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門家主之四姑娘 第三十七章

作者 ︰ 淡竹枝

「娘,您等一下熬油時不要熬得太狠了,我想給夫子端點肉過去!」只要不是油渣,就稱得上肉。李家不管夫子的伙食,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夫子也是很少見肉葷的。中午不能請他過來吃,但可以給端過去。

「行!」月娘邊切著肉片,邊回答。心下想著,是不是,先把夫子那一份舀起來,自己吃的多熬一點時間也不要緊。

月娘過日子,那真的是精打細算了。

「娘,我買了一些山椒海椒,還有野蔥,等會兒,我來炒一個菜!」提著自己的寶貝進屋,楊子千準備大顯身手,犒勞一下家人的胃子。

「你呀,說起吃,就是一個人精。這些山貨什麼的,也只有你自己才整得來!」月娘表示,既然是你自己要炒的菜,隨你咋整。

楊子千早把野蔥葉子摘了下來,蔥頭她打算等晚些時候太陽下山了就拿到土角去種上。這野蔥說起來和家蔥也沒什麼兩樣,只是山味更重一些。多種養一些時間,就成家蔥了。

野山椒,泡一半在泡菜壇子里,一半曬成干椒,兩樣都好保存,要吃時拿出來即可。

楊子千洗干淨手,在鹽菜壇子里抓了兩把芋子桿桿做的鹽菜出來,想了想,又抓了兩把,這可是第一次正兒八經的有油有佐料的炒來吃,少了不經吃的。

將鹽菜切得細細的,七八個野山椒剁碎,蔥也切成蔥花,等月娘的肉熬好油後,楊子千的一切準備工作也就序了。

「對了,娘,這肉和鹽菜一起炒吧,省得分開做,多一道手腳!」楊子千看著碗里的油渣,征詢月娘的意見。

「你愛咋折騰就咋整,娘等著吃就好。」月娘說完,將灶台這塊陣地騰了出來,自己去燒火助陣。「只是,那小碗里的肉是給夫子留的,你要分開炒才行!」

楊子千暗嘆老娘心細,好吧,既然娘有那心,自己就分開炒吧。

細細的鹽菜,薄薄的肉片,點綴著一些更細的紅紅的山椒碎片,還有翠綠的蔥花,這碗菜起鍋時,楊子千自己都忍不住垂涎三尺。

「三哥,快給夫子端過去,晚了他就吃過飯了。」再好吃的東西,肚子里有貨時,都會大打折扣的。

「咦,這菜看起來就好好吃!」楊子森端起碗,吸了兩口氣,聞了聞味道,高興的朝夫子那兒跑去了。

「送過去就快點回來吃飯啊!」月娘沒忘記叮囑兒子,朝他的背影大聲喊道。

「這是什麼味道,火辣辣的,卻又好吃得緊!」楊大年將菜送進嘴里,嚼了幾下,償到了味道,吞下問道。

「這就是買的野山椒,是辣的!」楊子千看娘挾了肉渣給小五丫︰「三哥,去倒點開水給妹妹洗一下肉,要不然,她可不能吃這麼辣!」野山椒的辣味,比平常的辣椒更厲害。

「哇、、、」的一聲,話未落音,楊子森還沒來得及起身,小五丫卻哭起來了。饞嘴的小丫頭,早把肉送里了嘴里,卻被辣哭了!

「唉,誰讓你這麼等不及的。」月娘一邊心疼五丫,一邊又念叨「四丫頭也是,明知道這麼辣,還要炒菜,是存心不要我們五丫吃,是吧!」

楊子千看著桌上手忙腳亂的一家子,吐了吐舌頭,表示抱歉。

自己想要吃的,想著是好的,還真沒考慮到家人沒吃過,是不是吃得下,兩大碗的菜里,都放了山椒,早知道,就只放一碗就好了。

喂了幾口水,緩過氣來的五丫總算沒哭了。

「嗯,好吃,我不怕辣!」楊子森邊吃,嘴里邊嘟隆。

「吃,子禾要吃!」眼淚還掛在臉上,小胖丫的筷子又伸進了菜碗里,無奈人小力微,老是挾不起來。

「哎喲,這孩子,還是個不怕辣的!」月娘驚呼,忙挾了一片肉,在白開水里洗清了一下,給放進了她的碗里。

小家伙,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

辣妹子,不怕辣;辣妹子,辣不怕!楊子千「噗」的一聲笑了起來。

「這山椒,好是好吃,這熱天吃起來倒麻煩,汗水都給辣出來了!」月娘放下碗,一臉紅紅的,擦了擦額頭的汗開口道。

「就是,這東西,要是冬天吃倒不怕冷了!」楊子木也擦了擦汗,一張嘴,被辣得通紅。

冬天吃辣椒,當然可以御寒。比如,一家子,圍著吃火鍋,那才叫巴適!

什麼叫欲罷不能!

明知道這東西辣,卻又不願忍口。一家人,吃得那個歡啊。

飯後,楊子森獻寶似的,把筆墨紙硯抱了出來,一一擺在了桌上。

這小子,是準備開筆了!

