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喜記 歡喜記 第57章

作者 ︰ 石頭與水

趙長卿絕不是好欺負之人。

凌老太太一時沒明白外孫女的意思,不解的看向趙長卿,趙長卿溫聲道,「是啊,自我病了,家里給我請醫吃藥,不知花了多少銀子錢,二舅母不會不打算還了吧?還有先時三表姐欠我的,樣樣有據可查,不如一並都算個清楚。」

凌老太太突然啞口,趙長卿繼續道,「自來親兄弟明算賬,我知外祖母興許是做不了二舅家的主,不如叫二舅過來,把事情說開了才好。」

凌老太太並非不能干的人,相對于一個酸儒丈夫,家里的事,多少年都是凌老太太在打理。但,凌老太太未料到趙長卿小小年紀就這麼能說得出話來。

趙長卿平平靜靜的望著凌老太太,問,「外祖母覺著,我說的可還有理?」

凌老太太嘎巴下嘴,才找回聲音,情緒是掩飾不住的低沉,嘆道,「卿丫頭說的對,闔該如此。」

白婆子取來干淨衣裙,趙長卿一笑起身,「母親,外祖母,我去換下裙子。」

凌氏對于趙長卿的提議非常滿意,笑,「去吧。」

趙長卿走了,凌老太太低聲道,「畢竟是你二哥家哪。」

凌氏不悅,「母親不說,我還忘了這是我親二哥家,長卿還是他們親外甥女呢!」當初欺負她閨女的時候,怎麼沒人這樣說!

凌老太太忙又說了許多和軟的話哄女兒,只是算賬的事到底已經說定,凌老太太無奈,只得回去跟自己老頭子商量。

凌太爺就一句不甚文雅的話,「誰惹的事叫誰去解決,哪能給他們擦一輩子的**!」

凌老太太嘆,「卿丫頭真能說得出話來。」

凌太爺是徹底厭了凌二太太,道,「不是人人都是好招惹的。卿丫頭從不是忍氣吞生的性子,老二家的當吃這教訓。等老二過來,你把這話跟他說了,叫他自己看著辦。」

親戚間走到明算賬這份兒上,凌二舅凌騰都有些淡淡的傷感。凌二舅道,「不知你姑媽他們要多少銀子呢?」

凌騰思量片刻,道,「姑媽並非不講理的人,縱使要些醫藥錢也不會獅子大開口的。能這樣解決再好不過,如今還是先將娘和姐姐接回來,這事若是瞞著娘,自然是好辦的。但,若不叫她知道,事後她難免還要再去姑媽家尋不是。倒不如一並解決。」

如今,凌二舅舅事事听兒子的,道,「是啊。」

凌二太太在庵里的日子並不好過,她本是個摳索的,給的香火錢不多。庵里尼姑看錢下菜碟,凌二太太施的香火錢有限,故此,日子過的頗是清苦。

見到丈夫來接,凌二太太恨不能帶著女兒插翅飛回去,不忘了問一句,「趙長卿那丫頭醒了?」

凌二舅唏噓,「感天謝地,長卿平安無事。」

凌二太太一哼,「她能有什麼事?還不知是不是故意裝出來嚇人的!」

凌二舅怒斥,「你就閉嘴吧!你給我裝來試試!」

凌二太太瞪圓了眼楮,「我跟閨女在庵里吃苦受凍了這些時日,你一來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你干脆跟外甥女過去吧!你還有沒有里外親疏!」

凌二舅倒也不是全然窩囊的一個人,以往起碼給家里打理過田產店鋪,很知道弄些私房過小日子。凌二舅厭倦道,「是我不分親疏,還是你不識好歹。你再鬧下去,日子也不必過了。」

夫妻多年,凌二太太訕訕道,「行了,我也知道,趙長卿平安,我也是松了一口氣了。大不了以後我都遠著她就是了,不然哪天發了瘋,又得算到別人頭上。」

凌二舅索性不跟妻子說趙長卿醫藥費的事,待得回家看兒子如何安排算了。兒子太能干,凌二舅不自覺的想偷個懶。

在凌二舅眼里,凌騰這個兒子絕對是他人生中最榮耀最自豪的事。而且,不論什麼事,只要交到兒子手上,包管處理得妥妥當當,不叫人操一點心。

只是,出乎凌二舅的意料,凌騰並沒有任何勸撫安慰,用過飯後,直接就將趙長卿醫藥費的事跟母親說了。凌二太太當下大怒,罵道,「什麼醫藥費!我還要醫藥費呢!那丫頭沒事兒鬼叫,把老娘耳朵震聾了!老娘還要找她賠耳朵!美的她!窮瘋了吧!跟她說,老娘要錢沒有要命一條!」自來只有她佔別人便宜,何時被人坑過!凌二太太足足罵了有半刻鐘!

