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越軒正與皇上閑話家常,就見人急忙忙的跑進來,先是道了一句皇上、王爺吉祥,接下來便說︰「皇上,謝嬪娘娘怕是不太好。」
「皇兄快去瞧瞧吧。」
皇帝點點頭,也就飛也似的走了。太醫很快就到了,蹙著眉診了許久的脈,才跪著道︰「謝嬪娘娘脈象雖有些虛浮,但胎兒總算是保住了。」
皇帝先是一驚,又是一喜。
「你是說謝嬪有孕了?」
太醫見皇上並沒有責怪的意思,便也稍稍放松了精神,道︰「回皇上話,謝嬪娘娘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你剛剛說胎兒總算是保住,是怎麼一回事?」
可終于問到正題上來了。謝嬪心中這般作想,嘴里卻哭道︰「皇上可要為臣妾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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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貴妃見游說不成,也就不再堅持,而是換了心思一門敷衍太後與青蘊,她入宮多年,處事圓滑自有一套,不過多久,整個壽康宮都因她而顯得其樂融融。可也就是這個時候,她貼身的嬤嬤突然給她帶來了一個對她來說不韶于噩耗的消息。
她手一抖,險些失態,不過很快就鎮定下來,對著太後道︰「臣妾還有些事要去處理,只能晚些時候來看太後娘娘了。」
自從皇後薨逝,秦貴妃又生了太子,管理後宮的權利便被她牢牢握在手里。而太後畢竟不是皇上生母,為了避嫌,早早就不再參與宮中事宜。太後很是可親的說了一句︰「快去吧,別耽誤你辦正經事。」
眼楮里卻帶著一絲譏誚。
秦貴妃又與青蘊道了別,等出了壽康宮,便風風火火的往養心殿的方向去了。
太後對青蘊,素來是沒什麼話可說的。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時間也算是好消磨。漸漸地,太後便有些乏了,道︰「哀家先去困一會兒。」
「是。」
青蘊頗有些百無聊賴,好容易熬到陶越軒來,見她枯坐在那兒,便問︰「母後呢?」
「娘娘去寐著了。」
陶越軒便又上前一步,低聲道︰「難為你了。」
今年家宴與往年並沒什麼分別,除了青蘊是新王妃這一樁新鮮事之外,吸引人目光的也只有謝嬪懷孕一事。
安遠侯謝家也算得上是大家世族,不過謝家老太太並非謝家老太爺的原配,而是謝家老太爺在喪妻三年之後續娶的一個繼室,也因為這樣,老太太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謝老太爺原配所生的兒子襲爵,而自己的兒子只能默默無聞,也不知道是不甘心還是怎麼的,幾年前的那場選秀,老太太將自己嫡出的獨女送進了宮,也就是如今的謝嬪。
青蘊她姑姑是謝嬪的嫡親哥哥謝之武的妻子,不過青蘊她姑姑過世的早,而謝家老太太生前並不喜歡這位媳婦,再加上青家如今漸漸沒落,兩家平日里倒不怎麼往來。不過謝嬪見了青蘊,倒是細細的與青蘊攀起了心。
因為謝嬪懷孕的事,皇帝今天頗是高興,不過對秦貴妃母子卻未施與好臉色,這讓秦貴妃心中愈恨。但無論如何,這頓飯,一大群人到底是和和美美的吃完了。
與陶越軒回府之前,在壽康宮,夫妻倆見了尚香一面。大概是入宮之後受過些教育,尚香說話行禮都比之前要規矩許多,不多一看到尚香瞧陶越軒的眼神,青蘊尤覺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又或許太後便是利用了這一點,才會將尚香留在宮中。
回程的路上,陶越軒的神色並不怎麼好。見青蘊在看他,才說︰「你說母後她的野心為什麼那麼大?」
「大概是希望王爺好。」
他身子往後一傾,頗是無奈的說︰「她總是拿自己的標準來評判我。卻不知我實則是個不怎麼有野心的人。」
「太後娘娘會理解王爺的。」
「她不會。」陶越軒搖搖頭。「你瞧著吧,這宮里馬上就要變天了。」
青蘊不敢問這是否與太後娘娘有關,只是替陶越軒彈去粘在衣服上的頭發,又說︰「只要不牽連王爺就好。」
但又怎麼會不牽連呢。
「傻丫頭。」
陶越軒反握住她的手。就這樣十指相扣的,馬車一路前行,外頭漏了一點點寒氣進來,冬日料峭,她突然說︰「我已經很久沒這麼開心過了。往年小年夜的時候,家家和睦,只有我一個人是孤零零的。」她說著就覺得酸楚,也就住了嘴,又道︰「張孺子的事情總不能在拖到過年了。我願擔這個名聲,煩請王爺從今兒晚上起連著三天,去張孺子那兒留宿吧。」
