

在他的家中,從來都沒有人穿白色,因為它們最終只會變成深深淺淺的灰。

就這樣,他一點一點地疏遠了她。可是這份躁動的感情卻並沒有消退,它一直扎根在他的心中,發芽,壯大,佔滿他的整個心房。為了能夠挺直腰板站在她面前,他決定拼搏一把。他不再愛玩,不再打混,每一分的時間都用來讀書。他簡單而美好地想象著,考一所好大學,找一份好工作。等到他有了體面的職業和不錯的收入,如果那個時候,女孩還沒有另一半,就去向她表白心意。

他斷斷續續地收到很多她的信,每一封,都仿佛讓他看到希望,他堅持考上了大學,讀完了大學,走出社會,找到了一份相當不錯的工作。

終于,他覺得是時候了,鼓起勇氣回到家鄉去找她。可沒想到的是,那一天,再看到她的第一眼,居然是見到她和另外一個男人走在一起。他一直以來那賴以堅持的期盼,在那一瞬間粉碎了。他甚至連上前打個招呼的勇氣都沒有,除了轉身逃開,再也無法思考任何事情。

而誰又知道,這一個轉身,竟成為了他一輩子的夢靨,割不斷,忘不掉,逃不開。

到這里,才是這個故事的全部的真相。

「為什麼……為什麼她就這麼消失了?」徐立軒看著小雪消失的地方,失魂落魄地喃喃著︰「丫頭,別走,听我解釋啊……我喜歡你,我一直都喜歡你……」

「因為她的心願已經完成了

此時已經恢復了平靜的琥珀,忽然開口道。

「什麼?」徐立軒愕然一抬頭,看見了琥珀︰「是你!?你……在說話?」

琥珀冷冷地看著他不語。

路南風走上前,對徐立軒說道︰「它是琥珀,小雪的一個……朋友

「朋友?」徐立軒的神色變得很復雜︰「你剛剛說她的心願完成了,那是什麼意思?」

琥珀淡淡道︰「她原本在三年前車禍的時候,魂魄就應該直接落入陰司,等待重入輪回。♀可是因為她心願未了,所以才會停留在陽世,苦苦徘徊了三年。今天,她見到了你,說完了想說的話,她的心願已經完成了,自然就回到了她三年前就應該走的路,魂魄重新回到了陰間。現在,怕是已經走到三途河了吧

徐立軒露出茫然的神情,道︰「……可是,我還沒告訴她我也喜歡她,我還沒告訴她為什麼要躲著她啊?」

「你還沒明白麼?」琥珀悲憫地看著他︰「也就是說,她其實並不需要你的這句話。她的心願,不是知道你的答案,而是告訴你她的心情

「不是知道答案……而是告訴我她的心情?」徐立軒怔怔地重復道。

「她不是也說了,她其實已經想開了。你的答案是什麼,對她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她只是想在最後的時刻,對你說一聲謝謝。她最終記得的是你給過她的快樂,痛苦的部分,已經全部消失了

「情到濃時情轉薄,」琥珀抬起頭,輕聲道︰「從深愛,到看淡,她已經在過去的三年里,已經走完了這個過程

听到這里,路南風終于深深地嘆了口氣。

其實,在路南風和琥珀出發去找人之前,小雪還對他們說了幾句話。

——一開始的時候,我的確是想問他要一個答案。為什麼不理我,為什麼要走。可是一個人在這里待了三年,我看著太多的人在這里來來往往,青年、中年、老年;男人、女人、孩子……看的人多了,我漸漸發現,其實人生的故事還可以有很多,愛情也只不過是其中的一個部分。有了這個念頭,再回頭看去,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我所擁有的過去,其實是一段故事,一個結局雖然不太美滿,可是過程還是很精彩的故事。所以,現在我只想告訴他,我曾經喜歡過他,還有就是謝謝。謝謝他,給過我那麼好的一段故事。如果不是這樣,也許我這一生,連值得回憶的東西也沒有了。

