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老二推動石碾的動作一僵，好半天才道︰「不會。」
頓了一下，回頭看向女兒︰「你听誰說的？」
這些話恐怕是自欺欺人的吧，田兮難免失望，還是抬眼對上田老二，直視著他的雙眼，隱含一絲期待的回答︰「我听村里的小伙伴說的，他們說是大伯娘說的。」
田老二錯開和女兒對視的目光，將頭撇向一邊，雙眸望向虛空，痛苦彌漫瞳仁，良久，才道︰「沒有那回事，別人都是瞎說的。」
心頭最後一絲希望的泡泡被打破，田兮淡淡「哦」了一聲，低頭不說話。
「我們快點干活吧，干完了好早點回去。」田老二慈愛的揉揉女兒的頭頂，石碾再次在他的手下「咕嚕嚕……咕嚕嚕」滾動起來。
回到家父女兩也沒有隱瞞，將事情始末一五一十告知了水青荷。當然，不是不想隱瞞，實在是鬧得很大，村里人都傳遍了，想隱瞞也隱瞞不下去。
水青荷听了又是一番唏噓心疼，也沒有責怪田老二，只是囑咐他小心一點，能不打架就盡量避免。
讓妻兒受到了驚嚇，田老二理虧，點頭再三保證，這件事就算過去了。
第二天，田老大和田老三將家里沒完的活計扔給女人，悄沒聲的趁著夜色就回了鋪子。田老二一家知道的時候已經是下午，還是听別人說的。
本來打算不讓他們再回去的，看來這計劃是泡湯了，田老二臉色黑得不能再黑，恨聲道︰「他們怎麼這麼不要臉，都這樣了還敢去！」
家里要是沒有田老爹和趙梅兩個老的攪和，所有事情都鬧不起來，這兩人是理虧，到城里尋求庇護去了。
他們來個先斬後奏，再加上兩個老的從中攪和，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田老二根本不能將人攆回來。
正是看中了這點，兩人才溜去了縣城，田兮又好氣又好笑，感嘆一句從來就沒有遇到過這麼不要臉的人，只能任事態發展，不再浪費自己的腦細胞。
水青荷輕拍著田峰的手一頓，幽幽道︰「算了，就讓他們去吧，你生氣也不頂用。」要是鬧起來，一頂不孝的帽子扣下來，吃虧的終究是自己。
事到如今，田老二也無法，誰讓「孝」字壓人呢。
田老二又在家里待了兩三天，將家里收拾得利利整整的，等水氏到來，才回了城里。
田老二到達鋪子時正趕上吃中飯，遠遠的，一陣肉香飄進鼻翼。他幾不可見的皺皺眉，踏進了鋪子，果然，田老爹他們正在吃肉。
田老爹看到田老二，面上閃過一瞬間的尷尬，還有做壞事被捉的窘迫，隨即恢復常態放下碗筷︰「老二來了，家里都利索了嗎？其實你不用那麼著急的，應該將家里收拾規整再來，鋪子有爹和你幾個兄弟看著，有什麼不放心的！」
田老二並沒有注意到田老爹說的是「來」，而不是「回來」，悶悶的點了點頭。
田老大早在田老二進來時，就站了起來，這時候湊上來打招呼︰「嘿嘿，老二，累了吧，我們炖了肉，快去吃吧。」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田老二看眼這個大哥，點了下頭︰「嗯。」心下卻不高興，每個月伙食費都是定數，哪里有閑錢吃肉，顯然是趁他不在胡亂動用鋪子里的錢了。
田老二面色不愉，田老爹都看在眼里，知道他心里在想什麼，心頭閃過不悅，淡淡開口︰「老二，再去吃點吧，這肉是你大哥買來孝敬我的。」端起碗低頭接著啃剛才的骨頭。
「對啊，老二，我可沒有花鋪子里的錢！」田老大昂起頭，拍胸脯保證。
田老三低著頭，也沒有說話。田老四尷尬的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撓撓頭︰「二哥，你還沒吃飯吧，快去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田老二狐疑的看眼田老大，走向倉庫。
田老大很懶，根本就是那種能躺著絕不坐著，能坐著絕不站著的人，讓他出去賺錢，根本就是做夢。心下雖疑惑肉錢的來源，卻實在餓得慌，就將事情拋在了腦後。
下午，田老大他們三個人出去了，鋪子里就剩下田老爹和田老二兩人。看到倉庫還剩一小半的貨物，田老二心下高興，隨口問田老爹︰「爹，鋪子里生意很好嗎？」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居然賣了那麼多東西，隱隱期待著田老爹接下來的話。
不想田老爹卻搖搖頭︰「沒有啊，客人還沒有以前多呢！」這話是下意識說的，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
田老二驚愣，心頭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聲音不由提高了幾度︰「那是怎麼回事啊？」隱在袖子里的雙手微微顫抖著。
田老爹目光左瞟右移，就是不敢和田老二對上，糯糯著不知道該說什麼。
最後一絲破滅，田老二如墜冰窟，聲音都不自覺的顫抖起來︰「是我大哥偷賣了，對嗎？」嘴上問著，心下卻已經肯定了。
田老大他們的行為，田老爹早就猜到了，只是沒有說破罷了，現在見田老二說出來，知道隱瞞不下去，索性承認︰「你大哥那也是為了幫你賣東西，又不是為了他自己！」
田老爹覺得田老大沒錯，越發以為田老二是小題大做，心頭不由惱火。
田老二跌坐在凳子上，笑得悲涼︰「爹，你說得真好听，是為了幫我，那錢呢，錢在哪里？」說罷，閉上眼楮，將欲流出眼眶的淚水眨回去。
大哥從小就喜歡佔便宜，現在更是變本加厲。
還記得小時候家里窮，沒人每頓都是定量的食物。有一次分好飯，他實在憋得不行就出去了，回來一看，碗里只剩下半碗湯水，兩個紅薯卻沒了蹤影。
他氣急，鬧了好大一通，最後才知道是大哥偷拿去吃了，爹娘眼看著，卻什麼都沒說，更沒有阻止大哥。
從此，他再也不敢吃飯時間離開，才沒有被餓死。
再後來，他們逐漸長大，家里稍好一些，大哥老毛病還是沒有改，每次吃飯都是第一個，總要將鍋里的好東西撿到自己碗里才罷休。他雖看不上大哥這個樣子，卻也是冷眼看著，連話也不想和他多說一句。
隨後兩人都定下人家，好的總是被他撿去拿到了馮玉家。更過分的是自己懶，沒有新衣服穿，就偷偷穿了他的，任憑他打罵，就是死皮賴臉不月兌下來。
爹娘不管，還縱著，他就忍著，冷眼旁觀。
現在呢，早就分家多少年了，還是想佔他的便宜。
田老爹答不上來，一時語塞，一張臉憋得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