凌騰一句話沒有,淡淡道,「我去看書了。」

這是正事,凌二太太忙緩了口氣,溫聲道,「去吧。」又對家里的小丫環道,「給阿騰屋里攏盆炭火,燒得旺旺的,別凍著他。」

凌騰在屋里看書,猶听得到母親喋喋不休的抱怨,他淡淡的嘆口氣,將全部神思放在書本之中。

凌二太太只以為賴著不給錢就萬事大吉了,不想沒過幾日,房長著人請了凌二舅過去。

這年頭,人們皆是聚族而居。

有些時候,族法甚至大于國法。

每個宗族,皆有族長。一般,族內有甚大事,皆是族長處理。當然,族長也不是單獨存在的,族長之下還有房長與柱首。柱首是幫著族長處理日常事務的人,譬如,收租啊、祭祀活動、婚喪嫁娶之類的。房長則是各房之首,最年長輩份最高的人。

當初凌大舅凌二舅分家,凌太爺請的族老就是他們這一房的房長做的見證人。

凌太爺算起來在凌氏家族中是小七房,房長行七,凌太爺也得稱一聲七叔,族中叫七老太爺。

七老太爺命人請了凌太爺與凌二舅到家去,皺眉對凌二舅道,「我听說,你家婦人實在不賢良,自家女孩兒欠債不還,險些生生逼死外甥女。如今連人家的醫藥錢都要賴,可有此事?」

凌二舅連忙道,「七爺爺,家里的一點小事,如何驚動了您老人家?」

七老太爺一身醬色綢衫,老去的臉上已是雞皮鶴發,聞言撩眼皮瞧凌二舅一眼,「不小了。險些釀出人命,如何是小事?趙家房長來找我評理,我只得叫你們來問個究竟!人家樣樣有理有據,你們是打算怎麼著?莫不是要捅到族長那去?」

「不不不。」凌二舅忙道,「我本來打算這幾日就去妹妹家的,誰曉得竟叫七爺爺跟著費心?實在是子孫不孝了。」

七老太爺淡淡道,「身為家里的爺們兒,如何能叫個婦人在你頭上拉屎拉尿,她若實在不賢,我代你父做主休了就是!另娶好的不是沒有!若總是因個婦人鬧的天地不寧,不是長法!」

凌二舅冷汗出了一身,道,「內子雖有些掐尖要強,到底為我生兒育女,求七爺爺給她個機會,我一定好生教導她。」

七老太爺道,「隨你吧。此事好賴不要拖了。你想一想,那是你親妹妹親外甥女,你這般行事,傷不傷親戚情分!」

凌二舅連聲應是。

說了會兒話,七老太爺未曾留飯,便打發他們父子回去了。

在七老太爺家,凌太爺一句話都未替凌二舅說。凌二舅實在想跟父親商量一二,奈何凌太爺一句話就將他堵了回去,「你自家的事,自己看著辦。」竟撒手不管。

凌二舅回家,凌二太太正在給丈夫縫過年的襖子,針往鬢間一劃,一面縫一面問,「七老太爺找你什麼事啊?是不是年下族里分東西。」

凌二舅坐在椅中,道,「七老太爺叫我休了你。」

凌二太太一針戳到了自己的大拇指,頓時血涌如注,連忙塞到嘴里吸吮了幾下子,直著脖子高聲道,「你說什麼?」

凌二舅面色灰白,道,「你把長卿逼得厥死過去的事,七老太爺已經知道了。你又不肯還銀子,趙家房長出面,去跟七老太爺問理。七老太爺說,若不解決此事,叫我休了你。」

凌二太太將針往棉襖上一扎,高聲道,「這是怎麼說的?難道只听他趙家的理?我有什麼錯處!還鬧到七老太爺那里去!我就是不給銀子!」

凌二舅嘆,「我說不動你,咱家誰也說不動你。家里都讓著你,你想想,別人會不會讓你!這事已然捅給房長知道,若你仍是沒個消停,族長那里也瞞不過的!鬧到族長那里沒個結果,你信不信她告到衙門!一經衙門,家里丟得大丑!族中要如何容你!你好這樣的強,究竟要做什麼!你想想,若是族中真的休了你!叫騰哥兒三姐兒如何去做人!騰哥兒打三四歲就學著認字,念書到現在,都說他有前程!若是叫人知道他有個被休棄的母親,他這一輩子就完了!」話到最後,凌二舅怒吼道,「那是我親妹妹!長卿是我親外甥女!你險些逼死她,賠幾兩銀子怎麼了!是不是非為了這幾兩銀子鬧的咱家家破人亡,你才痛快!」

