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住著男主 第3章 -13心魔

作者 ︰ 君鬼姬

-13-心魔

空霧道場大廳里主位左側的供桌上,藍色的長劍一陣顫動,化作一抹虛影。那虛影有著跟呂洞賓一模一樣的外貌,神態卻不像呂洞賓那般令人可親,反而帶著一種魔修般的戾氣。虛影有些茫然的看著供桌上數量不少的牌位,那一個個名字似乎很熟悉卻又想不起來,尤其是呂洞賓那個名字。

這虛影,正是昔日呂洞賓留下的一縷殘魄。當日呂洞賓以一己之力奪取生機,如此逆天之舉所遭受的天罰遠比修士渡劫時的雷劫更為可怖,所以這縷飽含了呂洞賓生前怨恨的殘魄雖然保留了下來,卻也被迫陷于沉眠。在那三年里,君即離所殺狼牙不計其數,血氣和那些狼牙臨死前的怨氣就被沉眠中的殘魄盡數吸收——盡管是無意識的。而來到滄海大陸之後,充滿了靈氣的煙霞觀對于殘魄而言無疑是最好的療傷場所,所以他才能醒過來。

剛剛蘇醒的殘魄並不記得多少生前事,天罰對他的傷害不僅僅是殘缺。他隱約記得自己是人,卻不知道自己是誰,更不知道自己為何會以一把劍的形態存在。帶著一種源于自身殘缺而生出的空虛,殘魄出自本能的吞噬能吞噬的一切,極盡可能的想要填補那種空虛感。靈氣、包含靈氣的血肉、妖修內丹、魔修魔核、道修的元嬰或元神、佛修的舍利,甚至于離體不久的陰魂,這些對他來說都是可以吞噬的東西,所以那天他毫不猶豫的吞噬掉了金雕的元神。

殘魄不同于法寶中誕生的器靈,他不會覺得君即離是自己的主人,只會蓄積力量擺月兌君即離的掌控。所以他並沒有試圖與君即離溝通,更不會在意君即離的好惡。然而昨天君即離在牌位前的一番話,到底還是讓這殘魄受到了觸動。倒不是說他能被情真意切的話語打動,而是君即離話里話外所包含的指向他身份、經歷的那些信息。除了吞噬,他每日里都在努力理清那些混亂而殘缺的記憶。他想要知道自己誰,為什麼存在,為什麼會這樣存在。而現在,有這樣一個知道這些的人出現了。

供桌上的牌位擺了三層,從上往下第一層最中間那一個——也是他離得最近的一個,寫著「純陽宮創派祖師純陽子呂洞賓之靈位」的字樣。而這個牌位左右,是「純陽宮靜虛子謝雲流」和「純陽宮玉虛子李忘生」的牌位。很熟悉,無論是這三個名字,還是那純陽宮,都讓他渾身一震。不由自主的生出了驕傲、悲痛、憤怒等等情緒,殘魄甚至覺得只是念出純陽宮這名字就讓他的空虛感得到了填補。視線不由自主的看向牌位上的落款,「純陽宮沖虛弟子君即離」。

有些迷惑,殘魄記得自己醒來後慢慢知道自己被一個叫君即離的少年所掌握,而這少年是煙霞觀觀主兼碧峰峰主柳長青最小的親傳弟子。覺得不會有人在牌位上說謊,所以殘魄一時間想不出是不是自己弄錯了,又或者叫做君即離的有兩個人。

第二層,最中間是「惡人谷谷主雪魔王遺風」,還有「惡人谷少谷主莫雨」、「惡人谷雪魔堂堂主黑鴉陶寒亭」、「惡人谷不滅煙」、「惡人谷聖女米麗古麗」、「惡人谷閻王帖肖藥兒」和「惡人谷五千戰死弟子」。惡人谷?听上去不是什麼好地方,可殘魄卻發覺自己奇異的對這名字沒有特別厭惡的感覺,尤其是看到王遺風和陶寒亭這兩個名字,竟有種惋惜的感覺。

供桌第三層的牌位比上兩層要多,分別是「忘川野山遺老」、「忘川君祭酒」、「忘川道遠」、「忘川夢碎山川星辰」、「忘川莫笑白」、「忘川君照影」、「忘川花謹言」、「忘川葉子焉」、「忘川不見繁華」、「忘川月照離人衣」和「忘川且傾觴」。忘川?殘魄敲了敲頭,直覺這是一個幫會的名字。可是,幫會又是什麼?還有,為什麼看到君祭酒這個名字自己會有欣慰和內疚的感覺?君祭酒,君照影,君即離……,會是一家人嗎?

