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失憶夢一浮生 第一百五十一回,曼珠沙華 三

作者 ︰ 白逸秋

走出相思閣,直到郡主府邸大紅木門外。姬如瀧不自覺的停下了腳步,威嚴而肅靜的深褐色錦繡袍在這雪白之中無疑是一道刺眼的色彩。已是泛白的兩鬢襯托著即便是俊逸非凡的臉頰,卻也早在歲月的蹉跎中布滿了皺紋。雪層層的堆積著,過往的種種在姬如瀧的腦海中不停的盤旋著。就在姬如瀧抬頭的恍惚間他仿佛看到了紛紛飄落的雪景中,繁淩正朝著自己笑顏如花,如同初見般一塵不染。手不自覺的伸出,卻毫無可觸。最終只落得漠然的收回,涼心透骨。

「師兄,在想她嗎?」對于身後突然出現的聲音,姬如瀧似笑非笑的彎了彎嘴角如平靜的湖面不起一絲波瀾道︰「彼此彼此。」待姬如瀧話音落下許久,站于姬如瀧身後的墨宇軒笑得如沐春風道︰「果真,還是師兄了解我。」姬如瀧搖著頭,回眸看向一如當初般俊朗無比的墨宇軒道︰「還記得師父曾說過的話嗎?」

「師兄你害怕了?」墨宇軒鳳眸微佻,笑得風輕雲淡。與這蒼茫的白雪形成一副讓人留念不已的畫面。饒是姬如瀧看著也甚是賞心悅目道︰「那你呢?」說話間,姬如瀧轉動著手中精致的玉簪,雙眸卻沒有目的的望向遠方。墨宇軒拿過姬如瀧手中的玉簪,端在眼前觀望了許久,方才道︰「師兄,咱們那盤棋還未下完。」

深嘆了一口氣的姬如瀧,看不出是喜是怒的雙眸瞧了一眼正對著自己笑得意味深長的墨宇軒淡然道︰「是啊」

「靜則萬物安,動則諸侯懼。」

雪國,翎城,皇宮

不知不覺間回到這萬丈宮闈已有半月之久,華麗異常的宮殿,貌美無數的容顏,唾手可得的享受。似乎是這萬千世界的人們所向往的,可是未到其處何知其苦。也許當你沒有到來,你看到的都是快樂和向往。可當你真正的身處至此,你才會發現。有太多的事物,情感,甚至是權欲。都是你無法接受和忍耐的。然這一切對于從小就出生在皇宮之中,奉為掌上明珠的百里暮影來說。好似漸漸成為了一種習慣,如果自己沒有因為調皮而逃出皇宮。如果沒有那驚艷的回眸,現在的自己會不會早就習以為常,听從命運的安排。不去掙扎,也就不會有所謂的痛不欲生。

此時正端坐在美輪美奐宮殿之中的百里暮影,雙眸無神的看向宮殿外那自由飄落的雪花。雖是傾城之姿,沒有了笑顏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哪怕是華服加身,也沒有了當初的靈動鳳姿。身旁的芙雪,從百里暮影被帶回宮的那刻開始。就再也沒有見自家公主笑過,有時候芙雪也會想,倘若長公主沒有遇見古檀月那該多好。是不是會更加快樂,也就不會無地著相思。顫抖著聲線的芙雪,俯首到百里暮影耳邊輕聲道︰「長公主,吃點東西吧?」百里暮影微微的轉頭淡淡的掃了一眼,眼前的各色佳肴。看起來色香味俱全,可奈何食不下咽。許是平衡呼吸般,深吸了一口氣的百里暮影突然笑道︰「這些,繁華肯定喜歡吧?」不明長公主為何會突然提及繁華郡主,可想必也是因為古公子吧。心里縱使這般想著,芙雪亦不會開口說出公主真正心疼的所在,有時候沉默不一定是壞事。而是為了保護自己尊敬之人,那刻漸漸涼透的心。

「那個扶蘇好嗎?」百里暮影轉頭帶著詢問的神情看向沉默的芙雪,芙雪先是一愣隨後應聲道︰「如玉魅惑,冠絕天下。」誰曾想百里暮影一听到這八個字‘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在她心中冠絕天下的人只有一個,那個人除了古檀月再也找不出另一個。可芙雪這麼說自然有著她的道理,百里暮影接著道︰「你見過?」芙雪恭敬的點了點頭解釋道︰「奴婢見過一次,真乃天人之姿。」听到這,百里暮影倒是好奇起來。這芙雪是自己貼身的丫鬟,向來眼光極高。能有如此評價看來絕非傳言,轉了轉眼珠的百里暮影試探性道︰「那與墨翰令相比呢?」听聞長公主拿墨翰令相比,這次芙雪確是回答的極為干脆道︰「不相上下。」芙雪話音還未落下,如條件反射般百里暮影腦海中竟然不自覺的浮現了蘇扶的身影。像是謎團一般,在自己的心中不受控制的擴大。難不成這世間還有第三人可以同墨翰令和蘇扶相比?疑問若得不到答案,必定會似雪球般越滾越大。直至蔓延了百里暮影整個思緒,看來這一切也越來越有意思了。