——原來,心願這種東西,真的會隨著時間而改變的。

路南風想起,那個時候小雪的笑容,看起來是真的釋懷了。

徐立軒此時仍然呆呆地站著,雙目完全失去了焦距。不知道琥珀的那番話,到底對他造成了多大的打擊。

說到底,其實這只是一個相愛的人彼此錯過的悲傷的故事。想到這里,路南風對徐立軒也生不起氣來了。無論怎麼說,此時放不下的人已經不再是小雪,而是他。

「徐先生,算了吧。小雪已經不會再回來了路南風勸慰道。

徐立軒一震,僵硬地轉過頭來,看向路南風。

「徐先生,有些話也許你會不愛听,但是我還是想在這里說出來

路南風迎著他的視線,道︰「小雪已經不會再回來了,不管你真正的心情是什麼,原因是什麼,都不會再有機會告訴她了。也許,這會讓你後悔一輩子

「我想,如果有可能挽回的話,小雪她一定也不希望讓你變成這樣。♀但是,會造成這樣的後果,說到底原因還是在你身上。無論你有什麼樣的理由和苦衷,終究是你虧欠了她

「所以,這份後悔,就算是你欠她的吧路南風最後這樣說道。

「我……欠她的?」徐立軒睜大了雙目。

路南風點了點頭,道︰「你欠了她的感情,就用後悔來還吧

听了這句話,徐立軒怔怔地站了很久,很久。路南風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

不知過了多久,徐立軒終于回過神來,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

「對,這是我欠她的

他長嘆一聲,捂住了面孔︰「是我的逃避,讓她白白地等了我這些年,也讓我們錯過了很多原本唾手可得的幸福

——這份罪,我會一直記得。徐立軒說道。

小雪的故事,到這里就算是結束了。

最後的最後,她的心願完成了,可是他的,大概終此一生都無法釋懷。他最愛的那個人,永遠都無法知道他真正的心意,這是他的罪,他的罰。

徐立軒走了。

他說,既然小雪已經不在,那麼他也沒有必要再留在這座城市。他原本在學校所在的城市找了一份不錯的工作,這次,他打算把父母接到那邊去住。

這里,大概有太多他不願意再想起的回憶。

路南風沒有挽留,也沒有說再見。他們本就是不應該存在交集的人,就這樣不再相見,才是最合適的結局。

臨走之前,路南風問了徐立軒,既然這麼喜歡小雪,為什麼不回她的信。

「回信?」徐立軒露出苦澀的笑容︰「寫信給她,我要說什麼呢?」

「最初的時候,不給她寫信,是因為不敢讓她等我。我害怕自己無法做到自己想要的那一步。所以我想,我不能用我的感情來束縛她。如果在此之前,雪丫頭能找到更好的人,那我也只能祝福她

「那後來呢?這麼多封信,你就沒有一次動搖過?」路南風問。

「有,當然有

徐立軒的聲音充滿了酸楚︰「我怎麼可能不動搖?每次收到她寄來的信,我都想不顧一切地告訴她,我其實也是喜歡她的。可是,每次一提起筆,我就開始害怕,怕她會質問我,為什麼以前的那些年要逃避她。然後,熱情就這樣一點點地冷卻,沖動和勇氣也就都消失了

「也許,是因為她對我太重要了。越是在乎,就越是害怕徐立軒說。

越逃避,越沒有勇氣面對;越不願面對,就只能繼續逃避,漸漸變成了一個惡性循環的怪圈。

徐立軒苦笑道︰「你會相信麼?只是因為一個這麼簡單的原因,我居然躲了她十年,十年啊……」

「現在我才發現,面對害怕的事情,其實只是有一道很深的坎。如果邁不過去,就永遠都只能停留在自己無盡的恐懼里。可是,當你跨過去之後才會發現,對面的東西,並不是自己想象得那麼可怕

徐立軒頓了頓,嘆息般地道︰「只是這一次,當我終于鼓起勇氣跨過去的時候,才發現對面的人已經不在了

小雪不在了,徐立軒也走了。路南風和琥珀站在物是人非的小巷中,心情沉重。

「她居然就這麼走了……」琥珀低垂著耳朵,神色復雜地看著小雪消失的地方。

路南風沉默不語。

「對了,你剛才為什麼要說那些話?」琥珀忽然問道︰「雖然我也不太喜歡姓徐那小子,不過你居然也這麼討厭他,讓我有些吃驚

「我討厭他?」路南風愕然。

「你不是說,讓他一輩子都欠著小雪的?」

路南風笑了,道︰「不,那不是討厭他,我那是在幫他

「幫他?」琥珀的尾巴上下甩動著,傳遞著主人的不解。

「琥珀,你是妖,你可能無法理解。我們人類,有時候很強大,有時候又很弱小。很多時候,如果不給自己一個理由的話,我們無法堅持下去

「我的那番話,並不是在害他,而是給了他一個能夠在經歷這樣的事情之後,還能繼續走的理由,或者說,是借口

「因為他的關系,害小雪身亡,並且到最後,他都沒能讓小雪明白他並不是想辜負她,我想,他大概真的受了不小的打擊。如果就這麼不管的話,他可能會一輩子活在這種追悔中,遲早會被壓垮。可是,如果像我說的,把這種心情,當成是對小雪的補償,他反而能更坦然地面對它