又看了一遍三層牌位,殘魄忽然發現每一層的落款都不同。第一層是「純陽宮沖虛弟子君即離」,第二層是「惡人谷極道魔尊君即離」,第三層則是簡簡單單的「忘川君即離」。這君即離,竟是擁有多重身份嗎?

「老頭子?」

大廳里忽然響起人聲,殘魄先是一愣,然後警惕的望向聲源。

大廳門口,君即離半是期待半是吃驚的望著那供桌前的虛影,心里卻是一陣一陣的泛酸。這道場和他心神相連,殘魄幻化而出的時候他自然能感覺到突然間多出來的氣息——不屬于他和蚩靈的氣息。幸好顧子方忙著鑄劍,又怕打擾他養傷而把爐子搬到了洞外,否則君即離還得費心想借口將其支開。可是他沒想到走進來會看到熟悉的身影——盡管那身影虛幻縹緲,而對方轉頭看過來的時候他又被那陌生而警惕的眼神看得想哭。

「你是……君即離?」因為一直不想被發現,殘魄甚至沒有看一看掌控自己的人長什麼樣子,所以他其實是不認識君即離的。只是,他記得自己是被君即離放到這里的,而他陸續听到的君即離和蚩靈之間的對話,讓他知道這里是不會有旁人進得來的。

終是沒能忍得住心酸與悲痛,君即離猛然沖到殘魄跟前,一如從前那般單膝下跪,眼淚也隨之墜落在地攤上。「弟子沖虛門下君祭酒,見過祖師爺。」

君祭酒?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供桌上屬于君祭酒的牌位,殘魄更加迷惑了。他分明記得自己落在了一個叫做君即離的少年手中,也記得自己是被君即離放置在這里,且眼前這少年明明是活人,又怎麼會自稱是一個死者?

此刻君即離終于發覺殘魄臉上的疑惑,努力克制著翻涌的情緒,強迫自己無視見面不相識的恐慌,顫聲問。「老頭子,你……不認得我了嗎?」像是突然意識到自己換了一身皮,君即離連忙換了一個問題。「那……你可還記得坐忘峰上常跟你斗嘴的那個鬼魂酒娘?我就是酒娘啊,雖然變成了一個男人換了一個名字,可我真的是酒娘啊!」

坐忘峰……酒娘……。兩個名詞仿佛石子,落進混亂的記憶里,帶起一圈漣漪,卻還是不分明。殘魄看著跪在自己跟前淚流滿面的少年,忽然就生出些憐惜,下意識伸手想要將對方扶起來,卻在伸出手的瞬間硬生生壓下這沖動。

然而殘魄這無心的舉動卻將君即離死死維持著的理智瞬間擊潰,猛然站起來想要拽住對方的袖子,卻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穿透了對方——什麼也沒抓到。眼淚順著臉頰瘋狂的流淌下來,君即離怔怔的望著眼前的殘魄,兩只手緊緊的攥起,混不顧指甲刺破掌心。

看著少年因為哭泣而不斷顫抖的雙肩,看著少年哭得一塌糊涂卻听不到半點聲音,尤其是少年眼中的悲痛絕望,殘魄突然就覺得心酸,甚至也想要哭一場。

「……你不是他。」半晌,像是終于接受了現實,君即離喃喃自語,不再看著殘魄,而是看向供桌最上層屬于呂洞賓的牌位。「是我太貪心了。天罰之下,能留下一縷殘魄已是不易,我卻還奢望更多……。」深深的吸了口氣,君即離抬手隨意抹了把臉,轉身沖出了大廳。

看著君即離跑出去,殘魄心情復雜的轉頭,看向那屬于呂洞賓的牌位。他是誰?是剛才那少年口中的祖師爺呂洞賓嗎?那少年又是誰?到底是君祭酒還是君即離?

另一邊,君即離一口氣從大廳跑到了祈星台上。地上是熟悉的八卦陰陽圖,和純陽宮太極廣場上那個一模一樣,君即離一遍一遍的描摹著那圖案,眼淚無休止的往下砸。他想過殘魄成魔之後會性情大變,想過可能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跟老頭子沒大沒小的斗嘴,卻獨獨沒想過會看到一個什麼都不記得的陌生人。

從大道那里得知殘魄會成魔的時候,他雖然充滿了擔憂卻也有竊喜。哪怕成了魔那也是他的祖師爺呂洞賓,在這陌生的世界里總歸是一個親人般的存在,對他來說這是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可現實給了他一點希望之後又殘忍的剝奪更多,一時間他完全沒辦法讓自己維持一貫的冷靜淡然。