小五丫見了,三兩下的就爬上了凳子,盯著那些沒見過的東西看得目不轉晴的。

楊子森盛了點水在硯台里,拿起墨條,學著學堂里李姓小兒的樣子,輕輕的研磨著。

眼看清水變了顏色,小五丫興趣大增。

「我要,我要!」一只小胖手就伸了過去。

「娘,你快管管妹妹,她要來搗蛋!」楊子森覺得,這會兒的小五丫一點兒都不乖。

「噢,小家伙,快別去惹你三哥。」月娘一把抱過女兒,光听老三的口氣,就知道,他不是一個善類。「走,娘帶你去睡午覺!」

「不睡,不睡,我要那個。」指著三哥手下變得漆黑的水,她可是親眼見著變色的,多奇妙啊,死活不肯離開桌子。

「乖,等你長大了才能要,那是三哥寫字用的,我們五丫小,現在拿筷子都還拿不住,還不能寫字!」月娘耐心的哄道。「要不,我們就坐在這兒看,看三哥寫字好不好?」抱著五丫,月娘坐了下來。「悄悄的,莫話說!」一邊,還給小五丫打著「噓」的手勢。

她的小三子,要寫字了,她的小三子,也是半個讀書人了。想著夫子說的,還可以考秀才、舉人、當狀元,月娘心里就是一陣激動。

一家人,全都圍在桌子邊,或站或坐。除了楊子千正常點外,無一不是新鮮緊張的盯著楊子森。

墨汁越來越濃,楊子森放下墨條,看了一眼家里的人充滿希望的眼光,心里,有著幾分忐忑不安。

以前都是用樹枝在地上、沙子上寫字,這會兒,其實,要怎麼下筆,他心里是沒有底的。再說了,這東西,听爹說是很貴,要寫不好,那就是糟蹋錢,多可惜啊!

咬咬牙,不顯擺都顯擺到這程度了,硬著頭皮寫吧。

把一張紙鋪開,學著那些人將筆尖送到嘴邊舌忝了舌忝,這是個什麼意思,他也是不懂的。然後,提筆,輕輕的沾了墨汁。咦,這握筆的姿勢要怎麼來著?

一把抓,肯定是不行的;像拿筷子一樣?搖頭否定!左手撓了撓頭,真的不知道要怎麼握筆了。

小臉瞬間通紅!

「呀,子森,墨汁掉到紙上了!」隨著楊子木的一聲驚呼,一滴墨汁掉在了白白的紙上,很快暈開,一小團黑色的印跡就出現了。

慌忙把毛筆放在硯台上,雙手執起紙,看了看圍在身邊的老爹和親娘,欲哭無淚!

這麼貴重的東西,讓他給報廢了,怎麼對得起家人啊!

「唉呀,沒事,三哥,要不,你先收起來吧,等晚上,請夫子過來再教你。」楊子千知道,這家伙,還沒有顯擺的能力,這會兒,騎虎難下了,于是開口給他解圍。

雖然說,自己也懂一點點握筆姿勢,所謂半罐水響叮當,自己,還是少開腔為妙,省得再教出一個三不像的徒弟就麻煩了。

楊子森抬頭,感激的看了一眼妹妹,雙生子,就是能想到一塊兒去。

也不理會月娘眼中微失望了,他連忙收起這些寶貝,當然,染上墨汁的那一張,等會兒再收,晾干了,也不影響其他地方的使用。

「哎喲,五丫頭!」月娘一心只看著三兒子去了。等回過神,卻見小五丫一雙小手伸進了硯台里,五指全是墨汁,就在月娘驚呼的當口,她快速的將手送進了嘴里。

瞬間,小花貓出爐了。

臉上,嘴上,鼻子上,處處是黑黑的墨汁,听得月娘驚呼,她還看著娘親笑。

不得了,連牙齒,全都是黑的!

「哈哈哈,這就是古人說‘胸無點墨’要多喝墨水。小五丫,這麼小,就開始喝墨水了,以後,是不是也要當一個大豪啊!」楊子千一看那滑稽樣,捧月復大笑不止。

對于四丫頭說的那些話,家人都不懂,但看五丫那樣,卻真正是忍俊不禁,哄堂大笑。連楊子森都被逗樂了,放下自己心里的包袱,加快了收拾東西的節奏,再不收,再不收,小五丫說不定會在他的寶貝紙上印梅花了。

「笑什麼呢,有什麼好笑的,一家人,才吃得上點飯,就樂成這樣了!」隔壁的馮老太太,正毛焦火辣的在堂屋里訓媳婦孫女,被楊家的傳來的笑聲打擾,皺眉罵道。

馮大嬸心里抽了幾抽,看吧,月娘家里,多好!

幾家歡樂,幾家愁,生活,當真是各過各。馮大嬸和宋青青,都規規矩矩的站在馮老太太面前,听她訓話。

偷眼看宋青青,被折騰了這麼久,早沒了剛進門時的囂張,是塊頑石,都有被老太婆磨平的時候,馮大嬸心里,又好受了那麼一點。

「听說你買了筆墨紙硯?」晚飯後,夫子掐著時辰,背著雙手,跨進了小木屋。

救星來了!

楊子森恭謹的將夫子迎進門,坐落。然後,自己再屁顛顛的把寶貝拿出來。

這一次,月娘抱了五丫,遠遠的站著。

楊大年帶著兒女,也站得遠遠的看著,夫子來了,可不能再往前湊,耽誤了正事,那可不行!

「這執筆,是要講究方法的。自古至今,執筆的方法五花八門。本人學識淺,就教你五指執筆法吧。」夫子看楊子森一切準備就序,提筆道。

古人就這點好,無論什麼時候,都很謙虛。楊子千比較欣賞這一點。于是,在一旁也洗耳恭听。

「這五筆執法,也是用得最廣泛的。大家也易于接受。」夫子將筆攤在手心,給楊子森細細講解著︰「五指執筆法‘是用按、壓、鉤、頂、抵的方法把筆執穩,使手指各司其職」

邊說邊示範「看︰大拇指按住筆桿靠身的一方,這個指頭的第一節或與第二節的關節處由外往里壓住筆桿。中間這個指頭緊挨著第二個指頭,鉤住筆桿。第四個指頭緊挨中指,用第一節指甲根部緊貼著筆桿頂住第二個指頭、中指往里壓的力。小指抵住第四個指頭的內下側,幫上一點勁。」