他未料到青蘊話鋒一轉,竟會又想到張孺子的事。瞧著她臉上堅定不移地神情,他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就當張孺子的事是她的開始吧,日後狂風驟雨,都是要一起經歷的。他原還以為……只能說生于皇家,有些事情,注定逃不月兌。
見陶越軒點了頭,她半是欣喜半是惆悵。欣喜的是陶越軒最終還是選擇信任她,惆悵的是自己終歸是要做一回惡人。
當晚,陶越軒在張孺子的房中留宿。
季側妃听了這個消息,險些將悉心留起來的指甲撇斷,卻沒成想翌日王妃單獨召見了她。
季側妃是難得過來一趟。不過今日她倒是未打扮的花枝招展,瞧上去反倒是低調的很。不過還沒等青蘊說話,季側妃就先問她︰「夫人,听說昨日王爺去了張孺子處。」
「張孺子這才沒了孩子沒多久,王爺去瞧她也是應當的。」
看來王妃倒不像是曉得這件事的樣子。季側妃如此作想,心倒是安了一半,只是王爺又怎麼會突然去找張孺子。張孺子身上背了她太多的秘密,不單單是孩子的事……要是讓王爺曉得……
「季側妃。」
「夫人。」
季如璟的聲音很大。青蘊微微一笑,道︰「季側妃是不是昨晚沒有睡好。」
「勞夫人惦記。大概是剛剛有風漏進來,便覺得有些冷。」
她這話說的拙劣,不過青蘊也不戳穿她。
「季側妃,我今兒叫你來其實是想問,王爺是不是很喜歡這位張孺子。我每次跟王爺提到張孺子的時候,他總是皺著眉頭,我瞧著,像頗是心痛難當的樣子。」
青蘊的一席話,倒是勾起了季如璟心中一些旁的念頭。她一邊想著別的事情,一邊道︰「夫人怎麼會這麼想呢。」然而那臉上的神情分明就是在說,娘娘您猜對了。
「其實有些事情我本來是不想計較的,只是王爺,我入府才幾天,王爺就宿在了別人房里。你與王爺青梅竹馬,情分自然不比尋常,只是那張孺子。」青蘊的語氣猶有些憤然。
季如璟卻沒想到王妃竟會誤會王爺與張孺子之間的關系,心念一轉,之前那念頭也就越發明晰了起來。本來還有些慌亂的心,也就漸漸鎮定了。
「夫人您不必太傷心,她不過是個身份低微的侍妾,夫人何必與她置氣。」
青蘊定定的瞧了她一眼,那眼神有些怕人,季如璟心里一顫,暗道︰「不會給這丫頭瞧出些什麼端倪來了吧。」
「我曉得季側妃的意思了。」
良久良久,青蘊緩緩的吐出幾個字。她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不甚好。于是季側妃決定再添一把柴,讓這火燒得更旺些。
「不怕夫人生氣,之前王爺生死未卜的時候,張孺子就說,自己月復中的胎兒是王爺遺月復子,日後就是夫人進門為王爺守寡,也要敬她重她。」
「放肆。」
季如璟從未見過青蘊如此失態,心中嘲笑她果然是個黃毛丫頭,自己稍稍挑撥兩句就昏了頭。在季如璟走後,她便听說了王妃去張孺子院子里的消息。
曉得這個消息的時候,季如璟將將回房,將狐裘的披帛隨手那麼一扔,又蜷到了之前找王爺求的黃花梨美人榻上,上頭鋪著虎皮,瞧上去乖張霸道極了。說實在的,張孺子一日不死,她一日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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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孺子坐在床上,昨晚王爺過來,既不瞧她,也不罵她,可偏偏要鬧得全府都知道王爺來看她,並在她房里留宿。她在府里地位不高,伺候她的人自然也就少,可是就那麼一點人,還在這些日子里,被王爺以王妃進府要肅清下人之名慢慢的換了,不過她也曉得,那些人估計都活不長久。
真是一步錯,步步錯。正想著,卻突然听人說,夫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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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青蘊頭一次見到張孺子。很年輕的女子,不過比她要略年長一些,她見了張孺子,便冷冷問她︰「你為何不跪拜。」
張孺子其實早存了死意,只是她膽子小,又听說自戕之人是要下地獄的,適才一直這樣慘慘淡淡的活著。為此,她人也有些木木的,見夫人跟她發脾氣,才下床行禮道︰「參見夫人。」
青蘊便冷笑︰「我原不曉得張孺子這麼大的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