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紫宸取得了最終的勝利，自然也是贏得美人歸。而凰景羽和慕容燁華雖然在比試中輸了，可也不至于沒有氣度到立刻離開，自然也在南凌逗留了兩日。
月色清雅，如同一層銀色的衣衫罩在這御花園上，鳳傾嵐獨自站在御花園中，看著前方，因著已經夜深了，御花園中沒有燈火，只能夠憑借著月光，依稀看到些景象。可是這並不妨礙她，也許她根本不是在看這景象，而只是在尋找一個安靜的地方站著，吹吹夜風。
在世人眼里的她，是狂傲不羈的，是張揚灑月兌的，仿佛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拘束她，阻止她。可是她知道，在身體里面蠢蠢欲動的生死蠱，永遠如同一根線綁著她，讓她隨時有可能面對死亡。其實她真的不怕死，只是，因為有了洛紫宸，她真的不想也不舍得死。
可是這些天，她翻閱了很多醫書，連關于生死蠱的記載都寥寥無幾，更不要說解法了。就連解毒的聖物玉蟾蜍都沒有辦法，就連蠱毒的故鄉蠻疆都沒有解法。看來這生死蠱，除了君無憂，真的無人能解。又或者像納蘭若楓說的，根本就沒有解法。
難道她這一輩子就一定要被君無憂牽制？不可能。她鳳傾嵐從來就不是會被人牽制的人，更何況這個人還親手殺死了她最親密的兩個丫鬟，親手摧毀了從前那個溫柔嫻雅的她。
她攏在袖子里面的手緊緊攥著，鎖著眉頭看著前方，月光流瀉在她的身上，為她單薄縴弱的身影披上一層銀輝，讓她在這夜色中格外分明。秋風拂過她的衣袖，將她的衣衫吹得飛舞起來，她是那麼的縴弱，好像一陣風就可以將她吹倒，可是她的神色是那麼的堅韌，仿佛世間上，沒有任何一種東西可以將她擊倒。
而夜來睡不著出來散步的凰景羽，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縴弱卻又堅韌的鳳傾嵐。與她平日里的張揚邪魅不同，現在的她，安靜內斂，看起來像是個溫柔嫻雅的大家閨秀，可是卻又在雙瞳之中隱隱藏著傲人的鋒芒。
縴弱與堅韌形成鮮明的反差，劇烈沖擊著凰景羽的視覺，讓他不自覺朝著鳳傾嵐走了過去，而鳳傾嵐听到腳步聲，不由回過身來。這麼晚了，還有人跑到御花園來？
「凰景羽？」看清楚來人之後，鳳傾嵐不由挑了挑眉，帶著幾分疑惑問道。這大半夜的，凰景羽不好好睡覺，跑到御花園來做什麼？
凰景羽听出了鳳傾嵐口中的疑惑，解釋道，「睡不著，出來走走。你呢，也睡不著麼？」
鳳傾嵐听到凰景羽的話，眨巴了兩下眼楮，眼中帶著幾分迷惑。不是都說這北漠的皇帝孤高冷傲，平日連話都不屑對旁人說的，若不是為了政局原因，想必他也不大願意同別人說話的。怎麼今日居然關心起她是不是睡不著了？難道她天生自帶光環，可以破解這些面癱臉麼？
「我真應該去開個醫館治療面癱，應該很賺。」鳳傾嵐沒有回答凰景羽的問題，卻是自言自語的嘀咕道，賺了錢就可以去買好吃的，想想都覺得好幸福呢。
凰景羽看到鳳傾嵐臉上突然浮現出一副掉口水的樣子，不由蹙了蹙眉，這個鳳傾嵐到底再搞什麼？剛才她又在嘀咕什麼？他好像听見她說什麼醫館，面癱之類的。他問她是不是睡不著，她說這個干什麼？
「你得了面癱？」凰景羽的思緒也跟著鳳傾嵐月兌線起來，試探性的問道。怎麼看也不像啊，這個女子的面部表情明明這麼豐富，他簡直沒有見過表情比她更豐富的女子，怎麼可能得了面癱。還有，他不是一向不喜歡管別人閑事的麼，怎麼竟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來？
「你才得了面癱呢！你全家都是面癱！」鳳傾嵐听到凰景羽的話，立刻不經過大腦就反唇相譏起來。事實證明，不經過大腦就反擊，是會惹出事情來的。某人的面癱臉迅速的陰沉了下來，眼中帶著濃濃的不悅看著鳳傾嵐。
這個鳳傾嵐當真是不懂禮數，他好心的關心她，她居然反過來說他是面癱，還詛咒他全家，簡直是太過分了！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而鳳傾嵐看到凰景羽發怒的表情，也是有苦說不出。她不過是在現代呆久了順口說了一句話而已，完全沒有問候他全家的意思啊。這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啊，前一秒還溫柔似水呢，現在就立刻變成千年大冰山了。
「呵呵呵呵，北漠皇，你是不是听錯什麼了？怎麼這副表情呢？我說，我是面癱，我全家都得了面癱，好可憐的呢！」鳳傾嵐看著凰景羽陰沉的臉色，逗比的笑了起來，畢竟無緣無故的問候人家全家總是不好的。