說完,沾了點墨汁,下筆︰「這執筆的高低與松緊,也是有講究的。你現在是初學,要練正楷,執筆應該低一些,使筆畫穩健些。執筆高了,變化大,寫楷書就不容易掌握。還有執筆的松緊問題。執得太緊,手太用勁就會顫抖且手指疼痛。執得太松,一點力也不用,筆就會掉下來。力在筆尖,是要將力量通過執筆的手傳遞到筆尖上,不能停留在手臂或手指上。寫字用的是巧力而不是死力。巧力來自久練。寫字如果感覺不到自己在用力,運筆自如了,也就過了執筆關了。」

行雲流水,「楊子森」三個漂亮的字落定︰「筆桿也不是一定要始終直于紙面,在書寫的過程中,筆桿可以略作傾側,但要小,一般寫楷書時筆桿應經常保持這個直的狀態。」

說完,將筆交給楊子森,示意他來寫。

楊子森這次學乖覺了,沒有先沾墨汁,而是把筆拿在手上,學著夫子剛才的樣子,將筆變幻著握了幾次,覺得順手了,熟練了,又在紙上懸空比畫了幾下。『**言*情**』

夫子暗暗點頭,楊子森這才信心十足的沾了墨汁,在夫子剛才寫字的旁邊,輕輕的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一見楊子森寫的字,楊子千就偷笑。

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沒有。

瞧瞧這兩人寫的字,哪怕是外行,也能一分高低的。

楊子森也羞澀不已。

「很好,不錯,這字,也是要練的,多練練,就好了!」果真是做教育行業的,夫子賞識教育就做得不錯。

听了他的話,不光楊子森,楊家的人,都覺得,小三子,前途光明著呢。

楊大年,家有小三子,地有芋頭,心里,總算有底了。

放眼望去,李家寨子的田里,早已不是蕭條這個詞能形容的了。

秧子栽下去了,隔三岔五的去河里深水潭里挑水去澆灌,到抽惠,到現在谷子垂頭,佃戶人家都沒半分喜悅。

這哪是谷穗啊,比小麥還小還短,一根谷苗上,掛著幾十粒谷子。

唉,今年打谷子,不用眼紅楊老二家的拌桶了。因為,根本就用不上,連割禾把子回家的興趣都沒有了,到時,就把谷穗割回去,用連蓋打,估計,這收成,比去年少了好幾倍,交租子都遠遠不夠!

說起,楊老二家的田里,也不知道種的什麼菜,葉子那麼寬大,這天干年頭,卻長得很茂盛,奇怪的也是,也沒見他家的人摘回去吃。

「听說是做鹽菜吃,那羅虎和王三家都吃過,听說比野菜強!」蔣大嘴小聲的在王花兒耳朵邊念叨著,說不上好,但,能不出去找野菜,倒讓那些窮鬼羨慕。反正,自己家,還輪不上吃野菜。

「管它什麼,反正,她最好不要求我,這兩年,我算是把她看白了!」王花兒癟癟嘴,還以為是什麼稀罕的東西,不就是野菜嗎?想著羅家和王家都償過味道了,這月娘,當真不把她這個大嫂放在眼里。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爹,咱們家,什麼時候收芋子!」幾大塊田的芋子,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覺的挖回來,楊子千頭大了。

樹大招風,這天干年頭,要知道自己家有充饑的東西,可就招狼了!收獲時,能有多低調,就得多低調。

「還是一早一晚收!」楊大年顯然也知道這個道理,避著人眼最重要。只是,量太大,時間一長,難免惹人懷疑。

「要不,依舊請羅大叔和王三叔幫幫忙!」楊子木出著主意。這兩人,近兩年,對自己家倒是真的好,心也不壞,如果叮囑一下,保密應該沒問題。

「唉,就是先前只給說桿桿能吃,這會兒,豈不是自打嘴巴!」月娘為難了,看向四丫頭,就這孩子,說要保密,現在,讓她怎麼自圓其說?

「這也沒什麼啊,先前是因為要留著做種子,所以,沒告訴她們,也不能給她們吃。這會兒,雖然東西多了,但,難保別家人起心思,就算要告訴她們說能吃,也是不能送給她們的,大不了,就做熟了送去!」楊子千想著,反正都是煮,幾個是煮,十個二十個,也是煮,只是煮一小鍋還是王大鍋的問題了。

「也是這個理。」楊大年點頭同意。

「爹,你和羅大叔王三叔加上大哥,四人兩天能挖完不?」這知根知底,能用的人太少,楊子千想著,要等自己家了,也去買點家奴來用,省得惦記秘密外泄。

噢,人心果然是壞的。這還沒家,就想著買賣人口了,自己不是現代人嗎,講究的人人平等,看看,來西宋還沒多久,就開始學了這萬惡的舊思想,荼毒生靈。

唉,真是情勢所逼吧,楊子千轉而為自己辯解。

「有點難!」這麼多,兩天收,除非整夜整夜的不睡覺。

「丫頭,這麼多,收回來放哪兒?」月娘擔心,地洞放不下,那能放什麼地方。

是啊,難不成放家里,大堆大堆的東西堆在屋角,人來人往的,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爹,再打一個大地洞,比那一個還大!」火燒眉毛了,才考慮到這事,自己,是還女敕了點!

一家人,選了楊子木他們房間的牆角,悄悄的開工。

計劃,這個地洞,穿過牆,要延伸到屋後的那一攏竹子腳下。結果,打的洞還沒到一人高,就宣告夢幻破滅--洞下方,是石頭,大面積的岩石,根本沒辦法繼續!

「那怎麼辦?放也找不到地方放,也不可能一時半會兒的就吃完了!」就算可以吃完,那萬一明後年天干,吃什麼?楊大年焦心了。

「其實,這東西,能保存多久我也不知道!」楊子千也糾結了。

要說賣種子吧,可天老爺再不下雨,明年的地就和石頭一樣硬了,哪種得下,又有誰家願意花錢來種。

再說,就算是想錢想瘋了,也得悠著點,如果真的干上個三五年的,自家幾張嘴不可能去喝西北風啊!

問題是,怎麼留啊,煮燒煎炸燜,這些都只能顧眼前。

沒有先進的方法可保鮮!