沉思之中的百里暮影,自然是沒有察覺深愛著自己的父皇踏入宮殿。一旁激靈的芙雪只在雪帝的眼神示意下,便停止了請安悄悄的退了出去。雪帝輕輕的走近百里暮影,在她的身旁坐下。滿眸皆是寵溺,這是他的長公主。從百里暮影出生開始,她便是他的掌上明珠。從小,雪帝便極是寵愛她。因為她是她留給他唯一的留戀,望著百里暮影一天比一天出落的如同當年的她,雪帝就忍不住的憐愛這個女兒。雖是不忍心打斷百里暮影,可畢竟是雪帝坐了這麼久總歸是該說些什麼。思意至此,雪帝輕拍百里暮影的手背道︰「我的長公主,在想些什麼呢?」

「啊!」自家父皇這突如其來的話語,讓百里暮影一下回不過神來反而嚇了一跳。帶著埋怨的眼神瞅了一眼雪帝撒嬌道︰「父皇你這是存心的吧?」從來就對百里暮影的撒嬌招架不住的雪帝,笑得如同平常的父親一樣輕點百里暮影的俏鼻道︰「你啊!」百里暮影順勢將頭靠進雪帝的肩上道︰「非得如此嗎?」雪帝沒有說話,因為他知道自己無法回答心愛的女兒。最起碼現在的自己對著即將發生的一切,無能為力。只好起身走到黃花梨木桌前,夾了幾道菜肴端至百里暮影的身前道︰「父皇希望你能吃點東西。」

「好」回答的聲音中隱約的夾雜著顫抖,百里暮影看著漸漸年邁的父皇。心中的不忍總是有的。接過雪帝遞來的玉碗,慢慢的吃了起來。可是每一口都是那麼難以下咽,為何會有百里晉陽,為何又會多出個百里扶蘇。

望著眼眶顯然濕潤的百里暮影,雪帝心中就有說不出的疼痛。‘這是報應嗎?’忽然間雪帝在心中捫心自問,眼前浮現出當年的種種。這安靜的一切被門外傳來的通報生給打斷了

「姬如侯爺到!」

雪帝理了理微皺的衣擺,收回神情恢復到威嚴而不容侵犯的帝王之姿。直視著踏進宮殿的姬如瀧,有多久未見了在這宮闈之中。姬如瀧走近宮殿,朝著雪帝恭敬的行了個禮。雪帝也算客氣忙道︰「愛卿起身吧。」正欲向百里暮影行禮時,百里暮影便扶住了姬如瀧嬌聲道︰「侯爺不必多禮!」

「長公主,果然討喜啊!」滿是寵愛的話語,讓百里暮影听著極是開心。姬如瀧瞅了一眼雪帝,轉而對百里暮影道︰「臣與雪帝有事要說,長公主可否先行回避一下?」百里暮影乖巧的點了點頭,給雪帝跪了安就此離開了宮殿。

宮殿之上,雪帝仍舊威嚴的坐著。宮殿之中,姬如瀧面色如常的端望著雪帝。君臣相望,總是壓抑到不行。饒是如此,最後亦是雪帝忍不住開口道︰「不知愛卿給我帶來的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那得看雪帝想听好的,還是壞的。」對答如流的姬如瀧,如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動的氣度回應著雪帝的問題。手習慣的拍打著身旁的扶手,雪帝淡聲逸笑道︰「自然是好的。」姬如瀧似笑非笑的‘哦?’了一聲繼續道︰「那就是好的。」當姬如瀧這句話開口,雪帝像是瞬間卸下了心中的巨石般松了口氣,可誰曾想姬如瀧卻再聲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姬如瀧簡單的一句話,讓雪帝險些從龍椅上跌坐而下。用盡全身的力氣才穩住了身形的雪帝,強壓住心里的不安道︰「不知愛卿為何說出此話。」

「痕心天。」從一開始姬如瀧的視線就沒有離開過雪帝,自然而然雪帝這般細小的動作也被收入了姬如瀧的眼中。仿佛是故意忽略般,姬如瀧只是提及到了‘痕心天’這三個字。雪帝內心一緊,望向姬如瀧的目光中多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道︰「痕心天?」

「嗯,痕心天。」姬如瀧說到這也不點破,只是嘴角上揚深深的笑望了一眼雪帝。也不等雪帝同意,只行了個禮便將雪帝一人留在了宮殿之中。望著姬如瀧遠去的身影,雪帝沒有了方才的鎮定,強忍的恐慌變為一滴滴汗水從背脊流落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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