凌二舅已氣的兩眼通紅,如若顛狂,凌二太太嚇得了不得,連忙道,「你這是做什麼,賠就賠,賠就賠吧。」凌二太太流淚道,「家里攢得銀錢不易,我也不過是想著將銀子使在你們身上罷了。難道我就那樣不識好歹,將銀子看得比我丈夫兒女都金貴。給吧給吧,她要多少咱給多少。」

想到要出的銀子,凌二太太如剜心肝兒,抱著丈夫一場痛哭。

凌騰回家後,凌二舅將事情大致與凌騰說了,凌騰臉上並無異色,道,「既然娘沒意見,明天我和姐姐同爹娘一道去姑媽家把事情辦了。」

凌二太太眼楮紅腫,鼻音濃重,道,「這麼一點點小事,你去做甚!前些天就耽擱了那些功課,去學里才是正經。行了,我知道你不放心我,不就是跟你姑媽低頭麼。我做嫂子的,以前也沒少讓著小姑子。你去學里好生念書,甭為家里的事擔心。我也悟了,你姐也長了教訓,咱家自此遠著他們些就是。」

凌騰並不多勸,用過飯便去房里溫書。

趙長卿日子過的悠哉,她身體已全然恢復,唯一不適應的就是,她力氣仿佛較以前大了許多。趙長卿問蘇先生,「是不是泡藥浴的緣故?」

蘇先生挑眉,「若泡泡藥浴都有這等本領,我自己早泡了。」沉吟片刻,蘇先生道,「興許是摔的。」

趙長卿目瞪口呆,「摔的?」摔個跤能變成大力士?

蘇先生道,「頭是人體最復雜的地方。其實,我覺著人類以前肯定有很多不可思議的能力,譬如炎黃時期,戰爭仿佛神話一樣。如今的人當然沒有那時的本領,但,武藝超群之人也有著較常人更厲害。只是,武功再如何修煉,恐怕也沒有先古時人族的本領了。」

「譬如和尚講究成佛,有佛法之稱。道家講究成仙,有道法之稱。佛法道法,除去名字的不同,其實不論成佛還是化仙,都代表了極其不可思議的力量。這種力量,只有在傳說中才有。」蘇先生道,「我們再往深里想,傳說自何而來?是不是在許久之前,真的有那麼一部分人有著超群的力量,為了區分這部分人與尋常人的不同,我們稱之為神仙。」

趙長卿看看自己的手,抬臉望向蘇先生,「難道,我這是成仙了?」

蘇先生笑,「你離成仙還有十萬八千里。但,你忽然有這種力量,絕不是泡藥浴的原因,除此之處,我推斷,肯定是摔的。」

「那怎麼辦?」

「這樣天賜好事,順其自然就好了。」蘇先生道,「有人苦練十幾年,也不一定能捏碎茶盞。你忽然有這種本領,不知有多少人羨慕。你也不要在外炫耀,若有人問,就說做了個夢,是菩薩賜給你的本領。哎,其實練練武功也不錯。」

趙長卿眼楮一亮,「先生還會武功不成?」

蘇先生笑,「我是淑女。不過,一些簡單的事還是能幫你的。」

趙長卿洗耳恭听,蘇先生道,「我得好好想一想,等你把凌家的事解決了再說吧。」

趙長卿並不擔心,道,「等他們把銀子送來就沒事了。」

蘇先生手里把玩著幾顆溫潤如玉的雲子,道,「若是房長出面,凌家猶不受教呢?」

「房長出面沒用,還有族長。族長不行,還有衙門。」趙長卿道,「我還真不怕跟他們耗下去。不蒸饅頭爭口氣,要白白的受了這等欺負猶自忍著,真是不用活著了。」

蘇先生笑著提醒,「凌家無人可懼,倒是你那位小表兄,小小年紀便天資過人堅忍不拔,日後前程實不好說。」

趙長卿道,「若現在忍了,難免被人小瞧?何況我二舅母那人,最司得寸進尺。她這輩子最在乎的,除了我那表兄,就是銀子了。這次叫她出回血,包管她能長些記性。」

「再說,凌騰有日後,我一樣也有日後。」趙長卿雙眸之中神采堅定,望著窗外紛揚大雪,沉聲道,「無可懼之。」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我的心肝兒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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