對了,可以切成薄片曬干了存放!

太陽這麼大,要不了兩三天就曬干了,只是,目標有點明顯了,天天放在壩子里曬,不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唉,能怎麼辦,只能煮成稀泥當羹羹吃,難不成,還能把羹羹糊牆?

太陽大,天氣干燥,糊牆上,也是一種保存方法,又通風,反正,西宋空氣污染談不上,灰塵也不大,牆上摳下來,清洗一下,也是能入嘴的,關鍵是,誰人會想到這種別具一格的保存方法?

「爹,娘,我有辦法了!」驚喜的朝家人喊道。「爹,您就去請王三叔和羅大叔幫幫忙,辛苦一下,熬兩個夜,把芋子收回來,省得夜長夢多!」楊子千如此這般給老爹交待道。

王三和羅虎,被邀請來幫忙,是夜里趁月色下地挖的。

听楊大年說過,是一種吃食,而不單單是菜,心里就吃驚不小了。

待第一鋤頭挖下去,提起來看時,心里就只余下震驚了。

這楊老二家,不家才怪了。有這些吃食,不要說今年,明年天干,再干上個三五年,他家都能挺過去了。

連自己的親哥哥都沒請,單單請了他倆來幫忙,意味著什麼?兩人心里明鏡似的,相視一笑,干得相當的起勁。

立秋後,太陽更大,起早貪黑的,一家家把那僅有的一點谷子收回去後,都被秋老虎嚇得躲在家里不出門了。

這太陽,日復一日的曬得地面都像要燃起來了,光腳一沾地,準會起無數的泡泡。

反正,地里也沒辦法管了,索性,家家戶戶的人,都在家當起了縮頭烏龜。

長年不下地干活,也得供養著,而且,蛋疼的是,還要開工錢。李老爺在家坐等收租子,心情一樣不美妙!

坐吃山空,再大的家,也得敗光!李老爺深深的明白這個道理,更何況,自己一大家人,幾兄弟,加上女人孩子孫兒孫女,主人家開飯都是八桌人,再加上長年,十桌人開飯,頓頓吃得他心尖尖都痛。

有收入時,家里人多吃飯,是福氣,兒孫滿堂,看得他心里也樂呵。

眼下,就不太對勁了。自家人不可能不養,關鍵是,長年,不沾親帶故的,不做事,還得養,這算哪門子規矩?

更何況,明年,好些地到期,天干,先還打算漲租子的,這樣下去,送給他們種都沒人要了,家里開支大,收入小,可難了!

有一種人,要天天數鈔票,數得手抽筋才罷休,數著數著,也就成了一種病。眼下,李老爺就是這癥狀。收租子,有收入,心里才正常;地荒,一天沒收入,一月沒收入,一年再沒收入,這樣光是想想,他的病都犯得厲害,不能等到那時候,到那時,得要了他的命。

要怎麼樣,才能打長年,甚至于,想著,那個夫子,是不是也給打了。可惜,有契約呀,這事,有點難辦!他心里盤算著,卻也不便給兄弟幾人說,甚是心煩。

心煩的,還有王三和羅虎。

楊大年再三交待了保密,眼下,兩人連自家婆娘都不告訴了。

女人,在一起就要扯是非,禍從口出,少給她們說,就少點禍害。反正,真到了那一步,楊老二肯定會看顧著自己家的。

「是去幫忙收菜呢!」被問時,兩人都口徑一致,打死不投降。

「收菜哪有夜里去的?」放眼望去,田里那些葉子桿桿倒是被收回去了,可是還是覺得有問題。

「這白天,天氣這麼大,連你都不出去串門了,還讓我們下地收菜?你當真心黑呢,也不怕我被曬死!」王三忍不住責罵起自家的女人來。讓你不問就不要問嘛,還揪著不放,干脆,沒好氣的回答她。

女人被男人罵心黑,心里不痛快,卻也不敢吱聲了。也是,天一亮,太陽就出來了,她是門都不想出了。再說,串門子也找不到話說,這會兒,家家戶戶,愁都愁死了,哪來閑心八卦!

月娘就天天在房門前曬著芋子桿桿,惹得好些女人都在家里眼紅。草皮都曬出了泥土色了,哪有野菜吃。人家楊老二家,卻自己種了菜,夠吃一年了。

她們不知道,屋里,才是真正的大有乾坤。

兩個地洞里藏滿芋子後。

其他的,要趁早解決了。

四丫頭固執的要糊牆,自己也沒有半分主意,只得屈服了。

天不亮,就出門挑水,洗芋母子和那一堆的芋子。

洗淨了,楊子木和楊子森刮去黑皮,削去根須。楊子千切成薄片。

這會兒,楊大年負責燒火。這,可是熱天最痛苦的活計。

一大鍋一大鍋的煮熟了,轉移到木桶里,砍來竹筒,攪拌,攪成糊糊狀。

楊子木又抽空,把小木屋的木板全都用破布清洗一片,等芋子羹羹冷卻了,就往牆上糊。

糊過稀泥高粱桿牆、糊過白泥石頭牆,這會兒,糊的是能當吃食的芋頭羹羹,楊大年搖頭嘆氣,卻又啞然失笑。

也只有他的四丫頭,才有這麼多鬼主意。

一連好幾天,家里都悄無聲息的進行著這項浩大工程。

「丫頭,只余下幾十個芋母子了!」楊大年想著,是不是停手了。看看小木屋,三面牆都糊得滿滿的,先糊的部分,這會兒都干了,呈白灰色,這也是因為自己親手動手整的。外人來時,隨便怎麼看,也是看不出是什麼東西的。

「那這些就留著平時吃吧!」羅家和王家,楊子千想著,要怎麼去報答。這會兒,上趕著送去,不是讓眾人都知道了嗎?算了,過一段時間再看吧。自己能幫上他們的地方多著呢。

「唉呀,你這些桿桿,我終于曬完了!」月娘進屋,邊捶著腰,邊嘆氣給楊子千說道。自己這掩護打得,比他們糊牆還累。幸好也是天熱,沒人來串門,要不然,怎麼也是掩護不下來的。

「娘,你辛苦了,今晚我做飯吧!」楊子千主動包攬晚飯。

「行了,你們都累了,反正我們又沒下地,晚飯我和子木來做!」楊大年一句話,說得月娘吃驚不已。什麼時候,孩子他爹下廚做過飯?