凰景羽原本陰沉的臉色因著鳳傾嵐這句話也徹底的破功。他听錯了？他倒是不懷疑他方才有沒有听錯，而是懷疑他現在是不是听錯了。鳳傾嵐說什麼，說她自己是面癱，她全家都得了面癱？她這麼說，真的好麼？
凰景羽這邊還沒有回過神來，鳳傾嵐又自顧自的說了下去，「你看我那個父皇，整天擺出一副威嚴和藹的樣子，其實你仔細看他的眼楮，里面時常藏著算計，有時候還會很惱怒呢，可是這些都不會表達在臉上，你說說，是不是面癱？」
「再說說那個皇後娘娘，整天端著一副端莊賢淑的笑容，就連講刻薄的話的時候，也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不是面癱又是什麼？」鳳傾嵐完全沒有顧及到凰景羽已經微微轉變的眼神，只是自顧自的說著，「還有我那個太子哥哥，你知道麼，他可是曾經給我下跪過哦，那個時候的臉色，嗯，和面癱也差不多了。你說說，我全家可不都是面癱麼？」
凰景羽看著唇角勾著甜美笑容的鳳傾嵐，突然看得有些出神。其實听起來這些話好像是在開玩笑一般，其實這其中包含了多少辛酸？而她如此犀利的看透了每一個人的心思，又有著什麼樣的謀略。
面癱麼？！若是像鳳傾嵐這樣說起來的話，那每一個生活在皇室的人，其實都是面癱吧。因為他們總是習慣性的隱藏著自己的心思，不會將自己的心思暴露給別人。面上永遠是一副沉靜如水的樣子，而心里面，總是有著驚天波瀾和算計。
「怎麼了？是不是我的演講太精彩了？」鳳傾嵐看到凰景羽一臉出神的樣子，雙瞳散發著異彩，一直盯著她看，她不由聳了聳肩，悠悠說道，「不要太崇拜了我哈。」
崇拜她？！凰景羽額際又是劃過一陣冷汗，這個鳳傾嵐的思維可真是跳月兌的很，不過也是有趣的很。他似乎從來不曾見過這樣有趣的女子，也從來不曾見過有誰活得如此鮮活，仿佛只有在看著她的時候，才能夠有自己的心在跳動的感覺。就連剛才因著她那一句話產生的惱怒也瞬間消失不見了。
一直以來，他都是一個極為理智的人。他的心緒藏得很深，情緒也十分內斂。可是竟然被鳳傾嵐牽動了心緒，更甚者，竟然因為她一頓胡扯，連憤怒都已經消失不見了。
「崇拜？！」凰景羽喃喃的重復了一下鳳傾嵐的話，唇角勾起一抹笑容，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他竟然因著鳳傾嵐這一番胡扯笑了。
鳳傾嵐看了凰景羽一眼，擺出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悠悠說道，「你難道不覺得我身上的光芒很耀眼麼？」
光芒？還很耀眼？！凰景羽直接被鳳傾嵐這自戀的話給弄得無語了。可是腦海中卻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剛才他走過來的時候看到的那一幕，月光流瀉在鳳傾嵐的身上，將她的身影襯托得越發出塵，散發著玉石一般的光澤，如同那飄飄欲仙的天宮仙子一般。好像，那光芒，真的有些耀眼。
凰景羽在出神的時候，鳳傾嵐卻也是兀自出神。月兌口而出，就講出了這樣一句話。記得在東海的時候，她也是這樣笑著對寧兒說這句話的，當時寧兒也是一臉無語的樣子。本來她也不過是開個玩笑，不甚在意的，可是沒有想到寧兒卻記在了心里。
她永遠也不可能忘記寧兒為了她去搶玉蟾蜍而被君無憂重傷的樣子，永遠也忘不了寧兒口吐鮮血，一字字對她說，「傾嵐姐，你曾問過我，是否覺得你光芒四射，我，現在可以回答你，你就像是陽光一樣，能遇到你，是我的幸…。」
如果她真的是陽光，她怎麼溫暖不了寧兒冰冷的尸體呢。如果遇見她真的是幸運，為什麼連冰兒和寧兒都保護不了呢。
凰景羽本來是對鳳傾嵐的自戀有些無語的，可是突然看見她唇角飛揚的笑意停滯住，漂亮的眸子里面突然被悲傷充斥，他從來不曾見過這樣的鳳傾嵐，好像他看見她的時候，她一直都是自信飛揚的，就連剛才的她，也是堅韌的。可是現在的她，卻好像很無助一般。
「你怎麼了？」看到這樣的鳳傾嵐，凰景羽的心里面不由劃過一抹心疼，他眉頭微鎖，看著鳳傾嵐，有些擔心的問道。
鳳傾嵐听到凰景羽的話，這才回過神來。寧兒已經離開她很久了，自從寧兒離開之後，她再沒有要誰貼身伺候過。不管是冰兒還是寧兒，在她心里面都是無法替代的，她不想也再承受不起失去。
「沒什麼。只是突然想起這話，我從前也曾對寧兒說過。那個傻丫頭，竟然在死前都記著。」鳳傾嵐努力的平息自己的心緒，擠出一抹勉強的笑容，對凰景羽說道。