腦子里是昔日呂洞賓充滿活力的笑容,是呂洞賓寵溺而縱容的目光,是最後一次見面時呂洞賓孤獨而決絕的背影,最後全都變成陌生的、根本不是呂洞賓的殘魄。渾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空,君即離的眼楮膠著在八卦陰陽圖上,再也控制不住混亂而瘋狂的情緒。

「啊……!」

一聲長嘯,君即離心底的憤怒、怨恨盡數迸發,點燃了本就因為情緒不穩而紊亂的靈力,暴動的靈力在四肢百骸五髒六腑里亂竄,獨屬于太虛劍意的冰藍光芒也隨著靈力的暴動出現在君即離周身瘋狂閃爍。

麻煩大了,這是心魔入體的跡象!

照例來串門的大道一進道場就感覺到君即離紊亂而狂暴的靈力,急急忙忙趕過來,看到君即離的狀況頓時有些心慌。他一直都知道君即離的心魔不會好對付,畢竟他的經歷比常人要坎坷曲折得多,更有無數殺業和逆天因果,卻也沒想到會嚴重到如此地步。看到君即離血紅的雙眼,來不及想究竟是什麼刺激得君即離如此失控,大道迅速的結出一連串法印打在君即離身上。

「阿離,你冷靜下來!你現在心魔入體,一個不好就會成魔!」大道將自己的聲音凝成一束送出去,想要喚醒沉淪魔障的君即離,同時也調動天地靈氣想要壓制住君即離暴動的靈力。他可沒忘記君即離現在是重傷未愈的狀態,再這麼暴動下去君即離搞不好會在成魔之前就直接爆體而亡。

本就重傷未愈,君即離承受不住靈力暴動帶來的沖擊,張口吐出一口血來。喉嚨中的腥甜仿佛讓他清醒了一點,雙眼有些機械的轉向大道,似乎在辨認什麼。須臾,君即離忽然大笑起來,眼中的血紅更甚。「成魔又如何?」看向大道的眼神充滿了仇恨和諷刺,少年變聲期的沙啞聲音里滿是譏誚。「不人不鬼的過了三年,又被你弄來這個鬼地方,我還能算是人嗎!反正都是妖孽了,成魔又有什麼關系!」

大道手腕一翻,掌中飛出一束金色光芒將君即離牢牢纏住。「君即離,那麼艱難的三年你都熬過來了,真要向心魔低頭嗎?你一向是不認輸的,面對天道和我你也從沒認過輸,如今卻要放任自己輸給區區心魔嗎?」

瞪著血紅的雙眼,君即離絲毫不在意自己被束縛,也不在意渾身的劇痛。「都說魔由心生,輸給我自己總比當棋子好!」

眉頭一跳,眼見君即離眼中的血紅越來越重,大道放棄了跟對方溝通——此刻沒了理智的君即離本來也沒法溝通。嘴唇一動,蘊含了大道法則的金色「封」字從嘴里飛出去撲向君即離,毫無阻礙的穿透肌體飛進靈台。在大道的眼中,君即離的靈台中金色「封」字下一個血紅的虛影瘋狂的掙扎著,卻無論如何都沒法掙月兌,最終沒了動靜。

心魔被封印,君即離仿佛一台機器猛然被人切斷了電源,雙眼空洞的望著大道,又在下一瞬筆直的往地上摔去。

接住虛月兌昏迷的君即離,一瞬間感知到,君即離本就不曾恢復的傷勢因為靈力暴動而傷上加傷,軀體幾乎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大道忍不住搖頭苦笑。果然是個妖孽,不但折騰別人還往死里折騰自己。

抱著君即離來到唱晚池邊,大道隨手一招,池中一朵荷花漂到岸邊。將君即離放在荷花上讓其漂回池中央,大道雙手翻飛讓唱晚池的靈氣更加濃郁,又招來數種天材地寶修復君即離瀕臨崩潰的軀體。做完了這一切,看到君即離的臉色終于不那麼慘白,大道才長舒一口氣。也正因為放松了下來,大道立即就感覺到了道場中那一縷屬于呂洞賓的殘魄。

原來是這樣嗎,保留了一縷殘魄,生前記憶卻被徹底打亂了。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唱晚池中的君即離,大道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果然是再重情不過的人,會因為這樣的原因而心魔入體也不奇怪,只是這人卻偏要擺出一副無情的模樣,何苦來?話說回來,縱然呂洞賓逆天而行落得這般下場也無可厚非,但正是因為他我才能讓天道應下這場博弈,也算是間接的幫了我。既如此,我順手幫你一把也沒什麼。而且,有了你,君即離的贏面也就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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