「那個,我燒火,子木做飯!」楊大年一看月娘的眼神就知道,自己那點小算盤露陷了,趕緊解釋。呵呵,有妻如此,他還真沒下個廚做過飯,在這方面,比大兒子都還笨拙。

楊子千樂得清閑,拉著月娘躲出了灶房。

陪小五丫玩,遠比做飯有趣!

不過,晚飯時,吃著爹和大哥合作的杰作,月娘搖頭,楊子千嘆氣,楊子森直接不賣帳︰「還是娘和妹妹做的飯菜好吃!」

兩個大男人,相互看看,瞧瞧,離了土地,爺倆,最被人看不起!埋頭吃飯沉默不語!

可惜,土地,已經成廢地了,英雄,全無用武之地了。

「呀,木牆上,這是糊的什麼東西,不過,顏色還是沒有木頭本色好看。」無用武之地的人多了去了。就如張木匠,這會兒,請他的人也沒了。這天干,飯都快吃不飽,當然沒余錢請匠人了。楊子林,也就失業了,變相的,是出師了!

一進小木屋,楊子林就驚訝不已。

什麼顏色都沒有木頭本色好看,這句話,楊子千理解成,那是楊子林的職業病犯了。

沒理會他。

不過,楊木匠回家里來了。楊子森的書桌就有著落了。

「也行,趁子林在家,地里也沒辦法種,人手多,咱家打幾件像樣的家具出來。」房子都能修幾間出來,家具算什麼,更何況,二兒子好歹還跟師學了兩年多,自己不懂的地方,他可算得上是師傅了。

天剛亮,父子幾人就上山砍樹。

樹放倒了,看著高矮不一的三個兒子,要怎麼抬回家?

沒天干時可以走水流運到寨子邊。抬東西的人,最忌諱高矮不一,重心是往矮的一方移的。

「找王三叔吧!」異口同聲的,楊子木和楊子千都想到了王三。

「呵呵,說得你王三叔都快成我們家的長年了!」楊大年苦笑,「要不,也把你羅大叔喊上!」楊大年想著,以請他倆抬木頭為由,請他們過來償償芋頭是正理。別人幫了忙,卻連味道都不知道,他心里真過意不去了。

「行!」楊子森和楊子木,倆人分別行動,跑到寨子去找倆人。

「爹,二哥,上次砍的香樟樹,我要打床,還要打衣櫃。三哥的書桌,要能找到香樟樹做就好了!」樹林里,山草都被曬得泛黃了,也不怕躲著長蟲,楊子千大膽的跟著爹和二哥後面轉悠,尋找著目標。

陸陸續續,找了三根,其中就有心心向望的香樟樹,做好記號,慢慢砍。

「楊二哥,你這是要修房子?」被請上後山抬樹的王三第一反應就是這樣,所以,一見面,就打听。

「沒錢買地,修不了房,孩子們說打幾件家具,這樹砍下來了,卻抬不回去,只好又麻煩你和羅大哥了。」楊大年苦笑。其實,他也想修房的。要是不鬧天干,明年,賣了芋子種,哪有修不起房的。可是,天不遂人願啊!

「這有什麼麻煩的,反正我們在家閑著也是閑著,搭一把手而已!」不遠處,羅虎跟著楊子森也來了,身後,還有羅大牛。

楊大年砍樹,王三和羅虎就幫忙抬回家。幾個孩子,連著羅虎,都在幫忙用鐮刀剃樹枝樹干。

月娘一看兩人抬樹到自家,就知道,今天中午得管飯了。

現在管飯簡單。

芋母子洗了十個,鹽菜抓幾把出來,打算也照著四丫頭的樣子,用點那山椒炒了吃。

四丫頭對那山椒看得金貴,還說不要經常吃,容易上火,其實,是怕吃完了沒得吃吧!

上火怕什麼,不是有她花一錢買的草草藥嗎,要不抵事,那錢不就白花了?

那野蔥被她和老大伺弄得了好些葉子出來。四丫頭說,炒菜煮湯,掐幾根葉子回來,切得細細的,放進去,味道也就不一樣。

「咦,大牛呢?」忙了一個時辰,大家回屋休息,楊大年現,羅大牛沒跟著回屋。

「我讓他回家去了!」羅虎邊洗手,邊說。知道楊家幫工都要管飯,但孩子在這兒蹭飯就不好了,所以,早早的打了他回家。

「唉呀,你也真是的,這麼小的孩子,能吃到什麼,添一雙筷子而已。」楊大年一听,就明白是怎麼回事,當下責怪著。

「不管他,不管他。」羅虎連連擺手,熱得慌了,洗了個冷水臉,心里都好過一些了。和王三一起,坐在堂屋里休息。

「唉,你哥子也是,講什麼禮嘛!」楊大年搖頭感嘆。

這楊家,來一次,感覺變化一次。奇怪的是,頭一段時間,收回來的那叫芋子的東西,都沒看著他們家放在什麼地方了。羅虎心下暗暗猜想著。

以前,只有一個小木屋,後來,砌了兩間屋,這堂屋,也是石頭砌的了,小木房可能是當房間用了。王三想著,這地里無事可做了,自己干脆也學楊二哥,自己修房子算了。

「吃飯了,來,吃午飯了!」就在兩人心心念念之時,楊大年招呼著二人上桌。

自己家的人,再加上他們倆,就是九個人了。一桌坐不下了。

索性,月娘就帶著子千子禾在灶房里吃了。

說實話,如果說,只是因著女人孩子有客不上桌的規矩,楊子千打死也不干。她來西宋可不是為了給人歧視虐待的!