她也不知道她怎麼對著凰景羽說了這麼多，許是這樣安靜的環境，容易讓人卸下防備，容易讓人懷念過往，也容易叫人軟弱吧。
凰景羽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過他依稀知道鳳傾嵐身邊跟著伺候的丫鬟好像是叫寧兒，這次來不曾見到這個丫鬟，原來竟是死了？看鳳傾嵐的樣子，這丫頭的死似乎對她打擊不小？竟然能夠讓一向堅強的她露出這樣脆弱的表情？
鳳傾嵐對一個丫頭尚且如此在乎，可是對她的父皇兄長卻是那麼不屑一顧。這或許就是皇室吧。真正和你親密的，也許是那些不起眼的下人，而那些本該和你親密的，有著血緣關系的人，卻和你疏遠無比。
「皇室的人，總是自詡高貴，看不起下人。可是那些下人卻還是記得你說的每一句話。」凰景羽似是也受到了觸動一般，冷傲的表情微微有了融化，幽幽的嘆了一口氣，似是想起什麼一般，說道。
鳳傾嵐听到凰景羽的話，不由挑了挑眉毛，難得看到這冷傲孤高的北漠皇帝也會露出這般緬懷的表情，看起來，他似乎也曾遇到過類似的事情呢？
「告訴你也無妨。我和我的書童，自幼一起長大，關系極好。可是在我十三歲的那一年，他卻死在了我的面前，手里面還拿著我最愛吃的蓮子。他渾身都是血，可還是捧著我的蓮子，他說，給，你最愛吃的蓮子。」提起他的書童，凰景羽臉上的冷傲已經完全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自責與愧疚，還有那藏在眸中的深深的緬懷與思念。
鳳傾嵐听到凰景羽這樣說，也是深有感觸。因為她的寧兒也是這樣渾身是血的倒在她的面前，而她除了看著她唇角令她心酸自責的笑容，听著她說完最後一句話，其他的，什麼都做不了。
「他只是那麼單純的一個少年。十二歲，那一年，他也才十二歲。可是就因為皇後想要對付我，卻不能對我下手，就拿他下手。在她看來，他不過是下人，打死也無妨，可是在我心里面，他比他們任何一個人都要高貴，都要重要！」凰景羽繼續說著，他的情緒明顯有一些激動，仿佛想起了當年的事情，他不願意提及卻一直埋葬在心里面的刺。
「所以你登基為帝的時候，殺了皇後替他報仇？」鳳傾嵐聞言，不由問道。北漠皇帝在登基為帝的時候，就殺了原本應該被封為太後的皇後。這件事情也是四國皆知的，可是因著凰景羽孤高冷傲的性子以及雷霆的手腕，沒有人敢議論這件事，這件事也就漸漸平息下來。
可是誰能想到，這件事情，只是因為凰景羽想要為他的書童報仇呢？是的。有些人，他們的出身也許不高貴，可是，他們依舊有著最純潔高貴的心，有著這世上最美好單純的感情。
「我也會替寧兒報仇的。一定會。」凰景羽點了點頭，目光看向遠方，面上的表情似是有些凝重，而鳳傾嵐看著凰景羽，突然很堅決的說道。
凰景羽只是看了鳳傾嵐一眼，沒有再說話。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竟然將藏在心里面這麼久的秘密告訴了鳳傾嵐，這件事情，除了天淵瑾和凰琉羽之外，再沒人知道。可是他竟然告訴了鳳傾嵐？是因為她也和他有著相似的經歷，亦或是她身上有著觸動他的東西。
「有著相似的經歷，聊了會天而已。不必困惑，該對立的時候總該對立。」鳳傾嵐看到凰景羽面上浮現出的困惑，仿佛一下子看穿了凰景羽的心思一般，唇角勾起一抹恣意隨性的笑容，悠悠說道。
她不過是覺得凰景羽並不令人討厭，恰好在這個時候，她有許多話想說，而他又是一個不錯的听眾，因此說了一會話而已。因為這一席話，她對凰景羽有了些了解，或者說也勉強可以算得上朋友，但這並不會改變她的立場。
而凰景羽听到鳳傾嵐的話，只是有些詫異的看了鳳傾嵐。她到底是個何等聰慧剔透的女子啊，他什麼都不曾說，她竟然就看透了他的想法，竟然還給出了如此豁達灑月兌的答案？
的確。對于身在帝王家的他們，個人的感情是一回事，而政局上的立場又是另外一件事。他對鳳傾嵐有好感是一回事，但是將來為了江山社稷，和鳳傾嵐為敵，又是另外一件事。只是今夜一席話，讓他忽然有些明白洛紫宸和慕容燁華的選擇了。這樣灼灼光華的女子，的確值得。
只是對他而言，江山社稷永遠重過兒女私情。因為從小，他就是寡情的人。除了天淵瑾，他身邊已經沒有朋友了。可是正因為沒有朋友，所以才渴望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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