路南風頓了頓,繼續道︰「現在,他雖然一樣會後悔,但是卻不至于崩潰,因為他知道因為那是罪,是他必須承擔和面對的東西,他是在贖罪。這就是我說的,那個要給自己找的理由

琥珀側著頭,似乎在思考,然後道︰「不,我還是不能理解

「呵呵,你不理解並沒關系。只要他能懂就好了。而且,看他最後的樣子,我認為他已經懂了路南風輕笑道。

「沒想到,你居然還有這份心思琥珀有些奇怪地上下打量著他。

「呃,是麼……」路南風撓了撓後腦,苦笑道︰「好吧,我承認,我其實也只是忽然之間想到的而已

琥珀「唔」了一聲,便沒再說什麼。它抬起頭,四處看了一番,忽然幽幽地嘆了口氣。

「既然大家都已經不在了,我也應該繼續回山修煉了她輕聲道。

「什麼,你也要走?」路南風錯愕地抬起頭。

「是啊,這里已經沒有值得我留下的東西了。身為妖族,修為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準備回到族里琥珀莞爾地甩了甩尾巴︰「怎麼,你舍不得麼?」

「我……」路南風不知道該如何接她的這句話了。

「我其實之所以會在外面,是小時候受不了長老的羅嗦,才偷偷跑到人類的城市里玩的。現在過了這麼久,長老的氣大概也消了,我也得回去繼續修煉了

「小時候,那就是什麼時候?」

琥珀眯起眼楮︰「唔,大概六十多年了吧,具體的我也記不太清了

「這麼久!?」路南風大吃一驚。

「我們妖族的時間,跟你們人類自然不能相比琥珀哈哈一笑。

路南風猶豫片刻,終于還是不舍地問道︰「那,我還能見到你麼?」

琥珀抬起前爪,安慰般地拍在他腿上︰「放心,我還會時不時回來找你們玩的

「琥珀,我能不能再問你一個問題?」

「嗯?你說?」

路南風咬了咬牙,道︰「你和電線桿認識了這麼久,你知不知道他過去的事情啊?」

「哦?雷?」琥珀歪了歪頭,輕笑起來︰「問這個干嘛?你對他有興趣?」

「呃,當然不是!」路南風老臉一紅,忙辯駁道︰「因為他從來都不肯告訴我他的事情。我只是在想,大家背後似乎都有過一段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那他會被綁在一根電線桿上,是不是也有過什麼愛恨糾葛的故事?」

「電線桿?」琥珀一怔,聲音听起來有些驚訝︰「他是這麼告訴你的?」

「啊?難道不是這樣麼?」路南風聞言也楞住了。

琥珀沒做聲,只是盯著路南風,尾巴上下甩動著。

「難道……有什麼隱情麼?」路南風覺得冷汗都要下來了。

琥珀靜默了一陣,終于開口道︰「其實,本來我跟雷的交情要更久些,應該要幫他瞞著的。可是經過小雪這件事情,我發現我還挺喜歡你這小子的,所以就破例告訴你好了

路南風精神一震,連忙豎起耳朵仔細听著。

「其實,我不是第一次見到你了,小朋友琥珀說。

「什麼?」

「我第一次遇見雷的時候,是十二年前,在你們孤兒院後門的那條路上。那時候,他正在幫跟別人打群架的你,擋掉一塊偷襲的飛磚

「我操,是哪個家伙飛磚偷襲這麼沒品?」路南風先是愕然,然後忽然反應過來︰「等等!你是說,他幫了我?」

「嗯

「十二年前的時候?」

「沒錯

「在我們孤兒院的後門

「就是這樣

「我……可不可以這麼理解,」路南風這下是徹底的震驚了︰「也就是說,電線桿他其實不是一直在路燈底下,而是一直跟著我?」

琥珀左右搖了搖尾巴,愉快地笑了︰「關于這個,你為什麼不自己去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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