鹽菜,上次挖芋子時吃過一次;那這白色的是什麼?難不成,是芋子,兩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的點頭認同。

「來,償點這東西!」楊大年提筷子,招呼羅虎和王三「上次多虧了你們倆!因為要做種子,我們也沒吃,听說這東西吃了容易積食!那兒還留了兩碗,等會兒,帶回家去給孩子償償味道!」

難怪,都留著做種子了,那,下種時,是不是也可以栽兩窩。

二人心里想著這事,手上卻沒停下。

挾了一塊入口,這味道,真不是吹的,好吃得緊,還有一股香香的什麼味?

「這香味,不是芋子自帶的,是四丫頭上次和我一起上街,听岈嶼山一個老人賣山貨鼓吹說好吃,非纏著我給買回來的。果然有味!」看二人驚訝,楊大年主動解釋。

「當真,說起岈嶼山,我听人說,那山莊莊主有些豪情,好多人都去投靠他,據說,光是他莊上,頓頓開飯的都有二三十桌人呢!」羅虎听說,大戶人家開飯人多,都是自家人,而這山莊,卻與眾不同,全是些江湖人士,耍槍弄棒的,還有江湖賣藝的,但凡你去投靠,他就收留。

「也是些有本事的,才敢去投靠,小老百姓些,哪有那能耐啊。光是他們的人,出來打個照面,感覺地都要抖三下了。」想著那天賣雞的場面,楊大年禁不住後怕。那些人,一看就不是善類,搞不好,搶奪打殺都是有的。幸好,那雞他們還給了錢。

「其實,話又說回來,不管他們再怎麼樣,只要我們不惹上他們,總不會無緣無故的遇到禍害吧!」王三對那些人也是有些耳聞的,吞下嘴里的芋子,這才開口道。

「也是,我們這些莊戶人家,關起門過日子,總招惹不上他的。」楊大年點頭贊同。

幾人又拉扯著眼下地里的情況,嘆息不已。

「這莊稼種不下,明年到期了,這田土我都不佃了!」王三主意已定,實在不行,他就拉扯著妻女去縣城河邊,也跟著拉縴搬運貨物。

「不種,明年這最後一期的租子還不是得交。家頭那點余糧,不交還夠吃一年,一交,就只夠一兩個月了!」羅虎比較焦心這事兒。

楊子千在灶房里听得羅虎嘆氣,也心痛,大家辛辛苦苦兩年,一朝又回到了解放前!

王三和羅虎在感嘆中吃了個肚兒圓,還分別端了一大碗回去,當然,只告訴家里人是菜,卻沒說是芋子桿桿下面結的果子。

過了好些時候,也沒見寨子里有什麼打探風聲起來,楊子千忐忑不安的心總算放下去了。看來,這王家和羅家,倒真的值得幫扶一把,至少,保密工作做得不錯。

「這書桌,和飯桌也差不多。不過,要做成長條形的,對,下面再添上兩個裝東西的盒子」其實叫抽屜的,說得通俗一些,免得難壞了二哥這個小木匠。「還有,要這樣。」楊子千坐在桌前,手上執著一枝樹枝當毛筆,假裝寫字道︰「做的高度,要與三哥寫字看書時的高度合適,這樣,才叫書桌」要不然,又得叫高桌了,就失去了專門做書桌的用意。

「對,妹妹說的對」楊子森也坐在那兒比劃著︰「這麼高就行了,嗯,桌上要放筆墨紙硯,要這麼寬。」

真正是,沒有量尺的概念,這麼那麼的,早把小木匠搞糊涂了。看楊子林一時半會兒沒有開腔。索性,楊子千跑進屋里,將娘縫衣服的線拿了出來,高一米,長一米二,寬八十厘米,按著這個數字,大約差不多時,分別給咬斷了,遞給二哥「就按這樣的長寬高做。」

張木匠閑在家,工具也閑著。楊子林跑去借工具,听徒弟說要給老三做什麼書桌,他也沒興趣。只是,自己的工具,好幾樣都是雙份,干脆,分別拿出一樣,直接送給了楊子林,全了師徒的名份!

只是借工具,卻得了一套雖說不是很完整,但很適用的工具,楊子林高興返家。

「拉大鋸,扯大鋸,姥姥家,唱大戲、、、」楊子林開工了,楊子理所當然的當幫手,兄弟二人就架起一節大樹,用鋸子鋸了起來。楊子千在一邊坐陣作為名益指揮,身邊有小跟班五丫頭,兄弟倆在那兒費力的拉鋸子,她在旁邊和小胖丫拍著手唱兒歌。

形象又生動,待兄弟倆把做書桌的木板鋸出來時,小五丫將一兒歌也唱得像模像樣了。

「這孩子,和四丫頭一樣,腦子好使!」楊大年听小丫頭女乃聲女乃氣的把一歌唱完,高興的和月娘說道。

「那當然,咱們家的孩子,誰腦子差了?」月娘得意的朝楊大年挑眉。「你大哥家那倆孩子也比不過來的!」

這些話,關起門,夫妻倆就愛當玩笑說說。出了門,卻一致低調,幸福滿足只在心中,不在表面上。

楊大年搓手,樂呵呵的傻笑幾聲。

「二哥,你做的書桌,太好了!」小木匠,用了三天的時間,在楊子千挑剔的指揮下,總算完工了。

一個現代的書桌出爐了。

有抽屜,有櫃子,書桌上面,還有豎起的一排排書架。可惜,都是空的。

楊子森高興的把自己的筆墨紙硯搬來,一樣東西佔一格,時不時,又覺得不順手,分別又給調換過來。

「嗯,是好看!我出門做工這麼久,那些大戶人家的房里,也沒見著這造型的書桌!」楊子林圍著自己打造的杰作轉了一圈,邊看邊稱贊。實話實說,他有點不相信,這是自己能做出來的!

妹妹,簡直就是天才,要是她學了木匠,手藝肯定賽祖師爺魯班了。

唉呀,妹妹是女孩子,怎麼可能學木匠,楊子林又懊惱的在心里罵自己笨。

「二哥,怎麼樣,會了嗎?」返工無數次,終于做了一個成品出來,楊子千不放心的問著小木匠。手藝就是這樣,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各人,張木匠交了一些基礎,自己教給他創意,要成功的單獨做一件出來,那就靠他的記憶和領悟能力了。

「沒問題,再做時,肯定能做出來了。」楊子林自信的點頭。「只是,這些東西,不好搬動!」這麼高的一層層書架,要好幾個人才搬得動呢。

「呵呵,二哥,你想想,這是一次就做出來,還是所有的材料組裝在一起的?」楊子千指揮的木工活,和張木匠教的不同之處在于,前者是一塊木板一塊木板湊在一起,通過拉桿連接的,每一個工序,可以說,都是獨立而成的。看似毫無關聯,只要配件齊了,全部組裝一下就成了。而傳統的木工活,必須是一道程序一道程序,環環相扣,用木綃子、打筍頭,打孔連在一起的,前一個工序錯了,後面就全亂套了,根本無法完工。

「嗯!」楊子林點頭,豁然開朗!

「二哥,我告訴你,其實,每一樣家俱,我們都可以采用這種方法來做,不但運送方便,而且,也能保證技術不外泄!」楊子千計劃著,這天干,家里人都無事可做,干脆,試著做些板式家具出來,過兩年,推出來賣。

「好,那我試著給你做一個床。只是,你說的那個衣櫃,是個什麼樣,你得好好給我說一下才行。」大戶人家,都是些木箱子,木條形櫃子裝鋪籠罩蓋,他還沒听說過有什麼衣櫃。

「一樣一樣的來,不急!」再急,現在條件,到處天干,都快吃不上飯了。誰家還有余錢買家具,經濟不允許,除了廣源鎮,這些東西,又能拿到哪兒賣?

或許,百公里外的縣城可以試試!

前一刻還安慰說不急,下一秒,就大叫「二哥,你先做衣櫃!」

楊家,從秋後到寒冬臘月,都時不時的上山砍樹,听說是在做什麼家具,但,別人不知道,羅虎和王三時不時的前去幫忙卻清楚,他們家,那四間屋,卻沒見著幾件像樣的東西,那些家具,做了這麼幾個月了,還沒做成?

唉,也是,一個十二、三歲,才跟師兩年的毛頭小子,哪能做什麼家具出來。

年關,到底是來了。

夫子看著李老爺遞過來的契約書,心里拔涼拔涼的。理由,居然是沒有教出一個像樣的弟子,明說是要降用度,實則,是來請他走人了。

早就听說,這李家,性子薄涼,果然,簽的五年約,這才第四年年末,就來趕人了。

夫子哪有不知道,眼看天干年頭,四鄉八鄰的顆粒無收,李家,號稱是大戶,卻也心疼支出,還在乎這點束修費用,做下違信棄約的勾當。

教出一個像樣的弟子?孩子不爭氣,怪夫子,這倒是教書育人者的悲劇了!

說實話,這七八個孩子,沒一個有上進心,都是些吃飯混天天的悶蟲。

他們一群人,遠不如楊子森一個孩子聰明懂事!

窮不過三代,富也不過三代,看著吧,楊家,遲早代替李家坐鎮李家寨子。

夫子忍著心里的怒氣,朝李老爺作揖道「既然學生無能,那就自請辭去夫子一職,你另請高明吧。這契約,當它從未存在過!」拿起契約,夫子丟進了旁邊的火盆里。

李老爺假意挽留︰「這都到年尾了,夫子可以明年開春時出去游學!」

游學個屁,吃飯都找不著地方了,連留下來過這個年的機會都不給他。

「不用,不用,學生自有打算!」罷了,走吧,明天就走。

李老爺前腳出門,後腳,夫子就收拾好東西。環顧四周,真是沒半分家財,孤家寡人就是好,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一人,一個包袱,全家都搬家了。

也沒什麼可留戀的了,是了,去楊家一趟,給那小子上最後一堂課吧!

可惜了,看不到那小子有出息的那一天了。

「什麼,您明天要走了!」听了夫子的話,一家人全都震驚,楊子森更是急得要哭了。

「夫子,是李家的契期滿了?」楊子千覺得奇怪,按說,期滿的話,夫子早就該給透出點信息來。這麼突然,而且,說走就走。

「唉,老夫無能,被人嫌棄教不出好弟子!」夫子臉上沒有半分羞愧,有的,只是憤怒。

「噢!」楊子千听懂了「那夫子打算去往何處?」沒听說過夫子家在何方,眼下,三哥沒進學堂,夫子一走,他的學識就得擱淺了。

「老夫無牽無掛,天下皆是家,走到哪兒黑,就在哪兒歇!」夫子自嘲的笑道。

這是無路可走!

怪可憐的!

月娘心里覺得,這人,不怕當什麼官,有什麼常識,還是得安個家,有妻有子,才算是正常的生活。像夫子這樣,不好。

「夫子,您早走晚走都一樣,不如,就留在我們家,大家一起過個熱鬧年,開春了再走也不遲。」楊大年感念他這兩三年來對孩子的無私的教導,主動開口留人。

楊子千听了老爹的話,心里一下就明亮了。

是了,現在,家里吃的是有了,夫子也不是那種為名為利的人,干脆,留他下來,專教楊子森,到自己家達了,再說報酬也不遲吧。

「這,不太好吧!」夫子打量了一下這家人,四間屋,讓他住哪兒?

「夫子,您和子森住房間,我和子林搬出來,住堂屋!」楊子木當下安排道。不要說兩人,當初,一家七口人擠一家小木屋睡地鋪都睡了好幾個月,還怕現在安排不過來?

「方便嗎?」夫子自問,也是在問人。

「方便,方便!」全家人,除月娘外,都開口應答。

月娘也是同意的,只是作為女人,一個外男入住,她不好搭腔而已。

「呵呵,如此,老夫就打擾了!」夫子果然是性情中人,不再推辭,當下答應了。

夫子挎著他的包袱,搬了他的全部家當---十多本書,第二天就搬進了楊家。小木匠做的書桌,這次算是遇上知音了。

「這書桌,構思巧妙,用起也合心,妙!妙!」連連稱贊,搞得楊子林都不好意思了。

從此,每天,楊子森也有了專職的夫子教,一直到開春。

要想人為已用,也得給人畫下餅才行。楊子千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老爹,楊大年心下有點擔心,不知道,夫子是否同意。

這天晚飯後,在楊子千示意下,楊大年開口,慚愧提出,請夫子留在楊家,等以後,有錢了才付束修。

「好!老夫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只要有口飯吃,你家的飯菜好也吃得緊,束修什麼的,倒不存在!」沒想到,夫子居然一口應承了。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夫子想著,老夫就要在李家寨子混下去,你李老爺不是說我教得差嗎,看著吧,非得教一個能人出來,讓你腸子都悔青!

楊大年更是喜出望外!

其實,夫子真是一個聰明人!

和聰明人一起做事,事半功倍!

開春了,大地依舊一片荒蕪。

李家寨子,最熱鬧的地方,永遠是那口古井邊。

人們的活動,除了挑水,幾乎都固定在自家小屋里了。

少走動,也就餓得慢,糧食就能節約點。

今年沒收成,到下半年,租期滿了,李家還要來催租子。

要說不擔心的,可能也只有張木匠家了。反正他有錢!

算得上是兩年無收了,馮家也算是抽老本了,更何況,家里還有那麼幾張嘴要吃飯,馮老太太計劃著,得把大妞打出門了。少一張嘴,也能節約下不少!

王花兒,最近和蔣大嘴也少有聚頭拉扯了。看著余糧越來越少,等下半年一交租子,她也得加入吃野菜的行列。更要命的是,就算她肯吃野菜,也得有野菜給她摘才行啊。到處都是光禿禿的,田里土里的裂縫,都能落得下一個人的腳了,哪兒見過一丁點兒綠啊?

「爹,除了交租子的糧,我們還能余下多少?」楊子千計劃著,是不是,要提前去縣城里賣家具了。賣了,買點糧回來。

「不多了,恐怕就兩籮!」更要命的是,明年,還得交一年租。哪有谷子來交?要是像王三,羅虎他們一樣,今年到期就好了!

「爹,你經歷過這種天干嗎?」是不是自己八字硬,命中帶災啊,怎麼來西宋三年,就遇到了這種災難年頭。

「沒見過天干,那年,漲洪水那災難不算小了。今年,好像比那年都難」楊大年嘆氣「唉,才剛過上兩天好日子,這老天爺又要懲罰大家了!」

古人都把天災**安在上天的頭上,楊子千沒打算辯解。

「照這樣下去,餓死人無數,賣兒賣女的也多!」經歷過一場痛,楊大年不願再回。

「爹,廣源鎮上有賣人口嗎?」經濟這麼差勁,誰家還有余錢買奴婢。

「倒沒听說過有,大多是去縣城里賣呢,那兒有碼頭,來往商人多,順便買了就帶走!」楊大年听說,要賣兒女的,帶著孩子在那個地方坐著,頭上插上一根稻草,幾兩銀子,官府備案,一紙書,從此,恩斷義絕,生死都是別人的人!想想,他心里都難受!哪怕窮死餓死,他絕不賣自己的骨肉!

「放心,爹不會賣了你們兄妹的!」怕女兒多心,楊大年給她吃了一個定心丸。

「呵呵,你和娘才舍不得呢!」楊子千撒嬌道︰「再說,我們家,不說明年,再干個兩三年,也餓不死!」有她楊子千在,還餓死人,最該死的就是她了。

「噓!」楊大年以為女兒說的是自家牆上的寶貝,連忙打手勢,讓女兒小心隔牆有耳!

「呵呵,爹,我想去縣城!」楊子千知道老爹的意思,這會兒,卻提出一個讓人意外的要求。

「太遠了,百多公里路,單是翻岈嶼山都難!」縣城,他都沒去過。岈嶼山,有吃人的猛獸,還有山莊的那些長相恐怖的人,想想,楊大年就沒勇氣能闖過去。

「那是必經之路嗎?」看老爹嚇成那樣,楊子千出著主意,準備繞行。

「其它更沒路了!」楊大年拒絕去冒險。

「去那麼遠的地方干什麼,就去廣源鎮,把家里這幾只雞也帶去賣了,省得光吃糧不下蛋!」月娘听父女倆在那兒商討,她插話道。

月娘一句話,讓楊子千的小心肝又痛了一下。滿以為,兩三年後,可以有一個自己的養雞場,結果,這些母雞,光佔窩,真正的是不下蛋。而且,那個留了兩年的雞公,就沒有顯示它作為雄性的本能,雞無能一個!

一個小雞都沒見著的月娘,這才打主意,把雞全都處置了。

「這年頭,可能更不好賣吧!」去年賣雞就靠運氣了。今年,這運氣也全讓老天爺給剝奪了。楊大年真的沒信心,次次都能遇著岈嶼山莊的人采買,當然,更不相信,能在他們面前次次能收到錢並完好完損的回來。

「爹,我們就去縣城賣!」楊子千慫恿著,縣城,在楊子千心目中,就是遍地鋪滿黃金的地方。她的家大計,就要在縣城開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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